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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朝野僉載
Author: Zhang, Zhuo, ca. 660-ca. 740
Language: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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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art of this LibraryBlog Digital Book "朝野僉載" ***


第一卷


  貞觀年中,定州鼓城縣人魏全,家富,母忽失明。問卜者王子貞,
子貞為卜之,曰:「明年有人從東來,青衣者,三月一日來,療必愈。」
至時,候見一人著青紬襦,遂邀為設飲食。其人曰:「僕不解醫,但解
作犁耳,為主人作之。」持斧繞舍求犁轅,見桑曲枝臨井上,遂斲下。
其母兩眼煥然見物。此曲桑蓋井之所致也。

  周郎中裴珪妾趙氏,有美色,曾就張璟藏卜年命。憬藏曰:「夫人
目長而漫視。准相書:『豬視者淫。婦人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
終以廢,宜慎之。」趙笑而去。後果與合?尉盧崇道姦,沒入掖庭。

  杜景佺,信都人也。本名元方,垂拱中,更為景佺。剛直嚴正,進
士擢第,後為鸞臺侍郎、平章事。時內史李昭德以剛直下獄,景佺庭諍
其公清正直。則天怒,以為面欺,左授溱州刺史。初任溱州,會善筮者
於路,言其當重入相,得三品,而不著紫袍。至是夏中服紫衫而終。

  瀛州人安縣令張懷禮、滄州弓高令晉行忠就蔡微遠卜。轉式訖,謂
禮曰:「公大親近,位至方伯。」謂忠曰:「公得京官,今年祿盡,宜致
仕可也。」二人皆應舉,懷禮授左補闕,後至和、復二州刺史。行忠授
城門郎,至秋而卒。

  開元二年,梁州道士梁虛州,以九宮推算張鷟云:「五鬼加年,天
罡臨命,一生之大厄。以《周》筮之,遇《觀》之《渙》,主驚恐;後
風行水上,事即散。」安國觀道士李若虛,不告姓名,暗使推之。云:
「此人今年身在天牢,負大辟之罪乃可以免。不然病當死,無救法。」
果被御史李全交致其罪,敕令處盡。而刑部尚書李日知,左丞張廷圭、
崔玄升,侍郎程行謀咸請之,乃免死,配流嶺南。二道士之言信有徵矣。

  泉州有客盧元欽染大瘋,惟鼻根未倒。屬五月五日官取蚺蛇膽欲進,
或言肉可治瘋,遂取一截蛇肉食之。三五日後漸可,百日平復。又商州
有人患大瘋,家人惡之,山中為起茅舍。有烏蛇墜酒罌中,病人不知,
飲酒漸差。罌底見蛇骨,方知其由也。

  則天時,鳳閣侍郎周允元朝罷入閣。太平公主喚一醫人自光政門入,
見一鬼撮允元頭,二鬼持棒隨其後,直入景運門。醫白公主,公主奏之。
上令給使覘問,在閣無事。食訖還房,午後如廁。長參典怪其久私,往
候之,允元踣面於廁上,目直視,不語,口中涎落。給使奏之,上問醫
曰:「此可得幾時?」對曰:「緩者三日,急者一日。」上與錦被覆之,
並?舁送宅,止夜半而卒。上自為詩以悼之。

  久視年中,襄州人楊元亮,年二十餘,於虔州汶山觀傭力。晝夢見
天尊云:「我堂舍破壞,汝為我修造,遣汝能醫一切病。」寤而悅之,
試療無不癒者。?縣里正背有腫,大如拳,亮以刀割之,數日平復。療
病日獲十千,造天尊堂成,療病漸無效。

  如意年中,洛州人趙玄景病卒,五日而蘇。云見一僧,與一木長尺
餘,教曰:「人有病者,汝以此木拄之即愈。」玄景得見機上尺,乃是
僧所與者,試將療病,拄之立差,門庭每日數百人。御史馬知己以其聚
眾,追之禁左臺,病者滿於臺門。則天聞之,追入內,宮人病,拄之即
愈,放出任救病百姓。數月以後,得錢七百餘貫。後漸無驗,遂絕。

  洛州有士人患應語病,語即喉中應之。以問善醫張文仲,經夜思之,
乃得一法。即取《本草》令讀之,皆應;至其所畏者,即不言。仲乃錄,
取藥,合和為丸,服之應時而愈。一云問醫蘇澄云。

  郝公景於泰山採藥,經市過。有見鬼者,怪群鬼見公景皆走避之。
遂取藥和為「殺鬼丸」,有病患者服之差。

  定州人崔務墜馬折足,醫令取銅末和酒服之,遂痊平。及亡後十餘
年改葬,視其脛骨折處,有銅末束之。

  嶺南風俗,多為毒藥。令奴食冶葛死,埋之土中。蕈生正當腹上,
食之立死;手足額上生者,當日死;旁自外者,數日死;漸遠者,或一
月,或兩月;全遠者,一年、二年、三年亦即死。惟陳懷卿家藥能解之。
或以塗馬鞭頭控上,拂著手即毒,試著口即死。

  趙延禧云,遭惡蛇虺所螫處,貼之艾炷,當上炙之立差,不然即死。
凡蛇齧,即當齧處灸之,引去毒氣即止。

  冶葛食之立死。有冶葛處即有白藤花,能解冶葛毒。鴆鳥食水之處
即有犀牛,不濯角。其水物食之必死,為鴆食蛇之故。

  醫書言,虎中藥箭食清泥;野豬中藥箭豗薺苨而食;雉被鷹傷,以
地黃葉帖之。又,礬石可以害鼠,張鷟曾試之。鼠中毒如醉,亦不識人,
猶知取泥汁飲之,須臾平復。鳥獸蟲物猶知解毒,何況人乎!被蠶齧者,
以甲蟲末傅之;被馬咬者,以燒鞭鞘灰塗之。蓋取其相服也。蜘蛛齧者,
雄黃末傅之。筋斷須續者,取旋複根絞取汁,以筋相對,以汁塗而封之,
即相續如故。蜀兒奴逃走多刻筋,以此續之,百不失一。

  永徽中有崔爽者,每食生魚三斗乃足。於後饑,作鱠未成,爽忍饑
不禁,遂吐一物,狀如蝦蟆。自此之後,不復能食鱠矣。

  國子司業、知制誥崔融病百餘日,腹中蟲蝕極痛,不可忍。有一物
如守宮從下部出,須臾而卒。

  後魏孝文帝定四姓,隴西季氏大姓,恐不入,星夜乘鳴駝,倍程至
洛。時四姓已定訖,故至今謂之「駝李」焉。

  張文成曰:「乾封以前選人,每年不越數千;垂拱以後,每歲常至
五萬。」人不加眾,選人益繁者,蓋有由矣。嘗試論之,祗如明經、進
士、十周、三衛、勛散、雜色、國官、直司,妙簡實材,堪入流者十分
不過一二。選司考練,總是假手冒名,勢家囑請。手不把筆,即送東司;
眼不識文,被舉南館。正員不足,權補試、攝、檢校之官。賄貨縱橫,
贓污狼藉。流外行署,錢多即留,或帖司助曹,或員外行案。更有挽郎、
輦腳、營田、當屯,無尺寸工夫,並優與處分,皆不事學問,惟求財賄。
是以選人冗冗,甚於羊群;吏部喧喧,多於蟻聚。若銓實用,百無一人。
積薪化薪,所從來遠矣!

  鄭愔為吏部侍郎,掌選,贓污狼藉。引銓,有選人繫百錢於靴帶上,
愔問其故,答曰:「當今之選,非錢不行。」愔默而不言。時崔湜亦為
吏部侍郎掌選,有銓人引過,分疏云:「某能翹關負米。」湜曰:「君壯,
何不兵部選?」答曰:「外邊人皆云:『崔侍郎下,有氣力者即存。』」
  景龍中,斜封得官者二百人,從屠販而踐高位。景雲踐祚,尚書宋
璟、御史大夫畢構奏停斜封人官。璟、構出後,見鬼人彭卿受斜封人賄
賂,奏云:「見孝和怒曰:『我與人官,何因奪卻!』」於是斜封皆復舊
職。

  偽周革命之際,十道使人天下選殘明經、進士及下村教童蒙博士,
皆被搜揚,不曾試練,並與美職。塵黷士人之品,誘悅愚夫之心,庸才
者得官以為榮,有才者得官以為辱。昔趙王倫之篡也,天下孝廉、秀才、
茂異,並不簡試,雷同與官,市道屠沽、亡命不軌,皆封侯略盡。太府
之銅不供鑄印,至有白版侯者。朝會之服,貂者大半,故謠云:「貂不
足,狗尾續。」小人多幸,君子恥之。無道之朝,一何連類也,惜哉!

  天后中,契丹李盡忠、孫萬榮之破營府也,以地牢囚漢俘數百人。
聞麻仁節等諸軍欲至,乃令守囚霫等紿之曰:「家口饑寒,不能存活。
求待國家兵到,吾等即降。」其囚日別與一頓粥,引出安慰曰:「吾此
無飲食養汝,又不忍殺汝,總放歸若何?」眾皆拜伏乞命,乃紿放去。
至幽州,具說饑凍逗留。兵士聞之,爭欲先入。至黃獐峪,賊又令老者
投官軍,送遺老牛瘦馬於道側。仁節等三軍棄步卒,將馬先爭入。賊設
伏橫截,軍將被索之,生擒節等,死者填山谷,罕有一遺。

  景龍四年,洛州凌空觀失火,萬物並盡,惟有一真人巋然獨存,乃
泥塑為之。後改為聖真觀。

  西京朝堂北頭有大槐樹,隋曰「唐興村門首」。文皇帝移長安城,
將作大匠高熲常坐此樹下檢校。後栽樹行不正,欲去之,帝曰:「高熲
坐此樹下,不須殺之。」至今先天,百三十年,其樹尚在,柯葉森竦,
株根盤?,與諸樹不同。承天門正當唐興村門首,今唐家居焉。

  永徽年以後,人唱《桑條歌》云:「桑條(上艸下弔),女韋也樂。」
至神龍年中,逆韋應之。諂佞者鄭愔作《桑條樂詞》十餘首進之,逆韋
大喜,擢之為吏部侍郎,賞縑百匹。

  龍朔以來,人唱歌名《突厥鹽》。後周聖歷年中,差閻知微和匈奴,
授三品春官尚書,送武延秀娶成默啜女,送金銀器物、錦彩衣裳以為禮
聘,不可勝紀。突厥翻動,漢使並沒,立知微為可汗,乃《突厥鹽》之
應。

  調露中,大帝欲封中嶽,屬突厥叛而止。後又欲封,吐蕃入寇,遂
停。至永淳年,又駕幸嵩岳,謠曰:「嵩山凡幾層,不畏登不得,只畏
不得登。三度徵兵馬,傍道打騰騰。」岳下遘疾,不癒,回至宮而崩。

  永淳之後,天下皆唱「楊柳,楊柳,漫頭駝」。後徐敬業犯事,出
柳州司馬,遂作偽敕,自授揚州司馬,殺長史陳敬之,據江、淮反。使
李孝逸討之,斬業首,驛馬駝入洛。「楊柳,楊柳,漫頭駝」,此其應也。

  周如意年中以來,始唱《黃獐歌》,其詞曰:「黃獐,黃獐,草裡藏,
彎弓射你傷。」俄而契丹反叛,殺都督趙文翽,營府陷沒。差總管曹仁
師、張玄遇、麻仁節、王孝傑,前後百萬眾,被賊敗於黃獐谷,諸軍並
沒,罔有孓遺。《黃獐》之歌,斯為驗矣。

  周垂拱已來,《苾拿兒歌》詞皆是邪曲。後張易之小名苾拿。

  景龍年,安樂公主於洛州道光坊造安樂寺,用錢數百萬。童謠曰:
「可憐安樂寺,了了樹頭懸。」後誅逆韋,並殺安樂,斬首懸於竿上,
改為悖逆庶人。

  神龍以後,謠曰:「山南烏鵲窠,山北金駱駝。鐮柯不鑿孔,斧子
不施柯。」此突厥強盛,百姓不得斲桑養蠶、種禾刈穀之應也。

  景龍中,謠曰:「可憐聖善寺,身著綠毛衣。牽來河裡飲,踏殺鯉
魚兒。」至景雲中,譙王從均州入都作亂,敗走,投洛川而死。

  景雲中,謠曰:「一條麻線挽天樞,絕去也。」神武即位,敕令推
倒天樞,收銅並入尚方。此其應兆。

  景龍中,謠曰:「黃柏犢子挽蚓斷,兩腳踏地鞋斷。」六月,平王
誅逆韋。挽蚓斷者,韋欲作亂;鞋斷者,事不成;阿韋是「黃犢」之後
也。

  明堂主簿駱賓王《帝京篇》曰:「倏忽搏風生羽翼,須臾失浪委泥
沙。」賓王後與敬業興兵揚州,大敗,投江而死,此其讖也。

  麟德已來,百姓飲酒唱歌,曲終而不盡者號為「族鹽」。後閻知微
從突闕領賊破趙、定。後知微來,則天大怒,磔於西市。命百官射之,
河內王武懿宗去七步,射三發,皆不中,其怯懦也如此。知微身上箭如
猥毛,剉其骨肉,夷其九族,疏親及不相識者皆斬之。小兒年七八歲,
驅抱向西市,百姓哀之,擲餅果與者,相爭奪以為戲笑。監刑御史不忍
害,奏捨之。其「族鹽」之言,於斯應也。

  趙公長孫無忌以烏羊毛為渾脫氈帽,天下慕之,其帽為「趙公渾脫」。
後坐事長流嶺南,「渾脫」之言,於是效焉。

  魏王為巾子向前踣,天下欣欣慕之,名為「魏王踣」。後坐死。至
孝和時,陸頌亦為巾子同此樣,時人又名為「陸頌踣」。未一年而陸頌
殞。

  永徽後,天下唱《武媚娘歌》,後立武氏為皇后。大帝崩,則天臨
朝,改號大周。二十餘年,武后強盛,武三王梁、魏、定等並開府,自
餘郡王十餘人,幾遷鼎矣。

  咸亨以後,人皆云:「莫浪語,阿婆嗔,三叔聞時笑殺人。」後果
則天即位,至孝和嗣之。阿婆者,則天也;三叔者,孝和為第三也。

  魏僕射子名叔麟,讖者曰:「『叔麟』,反語『身戮』也。」後果被
羅織而誅。

  梁王武三思,唐神龍初改封德靖王。讖者言:「德靖,『鼎賊』也。」
果有窺鼎之志,被鄭克等斬之。

  天后時,謠言曰:「張公吃酒李公醉。」張公者,斥易之兄弟也;
李公者,言李氏大盛也。

  孫佺為幽州都督,五月北征。時軍師李處郁諫:「五月南方火,北
方水,火入水必滅。」佺不從,果沒八萬人。昔竇建德救王世充於牛口
谷,時謂:「竇入牛口,豈有還期?」果被秦王所擒。其孫佺之北也,
處郁曰:「飧若入咽,百無一全。」山東人謂溫飯為飧(音孫。),幽州
以北並為燕地,故云。

  龍朔年已來,百姓飲酒作令云:「子母相去離,連臺拗倒。」子母
者,盞與盤也;連臺者,連盤拗倒盞也。及天后永昌中,羅織事起。有
宿衛十餘人於清化坊飲,為此令。此席人進狀告之,十人皆棄市。自後
廬陵徙均州,則子母相去離也;連臺拗倒者,則天被廢,諸武遷放之兆。

  神武皇帝七月即位,東都白馬寺鐵像頭無故自落於殿門外。自後捉
搦僧尼嚴急,令拜父母等,未成者並停革,後出者科決,還俗者十八九
焉。

  開元五年春,司天奏:「玄象有眚見,其災甚重。」玄宗震驚,問
曰:「何祥?」對曰:「當有名士三十人同日冤死,今新及第進士正應其
數。」其年及第李蒙者,貴主家婿。上不言其事,密戒主曰:「每有大
游宴,汝愛婿可閉留其家。」主居昭國里,時大合樂,音曲遠暢,曲江
漲水,聯舟數艘,進士畢集。蒙聞,乃逾垣奔走,群眾愜望。才登舟,
移就水中,畫舸平沉,聲妓、篙工不知紀極,三十進士無一生者。

  夏侯處信為荊州長史,有賓過之,處信命僕作食。僕附耳語曰:「溲
幾許麵?」信曰:「兩人二升即可矣。」僕入,久不出。賓以事告去。
信遽呼僕,僕曰:「已溲訖。」信鳴指曰:「大異事。」良久乃曰:「可
總燔作餅,吾公退食之。」信又嘗以一小瓶貯醯一升自食,家人不沾餘
瀝。僕云:「醋盡。」信取瓶合於掌上,餘數滴,因以口吸之。凡市易,
必經手乃授直。識者鄙之。

  廣州錄事參軍柳慶,獨居一室,器用食物並致臥內。奴有私取鹽一
撮者,慶鞭之見血。

  夏侯彪夏月食飲,生蟲在下,未曾瀝口。嘗送客出門,奴盜食臠肉。
彪還覺之,大怒,乃捉蠅與食,令嘔出之。

  鄭仁凱為密州刺史,有小奴告以履穿,凱曰:「阿翁為汝經營鞋。」
有頃,門夫著鞋者至。凱廳前樹上有鴷窠(鴷,啄木也。),遣門夫上
樹取其子。門夫脫鞋而緣之。凱令奴著鞋而去,門夫竟至徒跣。凱有德
色。

  安南都護鄧祐,韻州人,家巨富,奴婢千人。恒課口腹自供,未曾
設客。孫子將一鴨私用,祐以擅破家資,鞭二十。

  韋莊頗讀書,數米而炊,秤薪而爨,炙少一臠而覺之。一子八歲而
卒,妻斂以時服。莊剝取,以故席裹屍。殯訖,擎其席而歸。其憶念也,
嗚咽不自勝,惟慳吝耳。

  懷州錄事參軍路敬潛,遭綦連輝事,於新開推鞫,免死配流。後訴
雪,授睦州遂安縣令。前邑宰皆卒於官,潛欲不赴。其妻曰:「君若合
死,新開之難早已無身,今得縣令,豈非命乎?」遂至州。去縣水路數
百里上,寢堂兩間有三殯坑,皆埋舊縣令。潛命坊夫填之。有梟鳴於屏
風,又鳴於承塵上,並不以為事。每與妻對食,有鼠數十頭,或黃或白,
或青或黑,以杖驅之,則抱杖而叫。自餘妖怪,不可具言。至四考滿,
一無所失,選授衛令,除衛州司馬。入為郎中,位至中書舍人。

  周甘子布,博學有才,年十七為左衛長史,不入五品。登封年病,
以驢輿強至岳下,天恩加兩階,合入五品,竟不能起。鄰里親戚來賀,
衣冠不得,遂以緋袍覆其上,帖然而終。

  太常卿盧崇道坐女婿中書令崔湜反,羽林郎將張仙坐與薛介然口陳
欲反之狀,俱流嶺南。經年,無日不悲號,兩目皆腫,不勝淒楚,遂並
逃歸。崇道至都宅藏隱,為男娶崔氏女未成,有內給使來取充貴人,崇
道乃賂給使,別取一崔家女去入內。事敗,給使具承,掩崇道,並男三
人亦被糾捉,敕杖各決一百,俱至喪命。

  青州刺史劉仁軌知海運,失船極多,除名為民,遂遼東效力。遇病
臥平壤城下,褰幕看兵士攻城。有一卒直來前頭背坐,叱之不去,仍惡
罵曰:「你欲看,我亦欲看,何預汝事?」不肯去。須臾,城頭放箭,
正中心而死。微此兵,仁軌幾為流矢所中。

  任之選與張說同時應舉。後說為中書令,之選竟不及第。來謁張公,
公遺絹一束,以充糧用。之選將歸,至舍,不經一兩日,疾大作,將絹
市藥,絹盡疾自損。非但此度,餘處亦然,何薄命之甚也!

  杭州刺史裴有敞疾甚,令錢塘縣主簿夏榮看之。榮曰:「使君百無
一慮,夫人早須崇福以禳之。」崔夫人曰:「禳須何物?」榮曰:「使君
娶二姬以壓之,出三年則危過矣。」夫人怒曰:「此獠狂語,兒在身無
病。」榮退曰:「夫人不信,榮不敢言。使君命合有三婦,若不更娶,
於夫人不祥。」夫人曰:「乍可死,此事不相當也。」其年夫人暴亡,
敞更娶二姬。榮言信矣。

  平王誅逆韋,崔日用將兵杜曲,誅諸韋略盡,繃子中嬰孩亦捏殺之。
諸杜濫及者非一。浮休子曰:「此逆韋之罪,疏族何辜!亦如冉閔殺胡,
高鼻者橫死;董卓誅閹人,無鬚者枉戮。死生,命也。」

  逆韋之變,吏部尚書張嘉福河北道存撫使,至懷州武涉驛,有敕所
至處斬之。尋有敕矜放,使人馬上昏睡,遲行一驛,比至,已斬訖。命
非天乎,天非命乎!

  沈君亮見冥道事。上元年中,吏部員外張仁禕延生問曰:「明公看
禕何當遷?」亮曰:「臺郎坐不暖席,何慮不遷。」俄而禕如廁,亮謂
諸人曰:「張員外總十餘日活,何暇憂官職乎?」後七日而禕卒。
  虔州司士劉知元攝判司倉,大酺時,司馬楊舜臣謂之曰:「買肉必
須含胎,肥脆可食,餘瘦不堪。」知元乃揀取懷孕牛犢及豬羊驢等殺之,
其胎仍動,良久乃絕。無何,舜臣一奴無病而死,心上仍暖,七日而蘇。
云見一水犢白額,並子隨之,見王訴云:「懷胎五個月,扛殺母子。」
須臾又見豬羊驢等皆領子來訴,見劉司士答款,引楊司馬處分如此。居
三日而知元卒亡,又五日而舜臣死。

  率更令張文成,梟晨鳴於庭樹,其妻以為不祥,連唾之。文成云:
「急灑掃,吾當改官。」言未畢,賀客已在門矣。又一說,文成景雲二
年為鴻臚寺丞,帽帶及綠袍並被鼠齧。又蜘蛛大如栗,當寢門上懸絲。
經數日大赦,加階授五品。男不宰鼠亦齧腰帶欲斷,尋選授博野尉。

  隋大業之季,貓鬼事起。家養老貓為厭魅,頗有神靈,遞相誣告,
京師及郡縣被誅戮者數千餘家,蜀王秀皆坐之。隋室既亡,其事亦寢矣。

  儀鳳年中,有長星半天,出東方,三十餘日乃滅。自是吐蕃叛,匈
奴反,徐敬業亂,白鐵餘作逆,博、豫騷動,忠、萬強梁,契丹翻營府,
突厥破趙、定,麻仁節、張玄遇、王孝傑等皆沒百萬眾。三十餘年,兵
革不息。

  調露之後,有鳥大如鳩,色如烏鵲,飛若風聲,千萬為隊,時人謂
之「鵽雀」,亦名突厥雀,若來,突厥必至,後至無差。

  天授中,則天好改新字,又多忌諱。有幽州人尋如意上封云:「國
字中『或』,或亂天象,請中安『武』以鎮之。」則天大喜,下制即依。
月餘,有上封者云:「『武』退在中,與囚字無異,不祥之甚。」則天愕
然,遽追制,改令中為「八方」字(編按:即「?」字。)。後孝和即
位,果幽則天於上陽宮。

  長安二年九月一日,太陽蝕盡,默啜賊到并州。至十五日夜,月蝕
盡,賊並退盡。俗諺曰:「棗子塞鼻孔,懸樓閣卻種。」又云:「蟬鳴蛁
蟟喚,黍種糕糜斷。」又諺云:「春雨甲子,赤地千里。夏雨甲子,乘
船入市。秋雨甲子,禾頭生耳。冬雨甲子,鵲巢下地。」其年大水。

  長安四年十月,陰,雨雪,一百餘日不見星。正月,誅張易之、昌
宗等,則天廢。

  幽州都督孫佺之人賊也,薛訥與之書曰:「季月不可入賊,大凶也。」
佺曰:「六月宣王北伐,訥何所知。有敢言兵出不復者斬。」出軍之日,
有白虹垂頭於軍門。其夜,大星落於營內,兵將無敢言者。軍行後,幽
州界內鴉烏鴟鳶等並失,皆隨軍去。經二旬而軍沒,烏鳶食其肉焉。

  延和初七日,太白晝見經天。其月,太上皇遜帝位,此易主之應也。
至八月九日,太白仍晝見,改元先天。至二月七日,太上皇廢,誅中書
令蕭至忠、侍中岑羲;流崔湜,尋誅之。

  開元二年五月二十九日夜,大流星,如甕或如盆大者貫北斗,並西
北小者隨之。無數天星盡搖,至曉乃止。七月,襄王崩,諡殤帝。十月,
吐蕃入隴右,掠羊馬,殺傷無數。其年六月,大風拔樹發屋,長安街中
樹連根出者十七八。長安城初建,隋將作大匠高熲所植槐樹殆三百餘年,
至是拔出。終南山竹開花結子,綿亙山谷,大小如麥。其歲大饑,其竹
並枯死。嶺南亦然,人取而食之。醴泉雨麵如米顆,人可食之。後漢襄
楷云:「國中竹柏枯者,不出三年,主當之。人家竹結實枯死者,家長
當之。」終南竹花枯死者,開元四年而太上皇崩。

  開元五年,洪、潭二州復有火災,晝日人見火精赤燉燉,所詣即火
起。東晉時,王弘為吳郡太守,亦有此災。弘撻部人,將為不慎,後坐
廳事,見一物赤如信幡,飛向人家舍上,俄而火起。方知變不復由人,
遭爇人家遂免笞罰。

  開元八年,契丹叛,關中兵救營府,至澠池缺門,營於穀水側。夜
半水漲,漂二萬餘人。惟行綱夜樗蒲不睡,據高獲免。村店並沒盡。上
陽宮中水溢,宮人死者十七八。其年,京興道坊一夜陷為池,沒五百家。
初,鄧州三鴉口見二小兒以水相潑,須臾有大蛇十圍已上,張口向天。
人或有斲射者。俄而雲雨晦冥,雨水漂二百家,小兒及蛇不知所在。

  洛陽縣令宋之遜,性好唱歌,出為連州參軍。刺史陳希古者,庸人
也,令之遜教婢歌。每日端笏立於庭中,呦呦而唱,其婢隔窗從而和之,
聞者無不大笑。

第二卷


  北齊南陽王入朝,上問:「何以為樂?」王曰:「致蠍最樂」。遂收
蠍,一宿得五斗,置大浴斛中。令一人脫衣而入,被蠍螫死,宛轉號叫,
苦痛不可言,食頃而死。帝與王看之。

  隋末荒亂,狂賊朱粲起於襄、鄧間。歲饑,米斛萬錢,亦無得處,
人民相食。粲乃驅男女小大仰一大銅鐘,可二百石,煮人肉以喂賊。生
靈殲於此矣。

  周恩州刺史陳承親,嶺南大首領也,專使子弟兵劫江。有一縣令從
安南來,承親憑買二婢,令有難色。承親每日重設邀屈,甚慇懃。送別
江亭,即遣子弟兵尋復劫殺,盡取財物。將其妻及女至州,妻叩頭求作
婢,不許,亦縊殺之。取其女。前後官人家過親,禮遇厚者,必隨後劫
殺,無人得免。

  周杭州臨安尉薛震好食人肉。有債主及奴詣臨安,於客舍遂飲之醉,
殺而臠之,以水銀和煎,並骨銷盡。後又欲食其婦,婦覺而遁之。縣令
詰,具得其情,申州,錄事奏,奉敕杖一百而死。

  周嶺南首領陳元光設客,令一袍褲行酒。光怒,令拽出,遂殺之。
須臾爛煮以食客。後呈其二手,客懼,攫喉而吐。

  周瀛州刺史獨孤莊酷虐,有賊問不承,莊引前曰:「若健兒,一一
具吐放汝。」遂還巾帶。賊並吐之。諸官以為必放。頃莊曰:「將我作
具來。」乃一鐵鉤,長丈餘,甚銛利,以繩掛於樹間,謂賊曰:「汝不
聞『健兒鉤下死』?」令以胲鉤之,遣壯士掣其繩,則鉤出於腦矣。謂
司法曰:「此法何似?」答曰:「弔民伐罪,深得其宜。」莊大笑。後莊
左降施州刺史,染病,惟憶人肉。部下有奴婢死者,遣人割肋下肉食之。
歲餘卒。

  周推事使索元禮,時人號為「索使」。訊囚作鐵籠頭,(原注:呼角
反。編按:似同「轂」字。)其頭,仍如楔焉,多至腦裂髓出。又為「鳳
曬翅」、「獼猴鑽火」等。以椽關手足而轉之,並斲骨至碎。又懸囚於梁
下,以石縋頭。其酷法如此。元禮故胡人,薛師之假父,後坐贓賄,流
死嶺南。

  周來俊臣羅織人罪,皆先進狀,敕依奏,即籍沒。徐有功出死囚,
亦先進狀,某人罪合免,敕依,然後斷雪。有功好出罪,皆先奉進止,
非是自專。張湯探人主之情,蓋為此也。

  羽林將軍常元楷,三代告密得官。男彥瑋告劉誠之破家,彥瑋處侍
御。先天二年七月三日,楷以反逆誅,家口配流。可謂「積惡之家殃有
餘」也。

  周補闕喬知之有婢碧玉,姝豔能歌舞,有文華。知之時幸,為之不
婚。偽魏王武承嗣暫借教姬人妝梳,納之,更不放還知之。知之作《綠
珠怨》以寄之,其詞曰:「石家金穀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
憐偏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君家閨閣不曾觀,好將歌舞借人看。意氣
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干。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鉛粉。百
年離恨在高樓,一代容顏為君盡。」碧玉讀詩,飲淚不食,三日,投井
而死。承嗣撩出屍,於裙帶上得詩,大怒,乃諷羅織人告之。遂斬知之
於南市,破家籍沒。

  周張易之為控鶴監,弟昌宗為秘書監,昌儀為洛陽令,競為豪侈。
易之為大鐵籠,置鵝鴨於其內,當中爇炭火,銅盆貯五味汁。鵝鴨繞火
走,渴即飲汁,火炙痛即回,表裡皆熟,毛落盡,肉赤烘烘乃死。昌宗
活攔驢於小室內,起炭火,置五味汁如前法。昌儀取鐵橛釘入地,縛狗
四足於橛上,放鷹鷂活按其肉食,肉盡而狗未死,號叫酸楚,不復可聽。
易之曾過昌儀,憶馬腸,取從騎破脅取腸,良久乃死。後誅易之、昌宗
等,百姓臠割其肉,肥白如豬肪,煎炙而食。昌儀打雙腳折,抉取心肝
而後死,斬其首送都。諺云「走馬報」。

  周秋官侍郎周興推劾殘忍,法外苦楚,無所不為,時人號「牛頭阿
婆」,百姓怨謗。興乃榜門判曰:「被告之人,問皆稱枉。斬決之後,咸
悉無言。」

  周侍御史侯思止,醴泉賣餅食人也,羅告準例酬五品。於上前索御
史,上曰:「卿不識字。」對曰:「獬豸豈識字?但為國觸罪人而已。」
遂授之。凡推勘,殺戮甚眾,更無餘語,但謂囚徒曰:「不用你書言筆
語,但還我白司馬。若不肯來俊,即與你孟青。」橫遭苦楚非命者,不
可勝數。白司馬者,北邙山白司馬?也;來俊者,中丞來俊臣也;孟青
者,將軍孟青棒也。後坐私蓄錦,朝堂決殺之。

  周明堂尉吉頊,夜與監察御史王助同宿。王助以親故,為說綦連耀
男大覺、小覺云:「應兩角麒麟也。耀字光翟,言光宅天下也。」頊明
日錄狀付來俊臣,敕差河內王懿宗推,誅王助等四十一人,皆破家。後
俊臣犯事,司刑斷死,進狀三日不出,朝野怪之。上入苑,吉頊攏馬,
上問在外有何事意,頊奏曰:「臣幸預控鶴,為陛下耳目,在外惟怪來
俊臣狀不出。」上曰:「俊臣於國有功,朕思之耳。」頊奏曰:「於安遠
告虺貞反,其事並驗,今貞為成州司馬。俊臣聚結不逞,誣遘賢良,贓
賄如山,冤魂滿路,國之賊也,何足惜哉!」上令狀出,誅俊臣於西市。
敕追於安遠還,除尚食奉御,頊有力焉。除頊中丞,賜緋。頊理綦連耀
事,以為己功,授天官侍郎、平章事。與河內王競,出為溫州司馬,卒。

  成王千里使嶺南,取大蛇八九尺,以繩縛口,橫於門限之下。州縣
參謁者,呼令入門,但知直視,無復瞻仰,踏蛇而驚,惶懼僵仆,被蛇
繞數匝。良久解之,以為戲笑。又取龜及鱉,令人脫衣,縱龜等齧其體,
終不肯放,死而後已。其人酸痛號呼,不可復言。王與姬妾共看,以為
玩樂。然後以竹刺龜等口,遂齧竹而放人;艾灸鱉背,灸痛而放口。人
被試者皆失魂至死,不平復矣。

  朔方總管張仁亶好殺。時有突厥投化,亶乃作檄文罵默啜,言詞甚
不遜。書其腹背,鑿其肌膚,涅之以墨,炙之以火,不勝楚痛,日夜作
蟲鳥鳴。然後送與默啜,識字者宣訖,臠而殺之。匈奴怨望,不敢降。

  殿中侍御史王旭,括宅中別宅女婦風聲色目,有稍不承者,以繩勒
其陰,令壯士彈竹擊之,酸痛不可忍。倒懸一女婦,以石縋其髮,遣證
與長安尉房恒奸,經三日不承。女婦曰:「侍御如此,若毒兒死,必訴
於冥司;若配入宮,必申於主上。終不相放。」旭慚懼,乃捨之。

  監察御史李嵩、李全交,殿中王旭,京師號為「三豹」。嵩為赤黧
豹,交為白額豹,旭為黑豹。皆狼戾不軌,鴆毒無儀,體性狂疏,精神
慘刻。每訊囚,必鋪棘臥體,削竹籤指,方梁壓踝,碎瓦搘膝,遣仙人
獻果、玉女登梯、犢子懸駒、驢兒拔橛、鳳凰曬翅、獼猴鑽火、上麥索、
下闌單,人不聊生,囚皆乞死。肆情鍛鍊,證是為非;任意指麾,傅空
為實。周公、孔子,請伏殺人;伯夷、叔齊,求其劫罪。訊劾乾塹,水
必有期;推鞫濕泥,塵非不久。來俊臣乞為弟子,索元禮求作門生。被
追者皆相謂曰:「牽牛付虎,未有出期;縛鼠與貓,終無脫日。妻子永
別,友朋長辭。」京中人相要,作咒曰:「若違心負教,橫遭三豹。」
其毒害也如此。

  京兆人高麗家貧,於御史臺替勛官遞送文牒。其時令史作偽帖,付
高麗追人,擬嚇錢。事敗,令史逃走,追討不獲。御史張孝嵩捉高麗拷,
膝骨落地,兩腳俱攣,抑遣代令史承偽。准法斷死訖,大理卿狀上:故
事,准《名例律》,篤疾不合加刑。孝嵩勃然作色曰:「腳攣何廢造偽!」
命兩人舁上市,斬之。

  周黔府都督謝祐兇險忍毒。則天朝,徙曹王於黔中,祐嚇云:「則
天賜自盡。」祐親奉進止,更無別敕。王怖而縊死。後祐於平閣上臥,
婢妾十餘人同宿,夜不覺刺客截祐首去。後曹王破家,簿錄事得祐頭,
漆之題「謝祐」字,以為穢器。方知王子令刺客殺之。

  周默啜之陷恒、定州,和親使楊齊莊敕授三品,入匈奴,遂沒賊。
將至趙州,褒公段瓚同沒,喚莊共出走。莊懼,不敢發,瓚遂先歸。則
天賞之,復舊任。齊莊尋至,敕付河內王懿宗鞫問。莊曰:「昔有人相
莊,位至三品,有刀箭厄。莊走出被趕,斲射不死,走得脫來,願王哀
之。」懿宗性酷毒,奏莊初懷猶豫,請殺之,敕依。引至天津橋南,於
衛士鋪鼓格上縛磔手足。令段瓚先射,三發皆不中;又段瑾射之,中。
又令諸司百官射,箭如蝟毛,仍氣??然微動。即以刀當心直下,破至
陰,割取心擲地,仍趌趌跳數十回。懿宗忍毒如此。

  楊務廉,孝和時造長寧、安樂宅倉庫成,特授將作大匠,坐贓數千
萬免官。又上章奏聞陝州三門,鑿山燒石,岩側施棧道牽船。河流湍急,
所顧夫並未與價直,苟牽繩一斷,棧梁一絕,則撲殺數十人。取顧夫錢
糴米充數,即注夫逃走,下本貫禁父母兄弟妻子。牽船皆令繫二釽於胸
背,落棧著石,百無一存,滿路悲號,聲動山谷。皆稱楊務廉「人妖」
也,天生此妖以破殘百姓。

  監察御史李全交素以囉織酷虐為業,臺中號為「人頭羅剎」;殿中
王旭號為「鬼面夜叉」。訊囚引枷柄向前,名為「驢駒拔橛」;縛枷頭著
樹,名曰「犢子懸車」;兩手捧枷,累磚於上,號為「仙人獻果」;立高
木之上,枷柄向後拗之,名「玉女登梯」。考柳州典廖福、司門令史張
性,並求神狐魅,皆遣喚鶴作鳳,證蛇成龍也。

  陳懷卿,嶺南人也,養鴨百餘頭。後於鴨欄中除糞,糞中有光爚爚
然。以盆水沙汰之,得金十兩。乃覘所食處,於舍後山足下,因鑿有麩
金,銷得數十斤,時人莫知。卿遂巨富,仕至梧州刺史。

  周長安年初,前遂州長江縣丞夏文榮,時人以為判冥事。張鷟時為
御史,出為處州司倉,替歸,往問焉。榮以杖畫地,作「柳」字,曰:
「君當為此州。」至後半年,除柳州司戶,後改德州平昌令。榮刻時日,
晷漏無差。又蘇州嘉興令楊廷玉,則天之表姪也,貪狠無厭,著詞曰:
「回波爾時廷玉,打獠取錢未足。阿姑婆見作天子,傍人不得棖觸。」
差攝御史康?推奏斷死。時母在都,見夏文榮,榮索一千張白紙,一千
張黃紙,為廷玉禱,後十日來。母如其言,榮曰:「且免死矣,後十日
內有進止。」果六日有敕,楊廷玉改盡老母殘年。又天官令史柳無忌造
榮,榮書「衛漢郴」字,曰:「衛多不成,漢、郴二州,交加不定。」
後果唱衛州錄事。關重,即唱漢州錄事。時鸞臺鳳閣令史進狀,訴天官
注擬不平。則天責侍郎崔玄暐,玄暐奏:「臣注官極平。」則天曰:「若
爾,吏部令史官共鸞臺鳳閣交換。」遂以無忌為郴州平陽主簿,鸞臺令
史為漢州錄事焉。

  周司禮卿張希望,移舊居改造,見鬼人馮毅見之曰:「當新堂下有
一伏屍,晉朝三品將軍,極怒,公可避之。」望笑曰:「吾少長已來,
未曾知此事,公毋多言。」後月餘日,毅入,見鬼持弓矢隨希望後,適
登階,鬼引弓射中肩膊間。望覺背痛,以手撫之,其日卒。

  周左司郎中鄭從簡所居廳事常不佳,令巫者觀之,果有伏屍姓宗,
妻姓寇,在廳基之下。使問之,曰:「君坐我門上,我出入常值君,君
自不好,非我之為也。」掘之三丈,果得舊骸,有銘如其言。移出改葬,
於是遂絕。

  周地官郎中房穎叔除天官侍郎,明日欲上。其夜,有廚子王老夜半
起,忽聞外有人喚云:「王老不須起,房侍郎不上,後三日李侍郎上。」
王老卻臥至曉。房果病,數日而卒。所司奏狀下,即除李迥秀為侍郎,
其日謝,即上。王老以其言問諸人,皆云不知,方悟是神明所告也。

  北齊稠禪師,鄴人也,幼落髮為沙彌。時輩甚眾,每休暇,常角力
騰趠為戲。而禪師以劣弱見凌,紿侮毆擊者相繼,禪師羞之。乃入殿中,
閉戶抱金剛足而誓曰:「我以羸弱為等類輕侮,為辱已甚,不如死也。
汝以力聞,當佑我。我捧汝足七日,不與我力,必死於此,無還志。」
約既畢,因至心祈之。初一兩夕,恒爾,念益固。至六日將曙,金剛形
見,手執大缽,滿中盛筋,謂稠曰:「小子欲力乎?」曰:「欲。」「念
至乎?」曰:「至。」「能食筋乎?」曰:「不能。」神曰:「何故?」稠
曰:「出家人斷肉故。」神因操缽舉匕,以筋食之。禪師未敢食,乃怖
以金剛忤,稠懼遂食。斯須食畢,神曰:「汝已多力,然善持教,勉旃!」
神去。且曉,乃還所居。諸同列問曰:「豎子頃何至?」稠不答。須臾
於堂中會食,食畢,諸同列又戲毆,禪師曰:「吾有力,恐不堪於汝。」
同列試引其臂,筋骨強勁,殆非人也。方驚疑,禪師曰:「吾為汝試之。」
因入殿中,橫塌壁行,自西至東凡數百步,又躍首至於梁數四。乃引重
千鈞,其拳捷驍武勁。先輕侮者俯伏流汗,莫敢仰視。禪師後證果,居
於林慮山。入山數十里,精廬殿堂,窮極壯大,諸僧從而禪者常數千人。
齊文宣帝怒其聚眾,因領驍騎數萬,躬自往討,將加白刃焉。禪師是日
領僧徒谷口迎候,文宣問曰:「師何遽此來?」稠曰:「陛下將殺貧僧,
恐山中血污伽藍,故此谷口受戮。」文宣大驚,降駕禮謁,請許其悔過。
禪師亦無言。文宣命設饌,施畢,請曰:「聞師金剛處祈得力,今欲見
師效少力,可乎?」稠曰:「昔力者,人力耳。今為陛下見神力,欲見
之乎?」文宣曰:「請與同行寓目。」先是,禪師造寺,諸方施木數千
根,臥在谷口。禪師咒之,諸木起立空中,自相搏擊,聲若雷霆,鬥觸
摧折,繽紛如雨。文宣大懼,從官散走,文宣叩頭請止之。因敕禪師度
人造寺,無得禁止。後於并州營幢子未成,遘病,臨終歎曰:「夫生死
者,人之大分,如來尚所未免。但功德未成,以此為恨耳。死後願為大
力長者,繼成此功。」言終而化。至後三十年,隋帝過并州見此寺,心
中渙然記憶,有似舊修行處,頂禮恭敬,無所不為。處分并州大興營葺,
其寺遂成。時人謂帝大力長者云。

  真臘國在驩州南五百里。其俗有客設檳榔、龍腦香、蛤屑等,以為
賞宴。其酒比之淫穢,私房與妻共飲,對尊者避之。又行房不欲令人見,
此俗與中國同。國人不著衣服,見衣服者共笑之。俗無鹽鐵,以竹弩射
蟲鳥。

  五溪蠻父母死,於村外閣其屍,三年而葬。打鼓路歌,親屬飲宴舞
戲一月餘日。盡產為棺,於臨江高山半肋鑿龕以葬之。自山上懸索下柩,
彌高者以為至孝,即終身不復祀祭。初遭喪,三年不食鹽。

  嶺南獠民好為蜜唧。即鼠胎未瞬、通身赤蠕者,飼之以蜜,釘之筵
上,囁囁而行。以箸夾取啖之,唧唧作聲,故曰「蜜唧」。

  梁有磕頭師者,極精進,梁武帝甚敬信之。後敕使喚磕頭師,帝方
與人棋,欲殺一段,應聲曰:「殺卻。」使遽出而斬之。帝棋罷,曰:「喚
師。」使答曰:「向者陛下令人殺卻,臣已殺訖。」帝歎曰:「師臨死之
時有何言?」使曰:「師云:『貧道無罪。前劫為沙彌時,以鍬?地,誤
斷一曲?。帝時為?,今此報也。』」帝流淚悔恨,亦無及焉。

  建昌王武攸寧別置勾使,法外枉徵財物,百姓破家者十而九,告冤
於天,吁嗟滿路。為大庫,長百步,二百餘間,所徵獲者貯在其中。天
火燒之,一時蕩盡。眾口所咒,攸寧尋患足腫,粗於甕,其酸楚不可忍,
數月而終。

  乾封年中,京西明寺僧曇暢將一奴二騾,向岐州稜法師處聽講。道
逢一道人,著衲帽弊衣,掐數珠,自云賢者五戒。薄暮至馬嵬店宿,五
戒禮佛誦經,半夜不歇,暢以為精進。並坐至四更,即共同發。去店十
餘里,忽袖中出兩刃刀矛,便刺殺暢。其奴下馬入草走避。其五戒騎騾,
驅馱即去。主人未曉,夢暢告云:「昨夜五戒殺貧道。」須臾奴走到,
告之如夢。時同宿三衛子被持弓箭,乘馬趕四十餘里,以弓箭擬之,即
下騾乞死。縛送縣,決殺之。

  後魏末,嵩陽杜昌妻柳氏甚妒。有婢金荊,昌沐,令理髮,柳氏截
其雙指。無何,柳被狐刺螫,指雙落。又有一婢名玉蓮,能唱歌,昌愛
而歎其善,柳氏乃截其舌。後柳氏舌瘡爛,事急,就稠禪師懺悔。禪師
已先知,謂柳氏曰:「夫人為妒,前截婢指,已失指;又截婢舌,今又
合斷舌。悔過至心,乃可以免。」柳氏頂禮求哀。經七日,禪師令大張
口,咒之,有二蛇從口出,一尺以上;急咒之,遂落地。舌亦平復。自
是不復妒矣。

  貞觀中,濮陽范略妻任氏,略先幸一婢,任以刀截其耳鼻,略不能
制。有頃,任有娠,誕一女,無耳鼻。女年漸大,其婢仍在。女問,具
說所由,女悲泣,以恨其母。母深有愧色,悔之無及。

  廣州化蒙縣丞胡亮從都督周仁軌討獠,得一首領妾,幸之。至縣,
亮向府不在,妻賀氏乃燒釘烙其雙目,妾遂自縊死。後賀氏有娠,產一
蛇,兩目無睛。以問禪師,師曰:「夫人曾燒鐵烙一女婦眼,以夫人性
毒,故為蛇報,此是被烙女婦也。夫人好養此蛇,可以免難。不然,禍
及身矣。」賀氏養蛇一二年,漸大,不見物,惟在衣被中。亮不知也,
撥被見蛇,大驚,以刀斲殺之。賀氏兩目俱枯,不復見物,悔而無及焉。

  梁仁裕為驍衛將軍,先幸一婢。妻李氏甚妒而虐,縛婢擊其腦。婢
號呼曰:「在下卑賤,勢不自由。娘子鎖項,苦毒何甚!」婢死。後月
餘,李氏病,常見婢來喚。李氏頭上生四處癉疽,腦潰,晝夜鳴叫,苦
痛不勝,數月而卒。

  荊州枝江縣主簿夏榮,判冥司。縣丞張景先寵其婢,厥妻楊氏妒之。
景出使不在,妻殺婢,投之於廁。景至,紿之曰:「婢逃矣。」景以妻
酷虐,不問也。婢訟之於榮,榮追對之,問景曰:「公夫人病困。」說
形狀。景疑其有私也,怒之。榮曰:「公夫人枉殺婢,投於廁。今見推
勘,公試問之。」景悟,問其婦。婦病甚,具首其事。榮令廁內取其骸
骨,香湯浴之,厚加殯葬。婢不肯放,月餘而卒。

  左僕射韋安石女適太府主簿李訓。訓未婚以前有一妾,成親之後遂
嫁之,已易兩主。女患傳屍瘦病,恐妾厭禱之,安石令河南令秦守一捉
來,搒掠楚苦,竟以自誣。前後決三百以上,投井而死。不出三日,其
女遂亡。時人咸以為冤魂之所致也。安石坐貶蒲州,太極元年八月卒。

  王弘,冀州恒水人。少無賴,告密羅織善人。曾遊河北趙、貝,見
老人每年作邑齋,遂告二百人,授游擊將軍。俄除侍御史。時有告勝州
都督王安仁者,密差弘往推索,大枷夾頸,安仁不承伏。遂於枷上斲安
仁死,便即脫之。其男從軍,亦擒而斬之。至汾州,與司馬毛公對食,
須臾喝下,斬取首級,百姓震悚。後坐誣枉流雷州。將少姬花嚴,素所
寵也。弘於舟中偽作敕追,花嚴諫曰:「事勢如此,何忍更為不軌乎?」
弘怒曰:「此老嫗欲敗吾事!」縛其手足,投之於江。船人救得之。弘
又鞭二百而死,埋於江上。俄而偽敕發,御史胡元禮推之,錮身領回。
至花嚴死處,忽云:「花嚴來喚對事。」左右皆不見,惟弘稱:「叩頭死
罪!」如受枷棒之聲。夜半而卒。

  餘杭人陸彥,夏月死十餘日,見王,云:「命未盡,放歸。」左右
曰:「宅舍亡壞不堪。」時滄州人李談新來,其人合死,王曰:「取談宅
舍與之。」彥遂入談柩中而蘇,遂作吳語,不識妻子,具說其事。遂向
餘杭訪得其家,妻子不認,具陳由來,乃信之。

  天后中,涪州武龍界多虎暴。有一獸似虎而絕大,日正中,逐一虎
直入人家,噬殺之,亦不食其肉。自是縣界不復有虎矣。錄奏,檢《瑞
圖》乃酋耳,不食生物,有虎暴則殺之。

  天后中,成王千里將一虎子來宮中養,損一宮人,遂令生餓,數日
而死。天后令葬之,其上起塔,設千人供,勒碑號為「虎塔」。至今猶
在。

  傅黃中為越州諸暨縣令,有部人飲大醉,夜中山行,臨崖而睡。忽
有虎臨其上而嗅之,虎鬚入醉人鼻中,遂噴嚏,聲震虎。遂驚躍,便即
落崖。腰胯不遂,為人所得。

  陽城居夏縣,拜諫議大夫;鄭鋼(一本作「錮」。)居閿鄉,拜拾
遺;李周南居曲江,拜校書郎。時人以為轉遠轉高,轉近轉卑。

  袁守一性行淺促,時人號為「料斗鳧翁雞」。任萬年尉,雍州長史
竇懷貞每欲鞭之。乃於中書令宗楚客門餉生菜,除監察,懷貞未知也。
貞高揖曰:「駕欲出,公作如此檢校。」守一即彈之。月餘,貞除左臺
御史大夫,守一請假不敢出,乞解。貞呼而慰之,守一兢惕不已。楚客
知之,為除右臺侍御史,於朝堂抗衡於貞曰:「與公羅師。」羅師者,
市郭兒語,無交涉也。無何,楚客以反誅,守一以其黨配流端州。

  黃門侍郎崔泰之哭特進李嶠詩曰:「臺閣神仙地,衣冠君子鄉。昨
朝猶對坐,今日忽云亡。魂隨司命鬼,魄遂閻羅王。此時罷歡笑,無復
向朝堂。」

  尚書右丞陸餘慶轉洛州長史,其子嘲之曰:「陸餘慶,筆頭無力嘴
頭硬。一朝受詞訟,十日判不竟。」送案褥下。餘慶得而讀之,曰:「必
是那狗。」遂鞭之。

  周定州刺史孫彥高被突厥圍城數十重,不敢詣廳,文符須征發者於
小窗接入,鎖州宅門。及賊登壘,乃入匱中藏,令奴曰:「牢掌鑰匙,
賊來索,慎勿與。」昔有愚人入京選,皮袋被賊盜去,其人曰:「賊偷
我袋,將終不得我物用。」或問其故,答曰:「鑰匙尚在我衣帶上,彼
將何物開之?」此孫彥高之流也。

  姜師度好奇詭,為滄州刺史兼按察,造搶車運糧,開河築堰,州縣
鼎沸。於魯城界內種稻置屯,穗蟹食盡,又差夫打蟹。苦之,歌曰:「鹵
地抑種稻,一概被水沫。年年索蟹夫,百姓不可活。」又為陝州刺史,
以永豐倉米運將別徵三錢,計以為費。一夕忽云得計,立注樓,從倉建
槽,直至於河,長數千丈,而令放米。其不快處,具大杷推之,米皆損
耗,多為粉末。兼風激揚,凡一囷失米百石,而動即千萬數。遣典庾者
償之,家產皆竭;復遣輸戶自量,至有償數十斛者。甚害人,方停之。

  岐王府參軍石惠恭與監察御史李全交詩曰:「御史非長任,參軍不
久居。待君遷轉後,此職還到余。」因競放牒往來,全交為之判十餘紙
以報,乃假手於拾遺張九齡。

  御史中丞李謹度,宋璟引致之。遭母喪,不肯舉發哀,訃到皆匿之。
官寮苦其無用,令本貫瀛州申謹度母死。尚書省牒御史臺,然後哭。其
庸猥皆此類也。

  王怡為中丞,憲臺之穢;姜晦為掌選侍郎,吏部之穢;崔泰之為黃
門侍郎,門下之穢。號為「京師三穢」。

  陽滔為中書舍人,時促命制敕,令史持庫鑰他適,無舊本檢尋,乃
斲窗取得之。時人號為「斲窗舍人」。

  國子進士(一作祭酒。)辛弘智詩云:「君為河邊草,逢春心剩生。
妾如堂上鏡,得照始分明。」同房學士常定宗為改「始」字為「轉」字,
遂爭此詩,皆云我作。乃下牒見博士,羅為宗判云:「昔五字定表,以
理切稱奇;今一言競詩,取詞多為主。詩歸弘智,『轉』還定宗。以狀
牒知,任為公驗。」

  杭州參軍獨孤守忠領租船赴都,夜半急追集船人,更無他語,乃曰:
「逆風必不得張帆。」眾大哂焉。

  王熊為澤州都督,府法曹斷掠糧賊,惟各決杖一百。通判,熊曰:
「總掠幾人?」法曹曰:「掠七人。」熊曰:「掠七人,合決七百。法曹
曲斷,府司科罪。」時人哂之。前尹正義為都督公平,後熊來替,百姓
歌曰:「前得尹佛子,後得王癩獺。判事驢咬瓜,喚人牛嚼沫。見錢滿
面喜,無鏹從頭喝。嘗逢餓夜叉,百姓不可活。」

  冀州參軍麴崇裕送司功入京詩云:「崇裕有幸會,得遇明流行。司
士向京去,曠野哭聲哀。」司功曰:「大才士。先生其誰?」曰:「吳兒
博士教此聲韻。」司功曰:「師明弟子哲。」

  滑州靈昌尉梁士會,官科鳥翎,里正不送。舉牒判曰:「官喚鳥翎,
何物里正,不送鳥翎!」佐使曰:「公大好判,『鳥翎』太多。」會索筆
曰:「官喚鳥翎,何物里正,不送雁翅!」有識之士聞而笑之。

第三卷


  則天朝,太僕卿來俊臣之強盛,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
妻董氏諫止之曰:「俊臣,國賊也,勢不久。一朝事敗,黨附先遭,君
可敬而遠之。」敏稍稍引退。俊臣怒,出為涪州武龍令。敏欲棄官歸,
董氏曰:「速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參州將,錯題一張紙。州
將展看,尾後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為縣令!」不放上。敏
憂悶無已,董氏曰:「且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賊破武龍,殺
舊縣令,掠家口並盡。敏以不計上獲全。後俊臣誅,逐其黨流嶺南,敏
又獲免。

  唐冀州長史吉懋,欲為男頊娶南宮縣丞崔敬女,敬不許。因有故脅
以求親,敬懼而許之。擇日下函,並花車卒至門首。敬妻鄭氏初不知,
抱女大哭,曰:「我家門戶低,不曾有吉郎。」女堅臥不起。其小女白
其母曰:「父有急難,殺身救解。設令為婢,尚不合辭;姓望之門,何
足為恥!姊若不可,兒自當之。」遂登車而去。頊遷平章事,賢妻達節,
談者榮之。頊坐與河內王武懿宗爭競,出為溫州司馬而卒。

  監察御史李畬母,清素貞潔。畬請祿米送至宅,母遣量之,剩三石。
問其故,令史曰:「御史例不概剩。」又問車腳幾錢,又曰:「御史例不
還腳錢。」母怒,令還所剩米及腳錢。以責畬,畬乃追倉官科罪。諸御
史皆有慚色。

  文昌左丞盧獻女第二,先適鄭氏,其夫早亡,誓不再醮。姿容端秀,
言辭甚高。姊夫羽林將軍李思沖,姊亡之後,奏請續親,許之,兄弟並
不敢白。思沖擇日備禮,贄幣甚盛。執贄就宅,盧氏拒關,抗聲詈曰:
「老奴,我非汝匹也。」乃逾垣至所親家截髮。思沖奏之,敕不奪其志。
後為尼,甚精進。

  滄州弓高鄧廉妻李氏女,嫁未週年而廉卒。李年十八守志,設靈几,
每日三上食臨哭,布衣蔬食六七年。忽夜夢一男子,容止甚都,欲求李
氏為偶,李氏睡中不許之。自後每夜夢見,李氏竟不受,以為精魅,書
符咒禁,終莫能絕。李氏歎曰:「吾誓不移節,而為此所撓,蓋吾容貌
未衰故也。」乃拔刀截髮,麻衣不濯,蓬鬢不理,垢面灰身。其鬼又謝
李氏曰:「夫人竹柏之操,不可奪也。」自是不復夢見。郡守旌其門閭,
至今尚有節婦里。

  楊盈川姪女曰容華,幼善屬文,嘗為《新妝詩》,好事者多傳之。
詩曰:「宿鳥驚眠罷,房櫳乘曉開。鳳釵金作縷,鸞鏡玉為臺。妝似臨
池出,人疑向月來。自憐終不見,欲去復徘徊。」

  初,兵部尚書任?(編按:同「瑰」。)敕賜宮女二人,皆國色。
妻妒,爛二女頭髮禿盡。太宗聞之,令上宮齎金壺瓶酒賜之,云:「飲
之立死。?三品,合置姬媵。爾後不妒,不須飲;若妒,即飲之。」柳
氏拜敕訖,曰:「妾與?結髮夫妻,俱出微賤,更相輔翼,遂致榮官。
?今多內嬖,誠不如死。」飲盡而臥。然實非鴆也,至夜半睡醒。帝謂
?曰:「其性如此,朕亦當畏之。」因詔二女令別宅安置。

  隋開皇中,京兆韋袞有奴曰桃符,每征討將行,有膽力。袞至左衛
中郎,以桃符久從驅使,乃放從良。桃符家有黃,宰而獻之,因問袞乞
姓。袞曰:「止從我姓為韋氏。」符叩頭曰:「不敢與郎君同姓。」袞曰:
「汝但從之,此有深意。」故至今為「黃犢子韋」,即韋庶人其後也。
不許異姓者,蓋慮年代深遠,子孫或與韋氏通婚,此其意也。

  則天后嘗夢一鸚鵡,羽毛甚偉,兩翅俱折。以問宰臣,群公默然,
內史狄仁傑曰:「鵡者,陛下姓也;兩翅折,陛下二子廬陵、相王也。
陛下起此二子,兩翅全也。」武承嗣、武三思連項皆赤。後契丹圍幽州,
檄朝廷曰「還我廬陵、相王來」,則天乃憶狄公之言,曰:「卿曾為我占
夢,今乃應矣。朕欲立太子,何者為得?」仁傑曰:「陛下內有賢子,
外有賢姪,取捨詳擇,斷在聖衷。」則天曰:「我自有聖子,承嗣、三
思是何疥癬!」承嗣等懼,掩耳而走。即降敕追廬陵,立為太子,充元
帥。初募兵,無有應者,聞太子行,北邙山頭皆兵滿,無容人處。賊自
退散。

  薛季昶為荊州長史,夢貓兒伏臥於堂限上,頭向外。以問占者張猷,
猷曰:「貓兒者,爪牙;伏門限者,閫外之事。君必知軍馬之要。」未
旬日,除桂州都督、嶺南招討使。

  給事中陳安平子,年滿赴選,與鄉人李仙藥臥。夜夢十一月養蠶,
仙藥占曰:「十一月養蠶,冬絲也,君必送東司。」數日,果送吏部。

  饒陽李瞿云勛官番滿選,夜夢一母豬極大,李仙藥占曰:「母豬,
主也,君必得屯主。」數日,果如其言。

  張鷟曾夢一大鳥,紫色,五彩成文,飛下至庭前不去。以告祖父,
云:「此吉祥也。昔蔡衡云:『鳳之類有五:其色赤者,文章鳳也;青者,
鸞也;黃者,鵷鶵也;白者,鴻鵠也;紫者,鸑鷟也。』此鳥為鳳凰之
佐,汝當為帝輔也。」遂以為名字焉。鷟初舉進士,至懷州,夢慶雲覆
其身。其年對策,考功員外騫味道以為天下第一。又初為岐王屬,夜夢
著緋乘驢,睡中自怪:「我綠衣當乘馬,何為衣緋卻乘驢?」其年應舉
及第,授鴻臚丞。未經考而授五品,此其應也。

  河東裴元質初舉進士,明朝唱策,夜夢一狗從竇出,挽弓射之,其
箭遂?。以為不祥,問曹良史,曰:「吾往唱策之夜,亦為此夢。夢神
為吾解之曰:狗者,第字頭也;弓,第字身也;箭者,第豎也;有?為
第也。」尋而唱第,果如夢焉。

  右丞盧藏用、中書令崔湜,太平黨,被流嶺南。至荊州,湜夜夢講
坐下聽法而照鏡,問善占夢張猷。謂盧右丞曰:「崔令公大惡夢。坐下
聽講,法從上來也;鏡子,金傍竟也。其竟於今日乎!」尋有御史陸遺
勉齎敕,令湜自盡。

  洛州杜玄有牛一頭,玄甚憐之。夜夢見其牛有兩尾,以問占者李仙
藥,曰:「牛字有兩尾,失字也。」經數日,果失之。

  載初年中,來俊臣羅織,告故庶人賢二子夜遣巫祈禱星月,咒咀不
道。栲楚酸痛,奴婢妄證,二子自誣,並鞭殺之,朝野傷痛。浮休子張
鷟曰:「下里庸人,多信厭禱,小兒婦女,甚重符書。蘊慝崇奸,構虛
成實。坎土用血,誠伊戾之故為;掘地埋桐,乃江充之擅造也。」

  韋庶人之全盛日,好厭禱,並將昏鏡以照人,令其速亂,與崇仁坊
邪俗師婆阿來專行厭魅。平王誅之。後往往於殿上掘得巫蠱,皆逆韋之
輩為之也。

  韋庶人葬其父韋玄貞,號酆王。葬畢,官人路見鬼師雍文智,詐宣
酆王教曰:「常作官人,甚大艱苦,宜與賞,著綠者與緋。」韋庶人悲
慟,欲依鬼教與之。未處分間,有告文智詐受賂賄驗,遂斬之。

  中宗之時,有見鬼師彭君卿被御史所辱。他日,對百官總集,詐宣
孝和敕曰:「御史不檢校,去卻巾帶。」即去之。曰:「有敕與一頓杖。」
大使曰:「御史不奉正敕,不合決杖。」君卿曰:「若不合,有敕且放卻。」
御史裹頭,仍舞蹈拜謝而去。觀者駭之。

  浮休子張鷟德州平昌令,大旱。郡符下令以師婆、師僧祈之,二十
餘日無效。浮休子乃推土龍倒,其夜雨足。

  江淮南好鬼,多邪俗,病即祀之,無醫人。浮休子曾於江南洪州停
數日,遂聞土人何婆善琵琶卜,與同行郭司法質焉。其何婆士女填門,
餉遺滿道,顏色充悅,心氣殊高。郭再拜下錢,問其品秩。何婆乃調弦
柱,和聲氣曰:「個丈夫富貴。今年得一品,明年得二品,後年得三品,
更後年得四品。」郭曰:「阿婆錯,品少者官高,品多者官小。」何婆
曰:「今年減一品,明年減二品,後年減三品,更後年減四品,更得五
六年總沒品。」郭大罵而起。

  崇仁坊阿來婆彈琵琶卜,朱紫填門。浮休子張鷟曾往觀之,見一將
軍,紫袍玉帶甚偉,下一匹紬綾,請一局卜。來婆鳴弦柱,燒香,合眼
而唱:「東告東方朔,西告西方朔,南告南方朔,北告北方朔,上告上
方朔,下告下方朔。」將軍頂禮既,告請甚多,必望細看,以決疑惑。
遂即隨意支配。

  咸亨中,趙州祖珍儉有妖術。懸水甕於樑上,以刃斲之,繩斷而甕
不落。又於空房內密閉門,置一甕水,橫刀其上。人良久入看,見儉支
解五段,水甕皆是血。人去之後,平復如初。冬月極寒,石臼水凍,咒
之拔出。賣卜於信都市,日取百錢。蓋君平之法也。後被人糾告,引向
市斬之,顏色自若,了無懼。命紙筆作詞,精神不撓。

  凌空觀葉道士咒刀,盡力斬病人肚,橫桃柳於腹上,桃柳斷而內不
傷。復將雙刀斲一女子,應手兩斷,血流遍地,家人大哭。道人取續之,
噴水而咒,須臾平復如故。

  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胡祅神廟。每歲商胡祈福,烹豬羊,
琵琶鼓笛,酣歌醉舞。酹神之後,募一胡為祅主,看者施錢並與之。其
祅主取一橫刀,利同霜雪,吹毛不過,以刀刺腹,刃出於背,仍亂擾腸
肚流血。食頃,噴水咒之,平復如故。此蓋西域之幻法也。

  涼州祅神祠,至祈禱日祅主以鐵釘從額上釘之,直洞腋下,即出門,
身輕若飛,須臾數百里。至西祅神前舞一曲即卻,至舊祅所乃拔釘,無
所損。臥十餘日,平復如故。莫知其所以然也。

  明崇儼有術法。大帝試之,為地窖,遣妓奏樂。引儼至,謂曰:「此
地常聞管弦,是何祥也?卿能止之乎?」儼曰:「諾。」遂書二桃符,
於其上釘之,其聲寂然。上笑喚妓人問,云見二龍頭張口向上,遂怖懼,
不敢奏樂也。上大悅。

  蜀縣令劉靜妻患疾,正諫大夫明崇儼診之,曰:「須得生龍肝,食
之必愈。」靜以為不可得,儼乃畫符,乘風放之上天。須臾有龍下,入
甕水中,剔取食之而差。

  大帝盛夏需雪及枇杷、龍眼,儼坐頃間,往陰山取雪,嶺南取果子
並到,食之無別。時四月,瓜未熟,上思之,儼索百錢將去,須臾得一
大瓜,云緱氏老人園內得之。上追老人至,問之,云:「土埋一瓜擬進,
適賣,唯得百錢耳。」儼獨坐堂中,夜被刺死,刀子仍在心上。敕求賊
甚急,竟無蹤緒。或以為儼役鬼勞苦,被鬼殺之。孔子曰:「攻乎異端,
斯害也已。」信哉!

  則天朝有鼎師者,瀛州博野人,有奇行。太平公主進,則天試之,
以銀甕盛酒三斗,一舉而飲盡。又曰:「臣能食醬。」即令以銀缸盛醬
一斗,鼎師以匙抄之,須臾即竭。則天欲與官,鼎曰:「情願出家。」
即與剃頭。後則天之復辟也,鼎曰:「如來螺髻,菩薩寶首,若能修道,
何必剃除?」遂長髮。使張潛決一百,不廢行動,亦無瘡疾,時人莫測。

  大足中,有祅妄人李慈德,自云能符書厭,則天於內安置。布豆成
兵馬,畫地為江河,與給使相知削竹為槍,纏被為甲,三更於內反,宮
人擾亂相殺者十二三。羽林將軍楊玄基聞內裡聲叫,領兵斬關而入,殺
慈德、閹豎數十人。惜哉!慈德以厭為客,以厭而喪。

  孝和帝令內道場僧與道士各述所能,久而不決。玄都觀葉法善取胡
桃二升,並殼食之並盡。僧仍不伏。法善燒一鐵缽,赫赤兩合,欲合老
僧頭上,僧唱:「賊!」,袈裟掩面而走。孝和撫掌大笑。

  道士羅公遠,幼時不慧。入梁山數年,忽有異見,言事皆中,敕追
入京。先天中,皇太子設齋,遠從太子乞金銀器物,太子靳固不與。遠
曰:「少時自取。」太子自封署房門,須臾開視,器物一無所見。東房
先封閉,往視之,器物並在其中。又借太子所乘馬,太子怒,不與。遠
曰:「已取得來,見於後園中放在。」太子急往櫪上檢看,馬在如故。
侍御史袁守一將食器數枚,就羅公遠看年命。奴擎衣襆在門外,不覺須
臾在公遠衣箱中。諸人大驚,莫知其然。

  歐陽通,詢之子,善書,瘦怯於父。常自矜能書,必以象牙、犀角
為筆管,狸毛為心,覆以秋兔毫;松煙為墨,末以麝香;紙必須堅薄白
滑者,乃書之。蓋自重其書。薛純陀亦效歐陽草,傷於肥鈍,亦通之亞
也。

  孟知儉,并州人,少時病,忽亡。見衙府如平生時,不知其死,逢
故人為吏,謂曰:「因何得來?」具報之,乃知是冥途。吏為檢尋,曰:
「君平生無修福處,何以得還?」儉曰:「一生誦《多心經》及《高王
經》,雖不記數,亦三四萬遍。」重檢,獲之,遂還。吏問:「欲知官乎?」
曰:「甚要。」遂以簿示之,云「孟知儉合運出身,為曹州參軍,轉鄧
州司僉」,即掩卻不許看。遂至荒榛,入一黑坑,遂活。不知「運」是
何事,尋有敕募運糧,因放選授曹州參軍。乃悟曰:「此州吾不見小書
耳。」滿授鄧州司僉。去任,又選唱晉州判司,未過而卒。

  貞觀中,頓丘縣有一賢者,於黃河渚上拾菜,得一樹栽子大如指。
持歸,蒔之三年,乃結子五顆,味狀如柰,又似林檎,多汁,異常酸美。
送縣,縣上州,以其味奇,乃進之,賜綾一十匹。後樹長成,漸至三百
顆,每年進之,號曰「朱柰」,至今存。德、貝、博等州,取其枝接,
所在豐足。人以為從西域來,礙渚而住矣。

  西晉末有旌陽縣令許遜者,得道於豫章西山。江中有蛟為患,旌陽
沒水,劍斬之。後不知所在。頃漁人網得一石甚鳴,擊之聲聞數十里。
唐朝趙王為洪州刺史,破之得劍一雙,視其銘一有「許旌陽」字,一有
「萬仞」字。遂有萬仞師出焉。

  上元年中,令九品以上配刀、礪等袋,采帨為魚形,結帛作之。取
魚之象,強之兆也。至天后朝乃絕。景雲之後又復前,結白魚為餅。

  中宗令揚州造方丈鏡,鑄銅為桂樹,金花銀葉,帝每騎馬自照,人
馬並在鏡中。專知官高郵縣令幼臨也。

  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夜,於京師安福門外作燈輪,高二十
丈,衣以錦綺,飾以金玉,燃五萬盞燈,簇之如花樹。宮女千數,衣羅
綺,曳錦繡,耀珠翠,施香粉。一花冠、一巾帔皆萬錢,裝束一妓女皆
至三百貫。妙簡長安、萬年少女婦千餘人,衣服、花釵、媚子亦稱是,
於燈輪下踏歌三日夜,歡樂之極,未始有之。

  張易之為母阿臧造七寶帳,金銀、珠玉、寶貝之類罔不畢萃,曠古
以來,未曾聞見。鋪象牙?,織犀角簟,鼲貂之褥,蛩虻之氈,汾晉之
龍鬚、河中之鳳翮以為席。阿臧與鳳閣侍郎李迥秀通,逼之也。同飲以
碗盞一雙,取其常相逐。迥秀畏其盛,嫌其老,乃荒飲無度,昏醉是常,
頻喚不覺。出為衡州刺史。易之敗,阿臧入官,迥秀被坐,降為衛州長
史。

  宗楚客造一新宅成,皆是文柏為梁,沉香和紅粉以泥壁,開門則香
氣蓬勃。磨文石為階砌及地,著吉莫靴者,行則仰仆。楚客被建昌王推
得贓萬餘貫,兄弟配流。太平公主就其宅看,歎曰:「看他行坐處,我
等虛生浪死。」一年追入,為鳳閣侍郎。景龍中,為中書令。韋氏之敗,
斬之。

  洛州昭成佛寺有安樂公主造百寶香爐,高三尺,開四門,絳橋勾欄,
花草、飛禽、走獸,諸天妓樂,麒麟、鸞鳳、白鶴、飛仙,絲來線去,
鬼出神入,隱起鈒鏤,窈窕便娟。珍珠、瑪瑙、琉璃、琥珀、玻璃、珊
瑚、硨磲、琬琰,一切寶貝,用錢三萬,府庫之物,盡於是矣。

  隋煬帝巡狩北邊,作大行殿七寶帳,容數百人,飾以珍寶,光輝洞
徹。引匈奴啟民可汗宴會其中,可汗恍然,疑非人世之有。識者云,大
行殿者,示不祥也,亦是王莽輕車之比。天心其關人事與歟!

  安樂公主改為悖逆庶人。奪百姓莊園,造定昆池四十九里,直抵南
山,擬昆明池。累石為山,以象華岳,引水為澗,以象天津。飛閣步檐,
斜橋磴道,衣以錦繡,畫以丹青,飾以金銀,瑩以珠玉。又為九曲流杯
池,作石蓮花臺,泉於臺中湧出。窮天下之壯麗。悖逆之敗,配入司農,
每日士女游觀,車馬填噎。奉敕:輒到者,官人解見任,凡人決一頓,
乃止。

  安樂公主造百鳥毛裙,以後百官、百姓家效之。山林奇禽異獸,搜
山蕩谷,掃地無遺,至於網羅殺獲無數。開元中,禁寶器於殿前,禁人
服珠玉、金銀、羅綺之物,於是採捕乃止。

  高宗時,有劉龍子妖言惑眾。作一金龍頭藏袖中,以羊腸盛蜜水繞
繫之。每相聚出龍頭,言聖龍吐水,飲之百病皆差。遂轉羊腸,水於龍
口中出,與人飲之,皆罔云病癒,施捨無數。遂起逆謀,事發逃走。捕
訪久之擒獲,斬之於市,並其黨十餘人。

  東海孝子郭純喪母,每哭則群鳥大集。使驗有實,旌表門閭。後訪
乃是孝子每哭,即散餅食於地,群鳥爭來食之。後如此,鳥聞哭聲以為
度,莫不競湊,非有靈也。

  河東孝子王燧家貓犬互乳其子,州縣上言,遂蒙旌表。乃是貓犬同
時產子,取貓兒置狗窠中,狗子置貓窠內,慣食其乳,遂以為常,殆不
可以異論也。自連理木、合歡瓜、麥分歧、禾同穗,觸類而長,實繁有
徒,並是人作,不足怪也。

  唐同泰於洛水得白石紫文,云「聖母臨水,永昌帝業」,進之,授
五品果毅,置永昌縣。乃是白石鑿作字,以紫石末和藥嵌之。後并州文
水縣於谷中得一石還如此,有「武興」字,改文水為武興縣。自是往往
作之。後知其偽,不復採用,乃止。

  襄州胡延慶得一龜,以丹漆書其腹曰「天子萬萬年」以進之。鳳閣
侍郎李昭德以刀刮之並盡,奏請付法。則天曰:「此非噁心也,捨而勿
問。」

  則天好禎祥,拾遺朱前疑說夢雲,則天髮白更黑,齒落更生,即授
都官郎中。司刑寺囚三百餘人,秋分後無計可作,乃於圜獄外羅牆角邊
作聖人跡,長五尺。至夜半,三百人一時大叫。內使推問,云:「昨夜
有聖人見,身長三丈,面作金色,云:『汝等並冤枉,不須怕懼。天子
萬年,即有恩赦放汝。』」把火照之,見有巨跡,即大赦天下,改為大
足元年。

  白鐵餘者,延州稽胡也,左道惑眾。先於深山中埋一金銅像於柏樹
之下,經數年,草生其上。紿鄉人曰:「吾昨夜山下過,每見佛光。」
大設齋,卜吉日以出聖佛。及期,集數百人,命於非所藏處?,不得。
乃勸曰:「諸公不至誠佈施,佛不可見。」由是男女爭佈施者百餘萬。
更於埋處?之,得金銅像。鄉人以為聖,遠近傳之,莫不欲見。乃宣言
曰:「見聖佛者,百病即愈。」左側數百里,老小士女皆就之。乃以緋
紫紅黃綾為袋數十重盛像,人聚觀者,去一重一回佈施,收千端乃見像。
如此矯偽一二年,鄉人歸伏,遂作亂。自號光王,署置官職,殺長吏,
數年為患。命將軍程務挺斬之。

  中郎李慶遠狡詐傾險,初事皇太子,頗得出入。暫令出外,即恃威
權,宰相以下咸謂之要人。宰執方食即來,諸人命坐,常遣一人門外急
喚,云「殿下須使令」,吐飯而去。諸司皆如此。請謁囑事,賣官鬻獄,
所求必遂。東宮後稍稍疏之,仍潛入仗內食侍官飯。晚出外腹痛,猶詐
云太子賜予食瓜太多。須臾霍出衛士所食米飯黃臭,並齏菜狼藉。凡是
小人得寵,多為此狀也。

  周春官尚書閆知微,和默啜,司賓丞田歸道副焉。至牙帳下,知微
舞蹈,宛轉抱默啜靴而鼻臭之。田歸道長揖不拜。默啜大怒,倒懸之。
經一宿,明日將殺。元珍諫:「大國和親使,若殺之不祥。」乃放之。
及歸,與知微爭於殿庭,言默啜必不和;知微堅執以為和。默啜果反,
陷趙、定。天后乃誅知微九族,拜歸道夏官侍郎。

  右拾遺良弼使入匈奴。坐帳下,以不淨餧之。良弼食盡一槃,放歸。
朝廷恥之。

  張利涉性多忘,解褐懷州參軍。每聚會被召,必於笏上記之。時河
內令耿仁惠邀之,怪其不至,親就門刺請。涉看笏曰:「公何見顧?笏
上無名。」又一時晝寢驚,索馬入州,扣刺史鄧惲門,拜謝曰:「聞公
欲賜責,死罪!」鄧惲曰:「無此事。」涉曰:「司功某甲言之。」惲大
怒,乃呼州官董以甲問構,將杖之。甲苦訴初無此語。涉前請曰:「望
公捨之,涉恐是夢中見說耳。」時人是知其性理昏惑矣。

  五原縣令閻玄一為人多忘。嘗至州,於主人舍坐,州佐史前過,以
為縣典也,呼欲杖之,典曰:「某是州佐也。」玄一慚謝而止。須臾縣
典至,一疑其州佐也,執手引坐,典曰:「某是縣佐也。」又愧而止。
曾有人傳其兄書者,止於階下,俄而里胥白錄人到,玄一索杖,遂鞭送
書人數下。其人不知所以,訊之,玄一曰:「吾大錯。」顧縣典回宅,
取杯酒暖愈。良久,典持酒至,玄一既忘其取酒,復忘其被杖者,因便
賜縣典飲之。

  滄州南皮縣丞郭務靜初上,典王慶通判稟,靜曰:「爾何姓?」慶
曰:「姓王。」須臾慶又來,又問何姓,慶又曰:「姓王」。靜怪愕良久,
仰看慶曰:「南皮佐史總姓王。」

  定州何名遠,大富,主官中三驛。每於驛邊起店停商,專以襲胡為
業,貲財巨萬,家有綾機五百張。遠年老,或不從戎,即家貧破。及如
故,即復盛。

  長安富民羅會以剔糞為業,里中謂之「雞肆」,言若雞之因剔糞而
有所得也。會世副其業,家財巨萬。有士人陸景暘,會邀過,所止館舍
甚麗。入內梳洗,衫衣極鮮,屏風、氈褥、烹宰無所不有。景暘問曰:
「主人即如此快活,何為不罷惡事?」會曰:「吾中間停廢一二年,奴
婢死亡,牛馬散失;復業已來,家途稍遂。非情願也,分合如此。」

  滕王嬰、蔣王惲皆不能廉慎,大帝賜諸王,名五王,不及二王,敕
曰:「滕叔、蔣兄自解經紀,不勞賜物與之。」以為「錢貫」。二王大慚。
朝官莫不自勵,皆以取受為贓污,有終身為累,莫敢犯者。

  瀛州饒陽縣令竇知範貪污,有一里正死,範集里正二百人為里正造
像,各出錢一貫。範自納之,謂曰:「里正有過罪,先須急救。範先造
得一像,且以與之。」納錢二百千,平像五寸半。其貪皆類此。範惟一
男,放鷹馬驚,桑枝打破其腦。百姓快之,皆曰:「千金之子,易一兔
之命。」

  益州新昌縣令夏侯彪之初下車,問里正曰:「雞卵一錢幾顆?」曰:
「三顆。」彪之乃遣取十千錢,令買三萬顆,謂里正曰:「未須要,且
寄母雞抱之,遂成三萬頭雞。經數月長成,令縣吏與我賣,一雞三十錢,
半年之間成三十萬。」又問:「竹筍一錢幾莖?」曰:「五莖。」又取十
千錢付之,買得五萬莖,謂里正曰:「吾未須要筍,且向林中養之。至
秋竹成,一莖十錢,成五十萬。」其貪鄙不道皆類此。

  汴州刺史王志愔飲食精細,對賓下脫粟飯。商客有一驢,日行三百
里,曾三十年不賣。市人報價云:「十四千」。愔曰:「四千金少,更增
一千。」又令買單絲羅,匹至三千。愔問:「用幾兩絲?」對曰:「五兩。」
愔令豎子取五兩絲來,每兩別與十錢手功之直。

  深州刺史段崇簡性貪暴,到任,令里正括客,云:「不得稱無。」
上戶每取兩人,下戶取一人,以刑脅之,人懼,皆妄通。通訖,簡云:
「不用喚客來,但須見主人。」主人到,處分每客索絹一匹,約一月之
內得絹三十車。罷任,發至鹿城縣,有一車裝絹未滿載,欠六百匹,即
喚里正令滿之。里正計無所出,遂於縣令、丞、尉家一倍舉送。至都,
拜柳州刺史。

  安南都護崔玄信命女婿裴惟岳攝愛州刺史,貪暴,取金銀財物向萬
貫。有首領取婦,裴即要障車綾,索一千匹,得八百匹,仍不肯放。捉
新婦歸,戲之,三日乃放還。首領更不復納。裴即領物至揚州。安南及
問至,擒之,物並納官,裴亦鎖項至安南,以謝百姓。及海口,會赦而
免。

  洛州司倉嚴升期攝侍御史,於江南道巡察。性嗜水犢肉,所至州縣,
烹宰極多。小事大事,入金則弭。凡到處,金銀為之踴貴,故江南人號
為「金牛御史」。

  張昌儀為洛陽令,借易之權勢,屬官無不允者。風聲鼓動。有一人
姓薛,齎金五十兩遮而奉之。儀領金,受其狀,至朝堂,付天官侍郎張
錫。數日失狀,以問儀,儀曰:「我亦不記,得有姓薛者即與。」錫檢
案內姓薛者六十餘人,並令與官。其蠹政也如此。

第四卷


  隋辛亶為吏部侍郎,選人為之牓,略曰:「枉州抑縣屈滯鄉不申里
銜恨先生,問隋吏部侍郎辛亶曰:『當今天子聖明,群僚用命,外拓四
方,內齊七政。而子位處權衡,職當水鏡,居進退之首,握褒貶之柄。
理應識是識非,知滯知微,使無才者泥伏,有用者雲飛。奈何尸祿素餐,
濫處上官,黜陟失所,選補傷殘,小人在位,君子駁彈。莫不代子戰灼,
而子獨何以安?』辛亶曰:『百姓之子,萬國之人,不可皆識,誰厚誰
親。為桀賞者,不可不喜;被堯責者,寧有不嗔。得官者見喜,失官者
見疾,細而論之,非亶之失。』先生曰:『是何疾歟,是何疾歟!不識
何不訪其名,官少何不簡其精?細尋狀跡,足識法家;細尋判驗,足識
文華。寧不知石中出玉,黃金出沙?量子之才,度子之智,只可投之四
裔,以御魑魅。怨嗟不少,實傷和氣。』辛亶再拜而謝曰:『幸蒙先生
見責,實覺多違。謹當刮肌貫骨,改過懲非。請先生縱亶自修,捨亶之
罰,如更有違,甘從斧鉞。』先生曰:『如子之輩,車載斗量,朝廷多
少,立須相代。那得久曠天官,待子自作。急去急去,不得久住!換取
師巫,卻行無處。』亶掩泣而言曰:『罪過自招,自滅自消,豈敢更將
面目,來污聖朝?』先生曳杖而歌曰:『辛亶去,吏部明,開賢路,遇
太平。今年定知不可得,後歲依期更入京。』」

  隋牛弘為吏部侍郎,有選人馬敞者,形貌最陋,弘輕之,側臥食果
子嘲敞曰:「嘗聞扶風馬,謂言天上下。今見扶風馬,得驢亦不假。」
敞應聲曰:「嘗聞隴西牛,千石不用軥。今見隴西牛,臥地打草頭。」
弘驚起,遂與官。

  陳朝嘗令人聘隋,不知其使機辯深淺,乃密令侯白變形貌,著故弊
衣,為賤人供承。客謂是微賤,甚輕之,乃傍臥放氣與之言,白心頗不
平。問白曰:「汝國馬價貴賤?」報云:「馬有數等,貴賤不同。若從伎
倆筋腳好,形容不惡,堪得乘騎者,直二十千已上。若形容粗壯,雖無
伎倆,堪馱物,直四五千已上。若(音卜結反)尾燥蹄,絕無伎倆,傍
臥放氣,一錢不直。」使者大驚,問其姓名,知是侯白,方始愧謝。

  唐高士廉選,其人齒高,有選人自云解嘲謔,士廉時著木履,令嘲
之,應聲云:「刺鼻何曾嚏,踏面不知瞋。高生兩個齒,自謂得勝人。」
士廉笑而引之。

  周則天朝蕃人上封事,多加官賞,有為右臺御史者。因則天嘗問郎
中張元一曰:「在外有何可笑事?」元一曰:「朱前疑著綠,逯仁傑著朱。
閭知微騎馬,馬吉甫騎驢。將名作姓李千里,將姓作名吳棲梧。左臺胡
御史,右臺御史胡。」胡御史,胡元禮也;御史胡,蕃人為御史者,尋
改他官。周革命,舉人貝州趙廓眇小,起家監察御史,時人謂之「臺穢」,
李昭德詈之為「中霜谷束」,元一目為「梟坐鷹架」。時同州孔魯丘為拾
遺,有武夫氣,時人謂之「外軍主帥」,元一目為「鶖入鳳池」。蘇味道
才學識度,物望攸歸;王方慶體質鄙陋,言詞魯鈍,智不逾俗,才不出
凡;俱為鳳閣侍郎。或問元一曰:「蘇、王孰賢?」答曰:「蘇九月得霜
鷹,王十月被凍蠅。」或問其故,答曰:「得霜鷹俊捷,被凍蠅頑怯。」
時人謂能體物也。契丹賊孫萬榮之寇幽,河內王武懿宗為元帥,引兵至
趙州。聞賊駱務整從北數千騎來,王乃棄兵甲,南走邢州,軍資器械遺
於道路。聞賊已退,方更向前。軍回至都,置酒高會,元一於御前嘲懿
宗曰:「長弓短度箭,蜀馬臨階騙。去賊七百里,隈牆獨自戰。甲仗縱
拋卻,騎豬正南躥。」上曰:「懿宗有馬,何因騎豬?」對曰:「騎豬,
夾豕走也。」上大笑。懿宗曰:「元一宿構,不是卒辭。」上曰:「爾?
韻與之。」懿宗曰:「請以菶韻。」元一應聲曰:「裹頭極草草,掠?不
菶菶。未見桃花面皮,漫作杏子眼孔。」則天大悅,王極有慚色。懿宗
形貌短醜,故曰「長弓短度箭」。周靜樂縣主,河內王懿宗妹,短醜;
武氏最長,時號「大歌」。縣主與則天並馬行,命元一詠,曰:「馬帶桃
花錦,裙拖綠草羅。定知紗帽底,形容似大歌。」則天大笑,縣主極慚。
納言婁師德長大而黑,一足蹇,元一目為「行轍方相」,亦號為「衛靈
公」,言防靈柩方相也。天官侍郎吉頊長大,好昂頭行,視高而望遠,
目為「望柳駱駝」。殿中侍御史元本竦體傴身,黑而且瘦,目為「嶺南
考典」。駕部郎中朱前疑粗黑肥短,身體垢膩,目為「光祿掌膳」。東方
虯身長衫短,骨面粗眉,目為「外軍校尉」。唐波若矮短,目為「鬱屈
蜀馬」。目李昭德「卒(子銳反。)歲胡孫」。修文學士馬吉甫眇一目,
為「端箭師」。郎中長孺子視望陽,目為「呷醋漢」。汜水令蘇徵舉止輕
薄,目為「失孔老鼠」。

  周張元一腹粗而腳短,項縮而眼跌,吉頊目為「逆流蝦蟆」。

  周韻州曲江令朱隨侯,女夫李逖,遊客爾朱九,並姿相少媚,廣州
人號為「三樵」(七肖反。)。人歌曰:「奉敕追三樵,隨侯傍道走。回
頭語李郎,喚取爾朱九。」張鷟目隨侯為「臛亂土梟」。

  周李詳,河內人,氣俠剛勁。初為梓州監示鹽亭尉,主書考日,刺
史問:「平已否?」詳獨曰:「不平。」刺史曰:「不平,君把筆考。」
詳曰:「請考使君。」即下筆曰:「怯斷大事,好勾小稽。自隱不清,疑
人總濁。考中下。」刺史默然而罷。

  則天革命,舉人不試皆與官,起家至御史、評事、拾遺、補闕者,
不可勝數。張鷟為謠曰:「補闕連車載,拾遺平斗量。杷推侍御史,碗
脫校書郎。」時有沈全交者,傲誕自縱,露才揚己,高巾子,長布衫,
南院吟之,續四句曰:「評事不讀律,博士不尋章。面糊存撫使,瞇目
聖神皇。」遂被杷推御史紀先知捉向左臺,對仗彈劾,以為謗朝政,敗
國風,請於朝堂決杖,然後付法。則天笑曰:「但使卿等不濫,何慮天
下人語?不須與罪,即宜放卻。」先知於是乎面無色。

  唐豫章令賀若瑾眼皮急,項轅粗,鷟號為「飽乳犢子」。

  唐鄭愔曾罵選人為「癡漢」,選人曰:「僕是吳癡,漢即是公。」愔
令詠癡,吳人曰:「榆兒復榆婦,造屋兼造車。十七八九夜,還書復借
書。」愔本姓鄚,改姓鄭,時人號為「鄚鄭」。

  唐中書令李敬玄為元帥討吐蕃,至樹墩城,聞劉尚書沒蕃,著靴不
得,狼狽而走。時將軍王杲、副總管曹懷舜等驚退,遺卻麥飯,首尾千
里,地上尺餘。時軍中謠曰:「姚河李阿婆,鄯州王伯母。見賊不能鬥,
總由曹新婦。」

  唐禮部尚書祝欽明頗涉經史,不閑時務,博碩肥腯,頑滯多疑,臺
中小吏號之為「媼」。媼者肉塊,無七竅,秦穆公時野人得之。

  唐先天中,姜師度於長安城中穿渠,繞朝堂坊市,無所不至。上登
西樓望之,師度堰水瀧柴筏而下,遂授司農卿。於後水漲則奔突,水縮
則竭涸。又前開黃河,引水向棣州,費億兆功。百姓苦其淹漬,又役夫
塞河。開元六年,水泛溢,河口堰破,棣州百姓一概沒盡。師度以為功,
官品益進。又有傅孝忠為太史令,自言明玄象,專行矯譎。京中語曰:
「姜師度一心看地,傅孝忠兩眼相天。」神武即位,知其矯,並斬之。

  唐姜晦為吏部侍郎,眼不識字,手不解書,濫掌銓衡,曾無分別。
選人歌曰:「今年選數恰相當,都由座主無文章。案後一腔凍豬肉,所
以名為姜侍郎。」

  唐兵部尚書姚元崇長大行急,魏光乘目為「趕蛇鸛鵲」。黃門侍郎
盧懷慎好視地,目為「覷鼠貓兒」。殿中監姜蛟肥而黑,目為「飽椹母
豬」。紫微舍人倪若水黑而無鬚,目為「醉部落精」。舍人齊處沖好眇目
視,目為「暗燭底覓蝨老母」。舍人呂延嗣長大少髮,目為「日本國使
人」。又有舍人鄭勉為「醉高麗」。目拾遺蔡孚「小州醫博士詐諳藥性」。
又有殿中侍御史,短而醜黑,目為「煙薰地朮」。目御史張孝嵩為「小
村方相」。目舍人楊伸嗣為「熟鏊上猢猻」。目補闕袁輝為「王門下彈琴
博士」。目員外郎魏恬為「祈雨婆羅門」。目李全交為「品官給使」。目
黃門侍郎李廣為「飽水蝦蟆」。由是坐此品題朝士,自左拾遺貶新州新
興縣尉。

  唐貞觀中,桂陽令阮嵩妻閻氏極妒。嵩在廳會客飲,召女奴歌,閻
披髮跣足袒臂,拔刀至席,諸客驚散。嵩伏?下,女奴狼狽而奔。刺史
崔邈為嵩作考詞云:「婦強夫弱,內剛外柔。一妻不能禁止,百姓如何
整肅?妻既禮教不修,夫又精神何在?考下。省符解見任。」

  唐郝象賢,侍郎處俊之孫,頓丘令南容之子也。弱冠,諸友生為之
字曰「寵之」。每於父前稱字。父紿之曰:「汝朋友極賢,吾為汝設饌,
可命之也。」翼日,象賢因邀致十數人,南容引生與之飲。謂曰:「諺
云:『三公後,出死狗』。小兒誠愚,勞諸君制字。損南容之身尚可,豈
可波及侍中也!」因涕泣,眾漸而退。「寵之」者,反語為「癡種」也。

  朱前疑淺鈍無識,容貌極醜。上書云「臣夢見陛下八百歲」,即授
拾遺,俄遷郎中。出使回,又上書云「聞嵩山唱萬歲聲」,即賜緋魚袋。
未入五品,於綠衫上帶之,朝野莫不怪笑。後契丹反,有敕京官出馬一
匹供軍者,即酬五品。前疑買馬納訖,表索緋。上怒,批其狀「即放歸
丘園」,憤恚而卒。

  周鳳閣侍郎杜景佺,文筆宏贍,知識高遠,時在鳳閣時,人號為「鶴
鳴雞樹」。唐王及善,才行庸猥,風神鈍濁,為內史時,人號為「鳩集
鳳池」。俄遷文昌右相,無他政,但不許令史之驢入臺,終日迫逐,無
時暫捨。時人號為「驅驢宰相」。

  周有逯仁傑,河陽人。自地官令史出尚書,改天下帳式,頗甚繁細,
法令滋章。每村立社官,仍置平直老三員,掌簿案,設鎖鑰,十羊九牧,
人皆散逃。而宰相淺識,以為萬代可行,授仁傑地官郎中。數年,百姓
苦之,其法遂寢。

  周考功令史袁琰,國忌眾人聚會,充錄事勾當。遂判曰:「曹司繁
鬧,無時暫閒,不因國忌之辰,無以展其歡笑。」合坐嗤之。

  周夏官侍郎侯知一年老,敕放致仕。上表不伏,於朝堂踴躍馳走,
以示輕便。張悰丁憂,自請起復。吏部主事高筠母喪,親戚為舉哀,筠
曰:「我不能作孝。」員外郎張棲貞被訟詐遭母憂,不肯起對。時臺中
為之語曰:「侯知一不伏致仕,張琮自請起復,高筠不肯作孝,張棲貞
情願遭憂。皆非名教中人,並是王化外物。」獸心人面,不其然乎!

  周天官選人沈子榮誦判二百道,試日不下筆。人問之,榮曰:「無
非命也。今日誦判,無一相當。有一道頗同,人名又別。」至來年選,
判水磑,又不下筆。人問之,曰:「我誦水磑,乃是藍田,今問富平,
如何下筆?」聞者莫不撫掌焉。

  周則天內宴甚樂,河內王懿宗忽然起奏曰:「臣急告君,子急告父。」
則天大驚,引問之,對曰:「臣封物承前府家自徵,近敕州縣徵送,太
有損折。」則天大怒,仰觀屋椽良久,曰:「朕諸親飲正樂,汝是親王,
為三二百戶封幾驚殺我。不堪作王。」令曳下。懿宗免冠拜伏,諸王救
之曰:「懿宗愚鈍,無意之失。」上乃釋之。

  周張衡,令史出身,位至四品,加一階,合入三品,已團甲。因退
朝,路旁見蒸餅新熟,遂市其一,馬上食之,被御史彈奏。則天降敕:
「流外出身,不許入三品。」遂落甲。

  周右拾遺李良弼,自矜唇頰,好談玄理,請使北蕃說骨篤祿。匈奴
以木盤盛糞飼之,臨以白刃。弼懼,食一盤並盡,乃放還。人譏之曰:
「李拾遺,能拾突厥之遺。」出為真源令。秩滿還瀛州,遇契丹賊孫萬
榮使何阿小取滄、瀛、冀、貝。良弼謂鹿城令李懷璧曰:「『孫』者胡孫,
即是獼猴,難可當也。『萬』字者有『草』,即是『草中藏』。」勸懷璧
降何阿小,授懷璧五品將軍。阿小敗,懷璧及良弼父子四人並為河內王
武懿宗斬之。

  周春官尚書閻知微,庸瑣駑怯,使入蕃,受默啜封為漢可汗。賊入
恒、定,遣知微先往趙州招慰。將軍陳令英等守城西面,知微謂令英曰:
「陳將軍何不早降下?可汗兵到然後降者,剪土無遺。」令英不答。知
微城下連手踏歌,稱「萬歲樂」。令英曰:「尚書國家八座,受委非輕,
翻為賊踏歌,無慚也?」知微仍唱曰:「萬歲樂,萬歲年,不自由,萬
歲樂。」時人鄙之。

  唐崔湜為吏部侍郎,貪縱,兄憑弟力,父挾子威,咸受囑求,贓污
狼藉。父挹為司業,受選人錢,湜不之知也,長名放之。其人訴曰:「公
親將賂去,何為不與官?」湜曰:「所親為誰?吾捉取鞭殺。」曰:「鞭
即遭憂。」湜大慚。主上以湜父年老,瓜初熟,賜一顆。湜以瓜遺妾,
不及其父,朝野譏之。時崔、岑、鄭愔並為吏部,京中謠曰:「岑羲獠
子後,崔湜令公孫。三人相比接,莫賀咄最渾。」

  唐左衛將軍權龍襄,性褊急,常自矜能詩。通天年中,為滄州刺史,
初到乃為詩呈州官曰:「遙看滄州城,楊柳郁青青。中央一群漢,聚坐
打杯觥。」諸公謝曰:「公有逸才。」襄曰:「不敢,趁韻而已。」又《秋
日述懷》曰:「簷前飛七百,雪白後園強。飽食房裡側,家糞集野螂。」
參軍不曉,請釋。襄曰:「鷂子簷前飛,直七百文。洗衫掛後園,乾白
如雪。飽食房中側臥。家裡便轉,集得野澤蜣螂。」談者嗤之。皇太子
宴,夏日賦詩:「嚴霜白浩浩,明月赤團團。」太子援筆為贊曰:「龍襄
才子,秦州人士。明月晝耀,嚴霜夏起。如此詩章,趁韻而已。」襄以
張易之事,出為容山府折衝。神龍中追入,乃上詩曰:「無事向容山,
今日向東都。陛下敕進來,令作右金吾。」又為《喜雨詩》曰:「暗去
也沒雨,明來也沒雲。日頭赫赤赤,地上絲氳氳。」為瀛州刺史日,新
過歲,京中數人附書曰:「改年多感,敬想同之。」正新喚官人集,云
有詔改年號為「多感」元年,將書呈判司已下,眾人大笑。龍襄復側聽,
怪赦書來遲。高陽、博野兩縣競地陳牒,龍襄乃判曰:「兩縣競地,非
州不裁。既是兩縣,於理無妨。付司。權龍襄示。」典曰:「比來長官
判事,皆不著姓。」龍襄曰:「餘人不解,若不著姓,知我是誰家浪驢
也!」龍襄不知忌日,謂府史曰:「何名私忌?」對曰:「父母忌日請假,
獨坐房中不出。」襄至日,於房中靜坐。有青狗突入,龍襄大怒,曰:
「沖破我忌。」更陳牒,改作明朝好作忌日。談者笑之。

  李宜得本賤人,背主逃匿。當玄宗起義,與王毛仲等立功,宜得官
至武衛將軍。舊主遇諸途,趨而避之,不敢仰視。宜得令左右命之,主
甚惶懼。至宅舍,請居上坐,宜得自捧酒食,舊主流汗辭之。流連數日。
遂奏云:「臣蒙國恩,榮祿過分;臣舊主卑瑣,曾無寸祿。臣請割半俸,
解官以榮之。願陛下遂臣愚款。」上嘉其志,擢主為郎將,宜得復其秩。
朝廷以此多之。

  蘇頲年五歲,裴談過其父。頲方在,乃試誦庾信《枯樹賦》,將及
終篇,避「談」字,因易其韻曰:「昔年移樹,依依漢陰。今看搖落,
淒淒江潯。樹猶如此,人何以任?」談駭歎久之,知其他日必主文章也。

  唐婁師德,滎陽人也,為納言。客問浮休子曰:「婁納言何如?」
答曰:「納言直而溫,寬而慄,外愚而內敏,表晦而裡明。萬頃之波,
渾而不濁,百鍊之質,磨而不磷。可謂淑人君子,近代之名公者焉。」
客曰:「狄仁傑為納言何如?」浮休子曰:「粗覽經史,薄閱文華。箴規
切諫,有古人之風;剪伐淫詞,有烈士之操。心神耿直,涅而不淄;膽
氣堅剛,明而能斷。晚途錢癖,和嶠之徒與!」客曰:「鳳閣侍郎李昭
德可謂名相乎?」答曰:「李昭德志大而器小,氣高而智薄,假權制物,
扼險凌人,剛愎有餘,而恭寬不足,非謀身之道也。」俄伏法焉。又問:
「洛陽令來俊臣雍容美貌,忠赤之士乎?」答曰:「俊臣面柔心狠,行
險德薄,巧辨似智,巧諛似忠,傾覆邦家,誣陷良善,其江充之徒歟!
蜂蠆害人,終為人所害。」無何為太僕卿,戮於西市。又問:「武三思
可謂名王哉?」答曰:「三思憑藉國親,位超袞職,貌象恭敬,心極殘
忍。外示公直,內結陰謀,弄王法以復仇,假朝權而害物。晚封為德靜
王,乃鼎賊也,不可以壽終。」竟為節愍太子所殺。又問:「中書令魏
元忠耿耿正直,近代之名臣也?」答曰:「元忠文武雙闕,名實兩空,
外示貞剛,內懷趨附。面折張食其之黨,勇若熊羆;諂事武士開之儔,
怯同駑犬。首鼠之士,進退兩端;虺蜥之夫,曾無一志。亂朝敗政,莫
非斯人。附三思之徒,斥五王之族,以吾熟察,終不得其死然。」果坐
事長流思州,憂恚而卒。又問:「中書令李嶠何如?」答曰:「李公有三
戾:性好榮遷,憎人升進;性好文章,憎人才筆;性好貪濁,憎人受賂。
亦如古者有女君,性嗜肥鮮,禁人食肉;性愛綺羅,斷人衣錦;性好淫
縱,憎人畜聲色。此亦李公之徒也。」又問:「司刑卿徐有功何如?」
答曰:「有功耿直之士也,明而有膽,剛而能斷。處陵夷之運,不偷媚
以取容;居版蕩之朝,不遜辭以苟免。來俊臣羅織者,有功出之;袁智
弘鍛鍊者,有功寬之。躡虎尾而不驚,觸龍鱗而不懼。鳳跱鴟梟之內,
直以全身;豹變豺狼之間,忠以遠害。若值清平之代,則張釋之、于定
國豈同年而語哉!」又問:「司農卿趙履溫何如?」答曰:「履溫心不涉
學,眼不識文,貌恭而性狠,智小而謀大。趑趄狗盜,突忽豬貪。晨羊
誘外,不覺其死;夜蛾覆燭,不覺其斃。頭寄於項,其能久乎?」後從
事韋氏為逆,夷其三族。又問:「鄭愔為選部侍郎何如?」答曰:「愔猖
獗小子,狡猾庸人,淺學浮詞,輕才薄德。狐蹲貴介,雉伏權門,前托
俊臣,後附張易。折支德靜之室,舐痔安樂之庭。鸋鳷棲於葦苕,魦鱨
游於沸鼎。既無雅量,終是凡材,以此求榮,得死為幸。」果謀反伏誅。

  貞觀末,南康黎景逸居於空青山,常有鵲巢其側,每飯食以喂之。
後鄰近失布者誣景逸盜之,繫南康獄,月餘劾不承。欲訊之,其鵲止於
獄樓,向景逸歡喜,似傳語之狀。其日傳有赦,官司詰其來,云路逢玄
衣素衿人所說。三日而赦至,景逸還山。乃知玄衣素衿者,鵲之所傳也。

  汝州刺史張昌期,易之弟也,恃寵驕貴,酷暴群僚。梁縣有人白云:
「有白鵲見。」昌期令司戶楊楚玉捕之。部人有鷂子七十籠,令以蠟塗
爪。至林見白鵲,有群鵲隨之,見鷂迸散,惟白者存焉。鷂竦身取之,
一無損傷,而籠送之。昌期笑曰:「此鵲贖君命也。」玉叩頭曰:「此天
活玉,不然投河赴海,不敢見公。」拜謝而去。

  渤海高嶷巨富,忽患月餘日,帖然而卒。心上仍暖,經日而蘇,云
有一白衣人眇目,把牒冥司,訟殺其妻子。嶷對:「元不識此老人。」
冥官云:「君命未盡,且放歸。」遂悟白衣人乃是家中老瞎麻雞也。令
射殺,魅遂絕。

  文明以後,天下諸州進雌雞變為雄者多。或半已化,半未化。乃則
天正位之兆。

  衛鎬為縣官下鄉,至里人王幸在家,方假寐,夢一烏衣婦人引十數
小兒著黃衣,咸言乞命,叩頭再三。斯須又至。鎬甚惡其事,遂催食欲
前。適所親有報曰:「王幸在家窮,無物設饌。有一雞見抱兒,已得十
餘日,將欲殺之。」鎬方悟烏衣婦人果烏雞也,遂命解放。是夜復夢,
咸欣然而去。

  久視年中,越州有祖錄事,不得名。早出,見擔鵝向市中者。鵝見
錄事,頻顧而鳴。祖乃以錢贖之,至僧寺,令放為長生鵝,竟不肯入寺,
但走逐祖後。經坊歷市,稠人廣眾之處一步不放。祖收養之。左丞張錫
親見說也。

  漢時鄢縣南門兩扇忽開,忽一聲稱「鴛」,一聲稱「鴦」。晨夕開閉,
聲聞京師。漢末惡之,令毀其門,兩扇化為鴛鴦,相隨飛去。後改鄢縣
為晏城縣。

  天后時,左衛兵曹劉景陽使嶺南,得秦吉了鳥雄雌各一隻,解人語。
至都進之,留其雌者。雄者煩然不食,則天問曰:「何無聊也?」鳥為
言曰:「其配為使者所得,今頗思之。」乃呼景陽曰:「卿何故藏一鳥不
進?」景陽叩頭謝罪,乃進之。則天不罪也。

  峰州有一道水從吐蕃中來,夏冷如冰雪。有魚長一二寸,來去有時,
蓋水上如粥。人取烹之而食,千萬家取不可盡,不知所從來。

  通川界內多獺,各有主養之,並在河側岸間。獺若入穴,插雉尾於
獺穴前,獺即不敢出。去卻尾即出。取得魚,必須上岸,人便奪之。取
得多,然後放令自吃,吃飽即鳴杖以驅之還。插雉尾,更不敢出。

  有人見豎子在洛水中洗馬,頃之,見一物如白煉帶,極光晶,繳豎
子項三兩匝,即落水死。凡是水中及灣泊之所皆有之。人澡浴洗馬死者,
皆謂?所引,非也。此名「白特」,宜慎防之,蛟之類也。

  齊州有萬頃陂,魚鱉水族,無所不有。咸亨中,忽一僧持缽乞食,
村人長者施以蔬供,食訖而去。於時漁人網得一魚,長六七尺,絲鱗鏤
甲,錦質寶章,特異常魚。齎赴州餉遺,至村而死。眾共剖而分之,於
腹中得長者所施蔬食,儼然並在。村人遂於陂中設齋超度。自是陂中無
水族,至今猶然。

  杭州富陽縣韓珣莊掘井,才深五六尺,土中得魚數十頭,土有微潤。

  貞觀中,衛州板橋店主張迪妻歸寧。有衛州三衛楊貞等三人投店宿,
五更早發。夜有人取三衛刀殺張迪,其刀卻內鞘中,貞等不知之。至明,
店人趨貞等,拔刀血狼藉,囚禁拷訊,貞等苦毒,遂自誣。上疑之,差
御史蔣恒復推。至,總追店人十五以上集,為人不足,且散,惟留一老
婆年八十已上。晚放出,令獄典密覘之,曰:「婆出,當有一人與婆語
者,即記取姓名,勿令漏泄。」果有一人共語者,即記之。明日復爾。
其人又問婆:「使人作何推勘?」如是者二日,並是此人。恒總追集男
女三百餘人,就中喚與老婆語者一人出,餘並放散。問之具伏,云與迪
妻奸殺有實。奏之,敕賜帛二百段,除侍御史。

第五卷


  貞觀中,左丞李行廉弟行詮前妻子忠,烝其後母,遂私將潛藏,云
敕追入內。行廉不知,乃進狀問,奉敕推詰極急。其後母詐以領巾勒項
臥街中,長安縣詰之,云有人詐宣敕喚去,一紫袍人見留宿,不知姓名,
勒項送至街中。忠惶恐,私就卜問,被不良人疑之,執送縣。縣尉王璥
引就房內推問,不承。璥先令一人於案褥下伏聽,令一人走報長使喚,
璥鎖房門而去。子母相謂曰:「必不得承。」並私密之語。璥至,開門,
案下之人亦起,母子大驚,並具承伏法云。

  李傑為河南尹,有寡婦告其子不孝。其子不能自理,但云:「得罪
於母,死所甘分。」傑察其狀,非不孝子,謂寡婦曰:「汝寡居,惟有
一子,今告之,罪至死,得無悔乎?」寡婦曰:「子無賴,不順母,寧
復惜乎!」傑曰:「審如此,可買棺木來取兒屍。」因使人覘其後。寡
婦既出,謂一道士曰:「事了矣。」俄而棺至,傑尚冀有悔,再三喻之,
寡婦執意如初。道士立於門外,密令擒之,一問,承伏:「某與寡婦私,
嘗苦兒所制,故欲除之。」傑放其子,杖殺道士及寡婦,便同棺盛之。

  衛州新鄉縣令裴子雲,好奇策。部人王敬戍邊,留牛六頭於舅李進
處,養五年,產犢三十頭,例十貫已上。敬還索牛,兩頭已死,只還四
頭老牛,餘並非汝牛生,總不肯還。敬忿之,經縣陳牒。子雲令送敬府
獄禁,教追盜牛賊李進。進惶怖至縣,叱之曰:「賊引汝同盜牛三十頭,
藏於汝家,喚賊共對。」乃以布衫籠敬頭,立南牆下。進急,乃吐款云
「三十頭牛總是外甥牛所生,實非盜得」云。遣去布衫,進見是敬,曰:
「此是外甥也。」雲曰:「若是,即還他牛。」進默然。雲曰:「五年養
牛辛苦,與數頭,餘並與敬。」一縣服其精察。

  中書舍人郭正一破平壤,得一高麗婢,名玉素,極姝豔,令專知財
物庫。正一夜須漿水粥,非玉素煮之不可。玉素乃毒之而進,正一急曰:
「此婢藥我!」索土漿、甘草服解之,良久乃止。覓婢不得,並失金銀
器物十餘事。錄奏,敕令長安、萬年捉不良脊爛求賊,鼎沸三日不獲。
不良主帥魏昶有策略,取舍人家奴,選年少端正者三人,布衫籠頭至衛。
縛衛士四人,問:「十日內已來,何人覓舍人家?」衛士云:「有投化高
麗留書,遣付舍人捉馬奴,書見在。」檢云「金城坊中有一空宅」,更
無語。不良往金城坊空宅,並搜之。至一宅,封鎖正密,打鎖破開之,
婢及高麗並在其中。拷問,乃是投化高麗共捉馬奴藏之。奉敕斬於東市。

  垂拱年,則天監國,羅織事起。湖州佐史江琛取刺史裴光判書,割
字合成文理,詐為徐敬業反書以告。差使推光款,書是光書,疑語非光
語。前後三使推,不能決。敕令差能推事人勘當取實,僉曰:「張楚金
可。」乃使之。楚金憂悶,仰臥西窗,日高,向看之,字似補作。平看
則不覺,向日則見之。令喚州官集,索一甕水,令琛投書於水中,字一
一解散。琛叩頭伏罪。敕令決一百,然後斬之。賞楚金絹百匹。

  懷州河內縣董行成能策賊。有一人從河陽長店盜行人驢一頭並皮袋,
天欲曉,至懷州。行成至街中見,嗤之曰:「個賊住,即下驢來。」即
承伏。人問:「何以知之?」行成曰:「此驢行急而汗,非長行也;見人
則引驢遠過,怯也。以此知之。」捉送縣,有頃驢主蹤至,皆如其言。

  張鷟陽縣尉日,有稱架人呂元偽作倉督馮忱書,盜糶倉糧粟。忱不
認書,元乃堅執,不能定。鷟取呂元告牒,括兩頭,惟留一字,問:「是
汝書,即注是,以字押;不是,即注非,亦以字押。」元乃注曰「非」,
去括即是元牒。且決五下。括詐馮忱書上一字以問之,注曰「是」。去
括,乃詐書也。元連項赤,叩頭伏罪。又有一客驢韁斷,並鞍失三日,
訪不獲,經縣告。鷟推勘急,夜放驢出而藏其鞍,可直五千已來。鷟曰:
「此可知也。」令將卻籠頭放之,驢向舊喂處。鷟令搜其家,其鞍於草
積下得之,人伏其計。

  張松壽為長安令,時昆明池側有劫殺,奉敕十日內須獲賊,如違,
所由科罪。壽至行劫處尋蹤跡,見一老婆樹下賣食,至以從騎馱來入縣,
供以酒食。經三日,還以馬送舊坐處。令一腹心人看,有人共婆語,即
捉來。須臾一人來問,明府若為推逐,即披布衫籠頭送縣,一問具承,
並贓並獲。時人以為神明。

  元嘉少聰俊。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口誦經史,目數群羊,兼成四
十字詩,一時而就,足書五言一絕。六事齊舉。代號「神仙童子」。

  并州人毛俊誕一男,四歲,則天召入內試字。《千字文》皆能暗書,
賜衣裳放還。人皆以為精魅所托,其後不知所終。

  納言婁師德,鄭州人,為兵部尚書。使并州,接境諸縣令隨之。日
高至驛,恐人煩擾驛家,令就廳同食。尚書飯白而細,諸人飯黑而粗,
呼驛長嗔之曰:「飯何為兩種者?」驛客將恐,對曰:「邂逅淅米不得,
死罪。」尚書曰:「卒客無卒主人,亦復何損?」遂換取粗飯食之。檢
校營田,往梁州,先有鄉人姓婁者為屯官犯贓,都督許欽明欲決殺。令
眾鄉人謁尚書,欲救之,尚書曰:「犯國法,師德當家兒子亦不能捨,
何況渠?」明日宴會,都督與尚書俱坐,尚書曰:「聞有一人犯國法,
云是師德鄉里。師德實不識,但與其父為小兒時共牧牛耳。都督莫以師
德寬國家法。」都督遽令脫枷至,尚書切責之曰:「汝辭父娘,求覓官
職,不能謹潔,知復奈何?」將一碟槌餅與之曰:「?卻,作個飽死鬼
去。」都督從此捨之。後為納言、平章事,又檢校屯田,行者日矣。諮
執事早出,婁先足疾,待馬未來,於光政門外橫木上坐。須臾有一縣令,
不知其納言也,因訴身名,遂與之並坐。令有一子遠覘之,走告曰:「納
言也。」令大驚,起曰:「死罪。」納言曰:「人有不相識,法有何死罪?」
令因訴云,有左嶷,以其年老眼暗奏解,「某夜書表狀亦得,眼實不暗」。
納言曰:「道是夜書表狀,何故白日裡不識宰相?」令大慚,曰:「願納
言莫說向宰相,納言南無佛不說。」公左右皆笑。使至靈州,果驛上食
訖,索馬,判官諮驛家漿水,亦索不得,全不祗承。納言曰:「師德已
上馬,與公料理。」往呼驛長,責曰:「判官與納言何別,不與供給?
索杖來。」驛長惶怖拜伏。納言曰:「我欲打汝一頓,大使打驛將,細
碎事,徒涴卻名聲。若向你州縣道,你即不存生命。且放卻。」驛將跪
拜流汗,狼狽而走。婁目送之,謂判官曰:「與公躓頓之矣。」眾皆怪
歎。其行事皆此類。浮休子曰:「司馬徽、劉寬無以加也。」

  英公李勣為司空,知政事,有一番官者參選被放,來辭英公。公曰:
「明朝早向朝堂見我來。」及期而至,郎中並在傍,番官至辭,英公頻
眉謂之曰:「汝長生不知事尚書、侍郎,我老翁不識字,無可教汝,何
由可得留?深負愧汝,努力好去。」侍郎等惶懼,遽問其姓名,令南院
看牓。須臾引入,注與吏部令史。英公時為宰相,有鄉人嘗過宅,為設
食。食客裂卻餅緣,英公曰:「君大少年。此餅犁地兩遍熟,概下種鋤
塒收刈打颺訖,磑羅作麵,然後為餅。少年裂卻緣,是何道?此處猶可,
若對至尊前,公作如此事,參差斲卻你頭。」客大慚悚。浮休子曰:「宇
文朝華州刺史王羆,有客裂餅緣者,羆曰:『此餅大用功力,然後入口。
公裂之,只是未饑,且擎卻。』客愕然。又臺使致羆食飯,使人割瓜皮
大厚,投地,羆就地拾起以食之。使人極悚息。」

  刑部尚書李日知自為畿赤,不曾打杖行罰,其事亦濟。及為刑部尚
書,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者,尚書索杖剝衣,喚令史總集,欲決之。
責曰:「我欲笞汝一頓,恐天下人稱你云撩得李日知嗔,吃李日知杖。
你亦不是人,妻子亦不禮汝。」遂放之。自是令史無敢犯者,設有稽失,
眾共謫之。

  兵部郎中朱前疑貌醜,其妻有美色。天后時,洛中殖業坊西門酒家
有婢,蓬頭垢面,傴肩皤腹,寢惡之狀,舉世所無。而前疑大悅之,殆
忘寢食。乃知前世言宿瘤蒙愛,信不虛也。

  夫人世嗜慾,一何殊性。前聞文王嗜昌歜,楚王嗜芹菹,屈到嗜芰,
曾皙嗜羊棗。宋劉雍嗜瘡痂,本傳曰:「雍詣前吳興太守孟靈休,靈休
脫襪,黏炙瘡痂墜地,雍俯而取之餐焉。」宋明帝嗜蜜漬蛦,每啖數升。
是知海上逐臭之談,陳君愛醜之說,何足怪歟!夫亦其癖也。

  太宗時,西國進一胡,善彈琵琶。作一曲,琵琶弦撥倍粗。上每不
欲番人勝中國,乃置酒高會,使羅黑黑隔帷聽之,一遍而得。謂胡人曰:
「此曲吾宮人能之。」取大琵琶,遂於帷下令黑黑彈之,不遺一字。胡
人謂是宮女也,驚歎辭去。西國聞之,降者數十國。

  王沂者,平生不解弦管。忽旦睡,至夜乃寤,索琵琶弦之,成數曲:
一名《雀啄蛇》,一名《胡王調》,一名《胡瓜苑》。人不識聞,聽之者
莫不流淚。其妹請學之,乃教數聲,須臾總忘,不復成曲。

  周有婆羅門僧惠範,奸矯狐魅,挾邪作蠱,咨趄鼠黠,左道弄權。
則天以為聖僧,賞齎甚重。太平以為梵王,接納彌優,生其羽翼,長其
光價。孝和臨朝,常乘官馬,往還宮掖。太上登極,從以給使,出入禁
門,每入即賜綾羅、金銀器物。氣岸甚高,風神傲誕,內府珍寶,積在
僧家。矯說祅祥,妄陳禍福。神武斬之,京師稱快。

  道士史崇玄,懷州河內縣縫靴人也。後度為道士,僑假人也。附太
平為太清觀主。金仙、玉真出俗,立為尊師。每入內奏請,賞賜甚厚,
無物不賜。授鴻臚卿,衣紫羅裙帔,握象笏,佩魚符,出入禁闈,公私
避路。神武斬之,京中士女相賀。

  嶺南風俗,家有人病,先殺雞鵝等以祀之,將為修福。若不差,即
次殺豬狗以祈之。不差,即次殺太牢以禱之。更不差,即是命,不復更
祈。死則打鼓鳴鐘於堂,比至葬訖。初死,且走,大叫而哭。

  景雲中,有長髮賀玄景,自稱五戒賢者。同為妖者十餘人。於陸渾
山中結草舍,幻惑愚人子女,傾家產事之。紿云至心求者必得成佛。玄
景為金簿袈裟,獨坐暗室,令愚者竊視,云佛放光,眾皆懾伏。緣於懸
崖下燒火,遣數人於半崖間披紅碧紗為仙衣,隨風飛揚,令眾觀之。誑
曰:「此仙也。」各令著仙衣以飛就之,即得成道。剋日設齋,飲中置
莨菪子,與眾餐之。女子好髮者,截取為剃頭,串仙衣,臨崖下視,眼
花恍忽,推崖底,一時燒殺,沒取資財。事敗,官司來檢,灰中得焦拳
屍骸數百餘人。敕決殺玄景,縣官左降。

  景龍中,瀛州進一婦人,身上隱起浮圖塔廟諸佛形像。按察使進之,
授五品。其女婦留內道場。逆韋死後,不知去處。

  周證聖元年,薛師名懷義造功德堂一千尺於明堂北。其中大像高九
百尺,鼻如千斛船,中容數十人並坐,夾紵以漆之。五月十五,起無遮
大會於朝堂。掘地深五丈,以亂彩為宮殿臺閣,屈竹為胎,張施為楨蓋。
又為大像金剛,並坑中引上,詐稱從地湧出。又刺牛血畫作大像頭,頭
高二百尺,誑言薛師膝上血作之。觀者填城溢郭,士女雲會。內載錢拋
之,更相踏藉,老少死者非一。至十六日,張像於天津橋南,設齋。二
更,功德堂火起,延及明堂,飛燄沖天,洛城光如晝日。其堂作仍未半,
已高七十餘尺,又延燒金銀庫,鐵汁流液,平地尺餘,人不知錯入者,
便即焦爛。其堂煨燼,尺木無遺。至曉,乃更設會,暴風欻起,裂血像
為數百段。浮休子曰:「梁武帝捨身同泰寺,百官傾庫物以贖之。其夜
欻電霹靂,風雨晦冥,寺浮圖佛殿一時蕩盡。非理之事,豈如來本意哉!」

  景雲中,西京霖雨六十餘日。有一胡僧名寶嚴,自云有術法,能止
雨。設壇場,誦經咒。其時禁屠宰,寶嚴用羊二十口、馬兩匹以祭。祈
請經五十餘日,其雨更盛。於是斬逐胡僧,其雨遂止。

  周聖歷年中,洪州有胡超僧出家學道,隱白鶴山,微有法術,自云
數百歲。則天使合長生藥,所費巨萬,三年乃成。自進藥於三陽宮,則
天服之,以為神妙,望與彭祖同壽,改元為久視元年。放超還山,賞賜
甚厚。服藥之後三年而則天崩。

  則天時,調貓兒與鸚鵡同器食,命御史彭先覺監,遍示百官及天下
考使。傳看未遍,貓兒饑,遂咬殺鸚鵡以餐之,則天甚愧。武者國姓,
殆不祥之徵也。

  裴炎為中書令,時徐敬業欲反,令駱賓王畫計,取裴炎同起事。賓
王足踏壁,靜思食頃,乃為謠曰:「一片火,兩片火,緋衣小兒當殿坐。」
教炎莊上小兒誦之,並都下童子皆唱。炎乃訪學者令解之。召賓王至,
數啖以寶物錦綺,皆不言。又賂以音樂、女妓、駿馬,亦不語。乃對古
忠臣烈士圖共觀之,見司馬宣王,賓王欻然起曰:「此英雄丈夫也。」
即說自古大臣執政,多移社稷,炎大喜。賓王曰:「但不知謠讖何如耳?」
炎以謠言「片火緋衣」之事白,賓王即下,北面而拜曰:「此真人矣。」
遂與敬業等合謀。揚州兵起,炎從內應,書與敬業等合謀。惟有「青鵝」,
人(缺。)有告者,朝廷莫之能解。則天曰:「此『青』字者十二月,『鵝』
字者我自與也。」遂誅炎,敬業等尋敗。

  逆韋之妹、馮太和之妻號七姨,信邪,見豹頭枕以闢邪,白澤枕以
去魅,作伏熊枕以為宜男。太和死,嗣虢王娶之。韋之敗也,虢王斲七
姨頭送朝堂,則知闢邪之枕無效矣。

  後魏高流之為徐州刺史,決滹沱河水繞城。破一古墓,得銘曰「吾
死後三百年,背底生流泉,賴逢高流之,遷吾上高原。」流為造棺槨衣
物,取其柩而改葬之。

  東都豐都市在長壽市之東北。初築市垣,掘得古塚,土藏無砧甓,
棺木陳朽,觸之便散。屍上著平上幘,朱衣。得銘云:「筮道居朝,龜
言近市,五百年間,於斯見矣。」當時達者參驗,是魏黃初二年所葬也。

  寇天師謙之,後魏時得道者也,常刻石為記,藏於嵩山。上元初,
有洛州郜城縣民因採藥於山,得之以獻。縣令樊文言於州,州以上聞,
高宗皇帝詔藏於內府。其銘記文甚多,奧不可解,略曰「木子當天下」;
又曰「止戈龍」;又曰「李代代,不移宗」;又曰「中鼎顯真容」;又曰
「基千萬歲」。所謂「木子當天下」者,蓋言唐氏受命也。「止戈龍」者,
言太后臨朝也,止戈為武,武,天后氏也。「李代代,不移宗」者,謂
中宗中興,再新天地。「中鼎顯真容」者,實中宗之廟諱,真為睿聖之
徽諡,得不信乎?「基千萬歲」者,基,玄宗名也,千萬歲,蓋曆數久
長也。後中宗御位,樊文男欽賁以石記本上獻,上命編於國史。

  辰州東有三山,鼎足直上,各數千丈。古老傳曰,鄧夸父與日競走,
至此煮飯,此三山者,夸父支鼎之石也。

  寶曆元年乙巳歲,資州資陽縣清弓村山有大石,可三間屋大。從此
山下忽然吼踴,下山越澗,卻上坡,可百步。其石走時,有鋤禾人見之,
各手把鋤,趁至所止。其石高二丈。

  趙州石橋甚工,磨?密致如削焉。望之如初日出雲,長虹飲澗。上
有勾欄,皆石也,勾欄並有石獅子。龍朔年中,高麗諜者盜二獅子去,
後復募匠修之,莫能相類者。至天后大足年,默啜破趙、定州,賊欲南
過,至石橋,馬跪地不進,但見一青龍臥橋上,奮迅而怒,賊乃遁去。

  永昌年,太州敷水店南西坡,白日飛四五里,直塞赤水。坡上桑畦
麥隴依然仍舊。

  鄒駱駝,長安人。先貧,常以小車推蒸餅賣之。每勝業坊角有伏磚,
車觸之即翻,塵土涴其餅,駝苦之。乃將钁?去十餘磚,下有瓷甕,容
五斛許,開看,有金數斗,於是巨富。其子昉,與蕭佺交厚,時人語曰:
「蕭佺駙馬子,鄒昉駱駝兒。非關道德合,只為錢相知。」

  先天年,洛下人牽一牛奔,腋下有一人手,長尺餘,巡坊而乞。

  隋文皇帝時,大宛國獻千里馬,曳地,號曰「師子驄」。上置之馬
群,陸梁,人莫能制。上令並群驅來,謂左右曰:「誰能馭之?」郎將
裴仁基曰:「臣能制之。」遂攘袂向前,去十餘步,踴身騰上,一手撮
耳,一手摳目,馬戰不敢動,乃?乘之。朝發西京,暮至東洛。後隋末,
不知所在。唐文武聖皇帝敕天下訪之。同州刺史宇文士及訪得其馬,老
於朝邑市麵家挽磑,鬃尾焦禿,皮肉穿穴,及見之悲泣。帝自出長樂坡,
馬到新豐,向西鳴躍。帝得之甚喜,齒口並平,飼以鍾乳,仍生五駒,
皆千里足也。後不知所在矣。

  德州刺史張訥之一白馬,其色如練。父雄為荊州刺史,常乘。雄薨,
子敬之為考功郎中,改壽州刺史,又乘此馬。敬之薨,弟訥之從給事中、
相府司馬,改德州刺史,入為國子祭酒,出為常州刺史,至今猶在。計
八十餘年,極肥健,行驟腳不散。

  廣平宋察娶同郡游昌女。察先代胡人也,歸漢三世矣。忽生一子,
深目而高鼻,疑其非嗣,將不舉。須臾赤草馬生一白駒,察悟曰:「我
家先有白馬,種絕已二十五年,今又復生。吾曾祖貌胡,今此子復其先
也。」遂養之。故曰「白馬活胡兒」,此其謂也。

  東海有蛇丘,地險多漸洳,眾蛇居之,無人民。蛇或有人頭而蛇身。

  嶺南有報冤蛇,人觸之,即三五里隨身即至。若打殺一蛇,則百蛇
相集,將蜈蚣自防乃免。

  顧渚山赬石洞有綠蛇,長可三尺餘,大類小指,好棲樹杪。視之若
鞶帶,纏於柯葉間。無螫毒,見人則空中飛。

  山南五溪黔中皆有毒蛇,烏而反鼻,蟠於草中。其牙倒勾,去人數
步,直來疾如繳箭,螫人立死。中手即斷手,中足則斷足,不然則全身
腫爛,百無一活。謂蝮蛇也。有黃喉蛇,好在舍上,無毒,不害人,惟
善食毒蛇。食飽則垂頭直下,滴沫地墳起,變為沙蝨,中人為疾。額上
有「大王」字,眾蛇之長,常食蝮蛇。

  種黍,來蛇,燒羖羊角及頭髮,則蛇不敢來。

  隋絳州夏縣樹提家新造宅,欲移之。忽有蛇無數,從室中流出門外,
其稠如箔上蠶,蓋地皆遍。時有行客,云解符鎮,取桃枝四枝書符,繞
宅四面釘之,蛇漸退,符亦移就之。蛇入堂中心,有一孔大如盆口,蛇
入並盡。令煎湯一百斛灌之。經宿以鍬掘之,深尺,得古銅錢二十萬貫。
因陳破鑄新錢,遂巨富。蛇乃是古銅之精。

  開元四年六月,郴州馬嶺山側有白蛇長六七尺,黑蛇長丈餘。須臾
二蛇鬥,白者吞黑蛇,到粗處,口兩嗌皆裂,血流滂沛。黑蛇頭入,齧
白蛇肋上作孔,頭出二尺餘。俄而兩蛇並死。後十餘日大雨,山水暴漲,
漂破五百餘家,失三百餘人。

  左補闕畢乾泰,瀛州任丘人。父母年五十,自營生藏訖。至父年八
十五,又自造棺,稍高大,嫌藏小,更加磚二萬口。開藏欲修之,有蛇
無數。時正月尚寒,蟄未能動,取蛇投一空井中,仍受蛇不盡。其蛇金
色。秦自與奴開之,尋病而卒。月餘,父母俱亡。此開之不得其所也。

  滄州東光縣寶觀寺常有蒼鶻集重閣。每有鴿數千,鶻冬中每夕取一
鴿以暖足,至曉放之而不殺。自餘鷹鶻不敢侮之。

  太宗養一白鶻,號曰「將軍」。取鳥常驅至於殿前,然後擊殺,故
名「落雁殿」。上恒令送書,從京至東都與魏王,仍取報,日往反數回。
亦陸機黃耳之徒歟!

  上元中,華容縣有象入莊家中庭臥,其足下有槎。人為出之,象乃
伏,令人騎。入深山,以鼻掊土,得象牙數十,以報之。

  吏部侍郎鄭愔,初托附來俊臣。俊臣誅,即托張易之。易之被戮,
托韋庶人。後附譙王,竟被斬。

  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李晉,中書令崔湜、蕭至忠、岑羲等,並
外飾忠鯁,內藏諂媚,翕肩屏氣,舐痔折肢。附太平公主,並騰遷雲路,
咸自以為得志,保泰山之安。七月三日,破家身斬,何異鴛鴦棲於葦苕,
大風忽起,巢折卵破。後之君子,可不鑒哉!

  趙履溫為司農卿,諂事安樂公主,氣勢回山海,呼吸變霜雪。客謂
張文成曰:「趙司農何如人?」曰:「猖獗小人。心佞而險,行僻而驕;
折支勢族,舐痔權門。諂於事上,傲於接下;猛若饑虎,貪若餓狼。性
愛食人,終為人所食。」為公主奪百姓田園,造定昆池,言定天子昆明
池也,用庫錢百萬億。斜褰紫衫,為公主背挽金犢車。險諛皆此類。誅
逆韋之際,上御承天門,履溫詐喜,舞蹈稱萬歲。上令斬之,刀劍亂下,
與男同戮。人割一臠,肉骨俱盡。

  天后時,張岌諂事薛師,掌擎黃襆,隨薛師後。於馬傍伏地,承薛
師馬鐙。侍御史郭霸嘗來俊臣糞穢,宋之問捧張易之溺器,並偷媚取容。
實名教之大弊也。

  天后時,太常博士吉頊父皙易州刺史,以贓坐死。頊於天津橋南要
內史魏王承嗣,拜伏稱死罪。承嗣問之,曰:「有二妹,堪事大王。」
承嗣然之,遂犢車載入。三日不語,承嗣怪問之,二人曰:「兒父犯國
法,憂之無復聊賴。」承嗣既幸,免其父極刑,遂進頊籠馬監,俄遷中
丞、史部侍郎。不以才升,二妹請求承嗣故也。

  天后內史宗楚客性諂佞。時薛師有嫪毐之寵,遂為作傳二卷,論薛
師之聖從天而降,不知何代人也。釋迦重出,觀音再生。期年之間,位
至內史。

  天后梁王武三思為張易之作傳,云是王子晉後身。於緱氏山立廟,
詞人才子佞者為詩以詠之,舍人崔融為最。週年,易之族,佞者並流於
嶺南。

  唐崔挹子湜,桓、敬懼武三思讒間,引湜為耳目,湜乃反以桓、敬
等計潛告三思。尋為中書令,湜又說三思盡殺五王,絕其歸望。先是,
湜為兵部侍郎,挹為禮部侍郎,父子同為南省副貳,有唐以來未之有也。
上官昭屢出外,湜諂附之。玄宗誅蕭至忠後,所司奏宮人元氏款稱與湜
曾密謀進鴆,乃賜湜死,年四十。初,湜與張說有隙,說為中書令,議
者以為說構陷之。湜美容儀,早有才名。弟液、滌及從兄蒞,並有文翰,
列居清要。每私宴之際,自比王、謝之家,謂人曰:「吾之門地及出身
歷官,未嘗不為第一。丈夫當先據要路以制人,豈能默默受制於人?」
故進取不已,而不以令終。崔湜諂事張易之與韋庶人。及韋氏誅,附太
平,有馮子都、董偃之寵。妻美,與二女並進儲闈,為中書侍郎、平章
事。或有人榜之曰:「托庸才於主第,進豔婦於春宮。」

  燕國公張說,幸佞人也。前為并州刺史,諂事特進王毛仲,餉致金
寶不可勝數。後毛仲巡邊,會說於天雄軍大設,酒酣,恩敕忽降,授兵
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說謝訖,便把毛仲手起舞,嗅其靴鼻。

  將軍高力士特承玄宗恩寵。遭母喪,左金吾大將軍程伯獻、少府監
馮紹正二人直就力士母喪前披髮哭,甚於己親。朝野聞之,不勝恥笑。

  前侍御史王景融,瀛州平舒人也。遷父靈柩就洛州,於隧道掘著龍
窟,大如甕口。景融俯而觀之,有氣如煙直上,沖損其目。遂失明,旬
日而暴卒。

第六卷


  天寶中,萬年主簿韓朝宗嘗追一人,來遲,決五下。將過縣令,令
又決十下。其人患天行病而卒。後於冥司下狀言,朝宗遂被追至。入烏
頭門極大,至中門前,一雙桐樹,門邊一閣垂簾幕,窺見故御史洪子輿
坐。子輿曰:「韓大何為得此來?」朝宗云:「被追來,不知何事。」子
輿令早過大使。入屏牆,見故刑部尚書李乂。朝宗參見,云:「何為決
殺人?」朝宗訴云:「不是朝宗打殺,縣令重決,由患天行病自卒,非
朝宗過。」又問:「縣令決汝,何牽他主簿!朝宗無事。然亦縣丞,悉
見例皆受行杖。」亦決二十放還。朝宗至晚始蘇,脊上青腫,疼痛不復
可言。一月已後始可。於後巡檢坊曲,遂至京城南羅城,有一坊中,一
宅門向南開,宛然記得追來及乞杖處。其宅中無人居,問人,云此是公
主凶宅,人不敢居。乃知大凶宅皆鬼神所處,信之。

  神鼎師不肯剃頭,食醬一斗。每巡門乞物,得粗布破衣亦著,得紬
錦羅綺亦著。於利貞師座前聽,問貞師曰:「萬物定否?」貞曰:「定。」
鼎曰:「闍梨言若定,何因高岸為谷,深壑為陵?有死即生,有生即死;
萬物相糾,六道輪回,何得為定耶!」貞曰:「萬物不定。」鼎曰:「若
不定,何不喚天為地,喚地為天,喚月為星,喚星為月?何得為不定!」
貞無以應之。時張文成見之,謂曰:「觀法師即是菩薩行人也。」鼎曰:
「菩薩得之不喜,失之不悲,打之不怒,罵之不嗔,此乃菩薩行人也。
鼎今乞得即喜,不得即悲,打之即怒,罵之即嗔。以此論之,去菩薩遠
矣。」

  空如禪師者,不知何許人也。少慕修道,父母抑婚,以刀割其勢,
乃止。後成丁,徵庸課,遂以麻蠟裹臂,以火爇之,遂成廢疾。入陸渾
山坐蘭若,虎不為暴。山中偶見野豬與虎鬥,以藜杖揮之,曰:「檀越
不須相爭。」即弭耳分散。人皆敬之,無敢議者。

  司刑司直陳希閔,以非才任官,庶事凝滯。司刑府史目之為「高手
筆」,言秉筆支額,半日不下,故名「高手筆」。又號「按孔子」,言竄
削至多,紙面穿穴,故名「按孔子」。

  衢州龍游縣令李凝道,性褊急。姊男年七歲,故惱之,即往逐之,
不及,遂餅誘得之,咬其胸背流血,姊救之得免。又乘驢於街中,有騎
馬人靴鼻撥其膝。遂怒,大罵,將毆之。馬走,遂無所及。忍惡不得,
遂嚼路傍棘子流血。

  貞觀中,冀州武強縣丞堯君卿失馬。既得賊,枷禁未決。君卿指賊
面而罵曰:「老賊吃虎膽來,敢偷我物!」賊舉枷擊之,應時腦碎而死。

  開元中,蕭穎士方年十九,擢進士。至二十餘,該博三教。其賦性
躁忿浮戾,舉無其比。常使一僕杜亮,每一決責,皆由非義。平復,遭
其指使如故。或勸亮曰:「子傭夫也,何不擇其善主,而受苦若是乎?」
亮曰:「愚豈不知。但愛其才學博奧,以此戀戀不能去。」卒至於死。

  敬宗時,高崔巍喜弄癡。大帝令給使捺頭向水下,良久,出而笑之。
帝問,曰:「見屈原,云:『我逢楚懷王無道,乃沉汨羅水。汝逢聖明主,
何為來?』」帝大笑,賜物百段。

  秋官侍郎狄仁傑嘲秋官侍郎盧獻曰:「足下配馬乃作驢。」獻曰:「中
劈明公,乃成二犬。」傑曰:「狄字犬傍火也。」獻曰:「犬邊有火,乃
是煮熟狗。」

  吏部侍郎李安期,隋內史德林之孫,安平公百藥之子,性好機警。
常有選人被放,訴云:「羞見來路。」安期問:「從何關來?」「從蒲津
關來。」安期曰:「取潼關路去。」選者曰:「恥見妻子。」安期曰:「賢
室本自相諳,亦不笑。」又一選人引銓,安期看判曰:「弟書稍弱。」
對曰:「昨墜馬損足。」安期曰:「損足何廢好書?」為讀判曰:「向看
弟判,非但傷足,兼似內損。」其人慚而去。又選士姓杜名若,注芳洲
官,其人慚而不伏。安期曰:「君不聞芳洲有杜若?」其人曰:「可以贈
名公。」曰:「此期非彼期。」若曰:「此若非彼若。」安期笑,為之改
注。又一吳士,前任有酒狀,安期曰:「君狀不善。」吳士曰:「知暗槍
已入。」安期曰:「為君拔暗槍。」答曰:「可憐美女。」安期曰:「有
精神選,還君好官。」對曰:「怪來晚。」安期笑而與官。

  尹神童每說,伯樂令其子執《馬經》畫樣以求馬,經年無有似者。
歸以告父,乃更令求之。出見大蝦蟆,謂父曰:「得一馬,略與相同,
而不能具。」伯樂曰:「何也?」對曰:「其隆顱跌目脊鬱縮,但蹄不如
累趨爾。」伯樂曰:「此馬好跳躑,不堪也。」子笑乃止。

  安南有象,能默識人之是非曲直。其往來山中,遇人相爭,有理者
即過。負心者以鼻卷之,擲空中數丈,以牙接之,應時碎矣。莫敢競者。

  安南武平縣封溪中有猩猩焉,如美人,解人語,知往事。以嗜酒故,
以屐得之,檻百數同牢。欲食之,眾自推肥者相送,流涕而別。時餉封
溪令,以帊蓋之,令問何物,猩猩乃籠中語曰:「惟有僕並酒一壺耳。」
令笑而愛之,養畜,能傳送言語,人不如也。

  前御史王義方,出萊州司戶參軍,去官歸魏州,以講授為業。時鄉
人郭無為頗有法術,教義方使野狐。義方雖呼得之,不伏使,卻被群狐
競來惱,每擲磚瓦以擊義方。或正誦讀,即裂其書碎。聞空中有聲云:
「有何神術,而欲使我乎!」義方竟不能禁止。無何而卒。

  并州石艾、壽陽二界,有妒女泉,有神廟,泉水沉潔澈千丈。祭者
投錢及羊骨,蛟然皆見。俗傳妒女者,介之推妹,與兄競,去泉百里,
寒食不許舉火,至今猶然。女錦衣紅鮮,裝束盛服,及有人取山丹、百
合經過者,必雷電風雹以震之。

  景龍末,韋庶人專制。故安州都督、贈太師杜鵬舉時尉濟源縣,為
府召至洛城修籍。一夕暴卒,親賓具小殮,夫人尉遲氏,敬德之孫也,
性通明強毅,曰:「公算術神妙,自言官至方伯,今豈長往?」即安然
不哭。洎二日三夕,乃心上稍溫,翌日徐蘇。數日方語,云初見兩人持
符來召,遂相引出徽安門。門隙容寸,過之尚寬,直北上邙山,可十餘
里,有大坑,視不見底。使人令入,鵬舉大懼,使者曰:「可閉目。」
執手如飛,須臾足已履地。尋小徑東行,凡數十里,天氣昏慘,如冬凝
陰。遂至一廨,牆宇宏壯,使者先入。有碧衣官出,趨拜頗恭,既退引
入。碧衣者踞坐案後,命鵬舉前。傍有一狗,人語曰:「誤,姓名同,
非此官也。」笞使者,改符令去。有一馬半身兩足,跳樑而前曰:「往
為鵬舉所殺,今請理冤。」鵬舉亦醒然記之,訴云:「曾知驛,敕使將
馬令殺,非某所願。」碧衣命吏取案,審然之,馬遂退。傍見一吏,揮
手動目,教以事理,意相庇脫。證既畢,遂揖之出,碧衣拜送門外,云:
「某是生人,安州編戶,少府當為安州都督,故先施敬,願自保持。」
言訖而向所教之吏趨出,云姓韋名鼎,亦是生人,在上都務本坊。自稱
向來有力,祈錢十萬。鵬舉辭不能致,鼎云:「某雖生人,今於此用紙
錢,易致耳。」遂許之。又囑云:「焚時願以物藉之,幸不著地,兼呼
韋鼎,某即自使人受。」鼎又云:「既至此,豈不要見當家簿書?」遂
引入一院,題云「戶部」,房廊四周簿帳山積,當中三間架閣特高,覆
以赤黃幃帕,金字榜曰「皇籍」。餘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蓋之。韋
鼎云:「宰相也。」因引詣杜氏籍,書籤云「濮陽房」,有紫函四。發開
卷,鵬舉三男,時未生者,籍名已俱。遂求筆,書其名於臂。意願踟躕,
更欲周覽,韋鼎云:「既不住,亦要早歸。」遂引出,令一吏送還。吏
云:「某苦饑,不逢此使,無因得出,願許別去,冀求一食。但尋此道,
自至其所。」留之不可。鵬舉遂西行,道左忽見一新城,異香聞數里,
環城皆甲士持兵。鵬舉問之,甲士云:「相王於此上天,有四百天人來
送。」鵬舉曾為相王府官,忻聞此說,牆有大隙,窺見分明。天人數百,
圍繞相王,滿地彩雲,並衣仙服,皆如畫者。相王前有女人執香爐引,
行近窺諦,衣裙帶狀似剪破,一如雁齒狀。相王戴一日,光明輝赫,徑
可丈餘。相王後凡有十九日,累累成行,大光明皆如所戴。須臾有綈騎
來迎,甲士令鵬舉走,遂至故道,不覺已及徽安門。門閉,過之亦如去
時容易,為群犬遮齧,行不可進。至家,見身在?上,躍入身中,遂寤。
臂上所記如朽木書,字尚分明。遂焚紙錢十萬,呼贈韋鼎。心知卜代之
數,中興之期,遂以假故來謁睿宗。上握手曰:「豈敢忘德。」尋求韋
鼎,適卒矣。及睿宗登極,拜右拾遺,詞云:「思入風雅,靈通鬼神。」
敕宮人妃子數十同其妝服。令視執爐者,鵬舉遙識之,乃太平公主也。
問裙帶之由,公主云:「方熨龍袞,忽為火迸,驚忙之中,不覺爇帶。
倉惶不及更服。」公主歔欷陳賀曰:「聖人之興,固自天也。」鵬舉所
見,先睿宗龍飛前三年,故鵬舉墓志云:「及睿宗踐祚,陰騭祥符。啟
聖期於化元,定成拜於幽數。」後果為安州都督。處士蕭時和作傳。一
說,鵬舉得釋後入一院,問簾下者為誰,曰:「魏元忠也。」。有頃敬揮
入,下馬,眾接拜之,云是大理卿,對推事。見武三思著枷;韋溫、宗
楚客、趙履溫等著鎖;李嶠露頭散腰立。聞元忠等云:「今年大計會。」
至六月,誅逆韋,宗、趙、韋等並斬,嶠解官歸第,皆如其言。

  柴紹之弟某,有材力,輕矯迅捷,踴身而上,挺然若飛,十餘步乃
止。太宗令取趙公長孫無忌鞍韉,仍先報無忌,令其守備。其夜,見一
物如鳥飛入宅內,割雙 登而去,追之不及。又遣取丹陽公主鏤金函枕,
飛入房內,以手捻土公主面上,舉頭,即以他枕易之而去。至曉乃覺。
嘗著吉莫靴走上磚城,直至女牆,手無攀引。又以足踏佛殿柱,至簷頭,
捻椽覆上。越百尺樓閣,了無障礙。太宗奇之,曰:「此人不可處京邑。」
出為外官。時人號為「壁龍」。太宗嘗賜長孫無忌七寶帶,直千金,時
有大盜段師子從屋上上椽孔間而下,露拔刀謂曰:「公動即死。」遂於
函中取帶去,以刀拄地,踴身椽孔間出。

  天后時,將軍李楷固,契丹人也,善用索。李盡忠之敗也,麻仁節、
張玄遇等並被。將獐鹿狐兔走馬遮截,放索之,百無一漏。鞍馬上弄弓
矢矛?如飛仙。天后惜其材不殺,用以為將。稍貪財好色,出為潭州喬
口鎮守將,憤恚而卒。

  宋令文者,有神力。禪定寺有牛觸人,莫之敢近,築圍以闌之。令
文怪其故,遂袒褐而入。牛竦角向前,令文接兩角拔之,應手而倒,頸
骨皆折而死。又以五指撮碓觜壁上書,得四十字詩。為太學生,以一手
挾講堂柱起,以同房生衣於柱下壓之。許重設酒,乃為之出。令文有三
子:長之問,有文譽;次之遜,善書;次之悌,有勇力。之悌後左降朱
鳶,會賊破驩州,以之悌為總管擊之。募壯士,得八人。之悌身長八尺,
被重甲,直前大叫曰:「獠賊,動即死。」賊七百人一時俱剉,大破之。

  彭博通者,河間人也,身長八尺。曾於講堂階上臨階而立,取鞋一
緉以臂夾,令有力者後拔之。鞋底中斷,博通腳終不移。牛駕車正走,
博通倒曳車尾,卻行數十步,橫拔車轍深二尺餘,皆縱橫破裂。曾游瓜
埠,江有急風張帆,博通捉尾纜挽之,不進。

  定襄公李宏,虢王之子,身長八尺。曾獵,有虎搏之,踣而臥,虎
坐其上。奴走馬傍過,虎跳攫奴後鞍,宏起,引弓射之,中臂而死。宏
及奴一無所傷。

  忠武將軍辛承嗣輕捷。曾解鞍絆馬,脫衣而臥,令一人百步走馬持
槍而來。承嗣?馬解絆,著衣擐甲,上馬盤槍逆拒,刺馬擒人而還。承
嗣曾與將軍元帥獎馳騁,一手捉鞍橋,雙足直上捺蜻蜓,走馬二十里。
與中郎裴紹業於青海被吐蕃圍,謂紹業曰:「相隨帶將軍共出。」紹業
懼,不敢。承嗣曰:「為將軍試之。」單馬持槍,所向皆靡,卻迎紹業
出。承嗣馬被箭,乃跳下,奪賊壯馬乘之,一無損傷。裴旻為幽州都督,
孫佺北征,被奚賊圍之。旻馬上立走,輪刀雷發,箭若星流,應刀而斷。
賊不敢取,蓬飛而去。

  貞觀中,恒州有彭闥、高瓚二人鬥豪,時於大酺場上兩朋競勝。闥
活捉一豚,從頭咬至項,放之地上仍走。瓚取貓兒從尾食之,腸肚俱盡,
仍鳴喚不止。闥於是乎帖然心伏。

  梁庾信從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輕之。信將《枯樹賦》以示之,於
後無敢言者。時溫子升作《韓陵山寺碑》,信讀而寫其本。南人問信曰:
「北方文士何如?」信曰:「惟有韓陵山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
道少解把筆,自餘驢鳴犬吠,聒耳而已。」

  盧照鄰字昇之,范陽人。弱冠拜鄧王府典簽,王府書記一以委之。
王有書十二車,照鄰總披覽,略能記憶。後為益州新都縣尉,秩滿,婆
娑於蜀中,放曠詩酒,故世稱「王楊盧駱」。照鄰聞之曰:「喜居王後,
恥在駱前。」時楊之為文,好以古人姓名連用,如「張平子之略談」、「陸
士衡之所記」、「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長統何足知之」。號為「點鬼簿」。
駱賓王文好以數對,如「秦地重關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時人號
為「算博士」。如盧生之文,時人莫能評其得失矣。惜哉,不幸有冉耕
之疾,著《幽憂子》以釋憤焉。文集二十卷。

  北齊蘭陵王有巧思,為舞胡子。王意所欲勸,胡子則捧盞以揖之,
人莫知其所由也。

  幽州人劉交,戴長竿高七十尺,自擎上下。有女十二,甚端正,於
竿上置定,跨盤獨立。見者不忍,女無懼色。後竟為扑殺。

  巧人張崇者,能作灰畫腰帶鉸具,每一胯大如錢,灰畫燒之,見火
即隱起,作龍魚鳥獸之形,莫不悉備。

  則天如意中,海州進一匠,造十二辰車。回轅正南則午門開,馬頭
人出。四方回轉,不爽毫釐。又作木火通,鐵盞盛火,輾轉不翻。

  韓王元嘉有一銅樽,背上貯酒而一足倚,滿則正立,不滿則傾。又
為銅鳩,氈上摩之熱則鳴,如真鳩之聲。

  洛州殷文亮曾為縣令,性巧好酒,刻木為人,衣以繒彩,酌酒行觴,
皆有次第。又作妓女,唱歌吹笙,皆能應節。飲不盡,即木小兒不肯把;
飲未竟,則木妓女歌管連理催。此亦莫測其神妙也。

  將作大匠楊務廉甚有巧思,常於沁州市內刻木作僧,手執一碗,自
能行乞。碗中錢滿,關鍵忽發,自然作聲云「佈施」。市人競觀,欲其
作聲,施者日盈數千矣。

  郴州刺史王琚刻木為獺,沉於水中,取魚引首而出。蓋獺口中安餌,
為轉關,以石縋之則沉。魚取其餌,關即發,口合則銜魚,石發則浮出
矣。

  薛?惑者,善投壺,龍躍隼飛,矯無遺箭。置壺於背後,卻反矢以
投之,百發百中。

  天后朝,地官郎中周子恭忽然暴亡,見大帝於殿上坐,裴子儀侍立。
子恭拜。問:「為誰?」曰:「周子恭追到。」帝曰:「我喚許子儒,何
為錯將子恭來!」即放去。子恭蘇,問家中曰:「許侍郎好在否?」時
子儒為天官侍郎,已病,其夜卒。則天聞之,馳驛向并州,問裴子儀,
時為判官,無恙也。

  張易之將敗也,母韋氏阿藏在宅坐,家人報云有車馬騎從甚多,至
門而下。疑其內官也,藏出迎之,無所見。又野狐數十擎飯甕牆頭而過。
未旬日而禍及。垂拱之後,諸州多進雌雞化為雄雞者,則天之應也。

  神龍中,戶部尚書李承嘉不識字,不解書。為御史大夫,兼洛州長
史,名判司為狗,罵御史為驢,威振朝廷。西京造一堂新成,坊人見野
狐無數直入宅。須臾堂舍四裂,瓦木一聚,判事筆管手中直裂,別取筆,
復裂如初。數日,出為藤州員外司馬,卒。

  大定年中,太州赤水店有鄭家莊,有一兒郎年二十餘,日晏於驛路
上見一青衣女子獨行,姿容姝麗。問之,云欲到鄭縣,待三婢未來,躊
躕伺候。此兒屈就莊宿,安置廳中,借給酒食,將衣被同寢。至曉,門
久不開,呼之不應。於窗中窺之,惟有腦骨頭顱在,餘並食訖。家人破
戶入,於樑上暗處見一大鳥,衝門飛出。或云是「羅剎魅」也。

  懷州刺史梁載,言晝坐廳事,忽有物如蝙蝠從南飛來,直入口中,
翕然似吞一物。腹中遂絞痛,數日而卒。

  壽安男子不知姓名,肘拍扳,鼻吹笛,口唱歌,能半面笑半面啼。
一烏犬解人語,應口所作,與人無殊。

  越州兵曹柳崇忽瘍生於頭,呻吟不可忍。於是召術士夜觀之,云:
「有一婦女綠裙,問之不應,在君窗下,急除之。」崇訪窗下,止見一
瓷妓女,極端正,綠瓷為飾。遂於鐵臼搗碎而焚之,瘡遂愈。

  永徽中,張鷟築馬槽廠宅,正北掘一坑丈餘。時《陰陽書》云子地
穿,必有墮井死。鷟有奴名永進,淘井土崩壓而死。又鷟故宅有一桑,
高四五丈,無故枯死,尋而祖亡歿。後有明陰陽云「喬木先枯,眾子必
孤」,此其驗也。

  徐敬業舉兵,有大星蓬蓬如筐籠,經三宿而失。俄而敬業敗。

  司刑卿杜景佺授并州長史,馳驛赴任。其夜有大星如斗,落於庭前,
至地而沒。佺至并州祈縣界而卒。群官迎祭,回所上食為祭盤。

  將軍黑齒常之鎮河源軍,城極嚴峻。有三口狼入營,繞官舍,不知
從何而至,軍士射殺。黑齒忌之,移之外。奏討三曲黨項,奉敕許,遂
差將軍李謹行充替。謹行到軍,旬日病卒。

  天官侍郎顧琮新得三品,有子婿來謁。時大門造成,琮乘馬至門,
鼓鼻踣地不進。鞭之,跳躍而入,從騎亦如之。有頃,門無故自倒,琮
不悅,遂病。郎中、員外已下來問疾,琮云:「未合入三品,為諸公成
就至此,自知不起矣。」旬中而薨。

  張易之初造一大堂,甚壯麗,計用數百萬。紅粉泥壁,文柏帖柱,
琉璃沉香為飾。夜有鬼書其壁曰:「能得幾時。」令削去,明日復書之。
前後六七,易之乃題其下曰:「一月即足。」自是不復更書。經半年,
易之籍沒,入官。

  崔玄暐初封博陵王,身為益府長史,受封。令所司造輅,初成,有
大風吹其蓋傾折,識者以為不祥。無何,弟暈為雲陽令,部人殺之雍州
衙內。暐三從以上長流嶺南。斯亦咎徵之先見也。

  瀛州饒陽人宋善威曾任一縣尉,嘗晝坐,忽然取鞋衫笏走出門,迎
接拜伏引入。諸人不見,但聞語聲。威命酒饌樂飲,仍作詩曰:「月落
三株樹,日映九重天。良夜歡宴罷,暫別庚申年。」後威果至庚申年卒。

  開元三年,有熊晝日入廣府城內,經都督門前過,軍人逐十餘里,
射殺之。後月餘,都督李處鑒死。自後長史朱思賢被告反,禁身半年,
才出即卒。司馬宋草賓、長史竇崇嘉相繼而卒。

  開元四年,尚書考功院廳前一雙桐樹忽然枯死。旬日,考功員外郎
邵某卒。尋而曲先沖為郎中,判邵舊案。月餘,西邊樹又枯死,省中憂
之。未幾而先沖又卒。

  源乾曜為宰相,移政東?。時姚元崇歸休,及假滿來,見?移,忿
之。曜懼,下拜。玄宗聞之而停曜。宰相諱移?,移則改動。曜停後元
崇亦罷,此其驗也。

  梁簡文之生,志公謂武帝曰:「此子與冤家同年生。」其年,侯景
生於雁門;亂梁,誅蕭氏略盡。

  魏徵為僕射,有二典事之長參,時徵方寢,二人窗下平章。一人曰:
「我等官職總由此老翁。」一人曰:「總由天上。」徵聞之,遂作一書,
遣「由此老翁」人者送至侍郎處,云:「與此人一員好官。」其人不知,
出門心痛,憑「由天上」者送書。明日引注,「由老人」者被放,「由天
上」者得留。徵怪之,問焉,具以實對。乃歎曰:「官職祿料由天者,
蓋不虛也。」

  婁師德為揚州江都尉,馮元常亦為尉,共見張冏藏。藏曰:「二君
俱貴,馮位不如婁。馮惟取錢多,即官益進;婁若取一錢,官即落。」
後馮為濬儀尉,多肆慘虐,巡察以為強,奏授雲陽尉。又緣取錢事雪,
以為清強監察。婁竟不敢取一錢,位至臺輔,家極貧匱。馮位至尚書左
丞,後得罪,賜自盡。婁至納言卒。

  王顯與文武皇帝有嚴子陵之舊,每掣褌為戲,將帽為歡。帝微時,
常戲曰:「王顯抵老不作繭。」及帝登極,而顯謁奏曰:「臣今日得作繭
耶?」帝笑曰:「未可知也。」召其三子,皆授五品,顯獨不及。謂曰:
「卿無貴相,朕非為卿惜也。」曰:「朝貴而夕死足矣。」時僕射房玄
齡曰:「陛下既有龍潛之舊,何不試與之?」帝與之三品,取紫袍、金
帶賜之,其夜卒。

  太宗極康豫,太史令李淳風見上,流淚無言。上問之,對曰:「陛
下夕當晏駕。」太宗曰:「人生有命,亦何憂也?」留淳風宿。太宗至
夜半,奄然入定,見一人云:「陛下暫合來,還即去也。」帝問:「君是
何人?」對曰:「臣是生人判冥事。」太宗入見,冥官問六月四日事,
即令還。向見者又迎送引導出。淳風即觀玄象,不許哭泣,須臾乃寤。
至曙,求昨所見者,令所司與一官,遂注蜀道一丞。上怪問之,選司奏,
奉進止與此官。上亦不記,旁人悉聞,方知官皆由天也。

  王無好博戲,善鷹鷂。文武聖皇帝微時,與無蒲戲爭彩,有李陽之
宿憾焉。帝登極,藏匿不出。帝令給使將一鷂子於市賣之,索錢二十千。
不知也,酬錢十八貫,給使以聞。帝曰:「必王無也。」遂召至,惶懼
請罪。帝笑賞之,令於春明門待諸州麻車三日,並與之。坐三日,屬灞
橋破,惟得麻三車,更無所有。帝知其薄命,更不復賞。頻請五品,帝
曰:「非不與卿,惜卿不勝也。」固請,乃許之,其夜遂卒。

○補輯

  魯般者,肅州敦煌人,莫詳年代,巧侔造化。於涼州造浮圖,作木
鳶,每擊楔三下,乘之以歸。無何,其妻有妊,父母詰之,妻具說其故。
父後伺得鳶,擊楔十餘下,遂至吳會。吳人以為妖,遂殺之。般又為木
鳶乘之,遂獲父屍。怨吳人殺其父,於肅州城南作一木仙人,舉手指東
南,吳地大旱三年。卜曰:「般所為也。」齎物具千數謝之,般為斷一
手,其日吳中大雨。國初,土人尚祈禱其木仙。六國時,公輸般亦為木
鳶以窺宋城。
  隋未有昝君謨善射,閉目而射,應口而中,云志其目則中目,志其
口則中口。有王靈智學射於謨,以為曲盡其妙,欲射殺謨,獨擅其美。
謨執一短刀,箭來輒截之。惟有一矢,謨張口承之,遂齧其鏑。笑曰:
「學射三年,未教汝齧鏃法。」《列子》云:「甘蠅,古之善射者,弟子
名飛衛,巧過於師。紀昌又學射于飛衛,以蒸角之弧,朔蓬之竿,射貫
蝨心。既盡飛衛之術,計天下敵己者一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於野,
二人交射,矢鋒相觸,墜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紀遺一矢,既發,
飛衛以棘刺之端捍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而投弓,請為父子,刻臂以
誓,不得告術於人。」《孟子》曰:「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惟羿為
愈己,於是殺羿。」
  偽周滕州錄事參軍袁思中,平之子,能於刀子鋒杪倒箸揮蠅起,拈
其後腳,百不失一。蘇頲為中書舍人,父右僕射瑰卒,頲哀毀過禮。有
敕起復,頲表固辭不起。上使黃門侍郎李日知就宅喻旨,終坐無言,乃
奏曰:「臣見瘠病羸疫,殆不勝哀。臣不忍言,恐其殞絕。」上惻然,
不之逼也。故時人語曰:「蘇瑰有子,李嶠無兒。」
  唐越州山陰縣有智禪師,院內有池,恒贖生以放之。有一?長三尺,
恒食其魚,禪師患之,取?送向禹王廟前池中。至夜還來,禪師咒之曰:
「汝勿食我魚,即從汝在此。」?於是出外放糞,皆是青泥。禪師每至
池上,喚?即出,於師前伏地。經數十年,漸長七八尺。禪師亡後,?
亦不復見。
  梁武帝蕭衍殺南齊主東昏侯,以取其位,誅殺甚眾。東昏死之日,
侯景生焉。後景亂梁,破建業,武帝禁而餓終,簡文幽而壓死,誅梁子
弟略無孓遺。時人謂景是東昏侯之後身也。
  唐趙公長孫無忌,奏別敕長流,以為永例。後趙公犯事,敕長流嶺
南,至死不復回。此亦為法之弊。唐冀州刺史王瑱,性酷烈,時有敕使
至州,瑱與使語,武強縣尉藺獎曰:「日過,移就陰處。」瑱怒,令典
獄撲之,項骨折而死。至明日,獄典當州門限垂腳坐,門扇無故自發,
打雙腳脛俱折。瑱病,見獎來,起,自以酒食求之,不許。瑱惡之,回
面向梁,獎在屋樑。旬日而死。
  唐左史江融,耿介正直。揚州徐敬業反,被羅織,酷吏周興等枉奏
殺之,斬於東都都亭驛前。融將被誅,請奏事引見,興曰:「囚何得奏
事!」融怒叱之曰:「吾無罪枉戮,死不捨汝。」遂斬之,屍乃激揚而
起,蹭蹬十餘步;行刑者踏倒,還起坐;如此者三,乃絕。雖斷其頭,
似怒不息。無何周興死。
  唐鳳閣侍郎李昭德,威權在己,宣出一敕云:「自今以後,公坐徒,
私坐流,經恩百日不首,依法科罪。」昭德先受孫萬榮賄財,奏與三品。
後萬榮據營州反,貨求事敗,頻經恩赦,以百日不首,准贓斷絞。唐洛
州司馬弓嗣業、洛陽令張嗣明,造大枷長六尺、闊四尺、厚五寸倚前,
人莫之犯。後嗣明及嗣業資遣逆賊徐真北投突厥,事敗,業等自著此枷,
百姓快之也。
  唐秋官侍郎周興與來俊臣對推事。俊臣別奉進止鞫興,興不之知也。
及同食,謂興曰:「囚多不肯承,若為作法?」興曰:「甚易也。取大甕,
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處之其中,何事不吐!」即索大甕,以火圍之,
起謂興曰:「有內狀勘老兄,請兄入此甕。」興惶恐叩頭,咸即款伏。
斷死,放流嶺南。所破人家流者甚多,為仇家所殺。《傳》曰:「多行無
禮必自及。」信哉!唐魚思咺有沈思,極巧。上欲造匭,召工匠,無人
作得者。
  咺應制為之,甚合規矩,遂用之。無何,有人投匭言咺,云徐敬業
在揚州反,咺為敬業作刀輪以衝陣,殺傷官軍甚眾。推問具承,誅之。
為法自斃,乃至於此。
  唐索元禮為鐵籠頭以訊囚。後坐贓賄,不承,使人曰:「取公鐵籠
頭。」禮即承伏。唐張楚金為秋官侍郎,奏反逆人持赦免死,家口即絞
斬及配沒入官為奴婢等,並入律。後楚金被羅織反,持赦免死,男子十
五以上斬,妻子配沒。識者曰:「為法自斃,所謂交報也。」
  唐京兆尹崔日知,處分長安、萬年及諸縣左降流移人,不許暫停,
有違晷刻,所由決杖。無何,日知貶歙縣丞,被縣家催,求與妻子別不
得。
  唐太宗問光祿卿韋某,須無脂肥羊肉充藥。韋不知所從得,乃就侍
中郝處俊宅問之。俊曰:「上好生,必不為此事。」乃進狀自奏:「其無
脂肥羊肉,須五十口肥羊,一一對前殺之,其羊怖懼,破脂並入肉中。
取最後一羊,則極肥而無脂也。」上不忍為,乃止。賞處俊之博識也。
  咸亨中,貝州潘彥好雙陸,每有所詣,局不離身。曾泛海,遇風船
破,彥右手挾一板,左手抱雙陸局,口銜雙陸骰子。二日一夜至岸,兩
手見骨,局終不捨,骰子亦在口。潤州興國寺苦鳩鴿棲樑上,穢污尊容,
僧繇乃東壁上畫一鷹,西壁上畫一鷂,皆側首向簷外看。自是鳩鴿等不
復敢來。江嶺之間有飛蠱,其來也有聲,不見形,如鳥鳴啾啾唧唧然。
中人即為痢,便血,醫藥多不差,旬日間必不救。
  唐乾封年中,有人於鎮州東野外見二白兔,捕之,忽卻入地,絕跡
不見。乃於入處掘之,才三尺許,獲銅劍一雙,古制殊妙。於時長吏張
祖宅以聞。
  唐天授年,彭城劉誡之粗險不調,高言庳語,凌上忽下,恐嚇財物,
口無關鑰,妄說妖災。從萬年縣尉常彥瑋索錢一百千,云:「我是劉果
毅,當與富貴。」彥瑋進狀告之,上令二給使先入彥瑋房中,下簾坐窗
下聽之。有頃,誡之及盧千仞至,於廳上坐談話,彥瑋引之說國家長短,
無所忌諱。給使一一紙筆抄之以進。上怒,令金吾捕捉,親問之,具承,
遂腰斬誡之,千仞處絞,授彥瑋侍御史。唐老三衛宗玄成,邢州南和人。
祖齊,黃門侍郎。玄成性粗猛,稟氣凶豪,凌轢鄉村,橫行州縣。紀王
為邢州刺史,玄成與之抗行。李備為南和令,聞之,每降階引接,分庭
抗禮,務在招延,養成其惡。屬河朔失稔,開倉賑給,玄成依勢,作威
鄉墅,強乞粟一石。備與客對,不命。玄成乃門外揚聲,奮臂直入,備
集門內典正一百餘人,舉牒推窮,強乞是實。初令項上著鎖,後卻鎖上
著枷。文案既周,且決六十,杖下氣絕,無敢言者。孟神爽,揚州人。
稟性狼戾,執心鴆毒。巡市索物,應聲即來,入邸須錢,隨口而至。長
史、縣令,高揖待之;丞、尉、判司,頷之而已。張潛為揚州刺史,聞
其暴亂,遣江都縣令店上捉來,拖入府門,高聲唱:「速付法曹李廣業
推鞫!」密事並虛,准敕杖百,杖下卒。則天之廢廬陵也,飛騎十餘人
於客戶坊同飲。有一人曰:「早知今日無功賞,不及扶豎廬陵。」席上
一人起出,北門進狀告之。席未散,並擒送羽林,鞫問皆實。告者授五
品,言者斬,自餘知反不告,坐絞。周令史韓令珪耐羞恥,厚貌強梁,
王公貴人皆呼次第,平生未面亦強乾之。曾選,於陸元方下引銓。時舍
人王?奪情,與陸同廳而坐。珪佯驚曰:「未見王五。」?便降階憫然。
令珪顰眉蹙刺,相慰而去。陸與王有舊,對面留住,問?是誰,莫之識
也。後嚇人事敗,於朝堂決杖,遙呼河內王曰:「大哥何不相救!」懿
宗目之曰:「我不識汝。」催杖苦鞭,杖下取死。唐李宏,汴州濬儀人
也,凶悖無賴,狠戾不仁。每高鞍壯馬,巡坊歷店,嚇庸調租船綱典,
動盈數百貫,強貸商人巨萬,竟無一還。商旅驚波,行綱側膽。任正理
為汴州刺史,上十餘日,遣手力捉來,責情決六十,杖下而死。工商客
生酣飲相歡,遠近聞之莫不稱快。
  唐長孫昕,皇后之妹夫,與妻表兄楊仙玉乘馬,二十餘騎並列瓜撾,
於街中行。御史大夫李傑在坊內參姨母,僮僕在門外,昕與仙郎使奴打
傑左右。傑出來,並波按頓。須臾,金吾及萬年縣官並到,送縣禁之。
昕妻父王開府將二百百騎劫昕等去。傑與金吾、萬年以狀聞上,奉敕斷
昕殺。積杖至數百而卒。
  張易之兄弟驕貴,強奪莊宅、奴婢、姬妾不可勝數。昌期於萬年縣
街內行,逢一女,人婿抱兒相逐。昌期馬鞭撥其頭巾,女婦罵之。昌期
顧謂奴曰:「橫馱將來。」婿投匭三四狀,並不出。昌期捉送萬年縣,
誣以他罪,決死之。昌儀常謂人曰:「丈夫當如此:今時千人推我不能
倒;及其敗也,萬人擎我不能起。」俄而事敗,兄弟俱斬。唐邢州刺史
權懷恩無賴,除洛州長史,州差參軍劉犬子迎。
  至懷州路次拜,懷恩突過,不與語。步趁二百餘步,亦不遣乘馬。
犬子覺不似,乃自上馬馳之。至驛,令脫靴訖,謂曰:「洛州幾個參軍?」
對曰:「正員六人,員外一人。」懷恩曰:「何得有員外?」對曰:「餘
一員遣與長史脫靴。」懷恩驚曰:「君誰家兒「對曰:「阿父為僕射。」
懷恩憮然而去。僕射劉仁軌謂曰:「公草裡刺史,至神州不可以造次。
參軍雖卑微,豈可令脫靴耶?」懷恩慚,請假不復出。旬日為益州刺史。
  唐洛陽丞宋之愻,太常主簿之問弟,羅織殺駙馬王同皎。
  初,之愻諂附張易之兄弟,出為兗州司倉,遂亡而歸,王同皎匿之
於小房。同皎,慷慨之士也,忿逆韋與武三思亂國,與一二所親論之,
每至切齒。之愻於簾下竊聽之,遣姪曇上書告之,以希韋之旨。武三思
等果大怒,奏誅同皎之黨。兄弟並授五品官,之愻為光祿丞,之問為鴻
臚丞,曇為尚衣奉御。天下怨之,皆相謂曰:「之問等緋衫,王同皎血
染也。」誅逆韋之後,之愻等長流嶺南。客謂浮休子曰:「來俊臣之徒
如何?」對曰:「昔有師子王,於深山獲一豺,將食之,豺曰:『請為王
送二鹿以自贖。』師子王喜。週年之後,無可送,王曰:『汝殺眾生亦
已多,今次到汝,汝其圖之。』豺默然無應,遂齰殺之。俊臣之輩,何
異豺也!」周御史彭先覺,無面目。如意年中,斷屠極急,先覺知巡事,
定鼎門草車翻,得兩?羊。門家告御史,先覺進狀,奏請合宮尉劉緬專
當屠,不覺察,決一頓杖,肉付南衙官人食。緬惶恐,縫新?軍待罪。
明日,則天批曰:「御史彭先覺奏決劉緬,不須。其肉乞緬吃卻。」舉
朝稱快。先覺於是乎慚。
  唐衢州盈川縣令楊炯,詞學優長,恃才簡倨,不容於時。
  每見朝官,目為麒麟楦許怨。人問其故,楊曰:「今哺樂假弄麒麟
者,刻畫頭角,修飾皮毛,覆之驢上,巡場而走。及脫皮褐,還是驢馬。
無德而衣朱紫者,與驢覆麟皮何別矣!」後趙石勒將麻秋者,太原胡人
也,植性虓險鴆毒。有兒啼,母輒恐之「麻胡來」,啼聲絕。至今以為
故事。趙州刺史高睿妻秦氏,默啜賊破定州部,至趙州,長史已下開門
納賊。睿計無所出,與秦氏仰藥而詐死。舁至啜所,良久,啜以金獅子
帶、紫袍示之,曰:「降我與爾官,不降即死。」睿視而無言,但顧其
婦秦氏。秦氏曰:「受國恩,報在此今日。受賊一品,何足為榮!」俱
合眼不語。經兩日,賊知不可屈,乃殺之。
  王湛判冥事。初,叔玄式任荊州富陽令,取部內人吳實錢一百貫,
後誣以他事,決殺之以滅口。式帶別優,並有上下考,五選不得官,以
問湛,白為叔檢之。經宿曰:「叔前任富陽令日,合有負心事。其案見
在,冥司判云:殺人之罪,身後科罰。取錢一百貫,當折四年祿。」叔
曰:「誠有此事,吾之罪也。」
  舒綽,東陽人,稽古博文,尤以陰陽留意,善相塚。吏部侍郎楊恭
仁欲改葬其親,求善圖墓者五六人,並稱海內名手,停於宅,共論執,
互相是非,恭仁莫知孰是。乃遣微解者馳往京師,於欲葬之原取所擬之
地四處,各作歷,記其方面高下形勢,各取一斗土,並歷封之。恭仁隱
歷出土,令諸生相之,取殊不同。言其行勢,與歷又相乖背。綽乃定一
土堪葬,操筆作歷,言其四方形勢,與恭仁歷無尺寸之差,諸生雅相推
服。各賜絹十匹遣之。綽曰:「此所擬處深五尺之外有五穀,若得一谷
即是福地,公侯世世不絕。」恭仁即將綽向京,令人掘深七尺,得一穴
如五石甕大,有粟七八斗。此地經為粟田,蟻運粟下入此穴。當時朝野
之士以綽為聖。葬竟,賜細馬一匹,物二百段。綽之妙能,今古無比。
  隋內史令李德林,深州饒陽人也,使其子卜葬於饒陽城東,遷厝其
父母。遂問之,其地奚若,曰:「卜兆云葬後當出八公。其地東村西郭,
南道北堤。」林曰:「村何名?」答曰:「五公。」林曰:「惟有三公在。
此其命也,知復云何!」遂葬之。子百藥,孫安期,並襲安平公。至曾
孫,與徐敬業反,公遂絕。唐郝處俊為侍中死,葬訖,有一書生過其墓
歎曰:「葬壓龍角,其棺必斲。」後其孫象賢坐不道,斲俊棺,焚其屍,
俊發根入腦骨,皮訖毛著髑髏,亦是奇毛異骨,貴相人也。
  唐英公徐勣初卜葬,謠曰:「朱雀和鳴,子孫盛榮。」張景藏聞之,
私謂人曰:「所占者過也。此所謂朱雀悲哀,棺中見灰。」後孫敬業揚
州反,弟敬貞答款曰:「敬業初生時,於蓐下掘得一龜,云大貴之象。
英公令秘而不言,果有大變之象。」則天怒,斲英公棺,焚其屍,灰之
應也。江東江西山中多有楓木人,於楓樹下生,似人形,長三四尺。夜
雷雨即長與樹齊,見人即縮依舊。曾有人合笠於首,明日看,笠子掛在
樹頭上。旱時欲雨,以竹束其頭,楔之即雨。人取以為式盤,即神驗,
楓木棗地是也。
  唐河東裴同父患腹痛數年,不可忍,囑其子曰:「吾死後,必出吾
病。」子從之,出得一物,大如鹿條脯,懸之久乾。有客竊之,其堅如
骨,削之文采煥發,遂以為刀杷子佩之。在路放馬,抽刀子割三稜草,
坐其上,杷盡消成水。客怪之,回以問同,同泣,具言之。後病狀同者,
服三稜草汁多驗。
  永淳年,嵐勝州兔暴,千萬為群,食苗並盡,不知何物變化。及暴
已,即並失卻,莫知何所。異哉!唐初以來,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
以乞恩,食飲與人同之,事者非一主。當時有諺曰:「無狐魅,不成村。」
唐國子監助教張簡,河南緱氏人也。曾為鄉學講《文選》,有野狐假簡
形,講一紙書而去。須臾簡至,弟子怪問之,簡異曰:「前來者必野狐
也。」講罷歸舍,見妹坐絡絲,謂簡曰:「適煮菜冷,兄來何遲?」簡
坐,久待不至,乃責其妹,妹曰:「元不見兄來。此必是野狐也,更見
即殺之。」明日又來,見妹坐絡絲,謂簡曰:「鬼魅適向舍後。」簡遂
持棒,見其妹從廁上出來,遂擊之。妹號叫曰:「是兒。」簡不信,因
擊殺之。問絡絲者,化為野狐而走。
  泉建州進蚺蛇膽,五月五日取。時膽兩柱相去五六尺,擊蛇頭尾,
以杖於腹下來去扣之,膽即聚。以刀刲取,藥封放之。不死復更取,看
肋下有痕即放。
  唐魏伶為西市丞,養一赤嘴鳥,每於人眾中乞錢。人取一文而銜以
送伶處,日收數百,時人號為「魏丞烏」。劍南鼓蜀間有鳥大如指,五
色畢具。有冠似鳳,食桐花,每桐結花即來,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
俗謂之「桐花鳥」,極馴善,止於婦人釵上,客終席不飛。人愛之,無
所害也。真臘國有葛浪山,高萬丈,半腹有洞。先有浪鳥,狀似老鴟,
大如駱駝,人過即攫而食之,騰空而去,百姓苦之。真臘王取大牛肉,
中安小劍子,兩頭尖利,令人戴行,鳥攫而吞之,乃死,無復種矣。百
舌,春囀夏至惟食蚯蚓。正月後凍開,蚓出而來;十月後,蚓藏而往。
蓋物之相感也。嶺南羅州辯州界內,水中多赤鱉,其大如匙而赫赤色。
無問禽獸水牛,入水即被曳深潭,吸血死。或云蛟龍使曳之,不知所以
然也。唐天后中,尚食奉御張恩恭,進牛窟利上蚰蜒,大如箸。
  天后以玉合貯之,召思恭示曰:「昨窟利上有此,極是毒物。
  近有雞食烏百足蟲忽死,開腹,中有蚰蜒一抄,諸蟲並盡,此物不
化。朕昨日以來意惡不能食。」思恭頓首請死,赦免之,與宰夫並流嶺
南。
  唐開元四年,河南北螽為災,飛則翳日,大如指,食苗草樹葉連根
並盡。敕差使與州縣相知驅逐,彩得一石者與一石粟;一斗,粟亦如之,
掘坑埋卻。埋一石則十石生,卵大如黍米,厚半寸蓋地。浮休子曰:昔
文武聖皇帝時,繞京城蝗大起,帝令取而觀之,對仗選一大者,祝之曰:
「朕刑政乖僻,仁信未孚,當食我心,無害苗稼。」遂吞之。須臾,有
鳥如鸛,百萬為群,拾蝗一日而盡。此乃精感所致。天若偶然,則如勿
生;天若為厲,埋之滋甚。當明德慎罰,以答天譴,奈何不見福修以禳
災,而欲逞殺以消禍!此宰相姚元崇失燮理之道矣。
  煬帝令朱寬征留仇國還,獲男女口千餘人,並雜物產,與中國多不
同。緝木皮為布,甚細白,幅闊三尺二三寸。亦有細斑布,幅闊一尺許。
又得金荊榴數十斤,木色如真金,密致而文采盤蹙,有如美錦。甚香極
精,可以為枕及案面,雖沉檀不能及。彼土無鐵,朱寬還至南海郡,留
仇中男夫壯者,多加以鐵鉗鎖,恐其道逃叛。還至江都,將見,為解脫
之,皆手把鉗,叩頭惜脫,甚於中土貴金。人形短小,似崑崙。
  滄州南皮丞郭務靜,性糊塗,與主簿劉思莊宿於逆旅,謂莊曰:「從
駕大難。靜嘗從駕,失家口三日,於侍官幕下討得之。」莊曰:「公夫
人在其中否「靜曰:「若不在中,更論何事!」又謂莊曰:「今大有賊。
昨夜二更後,靜從外來,有一賊忽從靜房內走出。」莊曰:「亡何物?」
靜曰:「無之。」莊曰:「不亡物,安知其賊「靜曰:「但見其狼狽而走,
不免致疑耳。」孝傑將四十萬眾,被賊誘退,逼就懸崖,漸漸挨排,一
一落間。坑深萬丈,屍與崖平,匹馬無歸,單兵莫返。俊臣嘗以三月三
日萃其黨於龍門,豎石題朝士姓名以卜之,令投石遙擊,倒者則先令告。
至暮,投李昭德不中。突厥破萬榮新城,群賊聞之失色,眾皆潰散。
  韋氏遭則天廢廬陵之後,後父韋玄貞與妻女等並流嶺南,被首領寧
氏大族逼奪其女,不伏,遂殺貞夫妻,七娘等並奪去。及孝和即位,皇
后當途,廣州都督周仁軌將兵誅寧氏,走入南海。軌追之,殺掠並盡。
韋後隔簾拜,以父事之,用為并州長史。後阿韋作逆,軌以黨與誅。琚
以諂諛自進,未週年為中書侍郎。其母氏聞之,自洛赴京,戒之曰:「汝
徒以諂媚險詖取容,色交自達,朝廷側目,海內切齒。吾嘗恐汝家墳隴
無人守之!」琚慚懼,表請侍母。上初大怒,後許之。
  紫微舍人倪若水贓至八百貫,因諸王內宴,姚元崇諷之曰:「倪舍
人正直,百司嫉之,欲成事,何不為上言之?」諸王入,眾共救之,遂
釋,一無所問。主書趙誨受蕃餉一刀子,或直六七百錢,元崇宣敕處死。
後有降,崇乃批曰:「別敕處死者,決一百,配流。」大理決趙誨一百
不死,夜遣給使縊殺之。唐儉事太宗,甚蒙寵遇,每食非儉至不餐。數
年後,特憎之,遣謂之曰:「更不須相見,見即欲殺。」隋文帝重高熲,
初甚愛,後不願見,見之則怒。薛師有巧性,常入宮闈。補闕王求禮上
表曰:「太宗時,羅黑能彈琵琶,遂閹為給使,以教宮人。今陛下要懷
義入內,臣請閹之,庶宮闈不亂。」表寢不出。少府監裴匪舒,奏賣苑
中官馬糞,歲得錢二十萬貫。劉仁軌曰:「恐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遂
寢。尚書左丞張庶廉子利涉為懷州參軍,刺史鄧惲曰:「名父出如此物。」
  張易之、昌宗目不識字,手不解書,謝表及和御制皆諂附者為之。
所進《三教珠英》,乃崔融、張說輩之作,而易之竊名為首。逆韋詩什
並上官昭容所制。昭容,上官儀孫女,博涉經史,研精文筆,班婕妤、
左嬪無以加。賀蘭敏之為《封東嶽碑》,張昌齡所作也。《劉子》書,咸
以為劉勰所撰,乃渤海劉晝所制。晝無位,博學有才,竊取其名,人莫
知也。吏部尚書唐儉與太宗棋,爭道。上大怒,出為潭州。蓄怒未泄,
謂尉遲敬德曰:「唐儉輕我,我欲殺之,卿為我證驗有怨言指斥。」敬
德「唯唯」。明日對仗云,敬德頓首曰:「臣實不聞。」頻問,確定不移。
上怒,碎玉珽於地,奮衣入。良久索食,引三品以上皆入宴,上曰:「敬
德今日利益者各有三:唐儉免枉死,朕免枉殺,敬德免曲從,三利也;
朕有怒過之美,儉有再生之幸,敬德有忠直之譽,三益也。」賞敬德一
千段,群臣皆稱「萬歲」。魏元忠忤二張,出為端州高要尉。二張誅,
入為兵部尚書、中書令、左右僕射,不能復直言。古人有言,「妻子具
則孝衰,爵祿厚則忠衰。」三狗俱用,覺魏祚之陵夷;五侯並封,知漢
圖之圮缺。
  太歲在午,人馬食土。歲在辰巳,貨妻賣子。歲在申酉,乞漿得酒。
  唐劉仁軌為左僕射,天下號為「解事僕射」。
  唐崔渾御史,性至溫恭,能盡色養。父母少不安,輒祈幽靈以身代。
母嘗有病,渾跪請病授己。有頃,覺疾從十指入,俄而遍身,母所苦遂
愈。丁母艱,勺飲不入口,哀毀瘠立。無何,不勝哀而卒,朝野傷之。
周挽郎裴最,於天官試,問目曰:「山陵事畢,各還所司,供葬羽儀,
若為處分「最判曰:「大行皇帝,奉敕升遐,凡是羽儀,皆科官造。即
宜貯納,以待後需。」殿十選。隋末深州諸葛昂性豪俠,渤海高瓚聞而
造之,為設雞肫而已。瓚小其用,明日大設,屈昂數十人,烹豬羊等長
八尺,薄餅闊丈餘,裹餤粗如庭柱,盆作酒碗行巡,自為金剛舞以送之。
昂至後日屈瓚,屈客數百人,大設,車行酒,馬行炙,挫碓斬膾,磑轢
蒜齏,唱夜叉歌,師子舞。瓚明日設,烹一奴子十餘歲,呈其頭顱手足,
座客皆攫喉而吐之。昂後日報設,先令愛妾行酒,妾無故笑,昂叱下。
須臾蒸此妾坐銀盤,仍飾以脂粉,衣以綾羅,遂擘?肉以啖瓚諸人,皆
掩目。昂於奶房間撮肥肉食之,盡飽而止。瓚羞之,夜遁而去。昂富足
遭離亂,狂賊來求金寶,無可給,縛於椽上炙殺之。唐滕王極淫,諸官
妻美者,無不嘗遍,詐言妃喚,即行無禮。時典簽崔簡妻鄭氏初到,王
遣喚,欲不去則怕王之威,去則被王所辱。鄭曰:「昔愍懷之妃,不受
賊胡之逼,當今清泰,敢行此事邪!」遂入王中門外小閣,王在其中,
鄭入,欲逼之。鄭大叫,左右曰:「王也。」鄭曰:「大王豈作如是,必
家奴耳。」以一隻履擊王頭破,抓面血流,妃聞而出,鄭氏乃得還。王
慚,旬日不視事。簡每日參候,不敢離門。後王衙坐,簡向前謝過,王
慚卻入,月餘日乃出。諸官之妻曾被王喚入者,莫不羞之。其婿問之,
無辭以對。唐垂拱四年,安撫大使狄仁傑檄告西楚霸王項君將校等,略
曰:「鴻名不可以謬假,神器不可以力爭,應天者膺樂推之名,背時者
非見機之主。自祖龍御宇,橫噬諸侯,任趙高以當軸,棄蒙恬而齒劍。
沙丘拼禍於前,望夷覆滅於後,七廟墮圮,萬姓屠原,鳥思靜于飛塵,
魚豈安於沸水。赫矣皇漢,受命玄穹,膺赤帝之鎮符,當素靈之缺運。
俯張地紐,彰鳳舉之符,仰緝天綱,鬱龍興之兆。而君潛游澤國,嘯聚
水鄉,矜扛鼎之雄,逞拔山之力,莫測天符之所會,不知曆數之有歸。
遂奮關中之翼,竟垂垓下之翅,蓋盡由於人事,焉有屬於天亡!雖驅百
萬之兵,終棄八千之子。以為殷鑒,豈不惜哉!當匿魄東峰,收魂北極,
豈合虛承廟食,廣費牲牢。仁傑受命方隅,循革攸寄,今遣焚燎祠宇,
削平臺室,使蕙綿銷燼,羽帳隨煙,君宜速遷,勿為人患。檄到如律令。」
遂除項羽廟,餘小神並盡,惟會稽禹廟存焉。唐張狗兒亦名懷慶,愛偷
人文章,與冀州棗強尉。才士制述,多翻用之。時為之語曰:「活剝張
昌齡,生吞郭正一。」諒不誣也。
  俗例,春雷始鳴記其日,計其數滿一百八十日,霜必降。
  又曰雁從北來記其日,後十八日,霜必降。
  周舒州刺史張懷肅好食人精,唐左司郎中任正名亦有此病。
  周滄州南皮縣丞郭務靜每巡鄉,喚百姓婦托以縫補而奸之。
  其夫至,縛靜鞭數十步。主簿李悊往救解之,靜羞諱其事,低身答
云「忍痛不得」,口唱「阿癐」,「靜不被打,阿癐」。唐宜城公主駙馬裴
巽,有外寵一人,公主遣閹人執之,截其耳鼻,剝其陰皮漫駙馬面上,
並截其發,令廳上判事,集僚吏共觀之。駙馬、公主一時皆被奏降,公
主為郡主,駙馬左遷也。唐開元二年,衡州五月頻有火災。其時人盡皆
見物大如甕,亦如燈籠,所指之處,尋而火起。百姓咸謂之「火殃」。
內官過武三思宅,三思曲意祗承,恣其所欲。裝束少年男子,衣以囉綺,
出入行觴,馳驅不食,淫戲忘反,倡蕩不歸。爭稱三思之忠節,共譽三
思之才賢。外受來婆之奸,內構逆韋之釁。 周如意中,洛下有牛三足。
漢發兵用銅虎符。及唐初,為銀兔符,以兔子為符瑞故也。
  又以鯉魚為符瑞,遂為銅魚符以珮之。至偽周,武姓也,玄武,龜
也,又以銅為龜符。郴州,古桂陽郡也。有曹泰年八十五,偶少妻生子,
名曰曾,日中無影焉,年七十方卒,親見其孫子具說。道士曹體一即其
從孫姪云:「的不虛。」故知邴吉驗影不虛也。
  唐太宗之代有《秘記》,云唐三代之後,即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
宗密召李淳風以詢其事,淳風對曰:「臣據玄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
人已生在陛下宮內,從今不逾四十年,當有天下,誅殺唐氏子孫殆將殲
盡。」帝曰:「求而殺之如何?」淳風曰:「天之所命,不可廢也。王者
不死,雖求恐不可得。且據占已長成,復在宮內,已是陛下眷屬。更四
十年,又當衰老,老則仁慈,其於陛下子孫或不甚損。今若殺之,即當
復生,更四十年,亦堪御天下矣。少壯嚴毒,殺之為血仇,即陛下子孫
無遺類矣。」裴冕代裴鴻漸秉政,小吏以俸錢文簿白之。冕顧子弟,喜
見於色,其嗜財若此。冕性本侈靡,好尚車服,名馬數百金鑄者十匹。
每會客,滋味品數多有不知名者。
  成都有丐者詐稱落泊衣冠,弊服襤褸,常巡成都市廛,見人即展手
希一文,云失墜文書,求官不遂。人皆哀之,為其言語悲嘶,形容憔悴。
居於早遷橋側。後有勢家於所居旁起園亭,欲廣其池館,遂強買之。及
辟其圭竇,則見兩間大屋皆滿貯散錢,計數千萬,鄰里莫有知者。成都
人一概呼求事官人為「乞措大」。唐戶部郎侯味虛著《百官本草》。題御
史曰:「大熱,有毒。」又朱書云:「大熱,有毒,主除邪佞,杜奸回,
報冤滯,止淫濫,尤攻貪濁,無大小皆搏之。畿尉薄為之,相畏還使,
惡爆直,忌按權豪。出於雍洛州諸縣,其外州出者尤可用,日炙乾硬者
為良。服之長精神,減姿媚,久服令人冷峭。」盧夫人,房玄齡妻也。
玄齡微時,病且死,諉曰:「吾病革,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後人。」
盧泣,入幃中,剔一目示玄齡,明無他。會玄齡良愈,禮之終身。玉英,
唐時符鳳妻也,尤姝美。鳳以罪徙儋州,至南海,為獠賊所殺,脅玉英
私之。對曰:「一婦人不足以事眾男子,請推一長者。」賊然之,乃請
更衣。有頃,盛服立於舟上,罵曰:「受賊辱,不如死。」遂自沉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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