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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玉壺淸話 Author: Wenying, 11th cent. Language: Chinese As this book started as an ASCII text book there are no pictures available. *** Start of this LibraryBlog Digital Book "玉壺淸話" *** 第一卷 真宗嘗曲宴群臣於太清樓,君臣歡浹,談笑無間,忽問廛沽尤佳者何處,中貴人奏有南 仁和者。亟令進之,遍賜宴席。上亦頗愛,問其價,中貴人以實對。上遽問近臣曰:「 唐酒價幾何?」無能對者,唯丁晉公奏曰:「唐酒每升三十。」上曰:「安知?」丁 曰:「臣嘗讀杜甫詩曰:『蚤來就飲一斗酒,恰有三百青銅錢。』是知一升三十錢。」 上大喜曰:「甫之詩自可為一時之史。」 蘇翰林易簡一日直禁林,得江南徐邈所造欹器,遂以水試於玉堂。一小璫傳宣於公,見 之,不識其名,因密奏。既曉,太宗召對,問曰:「卿所玩者,得非欹器乎?」公奏 曰:「然。」亟取進之於便坐,上親試之以水,或增損一絲許,器則隨欹,合其中,則 凝然不搖。上歎曰:「真聖人切誡之器也。」公奏曰:「願陛下執大寶神器,持盈守 成,皆如此器,則王者之業可與天地同矣。」上徐笑謂公曰:「若腹之容酒,得此器之 節,安有沉湎之過耶?」蓋公嘗嗜飲過中,故托此以規之。易簡泣謝慚佩。上親撰《欹 器銘》及草書《誡酒詩》以賜焉。 樞密直學士劉綜出鎮並門,兩制、館閣皆以詩寵其行,因進呈。真宗深究詩雅,時方競 務西崑體,磔裂雕篆,親以御筆選其平談者,止得八朕。晁迥云:「夙駕都門曉,微涼 苑樹秋。」楊億止選斷句:「關榆漸落邊鴻過,誰勸劉郎酒十分。」朱巽云:「塞垣古 木含秋色,祖帳行塵起夕陽。」李維云:「秋聲和暮角,膏雨逐行軒。」孫僅云:「汾 水冷光搖畫戟,蒙山秋色钅巢層樓。」錢惟演云:「置酒軍中樂,聞笳塞上情。」都尉 王貽永云:「河朔雪深思愛日,並門春暖詠甘棠。」劉筠云:「極目關山高倚漢,順風 鵰鶚遠凌秋。」上謂綜曰:「並門在唐世皆將相出鎮,凡抵治遣從事者,以題詠述懷寵 行之句,多寫於佛宮道院,纂集成編,目《太原事績》,後不聞其作也。」綜後寫御選 句圖立於晉祠。綜,名臣也。少孤,依外兄通遠軍使董遵誨以從學,遵誨遣綜貢馬於 朝,還日,太祖解真珠盤龍帶,遣綜齎賜遵誨。綜時年十六歲,奏曰:「臣外兄止以方 貢修人臣之常節,陛下解寶勒賜之,臣竊恐勳臣別立殊績,陛下當何以為賜」敷奏清 雅,辭容秀徹。太祖愛之,謂左右曰:「兒非常材。」從容謂之曰:「吾委遵誨以方 面,不得以此為較。」後雍熙二年,擢第於梁顥榜中。同年錢若水深器之,推挽於朝。 興國中,太宗建秘閣,選三館書以置焉,命參政李至耑掌。一日,李昉、宋琪、徐鉉三 學士叩新閣求書以觀,至性畏慎,拒曰:「扃鑰誠某所掌,簽函巾冪,嚴秘難啟,奈諸 君非所職,竊窺不便。」三人者笑謂至曰:「請無慮,主上文明,吾輩苟以觀書得罪, 不猶愈他咎乎?」因強拉秘鑰啟窺。至密遣閤使聞奏。上知之,亟走就閣賜飲,仍令盡 出圖籍古畫,賜昉等縱觀。昉上言:「請升秘閣於三館之次。」從之。仍以飛白閣額賜 之,及賜草書《千字文》。至請勒石,上曰:「《千字文》本無稽,梁武帝得鍾繇破 碑,愛其書,命周興嗣次韻而成之,文理無足取。夫孝為百行之本,卿果欲勒石,朕不 惜為卿寫《孝經》本刻於閣壺,以敦化也。」 熙寧元年,狀元呂公溱為京尹,上殿進札子,時府推官郎中周約隨趨於後。今上忽問呂 曰:「卿體中無恙否?」呂對曰:「臣無事。」斯須又問:「卿果覺安否?」呂又對 曰:「臣不敢強。」時呂公神采氣燄,略無少虧。將退,又問周曰:「卿見呂溱如 何?」周對曰:「以臣觀溱,似亦無事。」呂出殿門,深疑之,整巾拂面,索鏡自照, 問周曰:「足下果見溱如何?」周曰:「龍圖無自疑,容彩安靜。」果數日感疾,迤邐 不起。此較然知聖人之觀物殊有夙見,況他事可昧天鑒哉周中立責授巴陵,親語其尉朱 元明。元明,佳士也,敢妄說乎。 景德三年,有巨星見於天氐之西,光芒如金圓,無有識者。春官正周克明言:「按《天 文錄.荊州占》,其星名周伯,語曰:『其色金黃,其光煌煌,所見之國,太平而 昌。』又按《元命苞》,此星一曰德星,不時而出。」時方朝野多歡,六合平定,鑾輿 澶淵凱旋,方域富足,賦斂無橫,宜此星之見也。克明本進士,獻文於朝,召試中書, 賜及第。太宗將親攻范陽,李南陽至參大政,以二策抗疏為奏:「願陛下選將帥中威武 有謀、敦龐多福、克荷功名者,授宸算,付銳兵,俾往徵之。大駕不出京轂,恭守宗 祧,慰撫黔庶,示敵人以閒暇,策之上也;大名,河朔之咽喉,或暫駐清蹕,揚天威以 壯軍聲,策之中也;若其邊霜朔雨,朝塵夕埃,翻龍鳳於旗常,擁貔貅於鑾輅,勞侵黼 扆,士失耕農,非愚臣所知也。」疏既入,繼以目疾求退,士論嘉之。 曹武惠彬始生,周晬日,父母以百玩之具羅於席,觀其所取。武惠左手捉干戈,右手取 俎豆。斯須,取一印,餘無所視。後果為樞密、使相,卒贈濟陽王,配享帝食。公雖兼 將相之領,不以爵祿自大。造門者,皆降廡而揖。不名呼下吏,吏之稟白者,雖劇暑, 不冠不與見。伐江南、西蜀二國,諸將皆稇載而歸,惟公但圖史衾簟而已。為藩帥,中 途遇朝紳,必引車為避。過市,戢其傳呼,戒導吏去馬不得越十輪,恐壅遏市井。性仁 恕,清慎無撓,強記,善談論。清白如寒儒,宅帑無十日之畜,至坐武帳,止衣弋綈紵 袍、素胡牀而已。徵幽州,偶失律於涿鹿,素服待罪。趙參政昌言請案誅。朝廷察之, 止責右驍衛上將軍,未幾遂起。趙參政自延安還,因事被劾於尚書省,久不許見。時公 已復密使,三抗疏,力雪之,方許朝謁。士論歎伏。子璨,天禧三年授使相,拜制未久 而卒。 太宗將蒐漁陽,李文正昉抗疏力諫曰:「臣聞古哲王之制,國方五千里,務安諸夏,不 事要荒。豈威德不能加乎蓋不欲以四夷勞中國。陛下豈不聞秦戍五嶺,漢事三邊,道殣 相枕,戶籍消減,一人失道,億兆惟毒!然而開遠夷,通絕域,必因魁杰之主,濟以好 事之臣。所以張騫鑿空,班超投筆,或以重寶結之,或以強兵懾之,投軀於萬死之地, 快志於一朝之憤。煬帝規模廣遠,欲吞秦、漢,自勞萬乘,親出玉關,關右流沙騷然, 民不聊生。觀陛下又欲事煬帝、秦、漢之事」云云。公居常奏論皆雍容和婉,未嘗有逆 鱗之節,此疏之上,士論駭伏。後果伐燕無成,太宗方憶前疏忠鯁,始賜手詔,厚諭其 家。 太祖初有事於太社,時國中墜典多或未修,太社祝文亦亡舊式,詔詞臣各撰一文,謄錄 糊名以進。上覽之,謂左右曰:「皆輕重失中。」獨御筆親點一文曰:「惟此庶乎得 體。」開視之,乃竇儀撰者。文曰:「惟某年太歲月朔日,宋天子某敢昭告於太社:謹 因仲春、仲秋,祗率常禮,敬以玉帛,一元大武,柔毛剛鬣,明粢香萁,嘉薦醴齊,備 茲禋瘞,用伸報本。敢以后土句龍氏配神。作主惟神,品物賴之載生,庶類資以含洪。 方直所以著其道,博厚所以兼其德,有社者敢忘報乎尚饗。」遂詔儀定其儀注。公以 《開元禮》參酌於三代之典,繼以進熟之際作《雍和樂》。太社之饌自正門入,配坐之 饌自左闥入。皇帝詣罍洗之儀,並如圓丘。詣太社樽所,執樽者舉冪,贊酌醴齊,太常 卿引皇帝於太社神坐前捧爵跪奠,太祝持版進於神坐之右,西向,跪讀祝文。 黃夷簡閒雅有詩名,在錢忠懿王俶幕中陪尊俎二十年。開寶初,太祖賜俶開吳鎮越崇文 耀武功臣,遣夷簡謝於朝。將歸,上謂夷簡曰:「歸語元帥,朕已於薰風門外建離宮, 規模華壯,不減江浙,兼賜名『禮賢宅』,以待李煜與元帥,先朝者即賜之。今煜崛強 不朝,吾將討之,元帥助我乎無為他謀所惑,果然,則將以精兵堅甲奉賜。向克常州, 元帥有大功。俟江南平,可暫來相見否無他,但一慰延想爾,固不久留。朕執圭幣三見 於天矣,豈敢自誣即當遣還也。」夷簡受天語,俯首而歸,私自籌曰:「茲事大難,王 或果以去就之計見決於我,胡以為對」殆歸,見俶,因不匿,盡以天訓授之,遂稱疾於 安溪別墅,保身潛遁。夷簡《山居》詩有「宿雨一番蔬甲嫩,春山幾焙茗旗香」之句。 雅喜治釋。咸平中,歸朝為光祿少卿,後以壽終焉。 苗訓仕周為殿前散員,學星術於王處訥。從太祖北征,處訥諭訓曰:「庚申歲初,太陽 躔亢宿,亢怪性剛,其獸乃龍,恐與太陽並駕,若果然,則聖人利見之期也。」至庚申 歲旦,太陽之上復有一日,眾皆謂目眩,以油盆俯窺,果有兩日相磨蕩,即太祖陳橋起 聖之時也。處訥幼夢持鏡照天,列宿滿中,割腹納之,遂通曉星緯之學。太祖即位,樞 密使王樸建隆二年辛酉歲撰《金雞曆》以獻。上嘉納之,即改名曰《應天曆》,御制歷 序。處訥謂所知曰:「此歷更二十年方見其差,必有知之者,吾不得預焉。」至太平興 國六年辛巳,吳昭素直司天監,果上言《應天曆》大差,太宗詔修之。 錢昱,忠獻王宏佐長子也。讀書強記。在故國,與贊寧僧錄迭舉竹數束,得一事抽一 條,昱得百餘條,寧倍之,昱著《竹譜》三卷,寧著《筍譜》十卷。昱輕便美秀,太祖 受禪,伯父俶遣持貢入闕,賜後苑宴射。時江南使者已先中的,令昱解之,應弦而中, 賜玉帶旌賞之。歸朝,願以刺史求試,乞換台閣,送學士院試制誥三篇,格在優等,改 秘書監。尤善翰牘,太宗取閱,深愛之,謂左右曰:「諸錢筆札多學浙僧亞棲書,體格 浮軟,其失仍俗,獨此兒不類。」以御書金花扇及行草寫《急就章》賜之。後南郊,當 增秩,上曰:「丞郎德應星象,昱,王孫也,檢操無守,不宜膺之。」授郢團,蓋慎惜 名器也。 太祖徵太原還,至真定,幸龍興觀。道士蘇澄隱迎鑾駕,霜簡星冠,年九十許,氣貌翹 竦。上因延問甚久,自言:「頃與亳州道士丁少微、華山陳摶結游於關洛,嘗遇孫君房 獐皮處士。」上問曰:「得何術」對曰:「臣得長嘯引和之法。」遂令長嘯,其聲清入 杳冥,移時不絕。上嘿久,低迷假寢。殆食頃,方欠伸,其聲略不中斷。上大奇之,因 問引導之法,養生之要。隱對曰:「王者養生異於是。老子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 無欲而民自正。』無為無欲,凝神太和。黃帝、唐堯所以享國永圖,得此道也。」遂賜 頤素先生。 戚同文,宋都之真儒,雖古之純德者,殆亦罕得。其徒不遠千里而至,教誨無倦,登科 者題名於舍,凡孫何而下,七榜五十六人。不善沽矯,鄉里之饑寒及婚葬失其所者,皆 力賑之。好為詩,有《孟諸集》。楊侍讀徽之守南都,召至郡齋,禮遇益厚,唱和不 絕。楊謂君曰:「陶隱居昔號堅白先生,以足下純白可侔,僕輒不揆,已表於朝,奏乞 堅素之號,未知報否」後果從請。及設舊學百餘楹,過如庠序之盛。州郡惜其廢,奏乞 賜額為本府書院。命奉禮郎戚舜賓主之,即綸子也。 李南陽至嘗作《亢宮賦》,其序略曰:「予少多疾,羸不勝衣,庚寅歲冬夕,忽夢游一 道宮,金碧明煥,一巨殿,一寶牀,巋然於中。一金龍蟠踞於牀之上,碧髯金鬣,光射 天地。旁有綠衣道士,轉眄若岩電,謂余曰:『此亢宿之宮也。大象無停輪,宜速拜 之,汝將事此龍,積疾亦消。』予將拜,龍輒先拜至。」至道初,太宗立真宗為皇太 子,命公與李沆相並為賓客,太宗戒真皇曰:「二臣皆宿儒重德,不可輕待,吾選正人 輔導於汝,宗基國本,吾無慮矣。」真宗恭稟皇訓,見必先拜,符亢宮之兆也。 李集賢建中,衝退喜道,處搢紳有逍遙之風,善翰札,行筆尤工,至於草隸分篆,俱絕 其妙,人得之則寶焉。為詩清淡閒暇,如其人也。有《杭州望湖樓》詩:「小艇閒撐 處,湖天景物微。春波無限綠,白鳥自由飛。落日孤汀遠,輕煙古寺稀。時攜一壺酒, 戀到晚涼歸。」《西湖》詩有「漲煙春氣重,貯月夜痕深」之句,皆類於此。晚喜洛中 景物,求留居。園池亭榭,蕭灑自如,每喜誦《楞嚴經》中四句云:「將聞持佛佛,何 不自聞聞,聞復翳根除,塵消覺圓淨。」凡起居皆詠之。後被詔與張君房集賢校勘《道 藏》,時號稱職。 真宗為壽春郡王、開府,太宗詔宰臣:「為朕選端方純明、有德學、無過闕臣僚二人為 王友。」僉擇累日,惟得崔遵度、張士遜爾。遵度與物無競,口未嘗言是非,清潔完 如,不喜名勢,掌右史十年,每立殿墀,匿身楹檻之外,以避顧眄。善琴,得古人深 趣,著《琴箋》十篇。鳴琴於室,妻子殆不得見,通夕只聞琴聲。張士遜鄧公,生均州 鄖鄉深山間,始冠已有純德,稱於鄉里。京西舊有淫祀曰大戒,其設頗雄,立二十四 司、三十六門。公幼往觀之,其巫傳神語曰:「張秀才請於中書門下坐。」後果以師儒 之重相仁廟,出處皆太平,壽八十六。 長安一巨塚壞,得古銅鼎,狀方而四足,古文一十六字,人莫之曉。命句中正辨其篆, 曰:「此鳥跡文也。其詞曰:『天王遷洛,岐、酆錫公。秦之幽宮,鼎藏於中。』」命 杜鎬考其事,曰:「武王克殷,都於酆、鎬,以雍州為王畿。及平王東遷洛邑,以岐、 酆之地賜秦襄公。篆曰『岐、酆錫公』,必秦襄之墓也。」後耕人果得折豐碑,刻云 「秦襄公墓」。中正有字學,篆、隸、行、草盡精,與徐鉉校定《說文》,又同吳楊文 舉撰《雍熙廣韻》,遂值史館,篆太宗神主,藏太室西壁,及篆諡寶,遂賜金紫。益州 華陽人也。 太祖問趙韓王:「儒臣中有武勇兼濟者何人?」趙以辛仲甫為對,曰:「仲甫才勇有 文,頃從事於郭崇,教其射法,後崇反師之。贍辨宏博,縱橫可用。」遂召見。時太祖 方以武臣戡定寰宇,更不暇他試,便令武庫以烏漆新勁弓令射。仲甫輕挽即圓,破的而 中。又取堅鎧令擐之,若被單衣。太祖大稱愛。仲甫奏曰:「臣不幸本學先王之道,願 致陛下於堯、舜之上,臣雖遇昌時,陛下止以武夫之藝試臣,一弧一矢,其誰不能?」 上慰之曰:「果有奇節,用卿非晚。」後易攵歷險易,雍熙三年參大政。公嘗為起居舍 人,使契丹,虜主曰:「中朝黨進者,真驍將也。如進輩有幾?」虜所以固矜者,謂進 本虜族,中國無之。公亟對:「若進輩鷹犬駑材爾,行伍中若進者不可勝數。」虜主少 沮,意欲執之,辛曰:「兩國以誠講好,今渝約見留,臣有死而已。嘗笑李陵輩苟生甘 恥於羊酪之域,無足取也。」契丹因厚修遣禮送之,度其志必不可奪也。 第二卷 開寶塔成,欲撰記,太宗謂近臣曰:「儒人多薄佛典,向西域僧法遇自摩竭陁國來,表 述本國有金剛坐,乃釋迦成道時所踞之坐,求立碑坐側。朕令蘇易簡撰文賜之,中有鄙 佛為夷人之語,朕甚不喜,詞臣中獨不見朱昂有譏佛之跡。」因詔公撰之。文既成,敦 崇嚴重,太宗深加歎獎。公舉進士之時,趙韓王深所器重,謂人曰:「朱有君子之風, 壽德遠到。」時宗人朱遵度有學名,謂之「朱萬卷」,目公為「小萬卷」。易攵歷清貴 三十年,晚以工部侍郎懇求歸江陵。逾年方允。止令謝於殿門外,復詔賜坐。時方劇 暑,恩旨寵留,詔秋涼進程。時吳淑贈行詩,有「浴殿夜涼初閣筆,渚宮秋晚得懸車」 之句,尤為中的。錫宴玉津園,中人傳詔,令各賦詩為送。若李承旨維有「清朝納祿猶 強健,白首還家正太平」,及陳文惠公堯佐「部吏百函通爵裡,送兵千騎過荊門」之 句。凡四十八篇,皆警絕一時,朝論榮之。弟協亦同時隱,皆享眉壽,家林相接,謂之 渚宮二疏。荊帥陳康肅堯咨表其居為東、西致仕坊。八十二薨,門人請諡正裕先生。 王宮保溥,乾德初相太祖,以舊相先朝令德,固優待之。故事,一品班在台省之後,特 製分台省班於東西,遂為著式。公父祚,並州郡小吏,後以防禦使致仕於家,眉壽康 福。每搢紳拜於其家,置樽為壽,公必朝服侍立,客輒不安,引避於席。祚曰:「學生 僕之犭屯犬爾,豈煩謙避耶」溥後纂集蘇冕、崔鉉二《會要》,撰成一百卷,目曰《唐 會要》。教其子貽孫,尤負奧學。上嘗問趙韓王曰:「男尊女卑,男何以跪而女不跪」 歷問學臣,無有知者。惟貽孫曰:「古者男女皆跪,至天後世,女始拜而不跪。」韓王 曰:「何以為質」貽孫曰:「古詩云『長跪問故夫』。」遂得振學譽。 馮瀛王道,德度凝厚,事累朝,體貌山立。其子吉,特浮俊無檢,為少卿。善琵琶,妙 出樂府,世無及者。父酷戒之,略不少悛。一日家宴,因欲辱之,處賤伶之列,眾執器 立於庭,奏數曲罷,例以纏頭縑鏹隨眾伶給之。吉置縑鏹於左肩,抱琵琶按膝長跪,厲 聲呼謝而退,家人大笑於箔,回首謂父曰:「能為吉進此技於天子否?」凡賓僚飲聚, 長為不速,酒酣即彈,彈罷起舞,舞罷作詩,昂然而去,自謂曰「馮三絕」。及撰昭憲 太后諡議,舉朝歎服。乾德四年郊,禮容樂節,刊正漸備,有司奏其闕典,但少宗廟殿 庭宮懸三十六架,加鼓吹熊羆十二。「按《樂禮》,朝會登歌用《五瑞》,郊廟奠獻用 《四瑞》,回至樓前奏《彩茨之曲》,御樓奏《隆安之曲》,各用樂章。又八佾之舞, 以象文德武功,請用《元德升聞》、《天下大定》之舞。」率從其請。 江南邊鎬初生,其父忽夢謝靈運持刺來謁,自稱前永嘉守,修髯秀彩,骨清神竦,所被 衣巾輕若煙霧,曰:「欲托君為父子。頃寄浙西飛來峰翻譯《金剛經》,然其經流分中 有未合佛旨處,願寄君家刊正。無他祝,慎勿以葷羶啖我,及七歲放我出家為真僧,以 畢前經。」夢訖,鎬生。眉貌高古,類夢中者,父愛之。小字康樂。成童,聰敏,攻文 字盡若夙誦。堅求出家,其親不肯,以葷迫之,初不能食,後亦稍稍。及冠,翹秀孌姻 者眾,雙親強而娶焉。後嗣主愛其博雅,累用之,然而柔懦寡斷,惟好釋氏。初從軍平 建州,凡所克捷,惟務全活,建人德之,號為「邊羅漢」。及克湘潭,鎬為統軍,諸將 欲縱掠,獨鎬不允,軍入其城,巷不改市,潭人益喜之,謂之「邊菩薩」。及帥於潭, 政出多門,絕無威斷,惟事僧佛,楚人失望,謂之「邊和尚」。 太祖初郊,凡闕典大儀,修講或未全備,至於勘契之式,次郊方舉。大禮畢,鑾輅還至 闕門,則行勘箭之儀,內中過殿門,則行勘契之儀。勘箭者,其箭以金銅為鏃,長三 寸,形若鑿枘。其笴香檀木為之,長三尺,金鏤飾其端,以絳羅泥金囊韜之,金吾仗掌 焉。其鏃以紫羅泥金囊貯之,駕前司掌焉。每大駕還,闔中扇。駐蹕少俟,有司聲 云:「南來者何人」駕前司告云:「大宋皇帝。」行大禮畢,禮儀使跪奏曰:「請行勘 箭。」金吾司取其笴,駕前司取其鏃,兩勘之罷,即奏曰:「勘箭訖。」有司又聲 曰:「是不是」贊喝者齊聲曰:「是。」如是者三,方開扇分班起居迎駕。大輅方進, 勘契者以香檀刻魚形,金飾鱗鬣,別以香檀板為魚形,坎而為范。其魚則駕前司掌焉, 其范則宮殿門司掌焉。鑾輿過宮殿門,以魚合范,然後開扇迎駕。其贊唱喝迎拜,一如 勘箭之式。 真宗喜談經,一日,命馮元談《易》,非經筵之常講也。謂元曰:「朕不欲煩近侍久 立,欲於便齋亭閣選純孝之士數人上直,司人便裘頂帽,橫經並坐,暇則薦茗果,盡笑 談,削去進說之儀,遇疲則罷。」元薦查道、李虛己、李行簡三人者預焉。奏 曰:「道,歙州人。母病,嘗思鱖羹。方冬無有市者,道泣禱河神,鑿冰脫巾,取得鱖 魚果尺餘以饋母。後舉賢良,入第四等。虛己母喪明,醫者曰:『浮翳泊睛,但舌舐千 日,勿藥自瘳。』虛己舐睛二年,遂明。行簡父患癰極痛楚,以口吮其敗膏,不唾於 地,父疾遂平。」真宗立召之,日俾陪侍,喜曰:「朕得朋矣。」 太祖收並門,凱旋日,范杲為縣令,叩回鑾進講《聖壽詩》,有「千里版圖來浙右,一 聲金鼓下河東」之句。上愛之,賜一官,改服色。 擒劉鋠至闕下,欲獻俘太廟,莫知其儀。時張昭以戶部尚書致仕於家,深識典故,國初 規制,皆張昭與竇儀所定。太祖遣學士李瀚就問俘廟之儀,庶同參酌。張昭臥病,口占 其式以授瀚,不遺一字,瀚遂心服昭之該明。 太宗居晉邸,問賓僚:「今朝父子一德者何人?」有以劉溫叟父子為對者。溫叟父岳, 退居河陰,溫叟方七歲,嘗謂客曰:「吾老矣,他無所覬,但得世難稍息,與此兒偕為 溫、洛之叟,耕釣煙月,為太平之漁樵,平生足矣。」後記父語,父因名焉。岳,後唐 為學士;溫叟,晉少帝時又為學士,人盡榮之。受命之日,抱敕立堂下,其母未與之 見。隔簾聞魚鑰聲,俄而開篋,二青衣舉一箱至庭,則紫袍兼衣也,母始捲簾見之, 曰:「此則汝父在禁林內庫所賜者。」溫叟跪泣捧受,開影寢列袍,以文告其先,方拜 母慶。以父名岳,終身不聽樂,大朝會有樂,亦以事辭之,客有犯其諱,則慟哭急起, 與客遂絕。太宗聞之,嘉歎益久。溫叟時為中丞,家貧,太宗致五百緡以贈之,拜貺 訖,以一櫃貯於御史府西楹,令來使緘鐍而去。至明年端午,以紈扇、角黍贈之,視其 封宛然。所親諷之曰:「晉邸贈緡,恤公之貧,盍開扃以濟其乏。」溫叟曰:「晉王身 為京兆尹,兄為天子,吾為御史長,拒之則鮮敬,受之則何以激流品乎?」後太宗聞 之,益加歎重。 乾德三年再郊,范魯公質為大禮使,以鹵簿青油隊舊有甲騎盡聚於武庫,磨鋥堅厚,精 明可畏,於禮容有所不順。陶穀尚書為禮儀使,出意蕝之,以青綠畫黃絕為甲文,青巾 裹之。綠青絕為下裙,絳皮為絡,長短至膝,加珂紋銅鈴,繞前膺及後鞦,至今用焉。 穀本姓唐,避晉祖諱易之。明博該敏,尤工曆象。時偽晉虜勢方熾,謂所親曰:「五星 數夜連珠於西南,已累累大明,吾輩無左衽之憂,有真主已在漢地。觀虜帳騰蛇氣纏 之,虜主必不歸國。」未幾,德光薨於漢。又孛東起,芒侵於北,穀曰:「胡雛非久自 相吞噬,安能亂華」後皆盡然。 竇禹鈞生五子:儀、儼、侃、偁、僖等,相繼登科,馮瀛王贈禹鈞詩,有「靈椿一樹 老,丹桂五枝芳」。時號「竇氏五龍」。昆仲材業,儀、儼尤著。儀為禮部侍郎,太祖 欲相之。趙韓王自寡學,忌儀明博,亟引薛居正參大政以塞之。弟儼素蘊文學,為周世 宗所重,判太常寺,校管龠鐘磬,辨清濁上下之數,分律呂還相之法,去京房清宮一 管,調之二年,方合大律。又善樂章,凡三弦之通、七弦之琴、十二弦之箏、二十五弦 之瑟、三漏之龠、七漏之笛、八漏之篪、十七管之笙、二十三管之簫皆立譜調,按通而 合之。器雖異而均和不差,編於歷代樂章之後,目曰《大周正樂譜》。樂寺掌之,依文 教習。尤善推步星曆。與盧多遜、楊徽之同在諫垣,預謂二公曰:「丁卯歲,五星當連 珠於奎,奎主文,又在魯分,自此天下始太平,二拾遺必見之,老夫不與也。」果在乾 德丁卯歲,五星連珠於奎,太宗鎮兗、海。其明博如此。 太祖嘗謂趙普曰:「卿苦不讀書,今學臣角立,雋軌高駕,卿得無愧乎?」普由是手不 釋卷,然太祖亦因是廣閱經史。 李瀚及第於和凝相榜下,後與座主同任學士。會凝作相,瀚為承旨,適當批詔,次日於 玉堂輒開和相舊閣,悉取圖書器玩,留一詩於榻,攜之盡去,云:「座主登庸歸鳳閤, 門生批詔立鼇頭。玉堂舊閣多珍玩,可作西齋潤筆不。」 艾侍郎穎,少年赴舉,逆旅中遇一村儒,狀極茸闒,顧謂艾曰:「君此行,登第必 矣。」艾曰:「賤子家於鄆,無師友,加之汶上少典籍。今學疏寡,聊觀場屋爾,安敢 俯拾耶」儒者曰:「吾有書一卷以授君,宜少俟於此,詰旦奉納。」翌日,果持至,乃 《左傳》第十卷也。謂艾曰:「此卷書不獨取富貴,後四十年亦有人因此書登甲科,然 齡祿俱不及君,記之。」艾頗為異,時亦諷誦,果會李愚知舉,試《鑄鼎象物賦》,事 在卷中,一揮而就。愚愛之,擢甲科。後四十年,當祥符五年,御前放進士,亦試此 題,徐閤為狀元。後艾果以戶部侍郎致仕,七十八歲薨於汶;徐年四十四,為翰林學士 卒。 乾德初,國用未豐,蘇曉為淮漕,議盡榷舒、廬、蘄、黃、壽五州茶貨,置十四場,一 萌一櫱,盡搜其利。歲衍百餘萬緡,淮俗苦之。後曉舟敗溺,淮民比屋相賀。 秦亭之西北夕陽鎮,產巨材,森鬱綿亙,不知其極,止利於戎。建隆初,國朝方議營 造,尚書高防知秦州,闢地數百里,築堡扼其要,募兵千餘人,為彩造務。與戎約 曰:「渭之北,戎有之;渭之南,秦有之。」果獲材數萬本,為桴蔽渭而下。後番部率 帳族絕渭奪筏殺兵,防出師與戰,翦戮其眾,生擒數十人,縶俘於獄以聞。太祖憫之, 曰:「奪其地之所產,得無爭乎仍速邊州之擾,不若罷之。」下詔厚撫其酋,所縶之 戎,各以袍帶優賜之,遣還其部,諸戎泣謝。後上表,願獻美材五十萬於朝。 許仲宣,青社人。三為隨軍轉運使,心計精敏,無絲髮遺曠。徵江南,軍中之須,當不 備之際,曹武惠公固欲試之,凡所索則隨應給。王師將夜攻城,仲宣陰計之曰:「永夕 運鍤,寧不食耶既膳,無器可乎」預科陶器數十萬,夜半爨成食,兵將就食,果索其 器,如數給之,他率類此。徵交州,為廣西漕,士死於瘴者十七八,大將孫金興失律, 仲宣奏乞罷兵。不待報,以兵分屯湖南諸州,開帑賞給,縱其醫餌,謂人曰:「吾奪瘴 嶺客魂數萬,生還中國,已恨後時,若更俟報,將積屍於廣野矣。誅一族,活萬夫,吾 何恨哉」又飛檄諭交人以禍福,交人遂送款乞內附,遣使修貢。仲宣上表待罪,太宗褒 詔,大嘉之。以秘書監致仕於家,八十三終,諡仁惠公。 《愍說》者,不知何人所撰,偶一敝冊中錄之云:「熙寧丙辰四月二十六日,襄州通衢 一死婦,理官驗之,帶二公符云:『潭州婦人阿毛,其夫楊全配隸房陵,既死本州,請 陳願負夫骨歸葬故鄉,遭時大疫,遂斃於道。』」嗚呼!轅門之匹婦,豈不知改從於 人,免凍餒以苟餘生乎翻能以義藏中,煢然不憚數千里之遠,負夫骨以歸,此節婦義女 之為,反斃於道。天乎!福善助順之理,信所以難忱也。膏粱士族之家,夫始屬纊,已 欲括奩結橐求他耦而適者多矣,宜將何理以殛之。 郭忠恕畫殿閣重複之狀,梓人較之,毫釐無差。太宗聞其名,詔授監丞。將建開寶寺 塔,浙匠喻皓料一十三層,郭以所造小樣末底一級折而計之,至上層餘一屍五寸,殺收 不得,謂皓曰:「宜審之。」皓因數夕不寐,以尺較之,果如其言。黎明,叩其門,長 跪以謝。尤工篆籀詩筆,惟縱酒無檢,多突忤於善人。聶崇義建隆初拜學官,河、洛之 師儒也,趙韓王嘗拜之。郭使酒詠其姓,玩之曰:「近貴全為聵,攀龍即是聾,雖然三 個耳,其奈不成聰。」崇義應聲,反以「忠恕」二字解其嘲曰:「勿笑有三耳,全勝畜 二心。」忠恕大慚,終亦以此敗檢,坐謗時政,擅貨官物,流登州。中途卒,藁葬於官 道之旁。他日親友與斂葬,發土視之,輕若蟬蛻,殆非區中之物也。李留台建中以書學 名家,手寫忠恕《汗簡集》以進,皆科蚪文字。太宗深悼惜之,詔付秘閣。 第三卷 盧多遜相生曹南,方幼,其父攜就雲陽道觀小學。時與群兒誦書,廢壇上有古簽一筒, 競往抽取為戲。時多遜尚未識字,得一簽,歸示其父,詞曰:「身出中書堂,須因天水 白。登仙五十二,終為蓬海客。」父見頗喜,以為吉讖,留簽於家。迨後作相,及其敗 也,始因遣堂吏趙白陰與秦王廷美連謀,事暴,遂南竄,年五十二,卒於朱崖。簽中之 語,一字不差。初,多遜與趙韓王睚眥,太宗踐祚,每召對,即傾之。上以膚受,頗惑 之,黜普於河陽。普朝辭,抱笏面訴,氣懾心懦,奏曰:「臣以無狀之賤,獲事累聖, 況曩日昭憲聖後大漸之際,臣與先帝面受顧命,遣臣親寫二券,令大寶神器傳付陛下, 以二書合縱批文,立臣銜為證。其一書先後納於棺,一書先帝手封收宮中,乞陛下試尋 之,孤危之跡,庶乎少雪。臣此行身移則事起,豺狼在途,危若纍卵,誰與臣辨?」後 果得此書於禁中,帝疑既釋,竄多遜於朱崖。上謂普曰:「朕幾欲誅卿。」故王禹偁 《韓王挽詞》有「鴻恩書冊府,遺訓在金滕」,乃此事也。 至道元年燈夕,太宗御樓,時李文正昉以司空致仕於家,上亟以安輿就其宅召至,賜坐 於御榻之側,敷對明爽,精力康勁。上親酌御尊飲之,選殽核之精者賜焉,謂近侍 曰:「昉可謂善人君子也,事朕兩入中書,未嘗有傷人害物之事,宜其今日所享也。」 又從容語及平日藩邸唱和之事。公遽離席,歷歷口誦御詩幾七十餘篇,一句不訛。上謂 曰:「何記之精耶?」公奏曰:「臣不敢妄對,臣自得謝無事,每晨起盥櫛,坐於道 室,焚香誦詩,每一詩日誦一遍,間或卻誦道佛書。」上喜曰:「朕亦以卿詩別笥貯 之,每愛卿翰墨楷秀,老來筆力在否?」公對曰:「臣素不善書,皆犭屯犬宗訥所寫 爾。」上即令以六品正官與之,遂除國子監丞。 呂中令蒙正,國朝三入中書,惟公與趙韓王爾,未嘗以姻戚徼寵澤。子從簡當奏補,時 公為揆門相,舊制,宰相奏子,起家即授水部員外郎,加朝階。公奏曰:「臣昔忝甲科 及第,釋褐止授九品京官,況天下才能老於巖穴、不能沾寸祿者無限。今臣男從簡始離 襁褓,一物不知,膺此寵命,恐罹陰譴,止乞以臣釋褐日所授官補之。」固讓方允,止 授九品京官,自爾為制。公生於洛中祖第正寢,至易簀,亦在其寢。其子集賢二卿居簡 平日親與文瑩語此事云。 張司空齊賢致仕歸洛,康寧富壽,先得裴晉公午橋莊,鑿渠周堂,花竹照映,日與故舊 乘小車攜觴游釣,榜於門曰:「老夫已毀裂軒冕,或公綬垂訪,不敢拜見。」造一臥 輿,以視田稼。醉則憩於木陰,酒醒則起。嘗以詩戲示故人:「午橋今得晉公廬,花竹 煙雲興有餘。師亮白頭心已足,四登兩府九尚書。」公慕唐李大亮為人,對上前,申明 律意,惟務裁減;又奏乞罷三班吏杖罰,請從贖論,皆可之。為江南東、西漕,經制 饒、信、虔三州錢料,極為永便。又議私鑄之典曰:「小人雖加死法,亦盜鑄不已,間 或敗遁,則嘯聚林谷。臣詢砂鑞錢每一金,煤屑鉛炭亦不減三分,但乞許民間折三分通 用,既無厚利,自然不為矣。」後台省駁議,恐隳縣官法,遂寢其行。 梁丞相適始任刑詳,一旦,隨判院盧南金上殿進札子,奏案中偶有臣僚名次公者,仁宗 忽問曰:「因何名次公」判院以明法登仕,不能即對,時梁代對曰:「臣聞漢黃霸字次 公,必以霸字而名也。」上遂問曰:「卿是何人?」對曰:「臣秘書丞、審刑詳議官梁 適。」又問:「卿是那個梁家?」對曰:「先臣祖顥、先臣父固俱中甲科,獨臣不肖, 於張唐卿榜行間及第。」上曰:「怪卿面貌酷肖梁固。」他日上殿進札子,進罷,適抱 笏俯躬奏曰:「向蒙陛下金口親諭臣面貌類先臣,伏念先臣祖、父頃事太宗、真宗,皆 祥符之前,不知陛下以何知之?」上曰:「天章閣有名臣頭子,朕觀之甚熟。」適因下 殿泣謝,音儀堂堂,上頗愛之,有用之之意。一旦,中書進熟,除一臣僚為益漕。凡進 之例,更無改批,但紙尾畫「可」而已。忽特批云:「差梁適。」未幾,又除修記注, 以合格臣僚進之,復批梁適。自後知制誥至翰林學士,除自凡上,皆批於公,由秘丞至 台輔不十年。 太祖欲開惠民、五丈二河,以便運載。吏督治有陳丞昭者,江南人,諳水利,使董其 役。丞昭先以絙都量河勢長短,計其廣深;次量鍤之闊狹,以鍤累尺,以尺累丈,定一 夫自早達暮合運若干鍤,計鑿若干土,總其都數,合用若干夫,以目奏上。太祖歎 曰:「不如所料,當斬於河。」至訖役,止衍九夫,上嘉之。又令督諸軍子弟濬池於朱 明門外,以習水戰。後以防禦使從徵太原,晉人嬰城堅拒,遂議攻討。以革內壯士,蒙 之為洞而入,雖力攻不陷,師已老。上深憫之,且將親幸其洞,攜藥劑果餌慰撫士卒。 時李漢瓊為攻城總管,挽御衣以諫,曰:「孤壘之危,何啻纍卵矢石如雨,陛下宜以社 稷自重。」遂罷其幸,止行頒賚而已。既不克,又欲增兵。丞昭奏曰:「陛下有不語兵 千餘萬在左右,胡不用之。」上不悟,丞昭以馬策指汾,太祖遂曉,大笑曰:「從何取 土?」丞昭云:「紉布囊括其口,投上流以塞之,不設板築,可成巨防。」用其策,投 土將半,水起一尋,城中危蹙。會大暑,復晉人間道求契丹援兵適至,遂議班師。 周世宗顯德中,遣周景大濬汴口,又自鄭州導郭西濠達中牟。景心知汴口既濬,舟楫無 壅,將有淮、浙巨商貿糧斛賈,萬貨臨汴,無委泊之地,諷世宗,乞令許京城民環汴栽 榆柳、起台榭,以為都會之壯。世宗許之。景率先應詔,踞汴流中要起巨樓十二間。方 運斤,世宗輦輅過,因問之,知景所造,頗喜,賜酒犒其工,不悟其規利也。景後邀鉅 貨於樓,山積波委,歲入數萬計,今樓尚存。 折御卿,淳化中拜永安節度、麟府總管。契丹萬餘騎忽入寇,御卿一擊,遂敗,斬五千 級,獲馬千匹,擒司徒、舍利數十人,虜中號為突厥太尉。太宗大賞之。自後世襲其 爵,子孫繼為府州總管,治其郡。夏倚中立常言:「嘉祐中為麟倅,氵公牒至府,其州 將乃御卿四世孫,不類胡種。雖為雲中北州大族,風貌厖厚,揖讓和雅,其子弟亦粗知 書。留中立凡數日,出圖史器玩、琴尊弧矢之具,雖皇州搢紳家止於是爾,信乎文德之 遐被也。秣馬於庭,雖上閒殆少。每歲仲春,縱游牝於燕山,孕歸於櫪,任其自產,其 種必渥窪也。然其牡罕有歸者。」 陵州鹽井,舊深五十餘丈,鑿石而入。其井上土下石,石之上凡二十餘丈,以楩楠木四 面鎖疊,用障其土,土下即鹽脈,自石而出。偽蜀置監,歲煉八十萬斤。顯德中,一白 龍自井隨霹靂而出,村旁一老父泣曰:「井龍已去,咸泉將竭,吾蜀亦將衰矣。」乃孟 昶即國之二十三年也。自茲石脈淤塞,毒煙上蒸,以絙縋煉匠下視,縋者皆死,不復開 濬,民食大饉。太祖即位,建隆中,除賈琰贊善大夫,通判陵州,專乾濬井。琰至井, 齋戒虔禱,引鍤徒數百人,祝其井曰:「聖主臨御,深念遠民,井果有靈,隨濬而 通。」再拜而入,役徒憚不肯下,琰執鍤先之。數旬不見泉眼。初煉數百斤,日稍增數 千斤。郡人繪琰像祀於井旁。 石元懿熙載,西洛人,家貧遊學,事母以孝聞。嵩陽道中遇一叟,熟視之,稽顙 曰:「真太平良弼也。吾幼為唐相房元齡檢書蒼頭,公酷似之。」囑之曰:「見子事契 相投者,即真主也,善事之。」語訖即滅。後國初,太宗建太寧軍節,公謁之,傾意投 接,為掌書記,游從觴詠,情禮深厚。公長於太宗,簡墨尊俎,常以兄呼之,然亦得事 上之體,不諂不瀆,故免數斯之辱。殆踐祚七年,為右僕射、平章事。卒,太宗親幸其 第,臨喪哭之哀,謂近侍曰:「石某以純正事朕,自府幕至台席,朕窺之無纖瑕,方此 委用,朕不幸也。」 寶元元年,朱正基駕部知峽州,即江陵內翰之子。一夕,夢一吏白云:「城隍神遣某督 修夷陵縣廨宇,願速葺,不宜後。」時朱不甚為意,連三夕夢之,方少異焉。因語同 僚,亦盡異之,然亦未加葺。明日,報至,歐陽永叔謫授夷陵,報吏云:「已及荊 門。」朱感其夢,待之特異。將入境,率僚屬遠郊迓之。歐公臨邑,亦以遷謫自處,益 事謙謹,每稟白皆斂板於庭。州將常伺之,俟入門,先抱笏降於階。至滿任,不改前 容。歐公親語其事於其孫集賢初平學士焉。 王昭素,酸棗縣人,學古純直,行高於世。市物隨所索償其直,貨者乃曰:「適所索實 非本價。」昭素謂之曰:「汝但受之,免陷汝於妄語咎。」自爾人無敢紿者,相戒 曰:「王先生市物不可虛索。」一夕,盜者穿窬將入,以橫木滿室,不通其穴。昭素覺 之,盡室之物潛擲於外,謂偷兒曰:「速去速去,恐有捕者。」盜慚,委物而遁,鄉盜 幾息。李穆昔師之,逮為學士,薦於朝,溫旨召至便殿。年七十,顏如渥丹,目若蕩漆 。鰥居絕欲四十年,家無女侍。上賜坐,講《乾卦》至「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 人」,起整巾,稽顙改容而說,上問曰:「何故?」昭素奏曰:「此爻正當陛下今日之 事。」引喻該證,微含箴補,上側聽啟沃。講罷,留茗果宴語,賜國子博士致仕。留禁 中月餘,詢治事養身之術,昭素曰:「治世莫若愛民,養身無非寡慾,此外無他。」上 愛其語,書於屏幾。卒年八十九。 辛文悅,後周通經史裡儒。太祖幼嘗從其學。顯德中為殿前都點檢,節制方面,兵紀繁 劇,與文悅久不相見,上每亦念之。文悅一夕忽夢迎拜鑾輿於道側,黃屋之下,乃太祖 也。文悅再拜,帝亦為之笑。是夕,太祖亦夢其來,令左右詢訪,文悅惠然飾巾至門 矣,上大異之。後遷員外郎。 柳仲涂開知潤州,胡旦秘監為淮漕,二人者,俱喜以名騖於時。旦造《漢春秋編年》, 立五始先經、後經,發明凡例之類,切侔聖作。書甫畢,邀開於金山觀之,頗以述作自 矜。開從其招而赴焉。方拂案開編,未暇展閱,開拔劍叱之曰:「小子亂常,名教之罪 人也。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者,至若丘明而下,公、谷、鄒、郟數子,止取傳述而 已。爾何輩,輒敢竊聖經之名冠於編首今日聊贈一劍,以為後世狂斐之戒!」語訖,勇 逐之。旦闊步攝衣,急投舊艦,鋒幾及身,賴舟人擁入,參差不免,猶斲數劍於舷,聊 以快憤。後朝廷授開崇儀使,知寧邊軍,聲壓沙漠。其子涔及第於咸平三年陳堯咨榜。 唱名日,真宗召至軒陛,親謂涔曰:「夜來報至,汝父已卒,今賜汝及第。」給錢三 萬,俾戴星而奔,給護旅櫬,特加軫悼。 杜審琦,昭憲皇太后之兄也。建寧州節,一旦請覲,審琦視太祖、太宗皆甥也。一日, 陳內宴於福寧宮,昭憲後臨之,祖宗以渭陽之重,終宴侍焉。及為壽之際,二帝皆捧觴 列拜,樂人史金著者粗能屬文,致詞於簾陛之外,其略曰:「前殿展君臣之禮,虎節朝 天;後宮伸骨肉之情,龍衣拂地。」祖宗特愛之。 張秉,戶部員外郎、知制誥。唐故事,首曹罕有掌誥者,秉乞退為行內,不試演綸之 職,遂退為度支員外郎、知制誥,自爾為例。 柴諫議成務知河中府,有遠識妙略。當銀、夏未寧,蒲中最扼飛挽之衝,公悉應之,略 無弛曠。嘗患府衢狹隘,市民歲侵,簷閭節密,幾輈之不容,公計之曰:「時平民安, 萬一翠華西幸,輪蹄扈蹕,千乘萬騎,胡以為處?」遂奏乞撤民居以廣街衢,可之。未 幾,果有汾陰之幸,因留蹕蒲關凡五日。 張去華登甲科,直館,喜激昂,急進取,越職上言:「知制誥張澹、盧多遜、殿院師 頏,詞學荒淺,深玷台閣,願較優劣。」太祖立召澹輩臨軒重試,委陶穀考之,止選多 遜入格,餘並黜之。時諺謂澹為「落第紫微」,頏為「揀停殿院」。賜去華襲衣、銀 帶,為右補闕,士論短之。後十六年不遷,反不逮平進者。榜下宋白,昔同直館,白為 學士,去華猶守舊職。 邵曄知廣州,鑿內濠以泊舟楫,不為颶風所害。相次陳世卿代之,奏乞免本州計口買鹽 之害。五年之後,民始有完衣飽食。廣人歌曰:「邵父陳母,除我二苦。」 張乖崖鎮益,屢乞代,當蜀難已平,願均勞逸。王文正旦舉凌侍郎策,具言性稟純懿, 臨蒞強濟,所治無曠。上喜,遂除之。凌公少年嘗夢人以六印懸劍鋒以授之,後在劍外 凡六任。時辟楊蟫為益倅,奏名上,太宗不識「蟫」字,亟召問立名之因。奏曰:「臣 父命之,不知其由,兄蚡、弟蛻盡從『蟲』。臣家漢太尉震之後,今已孤,不敢輒 更。」上曰:「『蟫』有何義」奏曰:「臣聞出《羽陵蠹書》,曰白魚蟲也。」上歎 曰:「古人名子,不以日月山川隱疾,尚恐稱呼有妨,今以細碎微類列名其子,未知其 謂也。」以御筆抹去「蟲」,止賜名覃。弟蛻之女妻夏英公,閫范嚴酷,聞於掖庭。因 率命婦朝後宮,章獻後苛責之,方少戢。 胡大監旦知明州,道出維揚。時同年董給事儼知揚州,遇之特歡,截篙投櫓以留之。一 日,延入後館,出姬侍,列肴餗,其宴豆皆上方貴器,飲酣,胡謂董曰:「吾輩出於諸 生,所享若此,粗亦忝矣。弊舟亦有衰鬟二三,容止玩飾不侔同年之家。人生會合難 得,或不棄,來日能枉駕弊舟數杯可乎?」董感其意,大喜。徐又曰:「三品珍器,貧 家平生未識,可略假舟中,聊以誇示荊釵得否?」董笑曰:「狀元兄見外之甚也。」亟 命滌濯,以巨奩盡貯之,對面封訖,令送舟中。明日五鼓,張帆乘風,瞥然不告而行。 不旬至杭州,薛大諫映亦榜下生也,首問胡曰:「過維揚,見董同年否?」胡 曰:「見」。又曰:「董望之材器英邁,奇男子也,然止是性貪。」一日尊前,胡謂薛 曰:「聊假二千緡,創立鑑湖別墅,鄞麾才罷,便當謝病,一扁舟釣於越溪,豈能隨蝸 蠅競吻角乎?」薛公不得已,贈白金三百星,聊為釣溪一醉。旦轗頷領之,不為少謝。 後知制誥,王繼恩平蜀有功,恃勛邀寵,潛溢怨讟,將加恩,以銀數千兩賂旦,托為褒 詔,事敗,旦削籍為典午,竄當州安置焉。 第四卷 王師伐蜀,孟昶出兵拒之,其勢既蹙,始肯齎表詣王全斌請降。即奉其母逮官屬沿峽流 而下,至江陵,上遣使厚勞之,別賜茶藥慰其母。手詔止曰:「國母李氏有有賢識,昶 在國或縱侈過度,往往詬撻於庭。」有司候昶至闕,令銜壁俘獻於太廟,一切罷之。車 駕親勞於近郊。止令素服待罪於兩觀之下,御崇元殿備禮見之。預詔有司,直右掖門東 葺大第五百楹,什用器皿悉賜焉。封昶為中書令、秦國公,給巨鎮節俸。拜命六日而 卒,年四十七。發哀,奠贈視三公之秩。初,其母才至闕,上以禁輿肩至宮廷,嬪御扶 掖,親酌酒飲之,曰:「母但寬中,勿念鄉土,異日必送母歸蜀。」母奏曰:「妾家本 太原,若許送妾還並門,死亦心足。」時晉壘未平,太祖聞吉讖,大喜曰:「俟平劉 鈞,立送母歸,必如所願。」因厚賜之。後昶卒,母亦不哭,以酒酹地曰:「爾貪生失 理,不能納疆於真主,又不能死社稷,實誰咎乎吾以汝在,所以忍死至今,汝既死,吾 安藉其生耶?」遂不食,數日而卒。 蜀州青城民王小波為亂,小波死,又推其妻弟李順為賊首,帥餘黨蟻聚萬餘人,兩川大 擾。張諫議雍知梓州,雍生於河朔極邊,素諳守禦之法,練士卒三千人,輦綿州金帛實 其帑,又募勇卒千餘人守城,設炮竿飛矢石。創械具才備,賊果至,大設衝梯火車,晝 夜力攻。在圍八十日,張守設方略,立於矢石,告眾曰:「勉力無自墮,萬一城破,先 梟吾首獻賊,以贖汝命。吾已飛檄帥賬求援兵,不久必至。」翌日,果王繼恩分兵來 援,賊方潰。詔嘉美。咸平中,拜禮部侍郎、鹽鐵使,不得台省之體,齪齪無圓機,三 司簿領置案前,曰:「急,急中急。」上聞之,笑曰:「雍之俗狀,殆至於此。」命王 嗣宗代之。 戚密學綸初筮仕知太和縣。裡欲險悍,喜構虛訟。公至,以術漸摩。先設巨械,嚴固狴 牢,其箠梃絙索,比他邑數倍,民已悚駭。次作《諭民詩》五十絕,不事風雅,皆流欲 易曉之語,俾之諷詠,以申規警。立限曰:「諷誦半年,頑心不悛,一以苛法治之。」 果因此詩,獄訟大減。其詩有云:「文契多欺歲月深,便將疆界漸相侵。官中驗出虛兼 實,枷鎖鞭笞痛不禁。」大率類此,江南往往有本。每當歲時,與囚約曰:「放汝暫歸 祀其先,櫛沐蟣蝨。」民感其惠,皆及期而還,無敢逭者。 朱台符,眉州人。俊邁敏博,少有賦名,與同輩課試,以尺度其晷,台符八寸而一賦已 就。凡有所作文字,其雕篆皆類於賦,章疏、歌曲亦然。河西作梗,因上封事,其略 曰:「且夫結之恩者,彼必懷之;示之以威者,彼必畏之。若爾,則所謂繼遷者,自當 革心而束手,款塞而旋庭矣。」又嘗為數闋,其略曰:「歌遏雲兮慘容色,舞回風兮腰 一搦。」又曰:「顰金而翠黛難成,望極而烏雲易散。當本深心兮牡丹,期到如今兮賜 冰頒扇。」鄉人田錫嘗曰:「朱拱正一闋乃《閨怨賦》一首,只少原夫。」 孫漢公何擢甲科,與丁相並譽於場屋,時號「孫、丁」。為右司諫,以彈奏竦望,疏議 剛鯁。知制誥,掌三班。素近視,每上殿進札子,多宿誦精熟,以合奏牘。忽一日,飄 牘委地四散,俯拾零亂倒錯,合奏不同,上頗訝之。俄而倉皇失措,墜笏於地。有司以 失儀請劾,上釋而不問。因感恙,抱病乞分務西雒。不允,遣太醫診視,令加針灸。公 性稟素剛,對太醫曰:「稟父母完膚,自失護養,致生疾疹,反以針艾破之況生死有 數,苟攻之不癒,吾豈甘為強死鬼耶」遂不起。 謝史館泌,解國學舉人,黜落甚眾。群言沸搖,懷甓以伺其出。公知,潛由他途投史館 避宿數日。太宗聞之,笑謂左右曰:「泌職在考校,豈敢濫收小人不自揣分,反怨主 司。然固須避防。」又問曰:「何官職騶導雄偉,都人斂避」左右奏曰:「惟台省知 雜,呵擁難近。」遂授知雜,以避擲甓之患。公深慕虛元,樸素恬簡。病革,盥沐,衣 羽衣,焚香端坐而逝,首不少欹。 楊大年二十一歲為光祿丞,賜及第。太宗極稱愛。三月,後苑曲宴,未貼職不得預,公 以詩貽館中諸公,曰:「聞戴宮花滿鬢紅,上林絲管侍重瞳。蓬萊咫尺無因到,始信仙 凡迥不同。」諸公不敢匿,即時進呈。上訝有司不即召,左右以未貼職為封,即日直集 賢院,免謝,令預曲宴。後修《冊府元龜》,王相欽若總其事,詞臣二十八人分撰篇 序。下詔,須經楊億刪定,方許用之。大年祖文逸,偽唐玉山令。大年將生,一道士展 刺來謁,自稱懷玉山人,冠褐秀爽,斯須遽失,公遂生。後至三十七,為學士,晝寐於 玉堂,忽自夢一道士來謁,亦稱懷玉山故人,坐定,袖中出一誥牒,曰:「內翰加 官。」取閱之,其榜上草寫「三十七」字,大年夢中頗驚曰:「得非數乎?」道士微 笑。又曰:「許添乎?」道士點頭。夢中命筆,止添一點為「四十七」。至其數,果 卒。 李密學濬與李昌武宗諤同宗同歲月,後一日而生。二人者,平生要戚舒慘,一無不同。 及昌武死,濬亦後一日卒。昌武,即司空昉第三子。在玉堂,真宗召公同丁晉公侍宴玉 宸殿,上曰:「朕常思國朝將相之家,世緒不墜,相惟昉、將惟曹彬爾。聞卿家尤更雍 睦有法,朕繼二聖基業,亦如卿家保守門閥。」祥符五年,同丁相迎真宗聖像,為迎奉 副使。公歸,上因幸玉堂,及問途中之事。因奏曰:「汴渠流屍,蔽河而下,暴露灘 渚,魚鳥恣啖。」上聞之,惻然嗟念,因而遂御制《汴水發願文》,敕守臣勒石於津 亭。歲給錢百緡,修釋道齋醮各七日,為之懺滌。每一屍,官給籧篨三片,錢一鐶,置 酒紙脯膳,即令收瘞,永為著式。御制略云:「嗟乎!灘磧之上,競食者烏鳶;島渚之 間,爭餐者魚鱉。汝等孽非他速,殃盡自貽,仕宦者怙勢以凌民,為民者欺心而冒法。 願汝等仗茲浣滌,各遂超騰,悟諸佛本空之原,體太上真靈之理。」 景德初,北戎請盟,欲撰答書,久亡體制。時趙文安定安仁為學士,獨記太祖朝書札規 式。詔撰之。及修明講好之制,深體輕重,朝論美之。時虜使韓杞得,始修聘好,獷悍 無檢,命公接伴,公旋教覲見之儀,方漸馴擾。及將辭,嫌服太長,步武縈足,復欲左 衽,公戒之曰:「君將升殿受還書,去天顏咫尺,可乎?」剛折之,才不敢。明年,虜 選姚柬之,翹翹者也。至闕,復接伴。柬之者,輕縱逞辨,坐則談兵。公徐曰:「君號 多聞者,豈不聞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今得已之時也,二國始以禮儀修好, 非君所談之事。」方此少戢,酬對得體。遂參祥符二政,拜宗正卿,掌玉牒屬籍。國 初,梁周翰創宗籍之制,不便宮邸。公裁酌得宜,又造《仙源積慶圖》,盡列長幼親屬 之目,以進於便坐張之,為盛事。 真宗為開封尹,呼通衢中鐵盤市卜一瞽者,令張耆、夏守贇、楊崇勛左右數輩揣聽聲 骨,因以為娛,或中或否。獨相王繼忠,瞽者駭之,曰:「此人可訝,半生食漢祿,半 身食胡祿。」真宗笑而遣去。繼忠後為觀察使、高陽總管。咸平六年,虜寇望都,與虜 酣戰,至乙夜,戎騎合圍數十重,徐戰徐行,旋傍西山而遁,至白城,陷虜。上聞之, 甚嗟悼,皆謂即沒。景德初,戎人乞和,繼忠與撰奏章,而勸諷誘掖,大有力焉。朝廷 方知其存。後每歲遣使,真宗手封御帶藥茗以賜焉。繼忠服漢章,南望天闕,稱「未死 臣」,哭拜不起,問聖體起居,不避虜賺。以其德儀雄美,虜以女妻之,偽封吳王,改 姓耶律。卒於虜,人謂陷蕃王氏也。 戴恩為御龍弓箭直都虞侯。一日,西蜀進青龍城道觀《長壽仙人圖》,其本吳道元之 跡。太宗閱之,酷肖戴恩,又恐所見有殊,亟召數班軍校近侍內臣遍示之,曰:「汝輩 且道此圖似何人?」群口合奏曰:「似戴恩。」上笑而異之,因是進用。後建寧遠軍 節,舉朝止呼戴長壽。 真宗車駕巡師大名,王雜端濟為鎮倅。調丁夫十五萬修黃、汴河。濟以謂役廣勞民,乞 徐圖之。詔往經度,遂減十萬。張劉賢相請令濟立狀保河不決。奏曰:「河之決,係陰 陽災沴,責在調元者。和陰陽,弭災沴,為國致太平,河豈有決乎臣乞先令宰臣立一保 狀,天下太平,然後臣以族入狀,保河不決。」丞相曰:「今非太平耶?」濟對 曰:「北有胡寇,西有賊遷,關右、兩河,歲被侵擾,臣敢謂未也。」上動容,留之問 以邊計,敷奏可採,後知河中府。車輅幸澶淵,虜騎旁侵,詔沿河斷橋樑,毀舟舫,緩 者以軍律論。濟馳飛奏曰:「陝西關防天設,其數十萬斛以河為載,若用小舟,沉覆必 矣,此誠可惜。所□斷梁之議,搖動民心,尤宜寢罷。」真宗悟其議,立弭之。 張乖崖性剛多躁,蜀中盛暑食餛飩,項巾之帶屢垂於碗,手約之頗煩,急取巾投器中 曰:「但請吃。」因舍匕而起。少年慷慨,學擊劍,喜立奇節,謂友人曰:「張詠賴生 明時,讀典墳自律,不爾則為何等人耶」李順之亂,益州大將王繼恩、上官正輩頓師逗 留不進。公激使行,盛陳供帳,郊辭以餞之。酒酣,舉爵謂軍校曰:「爾曹蒙國厚恩, 無以塞責,此行勉力平蕩寇壘。」以手指其地曰:「若師老日曠,即爾輩死所也。」徐 謂繼恩曰:「朝廷始若許僕參後騎,豈至今日醢賊以啖師久矣!」自是士氣畢振,獲捷 而還。 王元之禹偁嘗作《三黜賦》以見志。初為司諫、知制誥,疏雪徐鉉,貶商州團練副使。 方召歸為學士,坐為孝章皇后遷梓宮於燕國長公主之第,群臣不成服,元之私語賓友 曰:「後嘗母儀天下,當奉舊典。」坐訕謗,出守滁州。方召還,知制誥,撰太祖徽 號、玉冊,語涉輕誣,會時相不悅,密奏黜黃州。泊近郊將行,時蘇易簡內翰榜下放孫 何等進士三百五十三人,奏曰:「禹偁禁林宿儒,累為遷客,漂泊可念,臣欲令榜下諸 生罷期集,綴馬送於郊。」奏可之。至日行,送過四短亭,諸生拜別於官橋。元之口占 一闋,付狀元曰:「為我深謝蘇公,偶不暇取筆硯。」其詩云:「綴行相送我何榮,老 鶴乘軒愧谷鶯。三入承明不知舉,看人門下放諸生。」時交親縱深密者,循時好惡,不 敢私近,惟竇元賓執其手泣於閤門曰:「天乎,得非命歟?」公後以詩謝,略云:「惟 有南宮竇員外,為餘垂淚閤門前。」至郡未幾,忽二虎鬥於郡境,一死之,食殆半;群 雞夜鳴;冬雷雨雹。詔內臣乘驛勞之。命設禳謝,司天奏:「守土者當其咎。」即命徙 蘄。上表略曰:「宣至鬼神之問,不望生還;茂陵封禪之文,止期生後。」上覽 曰:「噫,禹偁其亡乎?」御袖掩涕。至郡,逾月果卒。嘗詩宴瓊林,太宗獨召至御 榻,面誡之曰:「卿聰明,文章在有唐不下韓、柳之列,但剛不容物,人多沮卿,使朕 難庇。」禹偁泣拜,書紳而謝。 太宗嘗謂侍臣曰:「朕欲以皇王之道御圖,愧無稽古深學。舊有《御覽》,但記分門事 類,繁碎難檢。令諫臣以治亂興亡急要寫置一屏,欲常在目。」時知雜田錫奏曰:「皇 王之道,微妙曠闊,今且取軍國要機二事以行之。師平太原,逮茲二載,未賞軍功,願 因郊籍,議功酬之;乞罷交州之兵,免驅生靈為瘴嶺之鬼。此二者,雖不係皇王之治, 陛下宜念之。」上嘉納,曰:「錫真得鯁直之體,而此尤難為答。」趙普當國,錫謁於 中書,白曰「公以元勳當國,宜事損斂。有司群臣書奏,盡必先經中書,非尊王之體 也。諫官章疏,令閤門填狀,大弱台諫之風,尤為不可。」普引咎正容厚謝,皆罷之。 錫將卒,自草遺表,猶勸上以慈儉納諫為意,絕無私情。上厚恤之。 李丞相穀與韓熙載少同硯席,分攜結約於河梁,曰:「各以才命選其主。」廣順中,穀 仕周為中書侍郎、平章事;熙載事江南李先主為光政殿學士承旨。二公書問不絕,熙載 戲貽穀書曰:「江南果相我,長驅以定中原。」穀答熙載云:「中原苟相我,下江南如 探囊中物爾。」後果作相,親徵江南,賴熙載卒已數歲。先是,朝廷遣陶穀使江南,以 假書為名,實使覘之。李相密遺熙載書曰:「吾之名從五柳公,驕而喜奉,宜善待 之。」至,果爾容色凜然,崖岸高峻,燕席談笑,未嘗啟齒。熙載謂所親曰:「吾輩綿 歷久矣,豈煩至是耶觀秀實公非端介正人,其守可隳,諸君請觀。」因令宿留,俟寫 《六朝書》畢。館泊半年,熙載遣歌人秦弱蘭者,詐為驛卒之女以中之。弊衣竹釵,旦 暮擁帚灑掃驛庭。蘭之容止,宮掖殆無。五柳乘隙因詢其跡,蘭曰:「妾不幸夫亡無 歸,托身父母,即守驛翁嫗是也。」情既瀆,失慎獨之戒。將行翌日,又以一闋贈之。 後數日,宴於澄心堂,李中主命玻璃巨鍾滿酌之,穀毅然不顧,威不少霽。出蘭於席, 歌前闋以侑之,穀慚笑捧腹,簪珥幾委,不敢不釂。釂罷復灌,幾類漏卮,倒載吐茵, 尚未許罷。後大為主禮所薄,還朝日,止遣數小吏攜壺漿薄餞於郊。迨歸京,鸞膠之曲 之喧,陶因是竟不大用。其詞《春光好》云:「好因緣,惡因緣,奈何天,只得郵亭一 夜眠別神仙,瑟琶撥盡相思調,知音少。待得鸞膠續斷弦,是何年?」 第五卷 翰林朱昂嘗撰《莫節婦傳》,大為人倫之勸。節婦荃少婦周謂,昭州人,布衣謁太祖, 召便殿試時務,大稱上旨,擢贊善大夫。當天造之初,凡所任人,處置從便。符彥卿暴 姿不法。除謂為屬邑永濟縣令,俾繩之。彥卿聞其來,魂膽俱喪,鞬櫜郊迓,謂擔揖於 馬上爾。境上數寇劫財傷人,彥卿受賕,縱之使逸。謂出令:「敢有藏盜者斬。」不數 日,亟獲之,不解府,即時斬決,以案具奏。太祖大壯之。興國二年,詔遣副廣南羅延 吉為轉運副使,以定嶺寇。時奔命赴道,不得與荃別。後委寄繁劇,嶺塞馳走,不還於 家二十六年。父母欲奪荃嫁之,荃泣謂父曰:「吾夫豈碌碌久困者耶食貧守死俟之。」 父不敢強。荃執禮事舅姑益謹,閨壺有法。家素貧,荃歲事蠶績,得絲則機而杼軸,勤 儉自營,生計漸盛。雖裡之淑婦靜女罕識其容者,聞其風則幃箔竦敬。子漸長,築舍於 外,購書命師教之。後產業益裕,舅姑將老附塋,選美丘,大為壽坎,鬆檟茂密,盡得 其制。又為其夫創上腴田數百頃。水竹別墅,亭閣相望。然謂在路亦修高節矣。荃二十 六年間,畢一婚二嫁,皆清望之族。迨謂歸,俱已皓首,勸夫偕老於家林焉。 國初,王樸、竇儼講求大樂,考正律呂,無不諧協。樸、儼沒,患無繼者。後和峴,故 相凝之子也,禮、樂二學,特勝前儒。太祖天性悟音律,末年郊饗,覺雅樂聲高,謂樂 臣曰:「必圭黍尺度之差。」詔峴平之。峴精意調整而終不和,歸家,私謂弟山蒙 曰:「鍾管之中,賓聲終高,主聲不甚暢亮,主上其將不豫乎」逾年果崩。樂府中有古 玉管,素號叉手笛,無稽也,上意欲增入雅樂。峴調品使合大律,別立號為拱辰管,詔 備雅樂。弟山蒙,凝之幼子,知制誥,南郊,贊導乘輿,俯仰如畫,神采照物。太宗愛 之,謂宰臣曰:「朕深欲詔山蒙入翰林,但恐其眸子眊然,視物不正,不可為近侍。」 呂文仲,歙人,為中丞,有陰德。景德中,鞫曹南猾民趙諫獄,諫豪於財,結士大夫, 根蒂特固。忽御寶封軒裳姓名七十餘輩,自中降出,皆昔委諫營產買妾者,悉令窮治。 文仲從容奏曰:「更請察其為人,密籍姓名,候舉選對揚之日,斥之未晚。」真宗從 之。 仁宗讀《五代史》,至「周高祖幸南莊,臨水亭,見雙鳧戲於池,出沒可愛,帝引弓射 之,一發疊貫,從臣稱賀」,仁宗掩卷謂左右曰:「逞藝傷生,非朕所喜也。」內臣鄭 昭信掌內饔十五年。嘗面誡曰:「動活之物,不得擅烹。」深惡於殺也。 王著為偽蜀明經,善正書行草,深得家法。為翰林侍書與侍讀,更直,太宗令中使持御 札示著,著曰:「未盡善也。」上臨學益勤,後再示之,著曰:「止如前爾。」中人詰 其故,著曰:「蒂王始工書,吾或褒稱,則不復留意矣。」後歲餘,復示之。奏 曰:「功已至矣,非臣所及。」後真宗聞之,謂宰臣曰:「善規益者也,宜居台憲。」 後終於殿中侍御史。 郭仲儀贄,真宗在藩,為皇子侍讀。太宗幸東宮,御制《戒子篇》,命贄注解,且令委 曲講論。真宗每以純厚長者遇之,在儲宮作詩贈之,略曰:「該明聖典通今古,發啟衝 年曉典常。」後參大政,因論事樸直,上意不悅。後坐入對之際,宿酲未解,左遷荊 南。因終身戒酒,至卒不飲,早暮餌藥亦斥之,其節剛若是矣。 邢尚書昺,曹州農家子,深曉播殖。真宗每雨雪不時,憂形於色,責日官所定雨澤豐凶 之兆,多或不中。昺因進《耒耜歲占》三卷,大有稽驗,皆牧童村老歲月於<畝犬﹥畝 間揣占所得。咸平三年,置經筵侍讀,首以公為之。昺初應《五經》,廷試日,升殿講 《師》、《比》二卦,取群經發題。太宗嘉其精博,擢為《九經》賜第。真宗晚年,多 召於近寢,從容延對,忽一日,見公衰甚,御袖掩目泫然曰:「宮邸舊僚,淪謝殆盡, 存者惟卿爾。」遽密賚銀千兩、繒千匹。昺康裕無恙,果非久感疾。將易簀,車駕臨 問。公拖紳整巾,歷敘遭際,上為之泣別。既終,又為之臨喪。惟將相喪疾,方有此 幸。 楊侍讀徽之,太宗聞其詩名,盡索所著,得數百篇奏御,仍獻詩以謝,卒章曰:「十年 牢落今何幸,叨遇君王問姓名。」上和之以賜,謂宰臣曰:「真儒雅之士,操履無 玷。」拜禮部侍郎,御選集中十聯寫於屏。梁周翰詩曰:「誰似金華楊學士,十聯詩在 御屏中。」十聯詩者,有《江行》云:「天寒酒薄難成醉,地迥台高易斷魂。」 《塞上》云:「戍樓煙自直,戰地雨長腥。」《僧舍》云:「偶題岩石雲生筆,閒繞庭 鬆露濕衣。」《湘江舟行》云:「新霜染楓葉,皓月借蘆花。」《哭江為》云:「廢宅 寒塘雨,荒墳宿草煙。」《嘉陽川》云:「青帝已教春不老,素娥何惜月長圓。」又 云:「浮花水入瞿塘峽,帶雨雲歸越巂州。」《年夜》云:「春歸萬年樹,月滿九重 城。」《宿東林》云:「開盡菊花秋色老,落殘桐葉雨聲寒。」餘竊謂公曰:「以天地 浩露滌其筆於冰甌雪碗中,則方與公詩神骨相附焉。」 張茂直,兗人,家貧,喜讀書。少游汶上,嘗買瓜於圃,翁倚鋤睥睨曰:「子非久當斷 頭,下刃之際,稍速則死,稍緩則生。果獲免,必享富貴。」無何,慕容彥超據兗,例 驅守埤。周師破敵,擁城者例坐斬,斬殆盡,至茂直,挾刀者語之曰:「汝發甚修鬒, 惜為頸血所污,可先斷之。」茂直許焉。將理髮,得釋免。後知制誥、秘書監卒。 梁修撰周翰,一歲後苑宴,凡從臣各探韻賦詩,梁得「春」字,曰:「百花將盡牡丹 坼,十雨初晴太液春。」上特稱之。為史館修撰,上疏:「自今崇德、長春二殿,皇帝 之言、侍臣論列之事,望令中書修為《時政記》;其樞密院事涉機密,亦令本院編纂, 至月終送史館。自餘百司,凡乾對拜除授沿革之事,悉條報本院,仍令舍人分直。」皆 從之。 李繼隆善馳驛,日走四五百里。徵江南,常往來覘兵勢,中途遇虎,射殺之。與吳人 戰,流矢中額,冑堅不傷。太祖欲拔用,謂曰:「升州平時獻書來,當厚賞汝。」時軍 中內侍數輩皆伺城陷,爭求獻捷。會有機事當入奏,皆不願行,繼隆獨請赴闕,太祖訝 其來早,繼隆奏曰:「金陵破在旦夕。」上問:「安知?」對曰:「臣在途中遇大風, 天地晦冥,城破之兆也。」翌日,捷至,太祖召謂之曰:「果如汝所料,是夜城陷。」 均其賞,在獻捷之上,除莊宅使。 真宗車駕在澶淵,大將王超擁兵十萬屯真定,逗遛不進。馬太尉知節移書詬讓,復辭以 中渡無橋,徒涉為患。公命工庀材,一夕而就,始肯出兵。知節,全義之子也。七歲, 父卒,太祖軫念曰:「真羽林孤兒也。」召入內,送國子學,列青衿冑子之間,御賜今 名。後果有立,才三十餘為樞使。咸平初帥秦,號為善政。秦質羌酋支屬二三十輩殆二 紀,公悉遣歸,諸番懷感,終其任不敢犯邊。水泉銀礦累歲不發,額課不除,主吏破產 償之不足,鞭樸累世。公三奏,悉已之。知延州,戎人將謀入抄。值上元,令大張燈, 累夕大開諸門。虜不測,即皆引去。 李士衡少時,一俠者遺一劍,屬之曰:「君他日發跡在於劍,記之。」後為秘書丞,知 劍州。王均亂成都,陷漢州,進攻綿不下,因趨劍門。士衡預度寇至,城必不能守,徙 金帛、居民保劍關,焚其倉庫,厚募軍卒之流勇者,得數千人。賊果大至,公與監兵裴 臻據關擊之。倉廩既焚,數夕大冰雪,均眾食敗糟木皮。臻與再戰,斬凍餒者三千級, 墮崖壑者無算。賊宵遁,保益州。馳奏既上,除士衡度支員外郎,臻崇儀使。公果因劍 發跡,以至貴顯。逮卒,劍亦失之。 雷宣徽有終,李順亂,為峽曹,調發兵食,規劃戎事,大有紀律。至廣安軍,賊勢充 斥,公瀕江三面樹柵。一夕陰晦,賊眾掩至,鼓噪舉火。公安坐櫛髮,氣貌自若。賊既 合,公引奇兵出其後擊之,賊驚亂,赴水火死者無數。就拜右諫議大夫,知益州。次簡 州,寓佛舍,度賊必至,命左右重閉,召土人嚴更警備。初夕,間道而出。賊圍寺數 重,及寺壞,惟得擊柝者。公喜施予,豐於宴犒,費不足則傾私帑給之,奉身止銅器鞍 勒而已。頗涉道書,因讀史,廢書流涕曰:「功名者,貪夫之釣餌。橫戈開邊,拔劍討 叛,死生食息之不顧。及其死也,一棺戢身,萬事都已,悲夫!」景德初,卒。 王顯,太宗在藩,與周瑩為給侍。赤腳道者相顯曰:「此兒須為將相,但無陰德爾。」 及長,太宗愛之,曰:「爾非儒家,奈寡學問,他日富貴,不免面牆。」取《軍誡》三 篇,令誦之。咸平三年,使相出師定州,便宜從事。忽一日,一道士通刺為謁,破冠敝 褐,自稱酆都觀主,笑則口角至耳,亂鬢若剛鬣,謂顯曰:「昨日上帝牒番魂二萬至本 觀,未敢收於冥籍,死於公之手者。公果殺之,則功冠於世,然減公算十年,二端請裁 之。」顯謂風狂,叱起。後日,契丹引數萬騎獵於威虜軍境,即梁門也。會積雨,虜弓 皆皮弦,緩弱不可用。顯引兵剿襲,大破之,梟名王貴將十五輩,獲偽羽林印二紐,斬 二萬級,築京觀於境上。露布至闕,朝廷以樞相召歸,赴道數程而卒。 陳彭年字永年,生撫州,十三歲著《皇綱論》萬餘言,為江左名輩所重。除正言,待制 於龍圖閣,與晁少保迥、戚密學綸條貢舉事,盡革舊式,防閒主司,嚴設糊名、謄錄。 取《字林》、《韻集》、《韻略》、《字統》及《三倉》、《爾雅》,定其字式,為禮 部韻及廟國之避。凡科場儀範,遂為著格。編《太宗御集》。公書字甚急,日可萬餘, 細碎急草,翌日往往不能辨。一旦遽卒,真宗急遣中人詣其家,取平生編著,但破篋中 得二十餘軸,人不能辨,惟起居院吏趙亨能辨之。上召亨補三班吏,令重寫之。送楊大 年別行改較,無一字之誤者。 黃晞,閩人。皇祐初,游京師,不踐場屋,多以古學游搢紳之門。凡著書,自號聱隅 子。走京塵幾十年,公卿詞臣無不前席。晞履裂帽破,馳走無倦。後詞臣重晞之道者, 列章為薦,盡力提挽。朝恩甚優,授京官,知巨邑,有旨留國子監。將有司業之命,始 拜敕,遍謝知己。才三日,館於景德如意輪院。一日晚歸,解鞍少憩,謂院僧曰:「僕 遠人也,勤苦貧寒,客路漂泊,寒暑未嘗溫飽。今日方平生事畢,且放懷酣寢一夕,請 戒僧童,慎無見喧。」僧諾之。扃扉遂寢。翌日不曉,寂無所聞,寺僧擊牖大呼,已卒 於榻矣。 劉樞密昌言,泉人。為起居郎,太宗連賜對三日,幾至日旰。捷給詼詭,善揣摩捭闔, 以迎主意。未幾,以諫議知密院,然士論所不協。君臣之會,亦隆替有限。一旦,聖眷 忽解,謂左右曰:「劉某奏對皆操南音,朕理會一句不得。」因遂乞郡,允之。 趙參政昌言,汾人。太宗廷試,愛其詞氣明俊,擢置甲科,未幾,拜中丞。上幸金明 池,舊例,台臣無從游之制,太宗喜之,特召預宴,自公始也。擢為樞密副使。是時陳 象輿、董儼俱為鹽鐵副使,胡旦為知制誥,盡同年生,俱少年,為一時名俊。梁顥又嘗 與公同幕。五人者旦夕會飲於樞第,棋觴弧矢,未嘗虛日,每每乘醉夜分方歸,金吾吏 逐夜候馬首聲諾。象輿醉,鞭揖其吏曰:「金吾不惜夜,玉漏莫相催。」都人諺曰陳三 更、董半夜。趙公因是坐貶崇信軍司馬。淳化中,以諫議起知天雄。大河貫府,蓋豪猾 輩畜芻茭者利厚價,欲售之,誘姦人穴其堤,使潰。公知之,仗劍露刃,盡取豪芻廩積 給用,其蠹遂絕。又忽澶河漲,流入御河,陵府城。公籍禁旅,殺牛為酒,募豪右出 資,散卒負土護之。皆樂從。不數日,水退城完,就加給事、參政,召還。上渴佇,詔 乘疾置赴中書。太宗笑謂公曰:「半夜之會,不復有之。」公叩陛泣謝。 真宗尹京,畢相士安為府判,沈毅忠厚。中書將有僉諧,太宗令輔臣歷選,俱不稱旨。 而李相沆必欲用寇公,上曰:「准少年進用,才銳氣浮,為朕選河朔有重德、稀姓者, 處其中而鎮之。」近臣少喻上意,方以畢公進。上果大喜,遂用參大政。時曹利用為樞 相。寇、曹二人者一時恃酒,往往凌詬於席,公處其間,嘗溫容以平之。不逾月,與寇 俱平章事,歲餘,果負重望。太宗謂李沆曰:「朕固欲用士安者,頃夢數神人擁一紫綬 者,令拜朕曰:『非久當相陛下。』夢中熟視之,乃士安也。」 太宗飛白書張詠、向敏中二臣名付中書,曰:「二人者皆名臣,為朕記之。」向公自員 外郎為諫議、知樞密院,止百餘日。咸平四年,除平章事。後坐事出永興軍。駕幸澶 淵,手賜密詔:「盡付西鄙事,許便宜從事。」公得詔藏之,視政如常。會邦人命國 儺,有告禁卒欲倚儺為亂者,公密使麾兵被甲衣袍伏於夾廡幕中。明日,盡召賓僚兵 官,置酒縱閱,無一人預知者。命儺入,先令馳逞於中門外,後召至階,公振袂一揮, 伏卒齊出,盡擒之,果各懷短刃,即席誅之。剿訖,屏屍,亟命灰沙掃庭,張樂以宴, 賓從股栗。 李文靖公沆初知制誥,太宗知其貧,多負人息錢,曰:「沆為一制誥,俸入幾何家食不 給,豈暇償逋耶?」特賜錢一百三十萬,令償之。後為學士,因宴,上目送,愛之, 曰:「沆風度端粹,真佳士也。」後為右揆,居輔弼。當太平無一事,凡封章建議務更 張、喜激昂輩搖鼓捭闔,公悉屏之。謂所親曰:「無以報國,聊用以安黎庶爾。」景德 二年薨,上臨哭之慟,大呼曰:「天乎,忠良純厚,合享遐壽!」 呂正惠公端使高麗,遇風濤恍恍,摧檣折舵,舟人大恐。公恬然讀書,若在齋閣。時首 台呂文穆蒙正,告老甚切。上宴後苑,作《釣魚》詩獨賜公,斷章云:「欲餌金鉤深未 到,磻溪須問釣魚人。」意以首宰屬公。公和進云:「愚臣鉤直難堪用,宜問濠梁結網 人。」文穆得謝,果冠台席。真宗初即位,居諒暗,每見公則肅然起敬,未嘗名呼,或 以字呼,上對公但稱小子。公體貌魁梧,庭陛頗峻,命梓人別以納陛。兩使外域,虜主 欽重,後使虜者至,則問曰:「呂公作相未?」 太宗命蘇易簡評講《文中子》,中有楊素遺子《食經》「羹黎含糗」之句,上因問 曰:「食品稱珍,何物為最?」易簡對曰:「臣聞物無定味,適口者珍,臣止知齏汁為 美。」太宗笑問其故。曰:「臣憶一夕寒甚,擁爐火,乘興痛飲,大醉就寢,四鼓始 醒,以重衾所擁,咽吻燥渴。時中庭月明,殘雪中覆一齏碗,不暇呼僮,披衣,掬雪以 盥手。滿引數缶,連沃渴肺,咀齏數根,燦然金脃。臣此時自謂上界仙廚,鸞脯鳳臘殆 恐不及。屢欲作《冰壺先生傳》紀其事,因循未暇也。」太宗笑而然之。 文瑩丙午歲訪辰帥張不疑師正,時不疑方五十,齒已疏搖,咀嚼頗艱。後熙寧丁已,不 疑帥鼎,復見招,為武陵之游。凡巨臠大胾,利若刀截,已六十二矣。餘怪而詰焉。 曰:「得藥固之。」時餘滿口搖落,危若懸蒂,謾以此藥試之,輒爾再固。因求此方以 療病齒者。凡用之皆效。題曰《西華嶽蓮花峰神傳齒藥方》。序曰:「元亨在天聖中, 結道友登嶽頂,齋宿祈祠方已,遍遊三峰,酌太上泉。至明星館,於故基下得斷碑數 片,彷彿有古文,洗滌而後可辨,讀之,乃《治口齒烏髭藥歌》一首。慮歲月浸久,剝 裂不完,遽錄以歸。而後朝之名卿鉅公,訪山中故事,語及者皆傳之。修制以用,其效 響應。」歌曰:「豬牙皂角及生薑,西國升麻蜀地黃。木律旱蓮槐角子,細辛荷葉要相 當。青鹽等分同燒煅,研殺將來使最良。揩齒牢牙髭鬢黑,誰知世上有仙方。」不疑晚 學益深,經史沿革,講摩縱橫,文章詩歌,舉筆則就。著《括異志》數萬言,《倦游 錄》八卷。觀其餘蘊,尚盤錯於胸中。與餘武陵之別,慨然口占二詩云:「憶昔荊州屢 過從,當時心已慕冥鴻。渚宮禪伯唐齊己,淮甸詩豪宋惠崇。老格疏閒鬆倚澗,清談蕭 灑坐生風。史官若覓高僧事,莫把名參伎術中。」又云:「碧嶂孤雲冉冉歸,解攜情緒 異常時。餘生歲月能多少,此別應難約後期。」風義見於詩焉。 長沙北禪經室中懸觀音印像一軸,下有文,乃故待制王元澤撰,鏤板者乃郡倅關蔚宗。 文云:「都官鞏彥輔郎中嘗魘去,初,兩緋衣召入一大府,嚴甚,有紫衣當案者 曰:『此王也,置廡下。』授以沙盆,剔囚目,使研之。餘斷腕截耳,不可勝數,或恐 懼失便溺。頃,一官至,呵鞏解衣。鞏以有官無罪,官怒曰:『此治殺生獄,豈問官 耶?』鞏窘呼觀音,囚者皆和,而殘者完,係者釋,俱出。鞏亦出,乃蘇。餘友吳居易 與鞏同官開封府,言『鞏性樸直,不苟於獄,以故或忤在勢者』云。壬子歲,王雱元澤 記,會稽關杞刻之,以廣其傳。庶乎世之聞見者,有所警焉。戊午歲題。」元澤病中, 友人魏道輔泰謁於寢,對榻一巨屏,大書曰:「《宋故王先生墓志》:先生名雱字元 澤,登第於治平四年,釋褐授星子尉,起身事熙寧天子,裁六年,拜天章閣待制,以病 廢於家」云。後尚有數十言,掛衣於屏角,覆之不能盡見。此亦得謂之達歟? 第六卷 范魯公質舉進士,和凝相主文,愛其私試,因以登第。凝舊在第十三人,謂公曰:「君 之辭業合在甲選,暫屈為第十三人,傳老夫衣缽可乎?」魯公榮謝之。後至作相,亦復 相繼。時門生獻詩,有「從此廟堂添故事,登庸衣缽亦相傳」之句。初,周祖自鄴起師 向闕,京國罹亂,魯公遁跡民間。一旦,坐對正巷茶肆中,忽一形貌怪陋者前揖 云:「相公相公,無慮無慮。」時暑中,公執一葉素扇,偶寫「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 人」一聯在上,陋狀者奪其扇,曰:「今之典刑,輕重無准,吏得以侮,何啻大暑耶公 當深究獄弊。」持扇急去。一日,於襖廟後門,一短鬼手中執其扇,乃茶邸中見者。未 幾,周祖果以物色聘之,得公於民間,遂用焉。憶昔陋鬼之語,首議刑典,疏曰:「先 王所恤,莫重於刑。今蘩苛失中,輕重無准,民罹橫刑,吏得侮法。願陛下留神刑典, 深軫無告。」世宗命公與台官劇可久、知雜張湜聚都省詳修刊定,惟務裁減,太官供 膳。殆五年書成,目曰《刑統》。 張尚書詠再知益州,轉運使黃觀以治狀條奏,下詔褒美。時賊鋒方斂,紀綱過肅,蜀民 尚懷擊柝之惴,而嘉、邛二州新鑄景德大鐵錢,利害未定,橫議蠭起,朝廷慮之。遣謝 賓客濤為西川巡撫,上臨軒諭之曰:「詠之性剛決強勁,卿之性仁明和恕,卿往濟之, 必無遺策。宜以朕意諭詠:『賴卿在彼,朕無西顧之憂,每事宜與濤協心精議,副朕倚 矚。』」謝公至蜀,明宣寬詔,尚書公抃蹈泣拜。舉率從稟,並轡撫勞,西蜀遂安。 太祖受禪,以趙韓王普有佐命巨勛,除右諫議大夫、樞密直學士。未幾,范質罷相,以 公為門下侍郎、平章事。既冠台府,參總廟權。參政呂餘慶、薛居正雖副之,但奉行制 書,備位而已。不宣制,不預奏事,不押班,每府候對長春殿廬,啟沃大小之務,盡決 於公。兼權之議,喧於時論。會李繼遷擾邊,用公計,封趙保忠守夏台故地,因令滅 之。保忠翻與繼遷合謀為邊患。河西極撓,咎歸於公。因不得專政,詔令參政更掌印押 班奏事,分其權也。舊制,宰相報到,未刻方出中書。會歲大熱,特許公才午歸第,遂 為永制。年七十一,病久無生意,解所寶雙魚犀帶,遣親吏甄潛者詣上清太平宮醮星, 露懇以謝往咎。上清道錄姜道元為公叩幽都,乞神語,神曰:「趙某開國忠臣也,奈何 冤累,不可逃。」道元又叩乞所冤者,神以淡墨一巨牌示之,濃煙罩其上,但牌底 見「大」字爾。潛歸,公力疾冠帶出寢,涕泣受神語。聞牌底「大」字,公曰:「我知 之矣,此必秦王廷美也。然當時事曲不在我,渠自與盧多遜遣堂吏趙白交通,其事暴 露,自速其害,豈當咎予但願早逝,得面辨於幽獄,曲直自正。」是夕,普卒。上感悼 涕泗,自撰神道碑,八分御書賜之。 真宗中年,多或不豫,欲權弭聽斷,養和於西林園,即太清樓也。議委政於皇太子,加 冠監國,用王沂公曾以輔之。時中丞王臻不喻上意,議方下,遽以疏上云:「臣聞欲行 皇子冠,《左傳異議》曰:『以星終為年紀,十二而一周,於天道備。』所以人君十二 始冠,冠,弁也,行之於廟。漢已還,間有即位而冠者,皆出於不得已也,故改其名為 加元服。皆漢儒因事旋講,實非古也。《冠義》云:『冠者,禮之始也,王教之本。』 今皇子未成,俾冠而臨國,冠道未成,不冠而監,豈可以童子之道理焉唐景雲二年,睿 宗欲以皇太子監國,召三品以上官建議,群臣莫敢對者。臣竊謂茲事體重,陛下春秋未 高,伏望陛下念萬國,調順氣劑,存真納和,不必過計。社稷萬靈,扶擁聖履』云。時 以政出宮闈,不敢妄決,議者遂寢。 昝太尉居潤,博州人。不識字。每按牘,以左手捉巨筆一畫長畫寸餘,雖狡史善詐也, 摹之則敗。沈相倫在幕府,謂所親曰:「吾觀沈推官五載未曾妄發一笑一語,行步端 重,如履廟堂,吾見則禮敬之,必為宰相。」遂力薦於太祖,稱沈沈厚可用。後果作 相。昝恨其不知書,昝氏子孫皆召於家,建學立師傅,如己子教之,以報其知人之德 也。 太祖彩聽明遠,每邊閫之事,纖悉必知。有間者自蜀還,上問曰:「劍外有何事?」間 者曰:「但聞成都滿城誦朱長山《苦讀》詩,曰:『煩暑鬱蒸無處避,涼風清冷幾時 來』」上曰:「此蜀民思吾之來伐也。」時雖已下荊楚,孟旭有唇亡齒寒之懼,而討之 無名。昶欲朝貢,王昭遠固止之。乾德三年,昶遣諜者孫遇齎蠟丸帛書,間道往太原結 劉鈞為援,為朝廷所獲。太祖喜曰:「興師有名矣。」執間者,命王全斌率禁旅三萬, 分路討之。俾孫遇指畫山川曲折、閣道遠近,令工圖之。面授神算,令王全斌往焉, 曰:「所克城寨,止籍器甲芻斛爾,若財帛盡分給戰士。」王師至蜀,昶遣王昭遠帥師 來拒。未幾,相繼就擒,昶始降。執昶赴闕。大將王仁贍自南劍獨先歸闕,乞見,恐己 惡暴露,曆數全斌等數將貪黷貨財,弛縱兵律,為所訴,反欲自斃。太祖笑謂仁贍 曰:「納李廷圭妓,擅開豐德庫取金寶,此又謂誰耶?」仁贍惶怖,叩伏待罪。上又 曰:「此行清介畏慎,但有曹彬一人爾。」台臣請深治徵蜀諸將橫越之惡,太祖盡釋 之。 魏人柴公以經義教授裡中,有女子備後唐莊宗掖庭。明宗入洛,遣出宮,父母往迎之。 至洛,遇雨,逾旬不能進。其女悉以奩具計直十萬,分其半與父母,令歸大名, 曰:「兒見溝旁郵舍隊長,黝色花項為雀形者,極貴人也,願事之。」父母大愧之,知 不可奪,問之,即郭某,乃周祖也。因事之,執箕帚之禮。一日,謂其夫曰:「君極貴 不可言,然時不可失,妾有五萬,願奉君以發其身。」周祖因其貲得為軍司。其父柴 公,平生為獨寢之人,傳司冥間事。一日晨起,忽大笑,妻問之,不對,但笑不已。公 惟喜飲,妻逼極醉,因漏泄其事,曰:「花項漢將為天子。」後果然。 王彥儔,上蔡人。五代之際,為本郡軍校,材質雄偉,剛毅有謀,勇冠群卒。久欲奮 發,而無其端。一旦,同列輩五六人者語彥儔曰:「天下紛紛,能者可立。吾輩何忍端 坐,以溫飽自墮耶可相共起事,以圖富貴乎」彥儔私自計曰:「此六人者,死氣侵面, 是為我啟跡也。」遂許之,曰:「吾今夜正當宿直,君輩可持短兵入,吾奉為內應。富 貴之來,不出今夕。」六人者喜,是夜皆至。彥儔伏甲於內,盡殺之,持其首詣閤,泣 告刺史曰:「巡警無狀,致奸盜竊發,已伏其罪矣,願公親出以撫眾。」刺史驚喜而 出,方慰勞次彥儔,立斬之,遂據上蔡。明日,籍其六家。郡中震恐,無敢動者。後朝 廷力討之,勢不能守,奉其母奔金陵郡。李先主特喜其來,至其家親拜其母,以彥儔為 和州刺史。 一巨商姓段者,蓄一鸚鵡甚慧,能誦隴客詩及李白《宮詞》、《心經》。每客至,則呼 茶,問客人安否寒暄。主人惜之,加意籠豢。一旦,段生以事係獄,半年方得釋,到 家,就籠與語曰:「鸚哥,我自獄中半年不能出,日夕惟只憶汝,汝還安否家人喂飲, 無失時否?」鸚哥語曰:「汝在禁數月不堪,不異鸚哥籠閉歲久。」其商大感泣,遂許 之曰:「吾當親送汝歸。」乃特具車馬攜至秦隴,揭籠泣放,祝之曰:「汝卻還舊巢, 好自隨意。」其鸚哥整羽徘徊,似不忍去。後聞常止巢於官道隴樹之末,凡吳商驅車入 秦者,鳴於巢外,問曰:「客還,見我段二郎安否?」悲鳴祝曰:「若見時,為道鸚哥 甚憶二郎。」餘得其事於高虞晉叔,事在熙寧六七年間。 慶曆壬午歲,王師失律於西河好水川,亡沒數巨將劉平、葛懷敏、任福等,石元孫陷 虜。急奏入已旬餘,大臣固緩之。仁宗因御化成殿,一寬衣老卒擁帚掃木陰下,忽厲聲 長歎曰:「可惜劉太尉。」上怪問:「何故獨語?」此老卒曰:「官家豈不知劉太尉與 五六大將一時殺了」上驚問:「汝何聞此?」老卒因舍帚,解衣帶書進呈,曰:「臣知 營州西虎翼一營盡折,臣婿亦物故於西陣,此書乃家中人急報也。」上以書急召執政視 之,大臣始具奏:「臣實得報,恐未審,候旦夕得其詳,方議奏聞。乞自寬聖慮。」上 厲聲曰:「事至如此,猶言自寬聖慮,卿忍人也!」塚宰因謝病,乞骸骨。 盧文進,范陽人。少從軍,身長八尺,姿貌偉異,名振燕薊。莊宗連兵於兩河,屢戰獲 勝,一夕忽敗,夜走,馬墜澗中,才及水,一躍而出。明日視之,乃郡之黑龍潭,絕岸 高險,深不可測。文進知有神助己,氣因復振,收餘眾,會食於野。一巨蛇長十丈餘, 徑至坐所。眾皆奔避,獨文進不動,蛇引首及膝,文進以匕箸取食飤之,訖,蛇蜿蜒方 去。奔敗之餘,物情疑阻,舉眾入契丹。虜主厚遇,使率兵救鎮、冀,又與莊宗連戰。 明宗即位,老思南土,部曲皆華人,復還中國。明宗親加宴勞,因詔得封大將軍。八十 二,無病卒。卒之日,星殞於寢,大如杯,文進噓赤光丈餘,與星相接。 王輿為江南楊氏軍中小校,少從軍,圍潤州,中巨弩射右耳,其矢穿左耳而去,旁二人 中矢死之。輿臥病百餘日乃愈,至老不聾,亦無瘢跡。又嘗攻潁,夜有道士告之 曰:「旦有流星下墜,能避之則富貴不可名,不爾則斃矣。」及旦,輿拔劍倚柵木驅 兵,城中飛大石正中其柵及輿鎧甲,皆麋碎而壞。輿曰:「流星乃此也。」益自貴重, 終為使相。 徐登者,山東人,世傳近二百歲,得異術以固齡體,搢紳所以待禮焉。鄭翰林公鎮荊 南,唐詔彥范漕湖北,二公以廣成、浮丘禮之,館於楚望。登無他奇,樸直不矯,不以 屑事幹公勢。毅夫嘗言:「登雖不以實年告人,每說周末國初事,則皎如目擊,校之已 百五六十歲矣。」文瑩與登游鄭館歲餘。惟喜飲醇酎,經月不一粒食,殊不知書。一 夕,不告鄭公,夜奔景陵,投道復守陳少卿宗儒以托死。死之日,親寫書到荊厚謝公, 公甚嗟悼。囑陳公曰:「吾死後,當竅棺,前後以竹板二等吾身斂之。後三十年當剖 棺,此實知也。」遂殯北塔僧園。後二年,陳少卿知壽州,因事詣闕補官遣,枉道至景 陵,恐其屍解,剖棺視之,則已腐敗。世之昵方士者,登可鑒焉。 太宗一日幸禁林,謂朱翰林昂曰:「漢宣帝最好勤政,尚五日一視朝,萬務寧無壅積耶 朕則不敢輒怠也。」公因得諫言:「臣聞堯、舜優遊岩廊之上,亦萬機允正;唐太宗天 下太平,房喬請三日一視朝臨政;高宗寰宇寧靜,長孫無忌請隔日視事。悉從。自後, 雙日不坐,只日御視,五日一開延英,遂為通式。今庶政清簡,百執猶寧居於私第,惟 陛下凝旒聽覽,翻無暫暇。宜三五日一臨軒,養洪算,蹈太和,合動直靜專之道,扃攝 思慮,保御真氣。」後中書知之,與台諫繼陳奏請:「臣等切見朱昂之請對深協至治, 仍乞徇所陳。」久而才允。 王狀元君貺,天聖庚午甲科及第,元豐戊午,垂五十年,方有重金之賜。謝表特優,略 云:「橫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帶萬釘,改觀在廷之目。豈伊散任,得拜恩章。車 服以庸,品儀辨等。國朝故事,惟二府刻球路之花;文武近班,通一例號遇仙之樣。獨 承面命,度越朝規。此蓋陛下寵厚老臣,禮加常制,憫事三朝之舊,俾階四府之崇。奉 以垂腰,既表重鏐之麗;寶之在體,更增上笏之華。」 第七卷 夏侯嘉正,荊南人。劉童子者,幼瞽,善聲骨及命術,謂曰:「將來須及第,亦有清 職,惟恃聲貴,自餘俱弱。己奉外,別有百金橫入,不病則死。」後至正言、直館,充 益王生辰使,得金幣,方輦歸私第,欲留之為潤屋,忽一緡自地起立,久而後僕。遂感 疾,月餘而卒。太宗上元御樓觀燈,嘉正進十韻,末句云:「兩制誠堪美,青雲侍下 輿。」不懌,賜和以規之,有「薄德終慚舉,通才例上居」之句。喜丹灶,嘗曰:「使 我幹得水銀半兩,知制誥一日,平生足矣。」二願俱不遂而卒。 太祖生於西京夾馬營,至九年西幸,還其廬駐蹕,以鞭指其巷曰:「朕憶昔得一石馬, 兒為戲,群兒屢竊之,朕埋於此,不知在否?」劚之,果得。然太祖受其山川形勝,樂 其風土,有遷都之意。李懷忠為雲騎指揮使,諫曰:「京師正得皇居之中,黃、汴環 流,漕運儲廩,可仰億萬,不煩飛挽。況國帑重兵,宗廟禁掖,若泰山之安,根本不可 輕動也。」遂寢議。拜安陵,奠哭為別,曰:「此生不得再朝於此也。」即更衣,取弧 矢,登闕台,望西北鳴弦發矢以定之,矢委處,謂左右曰:「即此乃朕之皇堂也。」以 向得石馬埋於中。又曰:「朕自為陵名曰永昌。」是歲果晏駕。 李度,顯德中舉進士,工詩,有「醉輕浮世事,老重故鄉人」之句,人多誦之。王樸為 樞密,止以此一聯薦於申文炳知舉,遂擢為第三。人嘲曰:「主司只誦一聯詩。」 唐陸禋《續水經》嘗言:「蛇雉遺卵於地,千年而生蛟龍屬。漢武帝元封中,潯陽浮江 親射蛟於江中,獲之乃是也。其蛟破殼之日,害於一方,洪水飄蕩,吳人謂之發洪。」 餘少時,嘗游杭州西城縣之伊山,目擊此事。方晚春,忽茂草中一雌雉飛起丈餘,翅翼 零亂,又復入草中,數四不絕,久而不出。予竊怪之,剃草往觀,果一巨蛇,一雌雉, 蟠結纏叫,津沫狼藉,斯須,雉驚飛,而蛇亦入草中。始驗禋之說不誣。 丁文果司天監丞無他學,惟善射覆,太宗時以為娛。一日,置一物品器中,令射之,果 乃課其經曰:「花花華華,山中採花,雖無官職,一日兩衙。」啟之,乃數蜂也。又令 壽王邸取一物,令射之,果曰:「有頭有足,不石即玉,欲要縮頭,不能入腹。」啟 之,乃壓書石龜也。即日賜緋,並錢五萬。 祥符中,契丹使至,因言本國喜誦魏野詩,但得上帙,願求全部。真宗始知其名,將召 之,死已數年,搜其詩,果得《草堂集》十卷,詔賜之。魏野字仲先,其詩固無飄逸俊 邁之氣,但平樸而常不事虛語爾。如《贈寇萊公》云:「有官居鼎鼐,無地起樓台。」 及《謝寇萊公見訪》云:「驚回一覺遊仙夢,村巷傳呼宰相來。」中的易曉,故虜俗愛 之。野與孟津詩人李瀆為詩友,野鑿室於陝郊,曰樂天洞;瀆結廬於中條山,曰浮雲 堂。皆樹石清幽,各得詩人之趣。瀆字長源,一日自孟津訪別於野,曰:「數夕前,忽 一人來牀下,誦曰:『行到水窮處,未知天盡時。』予猶規其誤曰:『豈非坐看雲起時 乎?』答曰:『此雲安能起耶?』又非夢寐,亟窺之,空無一物。此必死期先報,故來 相別。」遂痛飲數夕而還,還家未幾而卒。 曹武毅翰,魏人也;曹武惠彬,真定人也。二曹皆著名,人多謂之同宗。翰有宏材偉特 之度,能詩,有《玉關集》。領金吾日,當直,太宗召與語曰:「朕曾覽卿詩,有『曾 因國難披金甲,恥為家貧賣寶刀。他日燕山磨峭壁,定應先勒大名曹』。頗佳,朕每愛 之。」翰因叩謝。徵幽州,為東路濠寨總管。善風角。一夕,角聲隨風至帳,翰從容擐 帶曰:「寇至之兆也。」未幾,果然。大敗其寇於城下。從徵幽州,率以部分攻城,忽 得一蟹,翰曰:「水物向陸,失依據也,而足多有救。又蟹者,解也,其將班師乎?」 果然。其精敏率如此。 開寶初,太宗居晉邸,殿前都虞候奏太祖曰:「晉王天日姿表,恐物情附之。為京尹, 多肆意,不戢吏僕,縱法以結豪俊,陛下當圖之。」上怒曰:「朕與晉弟雍睦起國,和 好相保,他日欲令管勾天下公事。粗狂小人,敢離我手足耶?」亟令誅之。逮太宗纂 承,高陽關奏:「妖氣夜起,橫亙北陸,邊情頗搖。」太宗召向相敏中於玉華殿密議 之。向奏曰:「臣聞崔翰領節高陽,恃功驕恣,橫越兵律。陛下宜召還誅之,以厭氛 祲。」上曰:「是何言歟朕嘗乘怒誅張瓊,至今痛恨。若翰者,朕以其能,拔於行伍, 遂建節旄,料渠不肯辜朕也。」止遣一詞臣宣撫慰勞而已,襖祲自消,邊心亦寧。 開寶九年,錢忠懿俶來朝,上遣皇子德昭迓於南京,車駕為幸禮賢宅撫視,館餼什物充 滿庭墀。俶至,詔處之。賜劍履上殿,書召不名。妻子俱朝封,妻為吳越國王妃。召父 子宴射苑中,諸王預坐。一日,賜俶獨宴,惟太宗、秦王侍坐,上愛俶姿度凝厚,笑 曰:「真王公材。」俶拜謝,中人掖起。上遣太宗與俶敘齒為昆仲。俶循走,叩頭泣謝 曰:「臣燕雀微物,與鸞鳳序翼,是驅臣於速死之地也。」獲止。時上將幸西京,乞扈 從。不允,曰:「天氣向熱,卿宜歸國。」宴別於廣武殿。後三年來朝,宴於長春殿, 劉鋹、李煜二降王預焉。未幾,會陳洪進納士,俶情頗危蹙,乞罷吳越王,詔書願呼 名。不允。從徵太原,每晨趨雞初鳴,曉與群臣候於行在,嘗假寐於寢廬。上知之,諭 曰:「知卿入朝太早,中年宜避霜露。」每日遣二巨燭先領引於前頓候謁而已。駕至並 門,繼元降。上御崇台,戮其拒王師者,流血滿川。上顧俶曰:「朕固不欲爾,蓋跋扈 之惡,勢不可已。卿能自惜一方,以圖籍歸朝。非久,身留於朝,願納圖貢。昆蟲草木 亦無所傷。朝廷遣考功郎范旻知杭州,至則悉以山川土籍管鑰庾廩數敬授於旻,遂起遣 兵民投闕。俶最後入覲,知必不還,離杭之日,遍別先王陵廟,泣拜以辭,詞曰:「嗣 孫俶不孝,不能守祭祀,又不能死社稷。今去國修覲,還邦未期,萬一不能再掃鬆檟, 願王英德各遂所安,無恤墜緒。」拜訖,慟絕,幾不能起,山川為之慘然。 永平中,延平津一神劍夜懸於空,光掩星斗。其劍止長三尺許,每天地澄霽,隨鬥而 轉,啟明東起則沒。時或浮於津面,漁者見之,近則漸沈。遂置劍州於延平津,割劍州 之劍浦、汀州之沙縣隸焉。 文瑩至長沙,首訪故國馬氏天策府,諸學士所著文章,擅其名者,惟徐東野、李宏臯 爾。遂得東野詩,浮脆輕豔,皆船華嫵媚,侑一時尊俎爾。其句不過「牡丹宿醉,蘭蕙 春悲。霞宮日城,剪紅鋪翠」而已,獨《貽汪居士》一篇,庶乎可採,曰:「門在鬆陰 裡,山僧幾度過。藥靈圓不大,棋妙子無多。薄霧籠寒逕,殘風戀綠蘿。金烏兼玉兔, 年歲奈君何?」又得宏臯《雜文》十卷,皆胼枝章句,雖齷齪者亦能道。信乎,文之難 也! 錢熙,泉南才雅之士,進《四夷來王賦》萬餘言。太宗愛其才,擢館職。有司請試,上 笑曰:「試官前進士,趙某親自選中。」嘗撰《三釣酸文》,舉世稱精絕,略曰:「渭 川凝碧,早拋釣月之流。商嶺排青,不逐眠雲之侶。」又曰:「年年落第,春風徒泣於 遷鶯;處處羈游,夜雨空傷於斷雁。」其文千言,率類於此。卒,鄉人李慶孫為詩哭之 曰:「《四夷》妙賦無人誦,《三釣酸文》舉世傳。」 翰林鄭毅夫公,晚年詩筆飄灑清放,幾不落筆墨畛畦,間入李、杜深格。守餘杭日,因 送客西湖,艤舟文瑩舊居,留詩於壁云:「春入蘿途靜,浪花翻遠晴。」又:「東飛江 雲北飛燕,同寄春風不相見。」又《餘杭郡閣》云:「雨影橫殘虹,秋容陰映日。寒江 帶暮流,晚角穿雲出。雲峰翠如織,宿鳥去無跡。封書寫所懷,聊托荊門翼。」又《罷 翰林行次南都遇雨》云:「雨聲飄斷忽南去,雲勢旋生從北流。料得涼風消息好,蕭蕭 已在柳梢頭。」又:「老火燒空未擬收,急驚快雨破新秋。晚雲濃淡落日下,只在楚江 南岸頭。」時頗訝其氣象不遠,後解杭麾,將赴青社,以病困泊舟楚岸,遂卒。其語已 兆於先。 嘗謂文老不衰者,止見今大參元厚之絳。頃在禁林,《懷荊南舊游》云:「去年曾醉海 棠叢,聞說新枝發舊紅。昨夜夢回花下飲,不知身在玉堂中。」詞氣略不少衰。又曾魯 公垂八十,筆力尚完。時曾子宣內翰謫守鄱陽,手寫一柬慰之,略云:「扶搖方遠,六 月去而不息;消長以道,七日自當來復。」吾友中,秘書楊經臣博贍才雅,而嘗誦之經 日,謂余曰:「此非知其然,而為神驅於氣使之為爾。」 乾德九年正月,乾元殿受降王朝,扈蒙參定其議,有李樸請誅之制,甚繁,具本文。蒙 繼上《聖功頌》,次年將東封,又進御札草。上愛之,批於紙尾,獎之云:「《聖功 頌》及此辭,無一字可議。」後應制後苑,詩有「微臣自愧頭如雪,也向鈞天侍玉 皇。」上和以賜曰:「珍重老臣純不已,我慚寡昧繼三皇。」為之美傳。 楊信,高楊人,忠樸,善御士卒。開寶二年,為散指揮,廨舍直大內之北。一夕中夜, 忽夢巨龜銜敕叩其寢,信驚起披衣曰:「大庭必有警。」果太祖開元武門,急召信入禁 中,擒叛黨杜廷進三十九人,陰以姓名授之。黎明,盡為信所捕,擒至便殿,不用吏 鞫,面訐得實,悉戮於市。信忽患喑,太祖惜其善撫轄,以重兵之柄委之。雖不能語, 而申明紀律,嚴肅有度。有童曰玉奴者,天賦甚慧,善揣信意。凡奏事及指揮軍律,賓 客語論,但回顧玉奴,畫掌為字,悉能代信語。輕重緩急,便否避就,盡協其意。病將 革,忽能語,太宗異駭,親幸其第。信力疾扶於榻,感泣敘留,音詞明徹。至死,猶叩 頭乞嚴邊備,毋忽亭障。信泣,太宗亦泣。至翌日卒,賜瑞玉小玦為含。 田重進,范陽人,不識字,忠樸有守。太宗在藩邸,以酒餌賜之,拒而不受。使者 曰:「晉王賜妝。」重進曰:「我只知有官家,誰能吃他人酒食乎?」人語太宗,極許 之。後鄭文寶出漕陝右,上囑付曰:「田某先帝宿將,勇毅宣力,卿為朕善待之。」 太原既平,劉繼元降王隨鑾輿。將凱旋,而三軍希賞,諸將遽有平燕之請,未敢聞上。 崔翰者,晉朝之名將也,奏曰:「當峻坂走丸之勢,所至必順。此若不取,後恐噬 臍。」上然之,改鑾北伐,功將即而班師,因整旅徐還。無何,至金台驛,王師失利, 間或南潰者數千騎。上遣翰以兵追之。翰奏曰:「但乞陛下不問奔潰之罪,臣願請單騎 獨往,當攜之而歸。」上許之。翰棰馬獨往追之,將及,揚鞭大呼:「諸君不須若爾, 何傷乎料主上天鑒,處置精明,君等久負堅執銳,衛駕遠徵,一旦小忿,豈不念父母妻 子憶戀之苦耶上特遣吾邀爾輩同還,宜知幾速反。」眾稍稍聽從,遂收身而還。夜半至 營,各分部直,雞犬亦不鳴。上喜,密解金帶賜翰曰:「此朕藩邸時所繫者。」 端拱中,或言威虜軍糧運不續,虜乘其虛,將欲窺取。朝廷亟遣大將李繼隆發鎮、定卒 萬餘,護送芻糧數千輜車,將實其廩。虜諜報之,率精銳萬餘騎邀於中道。時尹繼倫為 沿邊都巡檢,領所部數千巡徼邊野,忽當虜鋒。虜蔑視而不顧,勁欲前掠。倫謂麾下 曰:「虜氣銳於進,吾當卷甲銜枚,掩其後以擊之。蛇貪前行,必忘其尾,豈虞我之至 耶?」遂飽秣飫膳,伺其夕,懷短兵暗逐其後。至唐河,天未明,虜騎去我軍將近,遂 釋鞅會食,食罷將戰。倫舉兵一鏖,如拉枯折朽。胡雛越旦舉匕方食,短兵擊折一臂, 乘馬先遁,一皮室擊死之。皮室者,虜相也。分飛潰亂,自蹂踐。北窺之患遂已。繼倫 面色黧,胡人相戒曰:「『黑大王』不可當。」後淳化中,著作孫崇諫陷北歸,太宗召 見,面詰虜庭事,崇諫備奏唐河之役。上始盡知,歎曰:「奏邊者忌其功,不狀其實以 昧朕,非卿安知?」遽加防禦使。 賈黃中用乃唐造《華夷圖》丞相耽四世孫,七歲舉童子,開頭及第。李文正昉以詩贈 之:「七歲神童古所難,賈家門戶有衣冠。七人科第排頭上,五部經書誦舌端。見榜不 知名字貴,登筵未識管弦歡。從茲穩上青霄去,萬里誰能測羽翰。」後淳化中,參太宗 大政。性極清畏。嘗知金陵,一日,案行府寺,睹一隙舍扃鐍甚嚴,公怪之,因發鑰, 得寶貨數十巨積,乃故國宮闈所遺之物,不隸於籍,數不可計。公亟集僚吏,啟其封, 悉籍之,以表上。上歎曰:「貪黷者,籍庫之物尚冒禁盜,況亡國之遺物乎?」賜錢三 百萬,以旌其潔。事母孝,不幸,年五十六,先母而逝。太宗恤其家。既葬,其母入 謝。上面撫之:「勿以諸孫及私門之窘自撓,朕常記之。」 梁丞相適頃為詳議官,審刑議事廳舊在中書之旁、廨舍院之右。朋僚親昵者往往時過笑 語。公以政堂逼近,竊不自安,因命筆題廳之東,告來者曰:「紫垣甚近,黃閣非遙, 僚友見過,幸低聲笑語。適謹啟。」後紫垣、黃閣不十年登之,語兆之應也若此。公之 祖顥,字太素,鄆人,登雍熙二年甲科。司諫、知誥、群臣封事,悉付公並薛公映詳定 可否,多所棄斥。子固字仲堅,用父蔭賜進士出身,服闋,詣登聞,讓前恩命,願鄉 舉,果詳符二年亦擢甲科。 錢文僖若水嘗率眾過河,號令軍伍,分佈行列,悉有規節,深為武將所伏。上知之,謂 左右曰:「朕嘗見儒人談兵,不過講之於樽俎硯席之間,於文字則引孫、吳,述形勢皆 閒暇清論可也,責之於用,則臨事罕見有成效者。今若水亦儒人,曉武可嘉也。」時北 戎猶擾,上密以手札訪之。公奏曰:「制邊滅戎之策無他,臣聞唐至三百年,而魏博一 鎮屯戍甚少,不及今日之盛,犬戎未嘗侵境。蓋幽、薊為唐北門,命帥屯兵以鎮之,稍 有侵軼,則呼噏應敵。」時言者請城綏州,積兵以御黨項。詔公自魏乘傳疾往按。至則 乞罷。時論韙之。上嘗謂左右曰:「朕觀若水風骨秀邁,神仙資格,苟用之,則才力有 餘。朕止疑其壽部促隘,果至大用,恐愈迫之。」其後果夭。 第八卷 太宗御廄一馬號碧雲霞,折德扆獲之於燕澗,因貢焉。口角有紋如碧霞,夾於雙勒。圉 人飤秣,稍跛倚失恭,則蹄齧吼噴,怒不可解。從徵太原,上下岡阪,其平如砥,下則 伸前而屈後,登高則能反之。太宗甚愛。上樽餘瀝,時或令飲,則嘶鳴喜躍。後聞宴 駕,悲悴骨立。真宗遣從皇輿於熙陵,數月遂斃。詔令以敝幃埋桃花犬之旁。 黨進者,朔州人,本出溪戎,不識一字。一歲,朝廷遣進防秋於高陽,朝辭日,須欲致 詞敘別天陛,閤門使吏謂進曰:「太尉邊臣,不須如此。」進性強很,堅欲之。知班不 免寫其詞於笏,侑進於庭,教令熟誦。進抱笏前跪,移時不能道一字,忽仰面瞻聖容, 厲聲曰:「臣聞上古,其風樸略,願官家好將息。」仗衛掩口,幾至失容。後左右問之 曰:「太尉何故忽念此二句?」進曰:「我嘗見措大們愛掉書袋,我亦掉一兩句,也要 官家知道我讀書來。」 興國中,太宗召陳摶赴闕。摶隱華山雲台觀,年百餘歲。世宗拜諫議,不受。始四五歲 時,戲渦水側,一青衣媼抱置懷中乳之,曰:「令汝更無嗜慾之性,聰悟過人。」先生 有高識,嘗戒門人種放曰:「子他日遭逢明主,不假進取,跡動天闕,名馳寰海。名 者,古今之美器,造物者深忌之。天地間無完名,子名將起,必有物敗之。戒之!」放 至晚節,侈飾過度,營產滿雍、鎬間,門人戚屬以怙勢強並,歲入益厚,遂喪清節,時 議凌忽。王嗣宗守京兆,乘醉慢罵,條奏於朝。會赦方止。祥符八年歲旦,山齋曉起, 服道衣,聚諸生列飲,取平生文藁,悉焚之。酒數行而逝。奇男子也。 蘇內翰易簡在禁林八年,寵待之優,敻出夷等。李相沆入玉堂後於蘇,一旦先除參政, 以公為承旨,賚與參政等。蘇不甚悅,上謂公曰:「朕欲正舊典,先合用卿即正台宰, 然庶欲令卿延厚壽基,稔育聞望,乃先用沆,卿宜無慊。」蓋知其齡促也。公以母老, 急於進用,因乾明聖節,進《內道場醮步虛》十首,中有「玉堂臣老非仙骨,猶在丹台 望泰階。」上悉其意,俾參大政。未幾,卒,年三十九。上嗟悼,為之雪涕,賜挽詞, 斷云:「時向玉堂尋舊跡,八花磚上日空長。」 王沔字楚望,端拱初參大政,敏於裁斷。時趙韓王罷政出洛,呂文穆公蒙正寬厚,自任 中書,多決於沔。舊例,丞相待漏於廬,然巨燭尺盡始曉,將入朝,尚有留桉遣決未 盡。沔當漏舍,止然數寸,事都訖,猶徘徊笑談方曉。上每試舉人,多令公讀試卷。素 善讀書,縱文格下者,能抑揚高下,迎其辭而讀之,聽者無厭,經讀者高選。舉子當納 卷,祝之曰:「得王楚望讀之,幸也。」 王參政化基,興國二年及第於呂蒙正榜,釋褐授贊善,知嵐州。趙韓王學術平淺,議以 驟進之少年,無益於治,特詔改淮幙。公歎曰:「不幸丞相以元勳自恃,特忌晚進,男 兒既逢明時,豈能事幙府,承迎於婉畫之末乎?」抗疏自薦,表稱「真定男子」。公常 慕范滂有攬轡澄清天下之志,遂撰《澄清疏略》,皆切於時要。太宗壯之,曰:「化基 自結人主,慷慨之俊傑也。」亟用之,由著作郎、三司判官、左拾遺,召試中丞、補 闕、知制誥。翹楚有望,尤善為詩,《感懷》有「美璞未成終是寶,精鋼寧折不為鉤」 之句,可見其志矣。後參大政,趙熔以宣徽使知密院,上特命參政班在宣徽之上。 唐彥猷侍讀詢,弟彥范詔,俱擅一時才雅之譽。彥猷知書好古,彥范文章氣格高簡不 屈,疏秀比六朝人物。尤精翰墨,遣一小札,亦必華箋妙管,詳雅有意。忽一客攜黃筌 《梨花臥鵲圖》求貨,其花畫全株,臥兩鵲於花中,斂羽合目,其態逼真,合用價數百 緡。彥猷畜畫最多,開篋以蜀之趙昌、唐之崔彝數品花較之,俱所不及。題曰錦江釣叟 黃筌筆。彥猷償其半,因暫留齋中少玩。絹色晦淡,酷類古縑。彥猷視其圖角有巨印, 徐少潤,揭而窺之,乃和買絹印。彥范博知世故,大笑曰:「和買絹始於祥符初,因王 勉和潁州,歲大饑,出府錢十萬緡於民,約曰:『來年蠶熟,每貫輸一縑,謂之和買, 自爾為例。』黃筌唐末人。此後人嬌為也。」遂還之,不受其誣。 徐騎省鉉事江南後主為文館學士,隨煜納圖,太宗苛責以不能諷煜早獻圖貢,鉉對 曰:「臣聞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為人謀國,當百世不傾。諷主納疆,得為忠乎」 太宗神威方霽,曰:「今後事我,亦當如是。」鉉不幸,為學士,坐請求尹京張去華以 一親故注重辟,諷去華上言『貫索星見,請曲赦畿獄。』坐是削官,為靜難行軍司馬。 後端居不出,銘其齋以自箴,曰:「爰有愚叟,棲此陋室。風雨可蔽,庭戶不出。知足 為富,娛老以佚。貂冠蟬冕,虎皮羊質。處之恬然,永終爾吉。」竟卒於邠。鉉晚年於 詩愈工,《游木蘭亭》云:「蘭舟破浪城陰直,玉勒穿花苑樹深。」《觀水戰》 云:「千帆日助陰山勢,萬里風馳下瀨聲。」《病中》云:「向空咄咄頻書字,與世滔 滔莫問津。」《謫居》云:「野日蒼茫悲鵩舍,水風陰濕敝貂裘。」《陳秘監歸泉州》 云:「三朝恩澤馮唐老,萬里江關賀監歸。」《宿山寺》云:「落月依樓角,歸雲擁殿 廊。」弟鍇詞藻尤瞻,年十歲,群從燕集,令賦《秋聲》詩,頃刻而就,略云:「井梧 分墮砌,塞雁遠橫空。雨滴苔莓紫,風歸薜荔紅。」盡見秋聲之意。 至道二年,曹璨自河西馳騎入秦,賊遷萬餘眾寇靈州。上問呂相端、趙樞密熔平戎之 略,呂奏曰:「容臣等共陳利害,為一狀進呈。」時張洎對上前,斥端曰:「居啟沃之 地,君問即對。邊城之急,豈容冥搜抒思,檢閱補綴,深失訏謨之體。」端奏曰:「洎 不過揣摩陛下意爾。」上為之默笑。洎善事內臣,動息先知,蓋上意久欲棄之。果翌 日,先於兩府獨抗一疏,盛言「乞棄靈武,深邊饋運,斗粟碩費,芻車野宿,孤迥難 援。泉源高涸,莫屯厚兵」云。上謂向敏中曰:「洎果為呂端所料。朕嘗不喜劉蟠輩動 即迎合,以卜朕意。今洎亦然。」以疏還之,謂洎曰:「卿所陳,朕不會一句。」頃在 翰苑,眷遇特厚,凡篇章褒答,止謂之翰長。儒臣由此少解焉。 寇萊公給事中知吏部選時,張洎亦為給事中,掌考功。官序雖齊,視洎乃為屬曹。寇少 年進用,才銳氣勇,復為首曹,慊洎不以本司官長奉己。洎又以老儒宿德聞望自持,不 肯委節事寇。洎坐,寇視事罷,則整巾對書,終日危坐,伺候於省門,一揖而退,不交 一談。寇一日忽作《庭雀》一詩玩洎,略曰:「少年挾彈多狂逸,不用金圓用蠟圓。」 蓋譏洎頃在江南重圍中為李煜草詔於蠟圓中,召上江救兵之事也。洎不免強顏附之。後 稍親暱,其辨誦談筆,橫飛於席間。寇胸中素蘊養畜不發者,盡為洎藉而取之。因是大 伏,遂推挽於朝,力加薦擢。 太宗推敦台憲,動畏彈奏。雍熙九年,春宴,上歡甚。時滕中正權中丞,上謂群臣 曰:「朕所樂者,非歌舞樽罍,蓋時平民康,與卿等放懷同慶爾。」顧中丞曰:「三爵 之飲宴,實為常禮。朕與群臣撤常筭,快飲數杯可乎?」中正奏曰:「臣聞文王在鎬, 與魚藻同樂。古之誡者,但恐湎淫失度爾,今君臣熙洽,穆穆皇皇,微臣敢不奉詔。」 殿上皆呼萬歲。遂以虛爵遍授,俾恣飲焉。 孔承恭上言,舉令文賤避貴之類四條,乞置木牌立於郵堠,以為民告訴。行之。一日, 太宗問承恭曰:「令文中貴賤、長少、輕重各有相避並訖,何必又云『去避來』,此義 安在?」承恭曰:「此必戒於去來者,互相迴避爾。」上曰:「不然。借使去來相避, 止相憧憧於通衢之人密如交蟻,烏能一一相避哉?但恐設律者別有他意。」其精悉若 是。 太宗深惜民力,擢樊知古為諫議、河北東西都轉運使,自樊始也。奏請修河北諸城,計 木五百萬條,畚钁什具七百萬事。上曰:「大河乃天設巨塹以限夷夏,匈奴豈有違天限 之勢乎?萬里長城,金湯之固,又奚為哉?重困吾民,損和傷事,所陳過當,宜罷 之。」詔有司量給材用修整。 知古,江南人,無鄉里之愛。舉於鄉,不獲第,因謀北歸,獻伐於朝。以釣竿漁於彩石 江凡數年,橫長絙量江水之廣深,絙或中沈,陰有物波低助起。心知其國之亡,遂仗策 謁太祖,奏曰:「可造舟為梁,以濟王師,如履坦途。」送學士院,本科及第,遣湖 南,督匠造黃黑龍船於荊南,破竹為索,數千艦由荊南而下。舟既集,就采石磯試焉, 密若胼脅,不差尺寸。知古舊名若冰,太祖以其聲近弱兵之厭,故改之。江南平,為侍 御史。邦人怨之,累世丘木悉斬焉。 太宗親徵北虜,師還途中,御制詩有「鑾輿臨紫塞,朔野凍雲飛」,遂令何蒙進《鑾輿 臨塞賦》、《朔雲飛》詩。召對嘉賞,授贊善。詩有「塞日穿痕斷,邊雲背影飛。縹緲 隨黃屋,陰沈護御衣」。俄一縣尉宋捷者,庸督護輦道,倚其姓名之讖,旋構一官。因 而章疏歌頌,雜進不已。諸科亦扣行在,乞免文解,其表面簽題云:「進上官家趙。」 浼瀆旒扆有司亟請隨駕至銀台。應奏御文字,先經本台封駁方進,因而少戢。 許讓知益州歸,首奏曰:「乞預為劍外之備。」上怪問之,讓曰:「臣解秩時,實無烽 警。蜀氏浮窳,易擾難安,以物情料之,但恐狂嘯不測。」既而不久,李順果叛,時皆 伏其先見。朝廷遣王繼恩討之,既平,除張乖崖知益州。繼恩等素失督御之略,師旅驕 很。詠密奏,乞命近臣分屯師旅,以殺其勢。朝廷命張鑒往,上召對後苑。鑒雖進士, 本出將家,奏曰:「成都新復,軍旅未和,聞使命遽至,貿易戎伍,慮有猜懼,變生不 測。乞假臣一安撫之命,臣至彼自措置。上嘉納。後果以川峽分為益、梓、利、夔四 路。代還,拜諫議。 朝廷議城古威州,遣訪鄭文寶公。奏曰:「欲城威州,不若先建伯魚、青岡、清遠三城 為頓歸師之重地。俟秦民稍蘇,辟營田,積邊粟,修五原故積之地。黨項之酋豪,為我 鷹犬。若爾,則不獨措注安西,亦可綏服河湟。此定邊之勝策也。」朝廷從之。建興三 城之役,費緡粟數十萬計,西民苦之。一夕,盡為山水蕩去。又奏減解池鹽價,損課二 十萬緡。貶藍山、枝江、長壽三縣令。累年方牽復工部員外郎、轉運使。文瑩頃游郢中 二邑,僧壁尚有公之詩,《郢城新亭》曰:「每到新亭即厭歸,野香經雨長鬆圍。四簷 山色消繁暑,一局棋聲下翠微。冰片角巾簪澗月,錦紋拳石砌苔磯。近來學得籠中鶴, 迴避流鶯笑不飛。」《寒食訪僧》云:「客舍愁經百五春,雨餘溪寺綠無塵。金花開處 鞦韆鼓,粉頰誰家鬥草人。水上碧桃流片段,梁間新燕語逡巡。高僧不飲客攜酒,來勸 先朝放逐臣。」篇篇清絕,不能盡錄。公聞雲州陷,衣胡服,引單騎,冒雪間道走清遠 故城,得其實,奏請班師。 太宗居晉邸,知客押衙陳從信者,心計精敏,掌功官帑,輪指節以代運籌,絲忽無差。 開寶初,有司秋奏:「倉儲止盡明年二月。」太宗因詰之。信曰:「但令起程即計往復 日數,以糧券並支,可責其必歸之限。運至陳留,即預關主司,戒運徒先候於倉。無淹 留之弊,每運可減二十日。楚、泗至京,舊限八十日,一歲止三運,每運出淹留虛程二 十日,歲自可增一運。」太宗以白太祖,遂立為永制。一歲,晉邸歲終籌攢年費,何啻 數百萬計,惟失五百金,屢籌不出。一蒼頭偶記之:「晉王一日登府樓,遙觀尋橦者, 賞歎精捷,令某府取庫金與之。時信不在,後失告之。」魏丕為作坊使,舊制,牀子弩 止七百步,上令丕增至千步,求規於信。信令懸弩於架,以重墜其兩端,弩勢負,取所 墜之物較之,但於二分中增一分以墜新弩,則自可千步矣。如其製造,後果不差。 景祐元年,張唐卿榜賜恩澤出身、章服等,制誥詞略云:「青衿就學,白首空歸。屢陳 鄉老之書,不預賢能之選。靡負激昂而自勵,止期華皓以見收。」仁宗怒曰:「後世得 不貽其子孫之羞乎?」御筆抹去。宋鄭公別進云:「久淪巖穴,夙蘊經綸。鶯遷未出於 喬林,鶚薦屢光於鄉校。縱轡誠虧於遠到,搏風勉屈於卑飛。」上頗悅。 安鴻漸滑稽輕薄。或傳凌侍郎策世緒本微,其父曾為鎮所由,公方成童,父攜拜鴻漸, 為立一名。漸因命名曰教之,安言所由生也。鴻漸老為教坊判官,凌公判宣徽院,樂籍 隸焉,亦微憾之。一日,謂之曰:「汝今世之一禰衡爾,才雖不逮,偶免一烹焉。」 杜文正鎬,江南集賢校理澄心堂,歸朝直秘閣。上幸太閣,詢經義,敷對稱旨,賜金 紫。景德中,為近侍,扈從澶淵之幸。洎凱旋,鑾駕還闕日,有司空行宮,適當懿德皇 后忌辰,上疑回鑾鼓吹鼙管非便。時公為儀仗使,已先馳還闕,備迎駕之儀,遂馳騎問 公。公即奏曰:「於義無害。武王載木主伐紂,時居喪,尚前歌後舞,況忌者乃追遠存 思爾。」公凡戒檢書吏曰「某事,在某書某卷幾葉幾行」,覆之,未嘗有差。 太宗詔卿士舉賢良,翰林朱公昂舉陳彭年。陳以家貧,無贄編可投之備入削,奏乞終 任,不願上道。杜龍圖鎬、刁秘閣衎列章奏曰:「朱昂端介厚重,不妄舉人,況彭年實 有才譽,幼在江左,已為名流所重。乞不須召試,止用昂之舉,詔備清問可也。」乃以 本官直史館。 第九卷 ○李先主傳 唐祚告絕,江南始有國。廣陵楊氏,當天祐戊寅間,江、淮無主,奄三十郡,自建正 朔,制度草創。後授於李氏,方能漸舉唐室憲章,命尚書陳濬專修《吳史》,未成而濬 沒。建隆、乾德間,史官高遠著《吳錄》二十卷,未參本朝之史。會遠遽卒史館之內。 遠將病,其稿悉焚之,故江南始末,多或漏落,猶於餘書雜著間有載其事者。 先主昪,字正倫,唐憲宗第八子建王恪之元孫。其父志,去宗室懸遠,遂飄游他郡,為 徐州判官。安貧謹厚,喜佛書,多游息佛寺,號為李道者。主以光啟四年生於彭城,會 天下喪亂,因轉徙濠、梁。家貧,二姊為尼。吳武王楊行密克濠、梁,主為亂兵所掠, 時尚幼,行密見而奇之,育為己子。長子楊渥驕狠恣橫,多或凌之。行密慮為渥所害, 謂大將徐溫曰:「此兒異常,吾深愛之,慮失保佑,汝無子,可賜汝養之。」溫得主, 致保姆,命師傅,鞠育異之。及長,身長七尺,坦額隆準,神采鑒物。雖緩行,從者闊 步追之不及,相者曰:「正所謂龍行虎步也。」瞻視明燦,其音如鍾。嘗泛舟渡淮,暴 浪中起,舟人合噪,喧號無制,主舉聲指畫,響出數百夫外,兩岸皆聞。天祐中,童謠 曰「東海鯉魚飛上天」,蓋謂主素育於徐氏,後竟復唐姓。一狂僧走金陵城中,猖狂荒 急,每見人則尋「飛龍子」,凡十餘年。逮主來為升州刺史,狂僧見之,乃不復尋矣。 時江淮初定,守宰者皆武夫,率以兵戈為急務。主獨好文,招儒素,督廉吏,德望著 立,物情歸美。徐知訓為淮南節度使,驕侈淫虐,為朱瑾所殺,一方甚擾。主亟往代 之,悉反其治,謙寬敦裕。初,知訓已忌主之能,每欲加害。嘗開宴,主預坐,伏劍士 於室,刁彥能行酒,以爪掏主。主佯吐茵而起,偶免之。後又飲於廣陵城東山光寺,會 主適自京入覲,亦預焉。知訓狂酲,決欲害之。其弟知諫白於主,遂鞭馬急奔。知訓不 逞,授劍與彥能,俾急追之。彥能及於中途,但舉劍揚袂遙示之,及河而止,以「奔騎 難追」為白。迨知訓遇害也,其父溫方知其惡,將吏盡被黜責。 明年,建吳國,以主為左僕射,參大政,於是百姓始得投戈息肩。時四境雖定,惟越人 為梗,主不欲瀆武,專務安輯,遂許和好。戢兵薄賦,休養民力。山澤所產,公私同 之。戢擾吏,罷橫斂,中外之情,翕然依附,雖剛鷙狠愎者,率亦馴擾。所統僅三十餘 州,為太平之世者二十年。置延賓亭,待四方豪傑,無貴賤之隔。非意相干者,亦雍容 遣之。漂泛羈游輩,隨才而用之。縉紳之後,窮不能婚葬者,皆與畢之。義父溫雖鎮金 陵,凡朝政但總大綱而已,台閣庶政,皆主決之。金陵司馬徐玠者,性詭險,深忌於 主,屢諷溫曰:「輔政之權,不宜假也。請以嫡子知詢代之,以收其勢。」主知之,連 上疏求罷政事。表將上,會溫卒,知詢果襲之,所為不法,不久亂萌已兆。主使諭之, 亟令入朝,以逭蕭牆之禍。朝廷以為左統軍,悉罷兵柄。主時始專大任,秉執益謹。一 旦,臨鏡理白髭,喟然歎曰:「丈夫此物懸於頷,壯圖已矣。時不待人,惜哉!」有周 宗者,廣陵人,少孤貧,事主為左右給事,敏黠可喜。聞主之歎,請入廣陵,告宋齊丘 以禪代之事。齊丘險刻,忌其謀非己出,手疏切諫,言:「天時人事未可之際,請斬宗 為謝。」主怒其專,輒將斬之,徐玠力援,獲免。後數年,徐玠請禪之說行,宗方復 職,後竟為樞密使。後五載,壬辰歲,出鎮金陵,以長子璟為兵部尚書、參政事,如溫 之制。甲午歲,進封齊王,加元帥,置左右丞相,以宋齊丘佐之。丁酉十月,受吳禪, 奉吳主為讓皇,改年升元,追尊考溫武皇帝,子璟為吳王。以建康為西都,廣陵為東 都,即金陵使府為宮,但加鴟尾欄楯而已,終不改作。接見親族,一用家人禮。昔所師 友之尊長者,皆親拜之。 初,主將受禪也,時吳之宗室臨川王濛,久囚廢於歷陽。司馬徐玠素不悅於主,欲濛受 禪,陰諷太尉、中書令西平王周本及趙王李德誠輩,倚以德爵勳舊之重,欲使推戴於 濛,蓋玠之謀也。濛聞將受禪,殺監守者,與親信走騎投西平王周本。本已昏耄,不知 時變,皆其子祚左右其事,故拒之,不令入報。濛懇祈再三,亦不許,閉中門外,執濛 以殺之。本知之,怒曰:「我家郎君,何不使吾一見?」濛既被害,吳室遂移,本力疾 扶老,隨眾至建康,但勸進而已。自是心頗內愧,數月而卒,實素無推翊之誠,而主寬 裕,置而不辨,及其死也,厚葬之,優恤其孤。 遷讓皇於京口,以潤州廨舍為丹陽宮以處之。用親吏馬恩讓為丹陽宮使。讓皇以世子璉 囑於主曰:「吾無一事,但為選師儒之有年德者,教育吾兒,令知人倫孝讓,他日不絕 祀享,俾吾先血食泉下,吾志足矣。」主為選中書舍人徐善兼右庶子以教焉。璉,讓皇 長子也。十歲封江都王,立為太子,性淳謹好學,骨清神淺,唇縮齒露,風鑒者所不 許。主受禪,封璉中書令、池州刺史,將赴上,遇寒食飲冷失節,卒於池口舟中,年十 九歲。 初,先主第四女,璉納之為妃,賢明溫淑,容范絕世。及禪代,封永興公主,聞人呼公 主,則嗚咽流涕,辭不願稱,宮中為之慘戚。璉卒,永興終身縞素,斥去容飾,不茹葷 血,惟誦佛書,但自稱「未亡人」,朝夕焚香,對佛自誓曰:「願兒生生世世,莫為有 情之物!」居延和宮,年二十四,無疾坐亡。凡五夕,光如白練,長丈餘,自口而出, 至斂,溫軟如生。主感悼哽痛,詔李建勛刻碑宮中,紀其異。 未幾,將復有唐之姓,尚懷徐氏之恩,未欲驟改,不忍即言;既而諸王露奏懇請,方下 議有司,及百官中外惇情,不得已,方複姓李,立唐之宗廟,祀高祖及太宗而下。追尊 考溫廟號義祖,封徐氏二子為王。用張居詠、李建勛平章事,張延翰為僕射。 十一月,讓皇殂於丹陽宮,主喪服三年。受禪之三載夏四月,始郊祀圜丘。時當上旬, 月沒頗早,逮升壇之際,皎潔如晝,非日非月,至柴燎甫畢,夜景復晦,一若常夕,人 咸異之。群臣請上尊號,主曰:「尊稱者,率皆虛美爾,且非古制。」抑請不允,下詔 曰:「宜寢來章,不得再上。」時全吳符瑞不輟,所奏皆抑而不納。以張宣為鄂州節度 使。宣以邊功自恃,強橫不法。鄂市寒雪,有民鬥於炭肆者,捕而詰之,乃市炭一秤, 權衡頗輕。使秤之,果然。宣斬鬻炭者,取其首與炭懸於市。主聞之,歎曰:「小人衡 斛為欺,古今皆然。宣置刑太過。」盡奪官,以團副置於蘄春,遣潤州節度使王興代 之。時天下罹亂,刑獄無典,因是凡決死刑,方用三覆五奏之法。民始知有邦憲,物情 歸之。果安州節度使李全金,感慕德誼,率眾來歸,封全金為宣威統軍。 是歲,趙王李德誠卒。德誠即建勛之父也,少時,人相曰:「泰山之高,可比君福。不 用寸功,日享千鍾。」德誠少事吳主,獨無一能,寵遇特深,為馬步軍使,但豐白充 美,服裘乘馬而已。從諸軍圍安仁義於潤州,諸軍見仁義皆慢罵詬辱;惟德誠執禮,未 嘗以一語辱之。城陷,仁義執弓矢毅然坐於城上,無敢近者。久之,獨呼德誠使前, 曰:「雀鼠小人皆罵辱吾,獨汝見我有禮,且有奇相,他日至貴。吾委命於爾,以為爾 功。」乃擲弓矢於地,以愛妾美玩盡贈之。德誠扶掖下城。由是擢拜,日進中書令,封 趙王。子四十餘人,至先主受禪,用其子建勛之謀,率諸侯勸進。以推戴之功,卒厚寵 遇。楊武王諸將,惟德誠無寸功,止用謙善而已。卒年八十四。 梁王徐知諤卒,溫之少子也。該明經術,風度□□,善為詩屬文,好遊樂,善狎侮, □□遍購古書名畫。一日遊蒜山,除地為廣圃,編虎皮數百番為巨幄,植旗張纛,極於 驕侈,自號「武帳」。會文武,大張樂飲酒以樂焉。方鼓吹振天,忽神物卷江波為大風 雨,盡拔去其帳,亂飛如蝶,翳空而散。知諤單騎奔建康,感寒,遂病而卒。平日嘗謂 所親曰:「諺謂『人生百歲,七十者希』。吾幼享富貴,而復恣肆,一日之費,敵世人 一年之給,或幸卒於七十之半已足矣。」果卒於三十五。十子,皆郡縣公。 冬十月,主巡幸東都,邀故老宴於舊宅;親戚有亡者,弔撫慰勞;勳臣義士之墓,親設 祭誄;披決囚繫,逾月而歸。時貢條未備,士有仗策獻文、稍可採錄者,委平章事張延 翰收試院,量材補用,皆得其職。主有異見,人之休戚死生,皆先見之。湯悅仕吳為秘 校,主受禪,用為學士。一日,謂悅曰:「近覺卿神采明煥,精芒中發,得非有異遇 乎?」悅不敢隱,曰:「臣數日前,夙興颒面,流星墜盆中,驚異之際,將掬之,星飛 入口。餘無他遇。」主曰:「卿之貴異,他日無比者。」果事三朝,後歸朝為太子詹 事,八十餘卒。 虔州節度使王安持節請覲,遂卒於朝,年七十二。安,廬江人,少事吳武王,觀戰,戰 酣,武王坐於高阜,注目以望陣勢,安捧匜器侍側。忽陣外一執槊勇士疾走而至,徑趨 王座,止數十步,安始覺,左右盡凝立,瞪目前視,無一夫警者。安乃置所捧於地,取 弓射之,一發而倒,徐納弓於弢中,復捧器而立,神色不少變。武王奇之,曰:「汝真 有器度,當至極貴。」 冬十月,誅泰州刺史褚仁規,廣陵人,暴遷至廣陵鹽監使。凡為治厲於威刑,民吏戢 懼。所部皆富於魚鹽竹葦之產,國家每有大役,常賦不能給者,仁規視民中所有,舉籍 取之,以應國調,事訖償之,略無逋負,民亦無怨,主甚賞之。仁規晚年,掊克無度, 率入私門,驅掠婦女,刑法橫濫。會陳覺與之有隙,密暴其狀,遣御史劾之,主盡釋不 問。將東巡,召為靖江軍使,督舟師為從,及還,遂留之,以罷其郡使,再下書責其殘 暴。仁規豪粗無術,乘恚上書,頗肆抵忤,幾無君臣之分。下其事,委陳覺就泰州按 鞫。仁規聞使者往按,大懼,遂自首。收付大理,數日賜死。 秋七月,宋齊丘罷丞相,為洪州節度使。蓋齊丘屢諷主曰:「天下自廣明之後,崩離板 蕩垂四十年,諸侯角立。今才名有望,主仍江、淮頻歲豐稔,兵食皆足,乃天意欲中興 土運之際,宜恢復疆宇,為萬世之固。」主長歎,謂齊丘曰:「吾少長軍旅,睹干戈為 民之害甚矣,不忍復言,苟彼安,吾亦安矣,何更求哉?先生之教,謹不敢守。」由是 收權衡之柄,因黜之,以遠其惑。 是年,吳越災,宮室府庫,鎧甲庾廩,焚之殆盡。群臣復欲乘其弊而襲之,諸將自奮者 甚眾。主固拒不許,曰:「人生何堪此酷也,土木當亦傷害。」乃遣使唁之,齎帑糧鏹 僅百餘艘,以賙其急。越人德之。 顯德中,周世宗即位,主遣韓熙載往朝。及歸,主因問新帝容表言動及朝廷體貌,熙載 盛言:「惟見殿前典親兵趙點檢,即太祖也,龍角虎威,凜然有異。舉目顧視,電日隨 轉,公卿滿廷為氣燄所射,盡奪其色。新帝雖富威武,其厚重之態負山河之固,但恐不 及。」其後太祖即位,主方悟熙載之語。 主將近暮年,厄運所會,日漸衰謝,自世宗平淮甸,已抱唇亡之憂。無何,太祖於京城 南池按甲舫戰艦,日習水戰。間者歸報,主誤猜疑,愈抱隱憂,實將平揚州也。小人因 是觀釁者,紛紛奔叛,竟以平吳之策獻於朝。初,彭澤令薛良者,以贓貶池州文學,因 不逞之臣杜著者,偽為吳商,絕建德渡,奔獻策,請決秦污陂,歲溉美田數千頃畝,江 南深仰焉。使陰決之以枯,歲穀廩實無仰,可俯而拾。太祖怒曰:「天產五稼,以養生 民。決陂殺谷,吾其肯乎?」立命斬良並著於蜀市,下詔撫慰。主方少安,而狂妄輩因 遂戢。終以城闉隘蹙,欲遷豫章,尤不逮金陵之廣,上馳詔勸使仍舊,主遣熙載入朝聘 謝。熙載歸語主曰:「五星連珠於奎,奎主文章,仍在魯分。今晉王鎮兗、海,料非久 必為太平中國之主。願記臣語。」時乾德丁卯之歲也。 主自受代以來,台閣多俗吏,細大之務,主親決之。末年始用儒雅,雜用簡易之政,悉 罷苛細,將修復典故,以為著令,因感疾,漸至殘廢,遂寢焉。晚為方士所誤,餌硫黃 丹砂,吐納陰修之術,忽躁怒。居常最寬和,殆病,百司奏事,或厲聲呵詬,然無他 害。群有司案牘,果事理明白者,則收斂顏色,慇懃謝而從之。既覺數屯,多佈德澤。 文武官沒者,子孫隨收敘,不限資蔭;孤露者,營其婚葬;幼未堪任及無嗣者,出內帑 以賑之;死王事者,下至卒伍,皆給二年之廩。士之貴賤長幼,卒無身後之患。 先是數載前,一漁者持蓑笠綸竿,擊短版,唱《漁家傲》,其舌為鳴桹之聲以參之,自 號回同客。人後疑為呂洞賓。音清悲切煙波間,聽者無厭。唱曰:「二月江南山水路, 李花零落春無主,一個魚兒無覓處。風兼雨,土龍生甲歸天去。」人或與錢,則擺首不 接。唱於金陵凡半年,了無悟者,里巷村落皆歌焉。「土龍生甲」,果以甲辰歲二月殂 於正寢。「魚兒」,乃向所謂鯉魚也。歌中之語皆驗焉。遣鄉郡公徐邈奉遺表來上,太 祖廢視朝五日,特遣鞍轡庫使梁義弔祭,贈儀典隆厚。嗣君遣馮謐乞追尊帝號。許之, 諡曰孝高皇帝。議者以先主繼唐昭宗之後,號當稱宗。韓熙載建議,以謂「古者帝王, 己失之,己得之,謂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得之,謂之中興。今先主,中興之君也, 宜當稱祖。」輿論是之。遂廟號烈祖,陵曰永陵。 先主幼歷喪亂,備諸險易,故持兼節,以固勤托孝,謙卑自牧。身為輔相,事義祖徐溫 禮如庶人。稍有疾,則衣不解帶,藥必親嘗。溫嘗責諸兒曰:「汝輩能如二兄,則可以 為天下范也。」 以長子璟嗣,皇后宋氏為元恭皇太后。子四人,西平王景遂、宣城王景達、保寧王景 遇。 第十卷 ○江南遺事 鍾山相李建勛,少好學,風調閒粹。徐溫以女妻之,奩橐之外,復賜田沐邑,歲入巨 萬。雖極富盛,不喜華靡,屏斥世務,喜從方外之游。遍覽經史,資稟純儒,故所以常 居重地,寡斷不振。其為詩,少猶浮靡,晚年方造平淡。營別墅於蔣山,泉石佳勝。再 罷相,逼疾求退,以司徒致仕,賜號鍾山公。或謂曰:「公未老無疾,求此命,無乃復 為九華先生耶?」九華即宋齊丘,常乞骸,屢矯國主。公曰:「餘嘗笑宋公輕以出處。 敢違素心,吾必非壽考之物。勞生紛擾,耗真蠹魂,求數年閒適爾。」嘗畜一玉磬,尺 餘,以沈香節安柄,叩之,聲極清越。客有談及猥俗之語者,則擊玉磬數聲於耳。客或 問之,對曰:「聊代洗耳。」一軒,榜曰「四友軒」。以琴為嶧陽友,以磬為泗濱友, 《南華經》為心友,湘竹簟為夢友。果遂閒曠五年而卒,江南之佳士也。 白鹿洞道士許筠,世傳許旌陽之族,能持《混胎丈人攝魔還精符》按摩起居,以濟人 疾。含神內照,恬然無欲。忽一越人來謁曰:「吾有至寶在懷,今垂死,欲求一人付 之。舉世皆貪夫,無堪受者,欲沈於海,又所不忍。」出一丸石如碧玉雞卵,以贈筠, 且曰:「古傳扶桑山有玉雞,鳴則金雞鳴,金雞鳴則石雞鳴,石雞鳴則人間雞悉鳴矣, 此石雞卵也。張騫又曰瑟母。出扶桑山,流落海北岸,能噏寶玉屑。但五金砂及寶礦碎 而成屑,以卵環攬,寶末盡黏其上,不假淘汰。」筠得之,漫於金沙浣取試,攬金屑如 碎麩,盡綴於卵,取烹之,皆良金也。日可取百銖。均曰:「吾此學不貪為寶,此物喪 真,於道益遠。」瘞於鍾山之中。後竟無得者。 徐常侍得罪竄邠。平日,嘗走書托洪州永新都官胡克順曰:「僕必死於邠,君有力,他 日可能致我完軀轉海歸葬故國,侍先子於泉下,即故人厚恩也。」未幾,果遣訃來告。 順感其預托,創巨舟,齎厚費、親信,徵邠迎之。舟出海隅一巨邑,忘其名。邑有東海 大帝祠,帳殿嚴盛,禱享填委。時索湘典邑,舟未至,鉉先謁之,稱江南放叟徐鉉。湘 素聞其名,悚敬迎拜。冠服嚴偉,笑談高逸,曰:「僕得罪於邠,倖免囚置,放歸故 里。艤舟邑下,因得拜謁,仍有少懇拜聞,迨晚再謁。」語訖,失之。湘大駭。未久, 津吏申:「有徐常侍靈柩船到岸。」湘大感動,亟往舟撫其孤曰:「先公有真容否?」 曰:「有」。遂張之於津亭,果適之來謁者。湘設席感動,置醪俎再拜以奠。迨暝,果 至曰:「適蒙厚饗,多謝,實己之幸。蓋少事不得已須至拜叩。僕在江南為學士日,一 里舊齎一寶帶,托僕投執政,變一巨獄。僕時頗有勢燄,執政不敢違。然事不枉法,以 贓名罣身,恐旅櫬過廟,帝所不容。君宰封社,廟籍鄉版皆隸於君,君為吾禱之,帝必 無難。」湘感其誠告,為之潔沐過己事,齋心冥禱訖,令解繂過廟,恬然無纖瀾之驚。 薄暮,果再至,飾小懷刺為謝。其刺題曰:「鉉專謝別東坡索君賢者,含喜再拜。」欻 然而去。洎再開其刺,旋為灰飛。湘頗懷東坡之疑,後果為左諫議大夫。 廬山布衣江夢孫,潯陽人。博綜經史,孝弟介潔,不妄語,不隱己過。李主召置門下, 為國子司業。一旦,面陳曰:「迂儒無所補,平生讀書,意在惠民,空言無益,願求一 官以自效。」主曰:「胡為卑飛自喪其節耶?」固不許。固求之。補天長縣令,以官誥 示之曰:「授告罷,與君無賓友之容。」指其庭曰:「此地即君斂板趨伏之所也,君寧 甘乎」夢孫曰:「苟遂素願,無憚其他。」乃授之。至治所,其吏白曰:「正廳兇惡, 自來邑令居之,怪異不得其終,已陳設使廳矣。」江因呵曰:「長民不踞正廳,非禮 也。」既上事,久之,果有妖物嘯梁僕瓦,喧號萬狀。群吏伏匿。江整衣焚香奠酒,語 鬼曰:「僕為令,合踞此廳。君等有祠堂林墓,安得居此耶吾行己不欺暗室,無懼君 輩,此處必有祀典尊神,吾當告之。」語訖,移榻就寢,高枕而臥,寂無見聞。後視 事,率以簡易仁恕為理,民士愛之。甫及滿任,解秩歸田,縣人緣河泣涕,挽舟酷留, 凡不絕者三日。主聞之,嘉歎不已,手批委曲,以美爵誘之,惇勸再任。堅然不起。耕 田侍母氏,暇則以經術課諸生及子直木,後為員外郎。 王建封事李氏,為天威軍都虞候,驍勇剛直。平建州,功冠諸將,擢刺史。後圍福州, 與諸將爭功,城垂克,建封勒兵退,至壞成績。主銜其恨,方理擅退兵者,將誅之。建 封大怖,納官以自劾。李主佯示寬厚,召還,付以精兵,稔其憝也。後果怙權,漸侵朝 政。時鐘謨、魏岑、李德明二三小人,以奸佞獲幸,傾害忠良。建封上書歷詆數子之 惡,庭諍喧詬,請盡誅竄,進用公直。璟大怒曰:「武臣既握重兵,復干預國政,如何 可事主君耶」流池州,道殺之。才死,鍾、魏等目見建封為祟,厲聲曰:「吾為國擊邪 去惡,欲誅君輩以肅朝綱,嗣君反誅於我。今奉候諸君,共辨於陰。」晝夕隨之。岑等 呼道士奏章告天,竟不能脫。不月餘,二三子相繼卒。 嗣主璟幼有奇相,惟義主徐溫器之,曰:「此子殆非人臣相。」溫令即命同席,南向以 坐之,曰:「徐氏無此孫。」溫自金陵迎吳王於迎鑾江,大閱水嬉,還至百家灣,向夕 暴風忽起,舟人束手於駭浪中。溫四望無計,遂袒裼負璟於背,回語嬪御曰:「吾善 游,不暇救爾輩,所保者此子爾。」言訖,風息,若神護。璟天姿高邁,始出閤,即就 廬山瀑布前構書齋,為他日閒適之計。及迫於紹襲,遂舍為「開先精舍」。 吳武讓皇既殂於丹陽,其族屬尚居泰州廨舍。先主自受禪已還,未暇措置。迨殂,方囑 付嗣君曰:「邦君皆楊氏所有,天地事物之變,偶移在我,然順逆之勢不常。吾所憫孤 兒婺女僑寄殊鄉,令往泰州津斂楊族,安於京口,周贍撫育,無令失所,男女婚嫁,悉 資官給。」璟稟遺戒,遣園苑使尹延范具舟車調費,往泰般護。時王室在難,道路已 亂。延范慮有他變,取子弟六十人皆殺之,惟載婦女以渡江。璟大怒,以延范腰斬,仍 誅其族於市,以慰其冤。楊氏諸女二十餘人,選士族嫁之,奩匣閨橐,不失常度。 江南故國,每至暮冬,淮水淺涸,則分兵屯守,謂之把淺。時監軍吳延詔以為時平境 安,當無事之際,虛費糧廩,亟令撤警。惟淮將劉仁贍熟練防淮之事,具啟以為不可。 未幾,報周師以間者所誤,半夜猥至,郡人大恐。仁贍神氣閒暇,部分守禦,其堅如 壁。周師斬間者於岸,卷兵遂退。 孫忌,高密人。孤貧好學,喜縱橫奇詭。時李先主輔政,忌謁之。口吃,與人初接,不 能道寒溫,坐頃之際,詞辨鋒起,不拘名理。主憐其才,辟置門下。後過江與徐玠同贊 禪代之事,擢拜學士,為中書舍人。宋齊丘排出舒州觀察使。州多黥隸兇人,曰歸化 軍。忌因撫視不均,忽二卒白晝持刃求害於忌。賊由西門而入。忌坐東門,先見之,屏 左右,厲聲揚袂招之曰:「吾在此。」賊已錯愕。謂賊曰:「爾輩殺吾未晚,大丈夫視 死若歸,無名而死,然亦可惜。吾死,汝輩必不免,豈不少念所親負爾可罪、例殃其族 乎?」因諭之禍福,賊漸留聽。又與之約曰:「吾解金帶助汝急奔,有追汝者,指天地 神明為殛。」賊感其言,還帶而遁。其辨畫率類此。忌後擢拜,與馮延己俱相。延己丑 其正,謂人曰:「可惜金盞玉杯盛狗屎。」後使北,周世宗不道甘言取悅於忌,問以江 南虛實、兵甲糧廩。忌正色抗辭曰:「臣為陪臣,代主以覲天王,反以此鉤臣,臣肯背 心賣國以苟富貴乎惟死以謝陛下爾!」世宗命斬之。將誅,南望再拜,遙辭其主,顧左 右曰:「吾此一死,可羞千古佞臣賊之子顏,復何恨哉?」引頸迎刃。璟聞之,北面素 服招魂,舉哀至慟,其痛幾絕。 李彥真為楚、海州刺史,吏事精敏,聲譽日益。後移壽春,惟務聚斂,不知紀極,列肆 百業,盡收其利。古安豐塘溉田萬頃,壽陽賴之。彥貞托濬濠為名,決塘以漲濠,濠滿 塘竭,遂不復築。民田皆涸,無以供輿賦,盡賣之而去。彥貞選上腴,賤價以市之。買 足,再壅塘以畜水。歲積臣億。一旦酷暑,彥貞曉涼坐安輿行田,霆震暴起,黑霧入 輿,卷彥貞入杳冥中,食頃擲下,爛碎於地。俄又飛火環其舍,帑庾廄庫,淨無孑遺, 被焚者十餘人。大為兼併之戒。後主督縣吏取版籍,招舊主,復還之,以警天鑒。後子 孫亦以禍敗。 晉王景遂,先主第三子。天資雍睦,美姿容,性和厚。讓皇殂於丹陽,遣送葬,望柩哀 慟雨淚,觀者為之出涕。兄璟繼位,立為儲副,固讓不從,改字退夫以見志。接物得人 歡心,喜與賓僚宴詠,投壺賦詩。好用美玉器,每以玉器行酒,客傳玩,惟贊善張易乘 醉抵於地曰:「輕人貴寶,殿下豈當至是耶?」坐客失色。景遂收容厚謝,撤以他器。 嗣主遣易泛海使契丹,景遂手疏留之,曰:「朝中如易者幾希,宜朝夕左右。今泛不測 之淵,投足黠虜,歸朝莫准。」嗣服,忽於空中揖讓。謂左右曰:「上帝詔許旌陽召吾 偕往,須當行矣。」急入北堂,拜辭所生母,無疾坐亡。贈太傅,諡文成。 常夢錫,夙翔人。岐王李茂貞臨鎮,惟喜狗馬博塞,馳逐聲伎。夢錫抱學有才,雖為鄉 里所重,以茂貞不禮儒術,故束書渡淮至廣陵,謁先主,辟置門下。洎受禪,遷侍御 史。詞氣方毅,深識典故,擢為給事中,悉委機事。歷言宋、陳、馮、魏輩奸佞險詐, 不宜置左右。主深然之。事垂舉而主殂,遂為群黨排擊,黜池州判官。起為禮部尚書, 不復言事。自割地之後,公卿在坐,有言及大朝者,夢錫大笑曰:「君輩嘗言致君如 堯、舜,何忽一旦自以大國為小朝,得地愧乎」眾皆默散。夢錫文章詩筆精贍合體,然 懶於編收,故無文集。方與客坐,奄然而卒。前數日,謂所知曰:「齊丘、陳覺輩敗在 朝夕,但恨不能延數日之命,俾吾目見。然先在泉下,俟數子之誅。」果卒不久,齊丘 雉經於青陽,陳覺、李徵古殺於鄱陽道中。 宋齊丘,豫章人。天下喪亂,經籍道息。齊丘忿然力學,根古明道,宗經著書。鍾氏既 亡,洪州兵亂,隨眾東下。先主為升州刺史,往依焉,大禮之。齊丘本字超回,歙人。 江台符貽書侮之曰:「聞足下齊大聖以為名,超亞聖以為字。」齊丘慚,改字子嵩。先 主深欲進用,為義父徐溫所惡,凡十年。溫卒,方用為平章事。遂樹朋黨,陰自封殖, 狡險貪愎,古今無之。不知命,無遠識,事三朝,惟延卜祝占相者數十輩置門下。傳云 齊丘少夢乘龍上天,至垂老猶抱狂妄。及國家發難,尚欲因其釁以窺覬,時已年七十三 矣。事敗,囚於家,鑿土頓穿竇以給食,因而縊焉。平生無正娶,止以倡人為偶。亦封 國,無子,以從子摩詰為嗣。 世宗既罷兵,使鍾謨以誠來諭曰:「吾與江南大義已定,固無他慮。然人命不保,江南 無備已久,後之人將不汝容。可及吾之世,繕修城隍,分據要害,為子孫之計宜矣。」 璟得命,乃修建康諸郡城池,毀者堅之,甲卒寡者補之。又議遷都,璟曰:「建康與敵 境隔江而已,又在下流。吾今移都豫章,據上流而制根本,上策也。」群臣多不欲,遂 葺洪州為南都。洪州雖為大藩,及為都邑,則迫隘丘坎,無所施力,群情不安之。下議 來還,會疾作,殂於洪州,年四十六。 後主煜幼子,宣城郡公仲宣,後周氏所生。敏慧特異,眉目神采若圖畫,三歲能誦《孝 經》及古雜文。煜置膝上,授之以數萬言。因作樂,盡別其節,宮中宴侍自然,知事親 之禮,見士大夫揖讓進退,皆如成人。棲霞道者,異僧也,能知往事,自鍾山迎於大 內,令嬪御抱出此兒見之,自能合爪於顙。棲霞曰:「不祥之器也。此兒與陛下並後夙 有深冤,以陛下積德,不能酷償,故為劫恩愛,賊托掖庭,割父母之肝腸。宜善養之而 勿戀。」年五歲,忽自言曰:「兒不能久居,今將去矣。」因瞑目逝。周後在疾,聞之 亦逝。煜悼痛傷悲,哽躄幾絕者數四,將赴井,救之獲免。 韓熙載才名遠聞,四方載金帛求為文章碑表如李邕焉,俸入賞賚,倍於他等。畜聲樂四 十餘人,閒檢無制。往往時出外齋,與賓客生徒雜處。後主屢欲相之,但患其疏簡。既 卒,愈痛之,謂近臣曰:「吾訖不得相熙載,今將贈以平章事,有此典故否?」或對 曰:「昔劉穆之贈開府儀同三司。」乃援此制,諡文靖。主遣人選葬隴,曰:「惟須山 峰秀絕,靈仙勝境,或與古賢丘表相近,使為泉台雅游。」果選得梅鼎崗謝安墓側。命 集賢殿學士徐鍇集遺文,藏之書殿。 壽州節度使姚景,鍾離人。少賤,善事馬,郡刺史劉金收為廄奴。馬瘦瘠骨立者,景用 唐刺史南卓養馬法,飤秣,爪剪,針烙,啖F,不數月,盡良馬。金暇日因至廄中,值 景熟寢,二赤蛇長不及尺,戲景面上,金以杖叩脛,驚之,遽入其鼻。金因奇待,引為 親事。小心厚重,以女妻之。積勞為裨將。李先主昪重其為人,使鎮壽州。景無他技 能,但廉畏有守。先是,屬郡苦於供億,刺史廳廡間置一巨匱,俾吏投銀於中,滿則易 之,謂之鎮廳匱,任內三易之,習以為常。景至,則首命去之。取與有度,諸郡頗樂。 後至使相,八十三卒於位。何必讀書乎! 建州老僧卓岩明,戒檢清潔,精持無怠,徒眾甚盛。其目右重瞳,垂手過膝,岩明自厭 之,謂其徒曰:「此吾宿世冤業,有此異相,必為身累,出家兒安用此為?」及江南收 建州,以上將祖全思、查文徽率眾襲建,□師夜出,隔水而戰。陣酣,文徽潛師以出, 繼之以輕銳,腹背夾擊,建人大敗,逾城而遁,保建安。及歸,無主,內臣李弘義者, 以岩明有重瞳之異,可立為主,遂推戴為建安主。岩明笑謂眾曰:「檀越何誤耶吾修真 斷妄,觀身如夢。君雖推我,奈無統御之術。」果為李義所殺,義自稱留後。 虔州妖賊張遇賢,循州縣小吏也。縣村有神降於民,與人交語,不見其形,言禍福輒 中,民競依之。遇賢因置香果於神。神謂眾曰:「張遇賢是第十八尊羅漢,可留事 我。」遇賢親聞之,遂留其家,奉事甚謹。既而群盜大起,無所統一,乃禱於神,求當 為主者,曰:「張遇賢當為汝主。」眾因推為中天八國王,改年為長樂,辟置百官。神 曰:「汝輩可度嶺取虔。」群賊奉遇賢襲南康,虔州節度使賈浩始甚輕之,殊不設備, 賊眾蟻聚,遂至十萬。遇賢自擇岩際,據白雲洞造宮室。群劫四出,攻掠無度。李主璟 遣都虞候嚴思討之,邊鎬監軍,璟諭鎬曰:「蜂蟻空恃妖幻,中無英雄,至則可擒。」 果至,連敗其眾。遇賢日窘,告神,神曰:「吾力謝福衰,庇汝不及,善自為處。」遂 執之,斬於建康市。 徐常侍鉉仕江南日,當直澄心堂。每補被入直,至飛虹橋,馬留不進,裂鞍繼轡,棰之 流血,掣韁卻立。鉉寓書於杭州沙門贊寧。答曰:「下必有海馬骨,水火俱不能毀,惟 漚之腐糟隨毀者乃是。」鉉斲之,去土丈餘果得巨獸骨,上脛可長五尺,膝而下長三 尺,腦骨若段柱。積薪焚之,三日不動,以腐糟才漚之,遂爛焉。 建隆二年十月,賜近臣冬服。有司言:「累代故事,上賜將相、學士、諸軍大校。」太 祖曰:「不賜百官,甚無謂也,宜亦賜之。」自是文武常參官悉賜春衣自此始。 景祐末,元昊叛,夏鄭公出鎮長安,梅送詩云:「亞夫金鼓從天落,韓信旌旗背水 陳。」是時詩甚多,獨刻此於石。 仁宗朝有數達官以詩知名,常慕白樂天體,故其語多得於容易。嘗有一聯云:「有祿肥 妻子,無恩及吏民。」有戲之者云:「通日通衢過一輕軿車,載極重而羸牛甚苦,豈非 足下妻子乎?」聞者傳以為笑。 吳僧贊寧,國初為僧錄,辭辯縱橫,人莫能屈。時有安漸鴻者,文詞雋敏,尤好嘲詠, 嘗街行遇贊寧與數僧相隨,鴻漸指而嘲曰:「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贊寧應聲 曰:「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群。」皆善捷對。 圓覺大師德明善詳夢。晉公鎮金陵,忽大病,自夢乘駿於通逵,馬躍中臥身於地。晉公 甚厭,召明詳之。明應聲曰:「公善可賀,即日疾痊。」晉公曰:「何謂?」明 曰:「馬蹷則鞍落。」果旬日勿藥自安,晉公解所乘馬贈之。 *** End of this LibraryBlog Digital Book "玉壺淸話" *** Copyright 2023 Library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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