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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雞肋編
Author: Zhuang, Chuo, 12th cent.
Language: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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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雞肋編
莊綽 著


Title: Jilei Bian
Author: Zhuang Chuo



雞肋編 宋  莊綽

卷上

    昔曹孟德既平漢中,欲因討蜀而不得進,守之又難為功,操出教唯曰「雞肋」
而已,外莫能曉。楊修獨曰:「夫雞肋食之則無所得,棄之則如可惜。公歸計決
矣。」阿瞞之績無見於策,而其空言竟著於後,是豈非雞肋之臘邪?然方其撅蘆
菔、鳧茈而餓於墻壁之間,幸而得之,雖不及於兔肩,視牛骨為愈矣。予之此書
殆類於是,故以「雞肋」名之。紹興三年二月九日,清源莊季裕書。

    歐陽文忠有《贈介甫》詩雲:「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
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王答雲:「它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
余少時聞人謂吏部乃隱侯,非文公也;翰林詩無三千,亦非太白。後見《沈約傳》
,雖嘗為吏部郎,及稱謝朓雲:「二百年來無此詩。」謂由建安至宋元嘉二百三
十餘年,舉其全數耳。自嘉祐上至唐元和,余二百五十年,去元嘉則遠矣,則吏
部蓋指韓也。鄭谷有《題太白集》詩雲:「何事文星與酒星,一時分付李先生。
高吟大醉三千首,留著人間伴月明。」永叔所引,但用沈二百年之語,加於退之,
以對翰林三千首耳。詩年之數,安在如書馬數馬乎?

    箸屐之謎載於前史,《鮑昭集》中亦有之。如一土、弓長、白水、非衣、卯
金刀、千裏草之類,其原出於反正止戈,而後人因作字謎。王介甫作字謎雲:
「兄弟四人兩人大,一人立地三人坐。家中更有一兩口,任是兇年也得過。」又
作謎雲:「常隨措大官人,滿腹文章儒雅。有時一面紅妝,愛向風前月下。」至
於酒席之間,亦專以文字為戲。常為令雲:有商人姓任名飪,販金與錦。至關,
關吏吿之曰:「任飪任人,金錦禁急。」又雲:「親兄弟日日昌,堂兄弟目木相,
親兄弟火火炎,堂兄弟金今鈐。」又雲:「撅地去土,添水成池。」皆無有能酬
者。又為字中一點謎雲:「寒則重重疊疊,熱則四散分流。兄弟四人下縣,三人
入州。在村裏只在村裏,在市頭只在市頭。」又為疊字下兩點謎雲:「兄弟二人,
同姓同名。若要識我,先識家兄。不識家兄,知我為誰?」又婦字謎雲:「左七
右七,橫山倒出。」甑字謎雲:「將軍身是五行精,日日燕山望石城。待得功成
身又退,空將心腹為蒼生。」

    京師賣生果,凡李子必摘其蒂,不敢觸其實,必留上衣令勃勃然,人方以新
而為好,至食者須雪去之。元祐中,有李閌待制,字子光,朝中戲以為謎雲:
「賣者不識買者識。」蓋以「識」為「拭」也。

    元豐中,有以當時士人姓名為對者,如「崔度崔公度,王韶王子韶」。又有
江鬲,人亦戲雲:「江鬲隔江,問巫馬期騎馬無?」未有對者。元祐中,有「石
萬石授石州離石縣令」,人訝其遠宦,雲「要令後世無對」。元豐中,又有「馬
子山騎山子馬」之句,偶有姓錢人任衡水知縣,人遂對以「錢衡水盜水衡錢」。
其人聞之大怒,欲辯其事,對者謝曰:「君雖實無,且欲與山子馬為偶耳。」

    大觀中,有曹孝忠本醫工也,得幸於時,遂任子為文資,擢置館閣。其子因
與父相詬,既至館中,氣尚未平,獨坐屏處。時秋陽方烈,為日所射,久不遷坐。
有同僚怪之,問何故負暄,乃大怒雲:「家私間事,關公甚底?」問者初尚未悟,
久乃知之,莫不傳笑。既而易為它官。又宗室仲輗,知太宗正司,以待漏院為大
小字,如此者甚眾。其長仲忽以聞,亦罷。此與前世澆手、弄麞、聚憂、伏獵,
無以異矣。又有楊通者,任提舉學事官,上殿劄子雲:「人臣而持主斧,僣紊名
器。」遂行禁止,刊於續降敕中,亦可笑者。

   杜子美《石犀行》雲:「自免洪濤恣雕瘵。」與濟逝為韻。《種萵苣》雲:
「信宿罷瀟灑。」與耳始同押。《後出塞》雲:「恐是霍嫖姚。」作平聲。
《八仙歌》押兩船字,《狄明府》兩濟字。灑字有三音,而瘵但切側界。去病為
票姚校尉,服虔註《漢書》:「音飄搖。」顏師古雲:「票音平妙反,姚音羊召
反。票姚,勁疾之貌也。」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後為票騎將軍,尚取票
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搖,則不當其義也。詩人拘於聲律,取其意而略其義也,
如濟濟清濟,音雖同而義異。故兩船字或者遂謂不上船為蜀人以衣襟為船。余嘗
至舟中問土人,則不然。後見範傳正《太白新墓誌》雲:玄宗泛白蓮池,召公作
序,時公已被酒於翰苑中,命高力士扶以登舟。杜之所歌,蓋此事爾。

    黃魯直《送張謨河東漕使》詩雲:「紫參可撅宜包貢,青鐵無多莫鑄錢。」
時範忠宣帥太原,方論冶多鑄廣,故物重為弊。其子子夷亦能詩,嘗雲:「當易
『無』字為『雖』乃可。」又一篇雲:「虎頭墨妙能頻寄,馬乳蒲萄不待求。」
議者又謂:「維摩畫像一本足矣,何用多為?」蓋貶駁他人易於為工也。孟子斥
高子雲固而不取武城之策,況余者乎?

    退之《昭王廟》詩,今集中皆作「丘原滿目」,余親到宜城祠,見刻為「丘
墳」。韓公井在焉,今之道稍遠,人無汲者。小城鄄氏之居,猶想見也。又
《題西林寺故蕭二郎中舊堂》雲:「中郎有女能傳業,伯道無兒可保家。偶到匡
山曾住處,幾行衰淚落煙霞。」唐趙璘《因話錄》載此詩以「保」為「主」。下
二句雲:「今日匡山過舊隱,空將衰淚對煙霞。」

   「健兒」之語,見於《晉史》段灼、《梁史》陳伯之傳,至唐尤多。余少時過
荊南白碑驛,見豐碑刻唐官銜,有「招募健兒使」。其碑石瑩白,驛因得名。或
雲後制大晟樂,取石為磬,未知信否。

    李杜、蘇李之名尤著於世者,以歷代所稱,兼於文行故也。余嘗以一絕紀其
聞者:「大義終全顯漢廷,李固、杜喬。名標八俊接英聲。李膺、杜密。文章萬
古猶光焰,李白、杜甫。疑是天私李杜名。」「居前曾是少陵師,蘇武、李陵。資
歷文章亦等夷。蘇味道、李嶠。思若湧泉名海內,蘇頲、李乂。從來蘇李擅當時。」

    處州龍泉縣多佳樹,地名豫章,以木而著也。山中尤多古楓樹,其根破之,
文若花錦。人多取為幾案盤器。又雜以它木,陷為禽鳥花草,色像如畫,它處所
未見。又出青瓷器,謂之「秘色」,錢氏所貢蓋取於此。宣和中,禁庭制樣須索,
益加工巧。

    元祐中,予始見士大夫間有用蠟裹咫尺之木,以書傳言,謂之「柬板」,既
便報答,又免謬誤。其後事欲無跡者,廢紙而用板,浸為金漆之類,其制甚眾。
加以緘繩,有盛以囊者,至崇寧時家有數枚。自非遠書公禮,幾無用箋楮。然利
害所系,有濡紙而摹印字畫以為左驗者。俗之薄惡,亦可見矣。

    鳳翔府園有枯木,下有石刻雲「昭宗手拓槐」,蓋為中尉韓全誨等劫幸李茂
貞軍,朱全忠以兵圍城,嘗徘徊其下也。華州子城西北有齊雲樓基,昭宗駐驛韓
建軍,嘗登其上,賦《菩薩蠻》詞,雲「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者是也。其
石堤谷在城西南十余裏,殺十一王處。今有堂作釋氏十王像焉。

    陳州城外有瓦臺寺,乃夫子絕糧之地。今其中有一字王佛,雲是孔子像。舊
榜文宣王,因風雨洗剝,但存「一宣王」,而釋子附會為「一字王」也。其侍者
冠服,猶是顏淵之狀。如杜甫之作十姨,天下如是者,蓋不可勝數。

    灃州有卒李文和者,本僧徒,犯罪坐黥,能診太素脈,知人吉兇,雖心性隱
微,皆可推測。嘗診司法孫評雲:「據脈當作僧道,然隱見不一,有名無實。幼
時須曾出家,不爾亦見於小字也。」問之果爾,以多病嘗舍於釋氏,小名行者。
余頗訝其別有它術,雲法中脈出寸口者當為僧道。今所出不多,又或見或隱,故
以有名無實斷之。後得其書,以十二經配十二辰,如五行家分宮之法,身命運限
,亦各有術。逐日隨支,輪脈直事,故目下災福,纖毫皆可見。其書序雲:「本
唐隱者董威輩以授張太素,太素始行其術,故以為名。」後於京師四方多見診太
素脈得名,而未有如李文和者。

    杜子美詩雲:「飯抄雲子白,瓜嚼水精寒。」李義山《和陽》詩亦雲:「梓
澤東來七十裏,長溝復塹埋雲子。」世莫識「雲子」為何物。白彥惇雲:其姑婿
高士新為吉州兵官,任滿還都,暑月見其榻上數囊,更為枕抱。視之皆碎石,勻
大如烏頭,潔白若玉。雲出吉州,土人呼「雲子石」。而周燾子演雲:「雲子,
雹也。」見唐小說,而不記其書名。義山謂埋於溝塹,則非雹明矣。疑少陵比飯
者,是此石也。

    楊何,字漢臣,莆田人也。登進士第,為南陽士掾,狂率喜功。劉汲作帥,
就辟幕府。金人破鄧,全家皆死於兵。始在鄉校以薄德取怨於眾,人嘲之曰:
「牝驢牡馬生騾子,道士師姑養秀才。」蓋謂其父本黃冠,母嘗為尼也。

    襄陽尹氏,在唐世以孝弟四經旌表,今其門伐猶存。介甫詩雲:「四葉表閭
唐尹氏,一門逃世漢龐公。」而史不書。余攝尉襄陽,嘗得尹孝子母之墓誌於臥
佛僧舍,以為柱礎,未暇取而罷。然史之去取,幸不幸者多矣。

    食物中有饊子,又名環餅,或曰即古之寒具也。京師凡賣熟食者,必為詭異
標表語言,然後所售益廣。嘗有貨環餅者,不言何物,但長嘆曰:「虧便虧我也
!」謂價廉不稱耳。紹聖中,昭慈被廢居瑤華宮,而其人每至宮前,必置擔太息
大言,遂為開封府捕而究之。無它,猶斷杖一百罪。自是改曰:「待我放下歇則
個。」人莫不笑之,而買者增多。東坡在儋耳,鄰居有老嫗業此,請詩於公甚勤。
戲雲: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知輕重,壓匾佳人纏臂金。」

    米芾元章,或雲其母本產媼,出入禁中,以勞補其子為殿侍,後登進士第。
善書,尤工臨摹。人有古帖,假去率多為其摹易真本。至於紙素破汙,皆能為之,
卒莫辯也。有好潔之癖,任太常博士,奉祠太廟,乃洗去祭服藻火,坐是被黜,
然亦半出不情。其知漣水軍日,先公為漕使,每傳觀公牘未嘗滌手。余昆弟訪之,
方投刺,則已須盥矣,以是知其為偽也。宗室華源郡王仲禦家多聲伎,嘗欲驗之。
大會賓客,獨設一榻待之。使數卒解衣袒臂,奉其酒饌,姬侍環於它客,盤杯狼
籍,久之亦自遷坐於眾賓之間。乃知潔疾非天性也。然人物標致可愛,故一時名
士俱與之遊。其作文亦狂怪,嘗作詩雲:「飯白雲留子,茶甘露有兄。」人不省
露兄故實,扣之,乃曰:「只是甘露哥哥耳。」大觀中,至禮部員外郎知淮陽軍
卒。

    禮文雲缺無若近時,而婚喪尤為乖喪。如親王納夫人,亦用拜先靈、合髻等
俗禮。李廣結發與匈奴戰,謂始勝冠年少時也。故杜甫《新婚別》雲:「結發為
君婦。」而後世初婚嫁者,以男婦之發合梳為髻,謂之結發,甚可笑也。其不經
不可以概舉。南方之俗,尤異於中原。車駕在越,嘗有一執政家娶婦,本吳人也,
用其鄉法,以灰和蛤粉,用紅紙作數百包,令婦自登輿,手不輟擲於道中,名曰
「護姑粉婦」。既至門,以酒饌迎祭,使巫祝焚楮錢禳祝,以驅逐女氏家親。婦
下輿,使女之親男女抱以登床。尊章會客,三爵之後,其子出拜,坐人設席子父
傍,飲三杯乃行合髻等諸禮,頗多異事。如民家女子不用大蓋,放人縱觀。處子
則坐於榻上,再適者坐於榻前。其觀者若稱嘆美好,雖男子憐撫之,亦喜之而不
以為非也。喪家率用樂,衢州開化縣為昭慈太後舉哀亦然。今適鄰郡,人皆以為
當然,不復禁之。如士族力稍厚者,棺率朱漆。又信時日,蔔葬常遠,且惜殯攢
之費,多停柩其家,亦不設塗甓,至頓置百物於棺上,如幾案焉。過卒哭則不祭
,唯旦望節序,薄具酒荈祭之,亦不哭,是可怪也。

    河朔、山東養蠶之利,逾於稼穡,而村人寒月盜伐桑枝以為柴薪,為害甚大。
每有敗獲,估贓不多,薄刑不足以戒,欲禁系以苦之,則憚於囚眾。單州城武令
聶忞,兗州人,起於白屋,知民間利病,有獲此偷,即依法決遣。而據所征贓錢,
隨多寡,必分十限付於其家。遠都保伍,畏於逃逸,系累之急,甚於官司。如限
三日,即已拘縻一月矣。又量其情之重輕,每限出頭,加以棰楚。雖欲一日並納
贓罰,裏正諭意,亦不聽輸。於是一邑桑柘,春陰蔽野,人大受賜。人有相仇害
者,於樹幹中去其皮尺許,令周匝,謂之「系裹肚」,雖大木亦枯死。有一夕傷
數百株者,此多大姓侵刻細民,故以此報之也。

    蘭、蕙葉皆如菖蒲而稍長大,經冬不雕,生山間林篁中。花再重皆三葉,外
大內小,色微青,有紫文。其內重一葉,色白無文,覆卷向下,通若飛蟬之狀。
以春秋二時開,莖短,每枝一花者為蘭;莖長,一枝數花者為蕙。《本草》載蘭
草、馬蘭、澤蘭、山蘭四種。蘭草葉似澤蘭,尖長有枝,花紅白色而香,生下濕
地;澤蘭生下地水傍,葉似蘭草,赤節,四葉相值岐節間;馬蘭生澤傍,氣臭,
花似菊而色紫;山蘭生山側,似劉寄奴,葉無椏,不對生,花心微黃赤。又有木
蘭,乃大樹。皆非騷人所歌詠者。又雲零陵香,一名蕙草。既唯生零陵山谷,而
莖葉都不與蕙相類。豈二物不入藥用而遺之乎?後至衢州開化縣,山間多春蘭,
而醫僧允濟謂蘭根即白薇也。按白薇一名白幕,又名薇草。《本草》乃雲生平原
川穀,陶隱居謂近道處處有之。又與蘭小異,然藥肆皆收貨為白薇,未知是否?
夷齊採食,豈謂是邪?味雖苦鹹大寒而無毒也。

    蕨有青、紫二種,生山間,以紫者為勝。春時嫩芽如小兒拳,人以為蔬,味
小苦性寒。生山陰者可煆金石,葉大則與貫眾、狗脊相類。取置田中,或燒灰用
之,皆能肥田。又有狼衣草,小者亦相似,但枝葉瘦硬,人取以覆墻,又雜於泥
中,以砌階甓,澀而難壞。蕨根如枸杞,皮下亦有白粉。暴幹搗碎,以水淘澄,
取粉蒸食如糍,俗名烏糯,亦名蕨衣。每二十斤可代米六升。紹興二年,浙東艱
食,取蕨根為糧者幾遍山谷。而《本草》亦不載也。

    世謂西北水善而風毒,故人多傷於賊風,水雖冷飲無患。東南則反是,縱細
民在道路,亦必飲煎水,臥則以首外向。檐下籬壁皆不泥隙,四時未嘗有烈風。
又春多暴雨淋淫,秋則常苦旱暵,如東坡詩雲:「春雨如暗塵,春風吹倒人。」
皆不施於浙江也。

    越州在鑒湖之中,繞以秦望等山,而魚薪艱得。故諺雲:「有山無薪,有水
無魚,有人無義。」裏俗頗以為諱。言及無魚,則怒而欲爭矣。又井深者不過丈
尺,淺者可以手汲。霖雨時平地發之則泉出,然旱不旬日,則井已涸矣。皆謂泉
乃橫流故爾。蓋滅裂不肯深浚,致源不廣也。諺又雲:「地無三尺土,人無十日
恩。」此語通二浙皆雲。

    浙西諺曰:「蘇杭兩浙,春寒秋熱。對面廝啜,背地廝說。」言其反覆如此。
又雲:「雨下便寒晴便熱,不論春夏與秋冬。」言其無常也。此言亦通東西為然。
九州以揚名地,本其水波輕揚為目。漢三王策亦有五湖輕心之戒。大抵人性類其
土風,西北多山,故其人重厚樸魯;荊揚多水,其人亦明慧文巧,而患在輕淺,
肝鬲可見於眉睫間。不為風俗所移者,唯賢哲為能耳。

    孫真人有《千金方》,有治虱癥方,以故梳箆二物燒灰服,雲南人及山野人
多有此,猶未以為信。嘗泊舟嚴州城下,茶肆婦人少艾,鮮衣靚妝,銀釵簮花。
其門戶金漆雅潔,乃取寢衣鋪幾上,捕虱投口中,幾不輟手。旁與人笑語不為羞
,而視者亦不怪之。乃知方之所雲為不妄也。又在劍川,見僧舍凡故衣皆煮於釜
中,雖禈褲亦然,虱皆浮於水上。此與生食者少間矣。其治蚤則置衣茶藥焙中,
火煏令出,則以熨鬥烙殺之。

    事魔食菜,法禁甚嚴,有犯者家人雖不知情,亦流於遠方,以財產半給吿人,
余皆沒官。而近時事者益眾,雲自福建流至溫州,遂及二浙。睦州方臘之亂,其
徒處處相煽而起。聞其法:斷葷酒,不事神佛祖先,不會賓客。死則裸葬,方殮,
盡飾衣冠。其徒使二人坐於屍傍,其一問曰:「來時有冠否?」則答曰:「無。」
遂去其冠,逐一去之,以至於盡。乃曰:「來時何有?」曰:「有胞衣。」則以
布囊盛屍焉。雲事之後致富。小人無識,不知絕酒肉燕祭厚葬,自能積財也。又
始投其黨,有甚貧者,眾率財以助,積微以至於小康矣。凡出入經過,雖不識黨
人皆館谷焉。人物用之無間,謂為一家,故有無礙被之說,以是誘惑其眾。其魁
謂之魔王,為之佐者,謂之魔翁、魔母,各誘化人。旦望人出四十九錢於魔翁處
燒香,翁母則聚所得緡錢,以時納於魔王,歲獲不貲雲。亦誦《金剛經》,取
「以色見我為邪道」,故不事神佛,但拜日月,以為真佛。其說經如「是法平等
無有高下」,則以「無」字連上句,大抵多如此解釋。俗訛以魔為麻,謂其魁為
麻黃,或雲易魔王之稱也。其初授法,設誓甚重,然以張角為祖,雖死於湯鑊,
終不敢言角字。傳雲何執中守官臺州,州獲事魔之人,勘鞫久不能得。或雲何處
州龍泉人,其鄉邑多有事者,必能察其虛實,乃委之窮究。何以雜物數種問,能
識其名則非是,而置一羊角其中,他皆名之,至角則不言,遂決其獄。如不祀祖
先裸葬之類,固已害風俗;而又謂人生為苦,若殺之是救其苦也,謂之度人。度
多者則可以成佛。故結集既眾,乘亂而起,甘嗜殺人,最為大患。尤憎惡釋氏,
蓋以戒殺與之為戾耳。但禁令大嚴,每有吿者,株連既廣,又當籍沒,全家流放
,與死為等。必協心同力,以拒官吏。州縣憚之,率不敢按,反致增多。余謂薄
其刑典,除去籍財之令,但治其魁首,則可以弭也。

    余既書此未一歲,而衢州開化縣余五婆者,為人所吿,逃於嚴州遂安縣之白
馬洞繆羅家。捕之則阻險為拒,殺害官吏。至遣官軍平蕩,兩州被害,延及平民
甚眾。殊可傷憫。

    南方多梟而比西北絕少,龍泉人亦捕食,雲可以治勞疾。漢重五日,以梟羹
賜群臣,可驗其無毒,然醫方不雲有治病之功也。

    天下方俗各有所諱,亦有謂而然。渭州潘原諱「賴」。雲始太祖微時,往鳳
翔謁節度使王彥才,得錢數千,遂過原州,臥於田間,而樹陰覆之不移,至今猶
存,謂之「龍潛木」。至潘原與市人博,大勝,邑人欺其客也,毆而奪之。及即
位亡,幾欲遷廢此縣,故以賴為恥,然未知以欺為賴,其義何見。常州諱「打爺
賊」。雲有子為伍伯而父犯刑,恐它人撻之楚而自施杖焉。雖有愛心,於禮教則
疏矣。楚州諱「烏龜頭」。雲郡城像龜形,嘗被攻,而術者教以擊其首而破也。
泗州多水患,故諱「靠山子」。真州多回祿,故諱「火柴頭」。漣水地褊多荒,
人以食蘆根為諱。蘇州人喜盜,諱言「賊」。世雲範文正乃平江人,警夜者避不
敢言賊,乃曰「看參政鄉人」,是可笑也。而京師僧諱和尚,稱曰「大師」。尼
諱「師姑」,呼為「女和尚」。南方舉子至都諱「蹄子」,謂其為爪,與獠同音
也。而秀州又諱「佛種」,以昔有回頭和尚以奸敗,良家女多為所染故爾。衛卒
諱「乾」,醫家諱「顛狂」,皆陽盛而然。疑乾者謂健也。俗謂神氣不足為九百
,或以乾為九數,又以成呼之,亦重陽之義耳。蜀人諱「雲」,以其近風也。劉
寬以客罵奴為畜產,恐其被辱而自殺。浙人雖父子朋友,以畜生為戲語,而對子
孫呼父祖名,為傷毀之極。在龍泉,見村人有刻石而名蠻名嬌之類,可恥賤者,
問之,雲欲人難犯,又可怪也。

    天長縣炒米為粉,和以為團,有大數升者,以胭脂染成花草之狀,謂之「炒
團」。而反以「炒團」為諱,想必有說,特未知耳。

    唐《方伎傳》雲,長社人張憬藏技與袁天綱埒,載其相蔣儼等八九事甚異。
而《劉義節傳》雲,其從子思禮,少學相人於張憬藏,憬藏謂思禮位至太師。後
授箕州刺史,益喜,以太師位尊,若非佐命,必不可得。乃結綦連耀謀反,斬於
市。然則其術不無中否,但采其中者稱之耳。

    世之以五行星歷論命者多矣。今錄貴而兇終者數人,其盛時未有能言其未至
之災也。以此知陰陽家不足深泥,唯正已守道為可恃耳。張邦昌,元豐四年辛酉
七月十六日亥時;王黼,元豐二年己未十一月初二日卯時;燕瑛,熙寧十年丁巳
五月二十六日寅時;聶山,元豐元年戊午八月初十日卯時;趙野,元豐七年甲子
正月十九日醜時;朱勔,熙寧八年乙卯十月二十六日申時;王寀,元豐元年戊午
正月初六日子時;蔡攸,熙寧十年丁巳某月某日某時;鄧紹密,熙寧六年癸醜九
月二十三日戍時。又有同年十一月而日時如歲者。童貫,皇祐六年三月初五日卯
時。

   《漢史》雲,燕地,初太子丹賓養勇士、不愛後宮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
猶然。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娶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後頗稍止,然終未改
。方南北通好,每燕夕亦用倡伎,聞半皆良家,以色選差,如中國之庸役更代,
不以為恥也。後復燕山,諸將嘗大會,各指名以召諸娼,莫有至者,怪而問之,
雲待之輕薄,故不來。蓋以眾客共要一妓,始為厚也。凡倡皆用子為名,若香子
、花子之類。無寒暑,必系綿裙。其良家士族女子皆髠首,許嫁方留發。冬月以
括蔞塗面,謂之佛粉。但加傅而不洗,至春暖方滌去,久不為風日所侵,故潔白
如玉也。今使中原婦女,盡汙於殊俗。漢唐和親之計,蓋不為屈也。

    唐李道廣,字太丘,相武後。元紘,字天綱,相玄宗。皆陵之後。韓愈亦頹
當之裔也。見《宰相世系表》。

   《春秋》:「鄭伯突入於櫟。」註雲:「鄭別都,今河南陽翟縣。」陸德明
音翟,徒歷反。《廣韻》乃音宅,魏翟璜、漢翟公,皆同音。至方進則又音狄,
未知各何所據也。

    扁鵲姓,《漢高祖傳》顏師古:「音步典反。」《千姓編》乃音辮,雲
《莊子》有扁慶子。陸德明音篇,又符殄切。

    長孫順德喪息女,感疾甚,唐太宗薄之,謂房玄齡曰:「順德無剛氣,以兒
女牽愛至大病,何足恤!」太宗兒女三十五人,晉陽公主薨,年十二,帝閱三旬
不常膳,日數十哀,因以臒羸。太子承乾廢,欲立晉王,又謂長孫無忌曰:「公
勸我立雉奴,雉奴仁懦,得無為宗社憂,奈何?」豈不以兒女牽愛乎?若引佩刀
欲堅群臣之心,謂之權術可也,而日數十哀,當忘「無剛氣」之語矣。

    太宗嘗玩禁中樹曰:「此佳木也。」宇文士及從旁美嘆,帝正色曰:「魏徵
常勸我遠佞人,不識佞人為誰,今乃信然。」玄宗在殿庭玩一嘉樹,姜皎盛贊之,
帝遽令徙植其家。二主之相去,以是可知矣。王義方買第後數日,愛庭中樹,復
召主人曰:「此嘉樹得無欠償乎?」又予之錢。此又足見廉士之心也。

    李琮,言者謂其「湛棋廢事」,罷發運使,笑曰:「遂與『多酒慢公』為對
矣。」蓋諺語之著者。而「多酒」之言,亦見於《北史》矣。

    宣和壬寅歲,自京師至關西,槐樹皆無花。老農雲:「當應來年之旱與二麥
不登矣。」已而信然。諺雲:「槐宜來歲麥,棗熟當年禾。」

    彭城學中有古碑,夜輒有聲如擊磬。劉願恭叔,秦州人,行為徐州教官,雲
嘗聞之。原州真寧縣要冊湫廟中,崇寧間眾碑津潤如流,獨一碑否,是歲多疫。
宣和中復如是。

    陜西沿邊地苦寒,種麥周歲始熟,以故粘齒不可食。如熙州斤面,則以掬灰
和之,方能捍切。羊肉亦羶臊。惟原州二物皆美,面以紙囊送四方為佳遺。

    二浙造酒,皆用石灰,雲無之則不清。嘗在平江常熟縣,見官務有燒灰柴,
歷漕司破錢收買,每醅一石,用石灰九兩。以樸木先燒石灰令赤,並木灰皆冷投
醅中。私務用尤多,或用桑柴雲。樸木,葉類青楊也。李百藥為杜伏威欲殺,飲
以石灰酒,因大利瀕死,既而宿病皆愈。今南人飲之無恙,豈服久反得愈病之功
乎?

    鄭州去京師兩程,當川陜驛路,有紀事詩十余韻。其切當者:「南北更無三
坐寺,東西只有一條街。四時八節無筵席,半夜三更有界牌。」延州亦有詩雲:
「沙堆套裏三條路,石炭煙中兩座城。」又雲:「土洞裏頭行十日,山棚上面住
三年。」謂中倚高山,自過蒲中,行土谷中十程始到也。寧州亦雲:「雞足斜分
三道水,蛇腰慢轉一條街。」蓋州倚山而立,通衢宛轉其上也。三水會於城下,
故驛名三河。謂九陵、三橋、馬嶺,皆合流於涇。九陵河在東南,出慶州華池縣
千子山,川中九堆如陵,故名;三橋河在城西北,自襄樂界來,不知其源;馬嶺
河在城西,自慶州樂蟠縣界天固府下流至縣。《水經註》雲:洛水,一名馬嶺川。
俗謂寧州有三不可:斬闕、蹴踘、曬豆。言地峻不可住也。河南亦有詩雲:「憲
州渾如枉死市,岢嵐彷彿似楊間。」邠州有十拗,謂雪下炭賤,雨下水貴,出北
門遊西湖等。

    建炎三年七月,余寓平江府長洲縣彭華鄉高景山北白馬澗張氏舍。時山上設
烽火,夕舉以報平安。留月余,即過浙東,臨行書一絕於壁間雲:「昔年隨牒佐
邊侯,愁望長安向戍樓。今日衰頹來澤國,又看烽火照長洲。」是年冬金人犯杭、
越。明年春,由平江以歸。白馬澗去城十八裏,張氏數宅百余區,盡被焚毀,獨
留余所居。於壁邊題「耿先生到此不燒」七字。

    諺雲:「麥過口,不入口。」靖康元年,麥多高於人者,既熟,大雨,所損
十八。順昌種穀道人雲:「大風先倒無根樹,傷寒偏死下虛人。」王恬智叟雲:
「犯色傷寒猶易活,傷寒犯色最難醫。」王丹元素雲:「治風先治脾,治痰先治
氣。」皆衛生之要也。

    人家養雞雖百數,獨一擅場者乃鳴,余莫敢應。故諺謂「一雞死後一雞鳴」
。嘗在處州斂川,見佑聖僧舍養二雄雞,每啼則更互競發,飲啄棲遊,亦不相鬥
。古雲「兩雄不並棲」,此豈無所競而然耶?廣南則群雄競鳴,又不可解也。

    小人之相亦多,其易驗者,有一絕載雲:「欲識為人賤,先須看四般。飯遲
屙屎疾,睡易一作重著衣難。」蓋無不應者也。

    寧州要冊湫廟殿壁山水,皆範寬所畫。土地堂壁有包氏畫虎,趙評事馬,皆
奇筆。廟東興教院人物亦寬畫,張蕓叟謂:「面目大小銳,失王者之相。」蓋人
物非所工者。後殿有甘草一枝,長二丈余,其大如臂,亦異物也。

    寧州龍興寺有開元二十二年所寫《華嚴經》,記唐忌辰。文德皇後六月二十
一日,大聖天後十一月二十六日,高宗天皇大帝十二月初四日,而史有遺其崩日
者。

    河間老卒雲:「蠶子最耐寒熱,臘月八日或二十三日以新水浴過,至三月間
,雖熱而桑未可采,則以綿絮裹置深密處,則不生。欲令生,則出置風日中。每
捶間用生地黃四兩研汁灑桑葉飼之,則取絲多於其它。」

    白樂天《地黃詩》雲:「與君啖老馬,可使照地光。」二者當俱可信也。漢
水魚者取蠶腸以作釣絲,雲雖掛千斤亦不斷。長只數寸,蓋皆未吐之絲耳。南人
養蠶室中,以熾火逼之,欲其早老而省食,此其絲細弱,不逮於北方也。《本草》
謂蠶婦不可食苦蕒,令蠶爛壞。處州人言,此菜家家養蠶,不聞有損。方書有治
蠶嚙藥,亦未嘗聞見被傷者。

    汝陰尉李仲舒漢臣,山陽人,生平戒殺。雲釋教令置虱於綿絮筒中,久亦饑
死。有人教使置青草葉上,經宿沾露,則化為青蟲飛去。嘗試之信然,皆背拆而
化去。

    生薑苗鋪薦席下去壁虱,椒葉能辟蚤,狗舌草花亦然。此草葉如狗舌,夏秋
生細花,始白漸黃,無甚香臭。花莖長出葉上,根已枯而葉不枯,俗又名狗蚤花。
剉細,以幹姜滋味和之,作餛飩餅夾食之,已泄利。葉搗如泥,可煆硫黃。原人
裴棐和之雲,嘗用之也。

    本朝借緋紫服者,皆不佩魚。紹聖中,有引白樂天《罷忠州刺史還朝》詩雲
:「無奈嬌癡三歲女,繞腰啼哭覓銀魚。」自是始並魚皆借。然未赴、已替、在
朝皆不服,出國門乃衣。而唐牛叢以司勛員外郎為睦州刺史,帝面賜金紫。謝曰
:「臣今衣刺史所假緋,即賜紫為越等。」乃賜銀緋。豈唐制赴日許服於朝,罷
日則否,與今為異乎?

    余嘗行役,元日至鄧州順陽縣,家家閉戶,無所得食。令仆叩門糴米,其家
輒叫怒,謂驚其家親,卒不得。賴蔓菁根有大數斤者,烹之甘軟,遂以充腸。寧
州臘月八日,人家競作白粥,於上以柿栗之類,染以眾色為花鳥象,更相送遺。
浙人七夕,雖小家亦市鵝鴨食物,聚飲門首,謂之「吃巧」。不慶冬至,惟重歲
節。澧州除夜,家家爆竹,每發聲,即市人群兒環呼曰:「大熟。」如是達旦。
其送節物,必以大竹兩竿隨之。廣南則呼「萬歲」,尤可駭者。寧州城倚北山,
遇上元節,於南山巔維一繩下達其麓,以瓦缶盛薪火,貫以環索,自上墜下,遙
望如大奔星,土人呼為「彗星燈」。襄陽正月二十一日,謂之「穿天節」,雲交
甫解佩之日,郡中移會漢水之濱,傾城自萬山泛彩舟而下,婦女於灘中求小白石
有孔可穿者,以色絲貫懸插於首,以為得子之祥。湖北以五月望日謂之「大端午」
,泛舟競渡。逐村之人,各為一舟,各雇一人兇悍者,於船首執旗,身掛楮錢,
或爭駛毆擊,有致死者,則此人甘鬥殺之刑。故官司特加禁焉。成都自上元至四
月十八日,遊賞幾無虛辰。使宅後圃名西園,春時縱人行樂。初開園日,酒坊兩
戶各求優人之善者,較藝於府會。以骰子置於合子中撼之,視數多者得先,謂之
「撼雷」。自旦至暮,唯雜戲一色,坐於演武場,環庭皆府宅看棚。棚外始作高
凳,庶民男左女右,立於其上如山。每渾一笑,須筵中鬨堂眾庶皆噱者,始以青
紅小旗各插於塾上為記。至晚,較旗多者為勝。若上下不同笑者,不以為數也。
浣花自城去僧寺忘其名,凡十八裏,太守乘彩舟泛江而下,兩岸民家絞絡水閣,
飾以錦繡,每彩舟到有歌舞者,則鉤簾以觀,賞以金帛。以大艦載公庫酒,應遊
人之家,計口給酒,人支一升,至暮遵陸而歸。有騎兵善於馳射,每守出城,以
奔驟於前。夾道作棚為五七層,人立其上以觀,但見其首,謂之「人頭山」,亦
分男左女右。至重九藥市,於譙門外至玉局化五門,設肆以貨百藥,犀麝之類皆
堆積,府尹、監司皆步行以閱。又於五門之下設大尊,容數十斛,置杯杓,凡名
道人者皆恣飲,如是者五日雲。亦間有異人奇詭之事。方太平盛時,公私富實,
上下佚樂,不可一一載也。如澧州作五瘟社,旌旗儀物皆王者所用,惟赭傘不敢
施,而以油冒焉。以輕木製大舟,長數十丈,舳艫檣柁,無一不備,飾以五采。
郡人皆書其姓名年甲及所為佛事之類為狀,以載於舟中,浮之江中,謂之「送瘟」
。成都元夕,每夜用油五千斤,它可知其費矣。

    建炎元年秋,余自穰下由許昌以趨宋城,幾千裏無復雞犬,井皆積屍莫可飲
。佛寺俱空,塑像盡破胸背以取心腹中物,殯無完柩,大逵已蔽於蓬蒿,菽粟梨
棗,亦無人采刈。至鹹平僧舍,有《金剛經》一藏,帶帙皆為人取去,散棄墻壁
間。乃大平興國中所賜,字畫紙飾,頗極精好。後見家人輩私攜其三卷以來,常
念欲轉以授人。值歐陽延世慶長與二弟自海陵過常熟,相遇偶話:泰州近有一士
子少年,因遊城隍廟,見塑婦人而關三木,旁有獄吏展案牘者,乃戲解其縲,於
牘上書一「放」字。是夕,夢至廟中,獄吏詰以「婦人對詞未竟,君輒縱去,當
復為我攝之」。士子讕不敢行。吏前捉其臂,已覺酸楚,久之,又擊其背,痛苦
弗堪。乃吿之曰:「吾能誦《金剛經》,幸見恕。」吏即引之見王,召令升殿誦
之,但至第四分,曰:「不能嘿誦,但常讀耳。」王命吏取經,頃刻已至,視之
乃其家本也。讀至第六,王乃起立,廷下之人無數,皆合掌嘿聽。至卷終,王語
吏雲:「可放其去,失囚當自求之。」吏乃送士子出門,以衣袖拂其背,痛即頓
除,而喜於得脫,忘使治捉臂之處。即覺,明日命僧諷誦經廟中,以為陰報,而
臂上遂發大疽,破潰月余方愈。慶長兄弟親所聞見,亦欲持誦此經,恨無善本,
遂以與之。信幽冥之中不可以欺,真實之語,其利為博也。

  《靈棋》卦三上、二中、一下,名曰「送貨」,亦曰「初吉」。繇文雲:「客
從南來,遺我良財,寶貨珍玩,金碗玉杯。」晉顏幼明解曰:「以陰處中,應乎
外陽。有朋遠來,不亦宜乎?南者陽位,故曰南來。寶貨珍玩,貴人之資也。金
碗玉杯,良宴之具也。」宋何承天亦以為大吉之卦。楊文公在翰院蔔得之,忽有
金帛之賜。吳幵任宗正少卿,亦得此卦,遂遷給事中,賜對衣金帶鞍馬。而
《南史》載齊江謐,武帝出為東海太守,未發憂甚,以奕棋占卦,雲「有客南來
,金碗玉杯」。及詔賜死,果以金罌盛藥鴆之。然則繇文如卦影之象,雖人各有
其應,而吉兇特未定也。豈禍福天之所秘,終不容人推測乎?

    寒食火禁,盛於河東,而陜右亦不舉爨者三日。以冬至後一百四日,謂之
「炊熟日」,面飯餅餌之類,皆為信宿之具。又以糜粉蒸為甜團,切破暴幹,尤
可以留久。以柳枝插棗糕置門楣,呼為「子推」,留之經歲,雲可以治口瘡。寒
食日上冢亦不設香火,紙錢掛於塋樹。其去鄉裏者,皆登山望祭,制冥帛於空中
,謂之「擘錢」。而京師四方因緣拜掃,遂設酒饌,攜家眷遊。或寒食日陰雨,
及有墳墓異地者,必擇良辰相繼而出。以太原本寒食一月,遂為寒食為「一月節」
。浙西人家就墳多作庵舍,種種備具,至有簫鼓樂器,亦儲以待用者。

   《後漢•禮儀誌》:「立春之日,夜漏未盡五刻,京師百官皆衣青衣。郡國
縣道下至計食令史,皆服青幘青旛,施土牛耕人於門外,以示兆民。」而今世
遂有造春牛毛色之法,以歲幹色為頭,支色為身,納音色為腹。立春日幹色為
角耳尾,支色為脰,納音色為蹄。至於籠頭韁索與策人衣服之類,亦皆以歲日
為別。州縣官吏擊之,以示勸農之意。而庶民遂碎其牛,又不知何理所在。小
人莫不爭奪,而河東之人乃謂土牛之肉宜蠶,兼辟瘟疫,得少許則懸於帳上,
調水以飲小兒,故相競有致損傷者。處處皆用平旦,而衢州開化縣須俟交氣時
刻,有至立春日之夜。而土牛麼麼,僅若狗犬,其陋尤可笑也。漢制又載:季
冬之月,立土牛六頭於國都郡城縣外醜地,以送大寒。今時無有行者。

   《漢文帝贊》雲:「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
墳。」劉向以成帝營昌陵不成,復歸延陵,制度泰奢,上疏諫曰:「孝文皇帝
去墳薄葬,以儉安神,可以為則。」而《晉史》湣帝建興三年六月,盜發漢霸
、杜二陵及薄太後陵,太後面如生,得金玉彩幣不可勝紀。時以朝廷草創,服
章多闕,敕收其餘以實內府。而史不言何陵之物,遂使後世疑瓦器為不然。按
,赤眉在長安發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汙辱呂後屍。凡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
宋太祖皇帝即位,自周文武而下,凡掩三十六陵,而漢文亦在其間,皆唐末五
代之所發者。蓋摸金之人,但見巍然大塳,安知其中為無有?自非不封不樹,
則未有不發之墓也。世雲張耆侍中、晏殊丞相墓皆被盜,張以所得甚厚,故不
傷其屍,而晏以徒勞,遂破其頭顱而去。此乃儉葬之害,是亦不幸,非常理可
論也。今葬者必瘞誌文,蓋備其必發。不然,何用置於壙中乎?

    江浙無兔,系筆多用羊毛,惟明、信州為佳,毛柔和而不攣曲。亦用鹿毛,
但脆易禿。湖南二廣又用雞毛,尤為軟弱。高麗用猩猩毛,反太堅勁也。其用鼠
須,只一兩莖置筆心中。如貍毛則見於《唐史》,疑亦太弱。南方春夏梅雨蒸濕
,墨皆膠敗滯筆而無光。徽州世出墨工,多佳墨,雲以置灰中,則陰潤不能壞也。

    建中靖國初,韓忠彥、曾布同為宰相,曾短瘦而韓偉岸,每並立廷下,時謂
「龜鶴宰相」。滕甫亦魁梧,而滕待之厚,遊處未嘗不與之俱,人呼為「內翰夾
袋子」。秦觀之子湛大鼻類波斯,而柔媚舌短,世目之為「嬌波斯」。有揚州人
黎珣,字東美,崇寧中作郎官監司,又有京師開書鋪人陳詢,字嘉言,皆以貌像
呼為「蝦蟆」。而瓊林苑西南一亭,地界近水,俗號「蝦蟆亭」。天清寺前多積
潦,亦名「蝦蟆窩」。都中近薄子戲詠蝦蟆詩雲:「佳名標上苑,窩窟近天清。
道士行為氣,梢工打作更。嘉言呼舍弟,東美是家兄。莫向南方去,將君煮作羹
。」

    初虞世《必用方》載官片大臘茶與白礬二物,解百毒,以為奇。考之《本草》
:茶茗荈皆一種,俱無治毒之功。後見劍川僧誌堅雲:「向遊閩中,至建州坤口,
見土人競采鹽麩木葉,蒸搗置模中,為大方片。問之,雲作郊祀官中支賜茶也。
更無茶與他木。」然後知此茶乃五倍子葉耳,以之治毒,固宜有效。五倍子生鹽
麩木下葉,故一名鹽麩桃。衢州開化又名仙人膽。陳藏器雲:「蜀人謂之酸,又
名醋。吳人呼烏鹽。」按《玉篇》:字皮秘切。雲木名,出蜀中,八月中吐穗如
鹽,可食,味酸美。《本草》雲出吳蜀山谷。余疑五倍子乃吳子聲訛而然耳。

    瘡發於足脛骨旁,肉冷難合,色紫而癢者,北人呼為「臁瘡」,南人謂之
「骭瘡」,其實一也。然西北之人,千萬之中患者乃無一二,婦人下實血盛,尤
罕斯疾。南方婦女,亦多苦之,蓋俗喜飲白酒,食魚鯗,嗜鹽味。而鹽則散血走
下,魚乃發熱作瘡,酒則行藥有毒。三物氣味皆入於脾腎,而足骭之間二脈皆由
之,故瘡之發,必在其所。《素問》雲:「魚鹽之地,海濱傍水,民食魚而嗜鹽
魚者,使人熱中,鹽者勝血,魚發瘡則熱中之性,鹽發熱則勝血之征。其民皆黑
色疏理,其病皆為癰瘍。」血熱而弱故喜為。又《本草》:酒大熱有毒,能行百
藥。服石人不可長以酒下,遂引藥氣入於四肢,滯血化為癰疽。是白酒麴中多用
草烏頭之藥,皆有大毒,甚於諸石。釋經謂甘刀刃之蜜,忘截舌之患。況又害不
在於目前者乎?諺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信矣!

    杜子美有贈憶李白及寄姓名於他詩者,凡十有三篇。《昔遊詩》雲:「昔者
與高李,晚登單父臺。」又有《登兗州城樓》詩,蓋魯、碭相鄰。而太白亦有
《魯郡堯祠送別》長句,雖不著為誰而作,然二公皆嘗至彼矣。世謂太白惟「飯
顆山」一絕外,無與少陵之詩。史稱《蜀道難》為杜而發。二公以文章齊名,相
從之款,不應無酬唱贈送,恐或遺落耳。按工部第二,高適、嚴武諸公皆呼杜二
。今白集中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子》詩一篇,余謂題下特脫一「美」字耳。杜
贈白詩雲「秋來相顧尚飄蓬」,而李有「秋波落泗水」,「飛蓬各自遠」雲。以
此考之,各無疑者。俗子遂謂翰林爭名自絕,因辯是詩以釋爭名之謗。「醉別復
幾日,登臨遍池臺。」後言「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
萊。飛蓬各自遠,且盡林中杯。」又有《送友人尋越中山水詩》雲:「聞道稽山
去,偏宜謝客才。此中多逸興,早晚向天臺。」少陵《北遊》詩雲:「東下姑蘇
臺,已具浮海航。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歸帆拂天姥,中歲貢舊鄉。」李所
謂友人者,疑亦杜子美也。

   「大人」以大對小而言耳,而世惟子稱父為然,若施之於它,則眾駭笑之矣。
今略舉經史子傳之所雲,以證其失焉。《易•乾卦》:「九五,飛龍在天,大人
造也。」註:大人,謂賢人君子。《論語》:「畏大人。」註:大人,即聖人。
《孟子》:「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註:大人,謂國君。「惟大人為能格
君心之非。」謂輔臣。「大人正已而物正。」謂大丈夫不為利害動者。「養其小
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註:務口腹者為小人,治心誌者為大人。如「大
人弗為」,「大人者言不必信」,義亦類此。惟漢高祖雲:「始大人以臣為亡賴
。」霍去病雲:「不早知自為大人遺體。」崔鈞雲:「大人少有英稱。」晉陳騫
雲:「大人大臣。」唐裴敬彜雲:「大人病痛無徹然。」皆呼其父。而疏受叩頭
曰:「從大人議。」則又名其叔。張博雲:「王遇大人益解。」範滂「惟大人割
不忍之恩」,蓋謂其母。唐柳宗元謂劉禹錫之母,亦曰:「無辭以白其大人。」
《蘇章傳》:「蘇純雲輔,號為大人。」註:大人,長者稱,尊事之也。
《岑彭傳》:「韓歆,南陽大人。」註:謂大家豪右。《高駢傳》:女巫王奉先
謂畢師鐸曰:「揚州災,有大人死。」秦彥曰:「非高公耶?」《呼韓邪單於傳》
:「大人相難久之。」後漢北匈奴大人車利涿,唐蓋蘇文父為東部大人,則匈奴
亦指尊長為大人也。梁元帝《金樓子》雲:「荊間有人名我,此人向父稱我,向
子恆稱名,此其異也。」又有名子為大人者,此人恆呼子為「大人」,此尤異也。
又且鞮侯單於謂:「漢天子,我丈人行。」註:丈人,尊老之稱也。故《荊軻傳》
:高漸離「家丈人召使前擊築」。杜甫《贈韋濟》詩雲:「丈人試靜聽。」而柳
宗元呼妻父楊詹事丈人,母獨孤氏為丈母。故今時惟婿呼婦翁為然,亦不敢名尊
老,以畏譏笑。至呼父為爹,謂母為媽,以兄為哥,舉世皆然。問其義,則無說,
而莫知以為愧。風俗移人,咻於眾楚,豈特是而已哉!爹字雖見於《南史》梁始
興王憺雲:「始興王,人之爹,救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乳哺我。」荊土方言
謂父為爹,乃音徒我切,又與世人所呼之音異也。

    王逸少愛鵝,曹孟德有梅林救渴之事,而俗子乃呼鵝為「右軍」,梅為「曹
公」。前人已載尺牘有「湯燖右軍一隻,密浸曹公兩瓶」,以為笑矣。有張元裕
雲:鄧雍嘗有柬招渠曰:「今日偶有惠左軍者,已令具面,幸過此同享。」初不
識左軍為何物,既食乃鴨也。問其所名之出,在鵝之下,且淮右皆有此語。鄧官
至待制典荊州,洵武樞密之子。俗人以太山有丈人觀,遂謂妻母為「泰水」,正
可與「左軍」為對也。

   「北敵焉知鼎重輕,指蹤原是漢公卿。襄陽只有龐居士,受禪碑中無姓名。」
人雲呂本中居仁詩也。而其父好問在圍城中,豫請立張邦昌之人,遂為偽楚門下
侍郎。有無名子大書此絕於常山縣驛,雲呂本中罵厥頑之作雲。

    衢州府江山縣,每春時昏翳如霧,土人謂之「黃沙落」。雲有沙落於田苗果
菜之中,皆能傷敗,若沾桑葉,尤損蠶,中人亦能生疾。是亦嵐瘴之類也,惟雨
乃能解之。

    明州大梅山長老法英,少有道譽,兼通外學,後退居在東都凈因院。嘗有堂
僧以十二時歌贄之。既去,即擲之於地曰:「是何亂道!」不謂其僧佇立戶內,
皆聞見之。已而僧自他適,久之,忽大理寺捕法英者付獄,而京師勘鞫初到,皆
未示問目,但責其以何事到官,致有非所治而自狀其過者,英對以不知所犯。於
是押足縛之,仰臥牢上,以書卷令讀,盡僧之法名,凡數千名,問令供孰與相識。
閱之累日,乃記贄歌之人,遂以吿獄吏。吏詢遊從因由,即具道素不交關,但嘗
一見而有輕笑其文之憾,恐挾此誣詆。其僧乃張懷素之黨,雲與英詰謀入蜀為亂。
究之既無實跡,詢其妄引之由,果見薄之恨也。其僧坐死,英得釋放。傷人之言
,深於矛戟,信可為戒。一毀其文而遽以死逮之,為報之酷,亦太甚矣。

    浙中少皂莢,澡面涴衣皆用肥珠子。木亦高大,葉如槐而細,生角,長者不
過三數寸。子圓黑,肥大,肉亦厚,膏潤於皂莢,故一名肥皂,人皆蒸熟暴幹,
乃收。京師取皂莢子仁煮過,以糖水浸食,謂之「水晶皂兒」。車駕在越,北人
亦取肥珠子為之。食者多苦腰痛,當是其性寒故也。《本草》不載,竟不知其為
何物哉。或雲用以沐頭則退發,而南方婦人竟歲才一沐,止用灰汁而已。

    天自東而西為左轉,一晝夜一周;日月自西而東為右行,月一月、日一歲乃
周。天行遠,故日月附天,東出而西沒。古人譬之如蟻行磨上,磨左旋而蟻右動
,磨急而蟻緩,故但見蟻隨磨轉也。釋氏每言偏袒右肩、右跪、右繞。
《華嚴經•凈行品》雲:「右繞於塔,當願眾生所行無逆,成一切智。」所謂順
者,如右臂之內向,日月之東行是也。而今僧徒行道與轉輪經藏,皆自東南以至
西北,乃左繞而逆行。李長者於《合論》中亦辯此失。但眾習已久,莫能正之耳。

    寅、午、戌月,世人多齋素,謂之「三長善月」。其事蓋出於佛書,雲大海
之內凡有四洲,中國與四夷特南贍部一洲耳。天帝之宮有一鏡,能盡見世間人之
所作,隨其善惡而禍福之。輪照四洲,每歲正、五、九月,正在南洲,故競作善
以要福。至唐高祖武德二年,遂詔天下,自今正月、五月、九月不行死刑,禁屠
殺。而今世仕宦之人,以此三月為惡月,不肯交印視事。或謂唐之節度使與刺史
,凡有兵者,初至當犒設,而此三月禁屠故遷避,而它官亦循仿為之也。今又有
「二瓦」之法,凡數傢具六位者,以正月、九月為上瓦,五月為下瓦,瓦或雲兀
。瓦言其破,兀言其危,忌於臨官。其八卦者,以巽為上瓦,坤為下瓦,皆以年
起月,以月起日,又不知其術自何而有也。

    高宗南幸,舟方在海中,每泊近岸,執政必登舟朝謁。行於沮洳,則躡芒鞋
。呂元植時為宰相,顧同列戲曰:「草屨便將為赤舄既。」而傍舟水深,乃積稻
桿以進,參政範覺民曰:「稻稭聊以當沙堤。」

    高衛、黎確為吏部侍郎,孟庾為戶部侍郎,髭發皆白,而趨朝立班常相隨,
時呼為「三清」。孟年未老而早白,給事中洪擬戲之曰:「公乃借補老君也。」
蓋是時文武官多借補者。高大忠在待漏舍,忽語黎、孟曰:「吾三人趨朝,當獨
早於它官。」二公問其故,曰:「三老五更,自有故事,尚何疑乎?」

    趙普以佐命功封韓王,車駕在臨安,趙子畫、韓肖胄、王衣同為貳卿,時人
目之為「趙韓王」。

    周蔓,衢州開化縣孔家步人,紹興二年,以特奏名補右迪功郎,授潭州善化
縣尉,待闕。有人以柬與之,往尋周官人家。曼怒曰:「我是宣教,甚喚作官人
?看汝主人面,不欲送汝縣中吃棒。」又嘗夜至邑中靈山寺,以知事不出參,呼
而捶之曰:「我是國家命官,怎敢恁地無去就?」欲作狀解官,群僧禱之,且令
其仆取賂而已。曾乾曜有《醜收兒》詞十三首,皆詠外州風物。其一雲:「驀地
廝看時。赤帕那,迪功郎兒。氣岸昂昂因權縣,廳子叫道,宣教清後,有無限威
儀。先自不相知。取奉著,剗地胡揮。甚時得歸京裏去?兩省八座,橫行正任,
卻會嫌卑。」令觀周所為,則曾詞模寫,已大奈富貴矣。

    油通四方,可食與然者,惟胡麻為上,俗呼芝麻。言其性有八拗,謂雨暘時
則薄收,大旱方大熟,開花向下,結子向上,炒焦壓榨,才得生油,膏車則滑,
鉆針乃澀也。而河東食大麻油,氣臭,與荏子皆堪作雨衣。陜西又食杏仁、紅藍
花子、蔓菁子油,亦以作燈。祖珽以蔓菁子薰目,致失明,今不聞為患。山東亦
以蒼耳子作油,此當治風有益。江湖少胡麻,多以桐油為燈,但煙濃汙物,畫像
之類尤畏之。沾衣不可洗,以冬瓜滌之乃可去。色清而味甘,誤食之,令人吐利
。飲酒或茶,皆能蕩滌,蓋南方酒中多灰爾。嘗有婦人誤以膏發,粘結如椎,百
治不能解,竟髠去之。又有旁毗子油,其根即烏藥,村落人家以作膏火,其煙尤
臭,故城市罕用。烏桕子油如脂,可灌燭,廣南皆用,處、婺州亦有。穎州亦食
魚油,頗腥氣。宣和中,京西大歉,人相食,煉腦為油以食,販於四方,莫能辯
也。

   《本草》:麻蕡,一名麻勃,雲此麻花上勃勃者。故世人謂塵為勃土。果木
諸物,上浮生者皆曰衣勃。和面而以幹者傳之,亦曰面勃。浙人以米粉和羹,乃
謂之米,音佩,而從力者韻無兩音。《大業雜記》載尚食直長謝諷造《淮南王食
經》,有《四時飲》,凡三十七種,並加米。乃知此書如茶飲、茗飲、桂飲、酩
音皆然,未知今日同否也?

    定州織刻絲,不用大機,以熟色絲經於木棦上,隨所欲作花草禽獸狀,以小
梭織緯時,先留其處,方以雜色線綴於經緯之上,合以成文,若不相連。承空視
之,如雕鏤之象,故名「刻絲」。如婦人一衣,終歲可就。雖作百花,使不相類
亦可,蓋緯線非通梭所織也。單州城武縣織薄縑,修廣合於官度,而重才百銖,
望之如霧著,故涴之亦不紕疏。鄢陵有一種絹,幅甚狹而光密,蠶出獨早,舊嘗
端午充貢。涇州雖小兒皆能撚茸毛為線,織方勝花,一匹重只十四兩者,宣和間
,一匹鐵錢至四百千。又出嵌鍮石、鐵石之類,甚工巧,尺一對至五六千,番鑷
子每枚兩貫。邠、寧州出綿綢。鳳翔出鞍瓦,其天生曲材者,亦直數十緡。原州
善造鐵銜鐙、水繩、隱花皮,作鞍之華好者,用七寶鏌廁,飾以馬,價殊多者,
費直千緡。西夏興州出良弓,中國購得,雲每張數百千。時邊將有以十數獻童貫
者。河間善造箆刀子,以水精美玉為靶,鈒鏤如絲發。陳起宗為詹度機宜,罷官
至有數百副。衢州開化山僻,人極粗魯,而制茶籠、鐵鎖亦佳。蘇州以黃草心織
布,色白而細,幾若羅縠。越州尼皆善織,謂之「寺綾」者,乃北方「隔織」耳
,名著天下。婺州紅邊貢羅,東陽花羅,皆不減東北,但絲縷中細,不可與無極
、臨棣等比也。

    玄宗初立,姚崇為宰相,張說以素憾懼,潛詣岐王申款。崇他日朝,眾趨出
,崇曳踵為疾狀,帝召問之。對曰:「臣損足。」曰:「無甚痛乎?」曰:「臣
心有憂,痛不在足。」問以故,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說輔臣,而密乘車出入
王家,恐為所誤,故憂之。」於是出說相州。開元二十四年,帝在東都欲還長安
,宰相裴耀卿等建言:農人場圃未畢,須冬可還。李林甫陽蹇獨在後,帝問故,
對曰:「臣非疾也,願奏事。二都本帝王東西宮,往來何所待時?假令妨農,赦
所過租賦可也。」帝大悅,即駕而西。後竟罷耀卿。李林甫居位十九年,卒蕩覆
天下。林甫之術,蓋祖於崇也。以唐、虞、伊、周之美,而賊亂之人猶假以為惡
,況資權譎者乎!

    穎昌府城東北門內多蔬圃,俗呼「香菜門」。因更修,見其鐵樞鑄字,雲
「風和二年六月造」。紀元之名,不見載籍。門西道北有晁錯廟,範忠宣再典許
州,有惠政,邦人為營房祠廟傍,撅地得古井,不以甓甃,而陶瓦作圈,如蒸炊
籠床之狀,高尺許,皆以子口相承而上。世罕此制,亦莫知為何時所創也。余後
官五原,鄰郡如鎮戎、懷德,邊寨皆流沙,不可鑿井,教以此制,遂獲其利。

    陜西地既高寒,又土紋皆豎,官倉積谷,皆不以物藉,雖小麥最為難久,至
二十年無一粒蛀者。民家則就田中作窖,開地如井口,深三四尺,下量蓄谷多寡
,四圍展之。土若金色,更無砂石,以火燒過,絞草絙釘於四壁,盛谷多至數千
石,愈久亦佳。以土實其口,上仍種植,禾黍滋茂於舊,唯叩地有聲,雪易消釋
,此乃可知。敵人犯邊,多為所發,而官兵至彼寨,亦用是求之也。江浙倉庾去
地數尺,以板為底,稻連稈作地收,雖富家亦日治米為食,積久者不過兩歲而轉
。地早濕而梅雨鬱蒸,雖穹梁屋間,猶若露珠點綴也。

    杜預好後世名,刻石為二碑,紀其勛績。一沈萬山之下,一立峴山之上,曰
:「安知此後不為陵谷乎?」余嘗守官襄陽,求峴山之碑,久已無見,而萬山之
下,漢水故道去鄧城數十裏,屢已遷徙,石沉土下,那有出期?二碑之設,亦徒
勞耳!今州城在峴、萬兩山之間,劉景升墓在城中,蓋非古所治也。峴山在東,
上有羊叔子廟;萬山在西,元凱祠在焉。去三顧門四裏,山下乃王粲井。石欄有
古篆刻,今移在州宅後圃。過山十余裏即隆中,孔明故居之地,亦有祠。其前小
山名作樂,相傳躬耕歌《梁甫吟》於此。萬山又名小峴,或曰西峴,故子美詩雲
:「應同王粲宅,留井峴山前。」孟浩然葬鳳林關外,後人遷其墓碑於谷隱寺中
,遂失冢所在。習池在鳳林山,北岸為漢江所嚙,甚邇,數十年之後,當不復見
矣。

    衛瓘家人炊飯墮地,盡化為螺,歲余及禍。石崇家稻米飯在地,經宿皆化為
螺,人以為滅族之應。鄭註未敗前,楮中藥化為蠅數萬飛去。裴楷家炊黍在甑,
或變如拳,或作血,或作蔓菁子,期年而卒。

   《筆談》載陜右以蟹辟瘧鬼。余在安定,嘗會客曹黃中庸,食蝦駒不去殼,
齒根皆傷,遂擲去之。都監楊璋見瓊枝皆撥去,曰:「不喜食此脆骨。」遊師雄
景叔,長安人,範丞相得新沙魚皮,煮熟翦以為羹,一縷可作一甌。食既,範問
遊:「味新覺勝平常否?」答雲:「將謂是餺飥,已哈了。」蓋西人食麵,幾不
嚼也,南人罕作面餌。有戲語雲:「孩兒先自睡不穩,更將桿麵杖拄門。何如買
個胡餅藥殺著!」蓋譏不北食也。建炎之後,江、浙、湖、湘、閩、廣,西北流
寓之人遍滿。紹興初,麥一斛至萬二千錢,農獲其利,倍於種稻,而佃戶輸租,
只有秋課,而種麥之利,獨歸客戶。於是競種春稼,極目不減淮北。

    晉何曾日食萬錢,猶雲無下箸處。其子劭亦有父風,一日之供,以錢二萬為
限。至王愷,乃逾於劭,一食十萬錢,猶曰無可下箸處。而唯曾著於世者,以李
翰《蒙求》有「何曾食萬」之語也。

    先公元祐中為尚書郎,時黃魯直在館中,每月常以史院所得筆墨來易米。報
謝積久,尺牘盈軸,目之為「乞米帖」。後領曹淮南,諸公皆南遷,率假舟兵以
送其行。故東坡到惠州,有書來謝雲:「蒙假二卒,大濟旅途風水之虞,感戴高
誼,無以雲喻。方走海上益遠,言之悵焉永慨!」余池飭寶之。崇寧初,晁無咎
嘗跋其後曰:「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則莫不按劍而相盼,況嗜好吳
越哉?季裕加於人數等矣!」又有昭陵於金花盤龍箋上飛白「清凈」二字,其六
點作魚龍鳥獸之象,乃王著所獻三百點中所無者。又十幅紅羅上飛白二十字,本
牛行王旦相家物,東坡書《白紵詞》,與四學士各寫其詩詞,凡二十軸,懸之照
耀堂宇。為利誘勢脅,於大觀之後,幸能保守。靖康中,穎川遭金國之禍,化為
煙塵。往來於心,迨今不能已已。珠玉可得,而此不可再得,是可恨也!

    汝陰穎上縣,與壽春六安為鄰,夾淮為二鎮,號東西正陽。其西屬穎,鎮城
之中,有磚浮屠,下葬西域僧佛陀波利。其石刻載其與僧伽俱來,終於正陽。雲
後若千年,僧伽緣盡,彼當代其揚化。今亦下臨淮流,雖大漲不過塔基之陛。東
坡守穎,有文祭之。禱雪即應,一方事之甚嚴。建炎元年,泗州浮門內火發,未
及普照寺,而塔中已焰出,一爇皆盡。僧伽真像,僧徒僅能營救,別建殿已庇。
方就,而敵寇已來,又皆燒毀,城中遂成丘墟。或雲真像敵人負之北去,疑釋子
諱為灰煙也。然劫燒之來,麗於形質,孰不歸空?數緣既盡,雖雲堅固,亦自當
滅。豈佛陀之讖,將在是乎?

    管中窺豹,世人唯知為王獻之事,而其原在魏武令中語也。《魏誌》註:建
安八年庚申,令曰:「議者或以軍吏雖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國之選,故明君
不官無功之臣,不賞不戰之士。治平賞德行,有事賞功能。論者之言,一似管窺
虎歟。」



卷中

  靖康中,罷舒王王安石,配享宣聖,復置春秋博士,又禁銷金。時皇弟肅王使
敵,為其拘留未歸,種師道欲擊之,而議和既定,縱其去,遂不講防禦之備。太
學輕薄子為之語曰:「不取肅王廢舒王,不殺大金禁銷金。不議防秋治《春秋》。
」其後金人連年以深秋弓勁馬肥入寇,薄暑乃歸,遠至湖、湘、二浙。古雲南北
海,風馬牛不相及也。自是越人至秋亦隱山間,逾春乃出。人又以《千字文》為
戲曰:「彼則寒來暑往,我乃秋收冬藏。」時趙明誠妻李氏清照,亦作詩以詆士
大夫雲:「南度衣冠欠王導,北來消息少劉琨。」又雲:「南遊尚覺吳江冷,北
狩應悲易水寒。」後世皆當為口實矣。 唐初,賊朱粲以人為糧,置搗磨寨,謂啖
醉人如食糟豚。每覽前史,為之傷嘆。而自靖康丙午歲,金人之亂,六七年間,
山東、京西、淮南等路,荊榛千裏,鬥米至數十千,且不可得。盜賊、官兵以至
居民,更互相食,人肉價賤於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全軀暴以為臘。登
州範溫,率忠義之人,紹興癸醜歲泛海到錢塘,有持至行在猶食者。老瘦男子,
廋詞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
目為「兩腳羊」。唐止朱粲一軍,今百倍於前世,殺戮焚溺饑餓疾疫陷墮,其死
已眾,又加之以相食。杜少陵謂「喪亂死多門」,信矣!不意老眼親見此時,嗚
呼痛哉!

  吳煇子華中奉雲,渠倅嚴州日,太守李裁者信州人,每夕焚《尊勝陀羅尼》以
施鬼神。自言前知萬州,有一妓忽持白紙至郡,視其神色,大異平日。問其所訴
,乃雲:「某乃境內之神,每荷公厚賜,欲以少事相報,願使吏以授其言。」遂
令書之,雲:「某月日郡界當有災,比鄰境為輕,冀無驚懼。」欲再詢其名號,
則妓已亡,不自知其來也。至其日,果大風雨,已而震雷大雹,傷害田稼,但循
江而過,兩岸所及不廣。比郡至殺人畜,田之損者十多八九。又嘗自錢塘將還家
,泛舟已到桐廬。五鼓欲行,忽有人大呼尋李太博船。李驚起視之,乃一老人,
衣布道袍,雲:「睦州賊發,吾家所存者三人而已,不可往彼,宜速回也。」李
欲登岸詢其子細,則已不見。因遽還會稽。乃方臘已至睦州,同行數十舟,往者
皆遇害。李後守嚴,盡飾境內神祠。有一廟,神像皆毀,惟三軀獨存,而吳不記
其名。嚴之城隍神乃敕封王爵,亦世所罕有,吳亦不憶其始因也。則尊勝之利於
幽冥,蓋亦不可不信矣。

  建炎之後,以國用窘匱,凡故例群臣錫予,多從廢省,惟從官初除,鞍馬對衣
之賜猶存,而省其半。紹興二年,黎確由諫議大夫除吏部侍郎,見其賜目,後用
禦寶,而雲「馬半匹,公服半領,金帶半條,汗衫半領,褲一隻」,甚可笑也。
然皆計直給錢,但當減半計數可矣。時有司之陋,大抵多類此。

  兩朝誓書,景德二年二月一日,奉聖旨令上石於天章閣。其詞曰:「維景德元
年,歲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七日丙戌,大宋皇帝謹致誓書於大契丹皇帝闕下
:共遵誠信,虔守歡盟,以風土之宜,助軍旅之費,每歲以絹二十萬匹,銀一十
萬兩。更不差使臣專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邊州軍,各守疆
界,兩地人戶,不得交侵。或有盜賊逋逃,彼此無令停匿。至於壟畝稼穡,南北
勿縱驚騷。所有兩朝城池,並可依舊存守。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創築城
隍,開拔河道。誓書之外,各無所求。必務協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獻,慎
守封陲。質於天地神祇,吿於宗廟社稷,子孫共守,傳之無窮。有渝此盟,不克
享國。昭昭天鑒,當共殛之!遠具披陳,專俟報復不宣,謹白。」報書雲:「維
統和二十二年歲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十二日辛卯,大契丹皇帝謹致誓書於大
宋皇帝闕下:共議戢兵,復論通好,兼承惠顧,時下誓書。雲『以風土之宜,其
下文同前,至當共殛之』。孤雖不才,敢遵此約。謹當吿於天地,誓之子孫,茍
渝此盟,明神是殛!專具咨述不宣,謹白。」自是兩國百有餘年,堅守盟書,民
獲休息。而宣和中與大金結好,亦有「不克享國」之言。後先渝之,至以失信為
責,改立偽楚,四海之人肝膽塗地。孔子以兵食為可去,可見矣。昭陵時,呂夷
簡為相,緣西夏事,北人遣劉六符來索故地,又增銀絹各十萬。富鄭公報使,僅
免敗盟,不用獻字而已。

  朝廷在江左,典籍散亡殆盡。省曹、臺閣,皆令老吏記憶舊事,按以為法,謂
之「省記條」。皆臨時狥私自便。而敵騎自浙中渡江北歸,官軍敗於建康江中,
督將尚奏功,雲其四太子幾乎捉獲,亦謂之推賞。時謂以省記條推幾乎賞。

  範覺民為相,事皆委之都司,而郎中王宇、萬格,刻薄苛細,士夫多被其害。
時為之語曰:「逢宇多齟齬,遇格必阻隔。」後欲行討論法,乃宥大奸而濫及眾
人,竟送吏部,而範亦緣此被逐。

  紹興中,以財用窘匱,武臣以軍功入仕者甚眾,俸給米麥,雖宗室亦減半支給。
其後半復中損,至於再三,遂至正任觀察使才請兩石六鬥。唯統兵官依舊全支。
若劉、韓二開府,張俊太尉、王承宣等,乃為統兵官。如殿前馬步三帥,皆不得
預。時步軍都指揮使蘭整雲:「昔為殿前班長行,請米四石八鬥;今作步軍太尉
,乃反不如。」而又不得為統兵官,是尤可笑也。蓋是時殿前諸軍,數才數百。
見殿前帥郭仲雲,窠坐之外三十八人,每入衛宿有從者,只十五人也。

  開府劉光世,延安人,其先以酋豪歸朝。及建炎之後,以功臣檢校太傅,兩鎮
節使,開府部曲皆西人。有鬥將王德,勇悍而醜,軍中目為王夜叉,最為有名。
時文士濟南王冶,字夢良,亦木強少和,言必厲聲,性又剛果,後為大理治獄正,
人亦呼之為王夜叉,以比陰獄牛頭夜叉也。

  昔契以佐禹有功封於商,而賜姓子氏。周封微子啟於宋。後十一世孔嘉父之孫
以王父字為孔氏,其子孔防叔被宋華督之難,奔魯為大夫,因家於魯。其曾孫是
為先聖。而鄭有孔張,出於子孔;衛有孔達,魏有孔悝,出於姬姓,皆在子氏之
先,非孔子之後也。孔子以周靈王二十一年己酉歲十月庚子日生,即魯襄公之二
十二年。敬王二十一年四月乙醜日薨,哀公十六年也。母顏氏之第三女,名征在。
娶宋之開官氏。大中祥符元年,封父叔梁紇為齊國公,母魯國太夫人,妻鄆國夫
人。漢平帝元始元年,追謚夫子褒成宣尼公。魏文帝太和十六年,改謚文宣尼父。
後周宣帝大象二年,追封鄒國公。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尊為宣父。高宗乾封元年,
贈太師。則天天授元年,封隆道公。明皇開元二十七年,謚文宣王。宋真宗祥符
元年,加號玄聖文宣王,續改至聖。其嗣襲,魏封魯文信君,秦封魯國文通君,
漢高祖封奉嗣君,平帝改褒成侯,後漢明帝改褒亭侯,魏文帝改崇聖侯,晉武帝
改奉聖亭侯,宋文帝崇聖侯,後魏文帝崇聖大夫,孝文帝復為侯,北齊文帝改恭
聖侯,周宣帝封鄒國公,隋煬帝紹聖侯,唐太宗褒聖侯,明皇文宣公,宋仁宗改
衍聖公,哲宗改奉聖,崇寧元年復封衍聖公,制雲:「孔子之後,自漢元帝封其
爵為褒成君,以奉其祀,至平帝改為褒成侯,始追謚孔子為褒成宣尼公。褒成,
其國也;宣尼,其謚也;公侯,其爵也。後之子孫,雖更改不一,而不失其義。
至唐去國名而襲謚號,禮之失也。謂宜去漢之舊,革唐之失,稽古正名,於義為
允。宜改封至聖文宣王四十六代孫宗願為衍聖公。」廟中有孔子手植檜三株,兩
株雙立禦贊殿前,高六丈余,圍一丈四尺。其一在杏壇東南,高五丈余,圍一丈
三尺。晉永嘉三年枯死,至隋義寧元年復生。唐乾封三年又枯,宋康定年中一枝
復生。蓋千五百余歲矣。廟中後漢碑三,魏碑三,齊碑一,隋碑二,唐碑十四。
林中篆碑一,在伯魚墓前,漫滅不可讀。漢碑九。孔氏宅除諸位外,祖廟殿廷廊
廡尚三百一十六間。其四十七代之孫傳作《東家雜記》,所載甚詳,此蓋舉其大
略者也。

  章誼宜叟侍郎有田在明州,紹興二年出和預買絹三匹,三年增九匹,嘆其賦重。
從兄彥武在傍曰:「此作法自弊之過也。」初,宜叟為大理卿,戶部侍郎柳庭俊
乃其妻兄,寓居章舍。一日會飲,酣醉晝寢,遂至暮不醒。柳弟來白:「明當巡
對,未有劄子。」柳驚起,即問章有何事可論。章戲曰:「方今財用窘匱,將天
下官戶賦役同於編氓,此急務也。」柳大喜為然。明日陛對,具陳此事,遂即施
行。士夫之家,既不能躬耕以盡地利,分租已薄,又無商賈它業,而與庶民庸調
相等。其受害,蓋出於一言之戲。「自弊」之語,誠有味也。

  杜甫有《義鶻行》。張九齡有《鷹圖贊》序曰:「鳥之鷙者,曰鷹曰鶻。鷹也,
名揚於尚父,義見於《詩》;鶻也,跡隱於古人,史闕其載。豈昔之多識,物亦
有遺,將今而嘉生材無不出,為所呼之變,與所記不同者耶?」按,古人稱雕鶚,
又「鷙鳥累百不如一鶚」。而鶚今不見於世,豈名之變耶?然鶻又不可居鷹雕之
右也。

  杜甫《雕賦》雲:「當九秋之淒清,見一鶚之直上。伊鷙鳥之累百,敢同年而
爭長。此雕之大略也。」則甫蓋以雕為鶚矣。而孟康註《漢書》雲:「鶚,大雕
也。」顏思古曰:「鷹,鸇之屬,非雕也。」《禮部韻》:「鶚,雕屬也。」顏
思古註《漢書》雲:「隼,鷙鳥,即今鴙也。說者以為鷂,失之矣。鴙字,音胡
骨反,鴙與鶻同。」又《貨殖傳》:「隼亦鷙鳥,即今所呼為鶻者。」

   唐眀皇註《孝經》、《道德經》、《金剛經》,張曲江有賀狀雲:「陛下至德
法天,平分儒術,道以廣其家,僧又不違其願,三教並列,萬姓知歸。」
今《孝經》盛行,《道德經》亦有石刻,唯《金剛經》罕見於世也。《張文獻集》
載《賀上仙公主靈應狀》雲:「右臣等伏承正月八日,上仙公主靈座有祥風瑞虹
之應,爰至啟殯,乃知屍解。又承特稟請虛,薄於滋味,素含真氣,自不食鹽。
洎於遷神,更標奇跡。伏望宣付史館,以昭靈異。仍望宣示百官。」詔曰:「道
有嘿仙,謂之形解,古來既爾,今亦將然。童幼之年,傷其夭促;靈變之理,乃
入玄真。且與方外為心,不比人間結念。所請書諸國史,以襲美元,卿亦史官,
任為凡例。兼請宣示者並依。」而《新史》不載,豈以其妖妄而削之乎?曲江號
為端士,亦復為此,將非林甫輩迫之故耶?至上仙之語,今雖帝子之貴,不敢用
矣!

  釣絲之半,系以荻梗,謂之浮子。視其沒則知魚之中鉤。韓退之釣魚詩雲:「
羽沉知食駛。」則唐世蓋浮以羽也。

   唐《張曲江集》載明皇《敕突厥書》雲:「敕兒登裏突厥可汗:天不福善,禍
鐘彼國。苾伽可汗傾逝,聞以惻然。自二十年間結為父子,及此痛悼,何異所生
?朕與可汗先人,情同骨肉。亦既與朕為子,可汗即合為孫。以孫比兒,似疏少
許。今修先父之業,復繼往時之好,此情更重,只可從親。故欲可汗今者還且為
兒。」故其下書皆呼為兒。而宋朝與契丹,始以年齒約為兄弟,而其主享國之永,
至哲宗時遂為大父行。與謂漢為丈人,唐稱天可汗呼兒,異矣。

    唐高宗召大臣,欲廢皇後,立武昭儀,李績稱疾不入,禇遂良以死爭。它日,
績獨入見,帝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後,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
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帝意遂決。武惠
妃譖太子瑛、鄂王瑤、光王琚,帝欲皆廢之,張九齡不奉詔。李林甫初無所言,
退謂宦官之貴幸者曰:「此人主家事,何必問外人?」帝猶豫未決。九齡罷相,
帝召宰相審之,林甫對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預。」帝意乃決。德宗欲廢
太子,立侄舒王,李泌曰:「賴陛下語臣,使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
,已就舒王圖定策之功矣。」帝曰:「此朕家事,何預於卿而力爭如此?」對曰
:「天子以四海為家,今臣獨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內,一物失所,責歸於臣,況
坐視太子冤橫而不言,臣罪大矣。」太子由是獲免。李績首倡奸言,遂使林甫祖
用其策以逢君惡。至德宗便謂當然,反雲家事以拒臣下。則作俑者,可不慎乎?
卒之長源能保其家族,而敬業之禍戮及父祖,剖棺暴屍。忠邪之報,亦可以鑒矣
!而蹈覆轍者相接,哀哉!

  常袞集》有《謝賜緋表》雲:「內給事潘某奉敕旨,賜臣緋衣一副,並魚袋、
玉帶、牙笏等。臣學愧聚螢,才非倚馬。《典墳》未博,謬陳良史之官;辭翰不
工,叨辱侍臣之列。唯知待罪,敢望殊私?銀章雪明,朱紱電映。魚須在手,虹
玉橫腰。只奉寵榮,頓忘驚惕。蜉蝣之詠,恐刺國風。螻蟻之誠,難酬天造。」
則知唐世玉帶施於緋衣,而銀魚亦懸於玉帶也。

  本朝宗室,凡南班環衛官,皆以皇伯叔侄加於銜上,更不書姓,雖袒免外親亦
然。熙寧中,始有換授外官者,則去皇屬而加姓。宣和中,又並姓除之,時以為
非。靖康中,乃復舊制。《常袞集》載李譓《除秘書監詞》雲:「昔劉向父子代
典文籍,今之秘寶,豈可避親?再從叔正議大夫、守光祿卿同正員、嗣澤王譓,
幼嗣藩國,夙彰忠孝。」蓋唐世非期親不加皇字,雖出閣外任亦不著姓,而以堂
從載於銜上,似為得也。然本朝宗子皆復名而連字,宗派服屬,見而知之,又漢
、唐以來所非逮者。

  柳子厚《龍城錄》載:「賈宣伯愛金華山,即今雙溪別界。其北有仙洞,俗呼
以劉先生隱身處。其內有三十六寶,廣三十六裏。石刻上以松炬照之,雲『劉嚴
字仲卿,漢射聲校尉。當恭、顯之際極諫,貶於東陬,隱跡於此,莫知所終』。
即進士蕭玉玄所記也。山口人時得玉篆牌。俗傳劉仲卿每至中元日來降洞中,州
人祈福,尋溪口邊得牌者當巨富。此亦未必為然。然仲卿亦梅子真之徒歟!」余
嘗觀《金華圖經》,劉孝標居此洞以集《文選》。其謬誤如此。紹興中,歐陽文
忠公孫懋守婺,女嘗錄仲卿事與之,使改正舊失,未知曾革其非否?

  河州鳳林縣鳳林關,襄陽府襄陽縣鳳林山鳳林關,嚴州遂安縣有鳳林鄉,弘農
郡隋改曰鳳林郡。婺州金華縣,梓州射洪縣,皆有金華山。如龍門、丙穴之類,
亦有數處。

   昔四明有異僧,身矮而皤腹,負一布囊,中置百物,於稠人中時傾寫於地,曰
:「看,看。」人皆目為布袋和尚,然莫能測。臨終作偈曰:「彌勒真彌勒,分
身百千億。時時識世人,時人總不識。」於是隱囊而化。今世遂塑畫其像為彌勒
菩薩以事之。張耒文潛學士,人謂其狀貌與僧相肖。陳無已詩止雲「張侯便便腹
如鼓」,至魯直遂雲:「形模彌勒一布袋,文字江河萬古流。」則東坡謂李方叔
「我相夫子非臒仙」,蓋廋語矣。

  趙叔問為天官侍郎,肥而喜睡,又厭賓客。在省還家,常掛歇息牌於門首,呼
為「三覺侍郎」。謂朝回、飯後、歸第故也。

   範覺民作相方三十二歲,肥白如冠玉。旦起與裹頭、戴巾,必皆覽鏡,時謂
「三照相公」。

  二浙舊少冰雪,紹興壬子,車駕在錢塘,是冬大寒屢雪,冰厚數寸。北人遂窖
藏之,燒地作蔭,皆如京師之法。臨安府委諸縣皆藏,率請北人教其制度。明年
五月天中節日,天適晴暑,供奉行宮,有司大獲犒賞。其後錢塘無冰可收,時韓
世忠在鎮江,率以舟載至行在,兼晝夜牽挽疾馳,謂之「進冰船」。

  泉、福二州,婦人轎子則用金漆,雇婦人以荷。福州以為僧擎,至它男人則不
肯肩也。廣州波斯婦繞耳皆穿穴帶環,有二十余枚者。家家以篾為門,人食檳榔,
唾地如血。北人嘲之曰:「人人皆吐血,家家盡篾門。」又婦女兇悍喜鬥訟,雖
遭刑責而不畏恥,寢陋尤甚。豈秀美之氣鐘於綠珠而已耶?

  關右塞上有黃羊,無角,色類麞麂,人取其皮以為衾褥。又羌人造嗅酒,以荻
管吸於瓶中。老杜《送從弟亞赴河西判官》詩雲:「黃羊飫不羶,蘆酒多還醉。」
蓋謂此也。

    劉光世為浙西安撫大使,父延慶本夏人也。參議官範正與除直龍圖閣吿詞曰:
「入幕之賓,以折沖樽俎為任;從軍之樂,以決勝笑談為功。高適受哥舒之知,
石洪應重祚之辟。」蓋翰與烏皆夷人,且議其樽俎笑談以為功任也。又李擢除工
部侍郎詞雲:「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凡今冬官之屬,以余觀之才二十有八,
而五官各有羨數。考冢宰官府之六屬,各為六十,而天官則六十四,地官則七十
,夏官則六十七,秋官則六十六。蓋斷簡失次而然,非實散亡也。取其羨數,凡
百工之事歸之冬官,其數乃周。汝尚深加考核,分別部居,不相雜廁,則六職者
均一,非特可正歷代之違,抑亦見今日辯治之精且詳也。非汝其誰任?」此皆洪
炎之詞。後洪除在京宮祠,請給人從班著並依舊。而同列趙思誠繳駁,以謂士指
為不廛務中書舍人,其任代言之職,自有國以來,未有如此之謬者。遂罷為在外
宮觀。

  自熙寧中分三省職事,故命令所出,必自中書,宰相進擬差除及應幹取旨施行
者,亦由此而始。門下但掌省審封駁,尚書奉行而已。故士夫有求請差遣得判中
字者,更無不得之理。然蔡京為相,欲要時譽,凡有丐乞,皆對其人面書中字。
莫不歡欣稱頌,而有真、行、草之殊。堂吏陰識其旨,得失稽留,不言已喻。至
王黼秉政,率作此中字,必須再呈,其不與者,則加一筆而為申。作偽心勞,遂
使真可得者,初亦疑而不喜。又何要譽之有?

  凡天下獄案讞,其狀前貼方寸之紙,當筆宰相視之,書字其上。房吏節錄案詞
大略,粘所判筆,以尚書有印印之。其案具所得旨付刑部施行,雖系人命百數,
亦以一二字為決。得「上」字者則皆貸,「下」字者並依法,「中」字則奏請有
所輕重,「聚」則隨左右相所兼省官商議。「三聚」則會三省同議。不過此數字
而已,此豈所以為化筆歟!

  宋煇,字元實,春明坊宣教公之族子也。腯偉而黑色,無它才能。在揚州嘗掖
高宗登舟渡江,故被記錄,歷發運使,以殿撰知臨安府,士民皆詆惡之,目為「
油澆石佛」,甚者呼為「烏賊魚」,謂其色黑,其政殘,其性愚也。又作賦雲:
「身衣紫袍,則容服之相稱;坐乘烏馬,因人畜以無殊。」仍謎以詈之曰:「臨
安府城裏兩個活畜生:一個上面坐,一個下面行。」以其嘗乘烏馬故也。嘗有舟
人殺士子一家,乃經府陳狀雲:「經風濤損失。」煇更不會問,便判狀令執照。
後事敗於嚴州,尚執此狀以自明。鞫之,前後此舟凡殺二十余家矣。其在臨安,
凡兩經遺火,焚一城幾盡。人謂府中有「送火軍」,故致回祿。蓋取其姓名,移
析為此語,竟以言者論其謬政而罷。不數月,即除沿海制置使。終以扶侍之勞,
簡在上心也。言者弗置,命乃不行。

  徐稚,豫章南昌人。陳蕃為太守,在郡不接賓客,唯稚來,特設一榻,去則懸
之。蕃傳雲:為樂安太守,本名千乘,和帝更名。「郡人周璆,高潔之士,前後
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為置一榻,去則懸之。」蕃自樂安
左轉修武令,遷尚書,出為豫章太守,則為孺子下榻,乃在孟至之後,而不著者,
豈周無他事而徐有傳,且又載於《世說》與《滕王閣序》,故顯於後世耶?亦猶
「鷙鳥累百,不如一鶚」,本鄒陽之書,元初中樊準上疏薦龐參已用之,而人獨
稱為孔融薦禰衡之語。「手握王爵,口含天憲」,此劉陶之疏,而世但知為範蔚
宗論也。

  京師新門裏向氏南宅,乃丞相舊居,後欽聖憲肅別為居第,故有南北之號。其
南第屢經回祿,獨廳事不焚。後因翻瓦,於屋極中得《華嚴經》一卷。余嘗刊
《凈行品》施人,貼於屋柱間,凡數十年,已萬余本矣。後以遺一司敕令所刪定
官張博南叟貼於竹窗上。紹興二年臘月八日,臨安大火燒數萬家,張氏之居亦盡
被焚爇。其竹窗半焚,至所貼經處而止。其上屋一間亦獨存,是皆可異者也。

  紹興三年七月,朱勝非以右僕射丁母憂,未卒哭,降起復制詞,吏部侍郎、權
直學士院陳與義之文也。以「茲宅大憂」四字,令翰林學士綦崇禮貼改為「方服
私艱」,陳待罪而放。議者謂麻制中有「於戲!邦勢若此,念積薪之已然;民力
幾何,懼奔駟之將敗。朕之論相,何可以不備?卿之圖功,亦在於攸終」。同列
惡其言,故以「宅憂」疵之。昔楊文公以真廟禦筆改「鄰壤」一字,即辭職而去,
後許□□作哲宗哀冊,雲「攀靈輿而增痛」,上皇改「攀」為「撫」、「痛」為
「愴」,亦以不稱辭位。留之再三,竟改禮部尚書。今使它人竄易,止待罪而已。
又富鄭公凡十九章,竟不起,末才一劄子,即不許收接文字。皆非故事,蓋時異
不得而同也。

  曾鞏子固為越倅,作《鑒湖圖序》曰:「鑒湖,一曰南湖,南並山,北屬州城
漕渠,東西距江。漢順帝永和五年,會稽太守馬溱之所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
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裏,凡水之出於東南者皆委之,溉山陰、會稽兩縣十四
鄉之田九千頃。非湖能溉田九千頃而已,蓋田之至江者,九千頃而已也。其東曰
曹娥鬥門,曰蒿口鬥門。水之循南堤而東者,由之以入於東江。其西曰廣陵鬥門,
曰新徑鬥門,水之循北堤而西者,由之以入於西江。其北曰朱儲鬥門,去湖最近
,蓋因三江之上,兩山之間,疏為一門,而以時視田中之水。小溢則縱其一,大
溢則盡縱之,使入於三江之口。所謂湖高於田丈余,田又高海丈余,水少則泄湖
溉田,水多則田中水入海。故無荒廢之田,水旱之歲也。由漢以來幾千載,其利
未嘗廢。宋興,始有盜湖為田者。祥符之間二十七戶,慶歷之間二戶,為田四頃。
當是時,三司轉運司猶下書切責州縣,使復田為湖。然自此更益慢法而奸民日起。
至於治平之間,盜湖為田者,凡八十一戶,為田七百余頃,而湖廢盡矣。其僅存
者東為漕渠,自州至於東城六十裏,南通若耶溪。自樵風涇至於峒塢十裏,皆水
廣不能十余丈。每歲少雨,田未病而湖蓋已先涸矣。自此以來,人爭為計說」雲
雲。宣和中,王仲嶷為太守,遂盡籍湖田二千二百六十七頃二十五畝以獻於官,
則民之盜者不復禁戢。其蔣堂、杜杞、吳奎、範師道、施元長、張伯玉、陳宗言、
趙誠復湖之議,與錢鏐之遺法,後世不復可考矣。

   國朝祠令,在京大中小祠,歲中凡五十。立春祀青帝,後亥祭先農,後醜祀風
師,皆於東郊;孟春上辛祈谷,祀昊天上帝,是日祀感生帝,俱於南郊。享太廟、
後廟。仲春上丁釋奠至聖文宣王廟,上戊釋奠昭烈武成王廟,戊日祭太社、太稷
,祀九宮貴神於東郊,祭五龍祠。剛日祭馬祖於西郊。春分朝日於東郊,是日祠
東太一宮,開冰祭司寒於冰井。季春吉已祭先蠶於東郊,立夏祀赤帝於南郊,後
申祀雨師、雷師於西郊,孟夏雩祀昊天上帝於南郊。享太廟、後廟。五年一禘,
則停時享。夏至祭皇地祇於北郊,是日祠中太一宮。季夏土王,祀黃帝於南郊,
祀中霤於太廟之廷。立秋祀白帝於西郊,後辰祀靈星於南郊。孟秋享太廟、後廟。
仲秋上丁釋奠於至聖文宣王廟,上戊釋奠於昭烈武成王廟,戊日祭太社太稷,祀
九宮貴神於東郊,剛日祀馬社於西郊。秋分夕月於西郊,是日祀太乙宮,祀壽星
於南郊。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於南郊,立冬祀黑帝於北郊。後亥祀司中、
司命、司民、司祿於北郊。孟冬祀神州地祇於北郊。享太廟、後廟。三年一祫,
則停時享。祭司寒於北郊,剛日祭馬步於西郊。冬至祀昊天上帝於南郊,是日祀
中太一宮。季冬戌日蠟百神、祭大明、夜明於南郊。臘太廟、後廟,祭太社太稷
,藏冰祭司寒於冰井。右並司天監於一季前,以擇定日供報太常禮院參詳訖還監
,乃牒尚書祠部,具晝日申牒散下。

  凡大祠、中祠用樂,內中祠風、雨、雷師、五龍堂、先蠶,並不用。天地、日
月、九宮祠日遇忌日,不妨作樂。太社、太稷以下,則備而不作。天地、宗廟、
神州地祇、太社、太稷、五方帝、日月、太乙、九宮貴神、蠟祭百神、太廟奏吿,
並為大祠,散齋四日,致齋三日;先農、風師、雨師、雷師、至聖文宣王、昭烈
武成王、五龍堂、先蠶、先代帝王、嶽鎮海瀆,並為中祠,散齋三日,致齋二日
;馬祖、先牧、中霤、靈星、壽星、馬社、司中、司命、司人、司祿、司寒、馬
步,並為小祠,散齋二日,致齋一日。

  曾子固《書魏鄭公傳後》曰:「予觀鄭公以諫諍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
恩禮,失始終之義,未嘗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鄭公之賢焉。伊尹、周
公之諫,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也。存之於書,未嘗掩焉。至今稱太甲、
成王為賢君,伊尹、周公為良相者,以其事可見也。令當時削而棄之,成區區之
小讓,則後世何所據依而諫?又何以知其賢且良歟?或曰《春秋》之法,為尊親
賢者諱與,此其戾也。夫《春秋》之所諱者,惡也。納諫諍豈惡乎?然則彼焚稿
者,非與?曰非伊尹、周公為之,近世取區區小亮者為之耳。以焚其稿為掩君之
過,而後世傳之,則是使後世不見稿之是非,而必其過常在於已也,豈愛君之謂
歟?孔光之去其稿而惑後世,庸詎知非謀己之奸計乎?或曰造辟而言,詭辭而出
,異乎?曰此非聖人所曾言也。今萬一有是理,亦謂不欲漏其言於一時之人耳。
豈杜其吿萬世也?噫!以誠信待己而事其君,不欺乎萬世者,鄭公也。益知其賢
雲。」

  王令逢源《上劉莘老書》論詩之弊曰:「古之為詩者有道,禮義政治,詩之主
也;風、雅、頌,詩之體也;比、賦、興,詩之言也。正之與變,詩之時也;鳥
獸草木,詩之文也。夫禮義政治之道,得則君臣之道正,家國之道順,天下之為
父子夫婦之道定。則風者,本以是為風;雅者,用是以為雅;頌者,取是以為頌。
則賦者,賦此者也;比者,直而彰此者也;興者,曲而明此者也。正之與變,得
失於此者也;鳥獸草木,文此者也。是古之為詩者有主,則賦、比、興、風、雅、
頌以成之,而鳥獸草木以文之而已爾。後之詩者,不思其本,徒取其鳥獸草木之
文,以紛更之,惡在其不陋也!」

  曾子固作《厄臺記》雲:「淮陽之南,地名曰厄臺,詢其父老,夫子絕糧之所
也。夫天地欲泰而先否,日月欲明而先晦。天地不否,萬物豈知大德乎?日月不
晦,萬物豈知大明乎?天下至聖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
堯有洪水之災,舜有井廩之苦,禹有殛鯀之禍,湯有大旱之厄,文王有羑裏之囚,
武王有夷齊之譏,周公有管、蔡之謗,孔子有絕糧之難。噫!聖人承萬古之美,
豈以一身為貴乎?是知合於天地之德,不能逃天地之數;齊日月之明,不能違日
月之道。泰而不否,豈見聖人之誌乎?明而不晦,豈見聖人之道乎?故孔子在陳
也,講誦弦歌,不改常性。及犯圍之出,列從而行,怡然而歌,美之為幸。
又曰:君子不困,不成王業。果哉!身歿之後,聖日皎然,文明之君,封祀不絕。
有開必先,信其然也。於戲!先師夫子聘於時,民不否,遁於世,民弗泰也。否
則否於一時,泰則泰於萬世。是使後之王者,知我先師之道,舍之則敗,因之則
昌,習之則貴,敗之則亡。道之美此,孰為厄乎?」

  李邦直作《韓太保墓表》雲:「公諱惟忠,著籍真定,為靈壽人,忠憲公曾祖
,今定州丞相之高祖父也,以忠憲公贈太保。太保之子諱處均,韓國公;韓國公
之子諱保樞,魯國公;魯國公之子則忠憲公也,封陳國公。子八人。自太保至丞
相才四世,五世而諸孫尤眾。自忠憲公至高祖,四世贈一品,上下衣冠七世。蓋
自唐末更五代,天下之民纏於兵火之毒者二百餘年,至太祖、太宗起河北,有天
下,墾除禍害,提攜赤子,而置之太平安樂之地,累聖繼之,以休養生息為事。
其顧指左右,駕馭馳騁,莫非一時之豪傑。考諸《國史》,則累朝將相,頗多河
北人,若趙韓王普,實保塞人;曹冀王太尉,旦莘人;張尚書詠清,豐人;柳公
開,元城人;李文靖公沇,肥鄉人;張文節公知白,清平人;宋宣獻公綬,平棘
人;諱忠獻公琦,安陽人,余有名公卿相望而立朝者,不可悉數。竊嘗原其故矣,
夫河北方二千裏,太行橫亙中國,號為天下脊,而大河自積石行萬裏砥柱,旁緣
太行至大伾,鬥折而東,下走大海。長岡巨阜,紆余盤屈,以相拱揖抱負。小則
綿一州,大則連數郡,其氣象如此。而土風渾厚,人性質樸,則慷慨忠義之士,
固宜出於其中。雖或有不遇,不及自用其才,亦必淹郁渟滀,聲發益大,澤漫益
遠。以施於子孫,亦自然之理也。元豐元年秋九月,丞相自太原易鎮定武,乃詣
靈壽,既祠謁墓下,因屬清臣為之表,而得陽翟孫曼叔書於右。不獨著太保公之
系,將以遍示天下為人子孫者焉。」忠憲公名億,事仁宗為同知樞密院、參知政
事。八子,絳、縝為宰相,維為門下侍郎,四為員外郎,一寺丞早世。故黃魯直
為子華輓詩雲「八龍歸月旦,三鳳繼天衢」者,蓋實錄也。

  蔡京《太清樓特宴記》雲:「政和二年三月,皇帝制詔臣京宥官省愆,復官就
第。詔以是月八日開後苑,宴太清樓,召臣執中、臣俁、臣偲、臣京、臣紳、臣
居厚、臣正夫、臣蒙、臣洵仁、臣居中、臣洵武、臣俅、臣貫於崇政殿賜坐,命
宮人擊踘,乃由景福殿西序入苑門。詔臣京曰:『此跬步至宣和,即言者所謂金
柱玉戶者也,厚誣宮禁。其令子攸掖入觀焉。』東入小花徑,南度碧蘆叢,又東
入便門至宣和殿,止三楹,幾案臺榻漆以黑,下宇純朱,上棟純綠,飾緣無文采。
東西廡各有殿,東曰瓊蘭,西曰凝芳,後曰積翠,南曰瑤林,北洞曰玉宇。後有
沼曰環碧,兩旁有亭曰臨漪、華渚。沼次有山,殿曰雲華,閣曰太寧。左右躡道
以登,中道有亭曰琳霄,次曰會春。閣下有殿曰玉華。玉華之側有禦書榜曰三洞
瓊文之殿,旁有種玉錄雲軒相峙。臣京奏曰:『宣和殿閣亭沼,潔齊清虛,雅素
若此,則言者不根,蓋不足恤。』日午,謁者引執中已下入。女童樂四百,靴袍
玉帶,列排場下;宮人珠籠巾、玉束帶,秉扇、拂、壺、巾、劍、鉞,持香球擁
禦床以次立。酒三行,上顧謂群臣曰:『承平無事,君臣同樂,宜略去苛禮。飲
食起居,當自便無間。』已而群臣盡醉。」京又為《皇帝幸鳴鑾堂記》曰:「宣
和元年九月,金芝生道德院。二十日,皇帝自景龍江泛舟,由天波溪至鳴鑾堂,
淑妃從。臣京朝堂下移班拜妃,內侍連呼曰『妃答拜』。臣欲謝,內侍掖起,膝
不得下。上曰:『今歲四幸鳴鑾矣。』臣頓首曰:『昔人三顧,堂成已六幸,千
載榮遇,鳴鑾固卑陋。且家素窶無具,願留少頃,使得伸尊奉意。』上曰:『為
卿從容。』臣退西廡,視庖膳,上為舉箸屢酬,歡笑如家人。六遣使持碼瑙大杯
賜酒,遂禦西閣,親手調茶,分賜左右。妃亦酌。遣使道由臣堂視臥內,嗟其弊
惡。步至芝所,上立門屏側語臣曰:『不禦袍帶,不可相見,可去冠服。』臣皇
怖曰:『人臣安敢?罪當萬死!』上曰:『既為姻家,置君臣禮,當敘親。』上
親手持橄欖以賜。時屏內禦坐有嬪在側,咫尺不敢望。眾嘩曰『妃也』。妃興顧,
遽起立。臣附童貫致禮,乃奏乞遣貫為妃壽。上乃酌酒授貫,妃飲竟,上又酌為
妃酬酒。上調羹,妃剖橙榴,拆芭蕉,分余甘,遣臣婢竟遺賜,曰:『主上每得
四方美味新奇,必賜師相,無頃刻廢忘。諭師相知無忘。』臣懷感嘆謝。上又賜
酒,命貫酌,曰:『可與貫語。』貫為臣言:『君臣相與,古今無若者。』臣嗚
咽嗟惜,因語:『身危,非主上幾不保,如今日大理魏彥純事是也。』貫遽以聞
,上駭曰:『禦卿若此,小人猶敢爾?昨日聶山對,請窮治彥純,已覺其離間,
故罷山尹事。朕豈以一語罪卿?小人以細故羅織耳!』亟索紙,即屏上草詔,釋
彥純,出知安州。上又命酒,使貫陪,遂醉,諸孫掖出。」京之敘致覼縷如此,
不特欲誇耀於世,又將以恐動言者。然不知皆不足恃為榮,而適足以為國家之辱
焉。時以其居尚露土木,賜紫羅萬匹,使制帟幕,而京之獻遺亦數十萬緡。後戶
部侍郎王蕃發之,究治皆榷貨務錢也。所謂天波溪者,由景龍門寶籙宮循城西南
以至京第,其子絳上書其父,謂「今日恩波,他年禍水」。而小民謠言《十不羨》
中「萬乘官家渠底串」者是也。

  自中原遭北敵之禍,人死於兵革水火、疾饑墜壓、寒暑力役者,蓋已不可勝計。
而避地二廣者,幸獲安居。連年瘴癘,至有滅門。如平江府洞庭東西二山在太湖
,種柑橘桑麻,糊口之物,盡仰商販。紹興二年冬,忽大寒,湖水遂冰,米船不
到,山中小民多餓死。富家遣人負載,蹈冰可行,遽又泮拆,陷而沒者亦眾。泛
舟而往,卒遇巨風激水,舟皆即冰凍重而覆溺,復不能免。又是歲八月十八日,
錢塘觀潮,往者特盛。岸高二丈許,上多積薪,人皆乘薪而立。忽風駕洪濤出岸
,激薪崩摧,死者有數百人。衢州開化縣界嚴、徽、信州之間,萬山所環,路不
通驛。部使者率數十歲不到,居人流寓,恃以安處。三年春,偶邑人以私怨吿眾
事魔,有白馬洞繆羅者,殺保正,怒其乞取,其弟四六者,輒衣赭服傳宣喧動。
至遣官兵往捕,一方被害。七夕日,興化軍忽大水,城內七尺,連及泉州界,漂
千余家。前此父老所不記,蓋九州之內,幾無地能保其生者。豈一時之人數當爾
邪?少陵謂「喪亂死多門」,信矣!

  範文正公四子,長曰純仁,材高善知人。如狄青、郭逵,時為指使,皆禮異之
;又教狄以《左傳》,幕府得人,多所薦達。又通兵書,學道家能出神。一日方
觀坐,為妹婿蔡交以杖擊戶,神驚不歸,自爾遂失心。然居喪猶如禮,草文正行
狀皆不誤失。至其得疾之歲,即書曰:「自此天下大亂。」遂擲筆於地,蓋其心
之定也。有子早世,只一孫女,喪夫,亦病狂。嘗閉於室中,窗外有大桃樹,花
適盛開,一夕斷欞登木,食桃花幾盡。明旦,人見其裸身坐於樹杪,以梯下之,
自是遂愈。再嫁洛人奉議郎任諝,以壽終。

  中書舍人四員,分掌六房,事無鉅細,皆與宰相通簽,奏狀書銜亦俱平寫。但
押字即在紙後印窠心中,與它官司異也。

  任忠厚,蜀人,有文,馳譽上庠。一目患翳,而身甚長,服賜第時綠袍,幾不
能踝。然喜嘲謔,嘗玩一友人,其人恚曰:「公狀貌如此,曾自為其目否?」任
見其怒,即曰:「吾亦自有詩也。」問之,雲:「有個官人靡恃已,著領藍袍罔
談彼。面上帶些天地玄,眼中更有陳根委。」其人乃笑而已。皆《千字文》歇後
語也。

  廣南風俗,市井坐估,多僧人為之,率皆致富。又例有室家,故其婦女多嫁於
僧,欲落發則行定,既剃度乃成禮。市中亦制僧帽,止一圈而無屋,但欲簮花其
上也。嘗有富家嫁女,大會賓客,有一北人在坐,久之,迎婿始來,喧呼「王郎
至矣」,視之,乃一僧也。客大驚駭,因為詩曰:「行盡人間四百州,只應此地
最風流。夜來花燭開新燕,迎得王郎不裹頭。」如貧下之家,女年十四五,即使
自營嫁裝,辦而後嫁。其所喜者,父母即從而歸之,初無一錢之費也。

  全州興安縣石灰鋪,有陶弼商公詩雲:「馬度嚴關口,生歸喜復嗟。天文離捲
舌,人影背含沙。江勢一兩曲,梅梢三四花。登高休問路,雲下是吾家。」魯直
題其後雲:「修水黃庭堅竄宜州,少休於此,觀商公五言,嘆賞久之。崇寧三年
五月癸酉,南風小雨。」至紹興中,字墨猶存。

  黃策在平江府出賣蔡京籍沒財物,得京親書《親奉聖語劄子》雲:「元符三年
五月十日,召赴內東門小殿,上曰:『廢後久處瑤華,皇太後極所矜憐,今欲復
其位號,召卿草制。』奏曰:『臣曾草廢後詔,今又草復後制,臣豈得無罪?』
上曰:『此豈幹卿事?兼皇太後言,昨先帝既廢後,亦有悔意,曾語與皇太後。
今先帝上仙,追前意與復位號,於理無嫌。』臣京對曰:『古無兩後,今日前皇
太後恩憐,理亦無妨。但臣聞有復必有廢,未知聖意如何?存之何害?廢之何益
?』上曰:『元符皇後,先帝所立,位號已定,豈可更廢之?適足以彰先帝之失
。』臣京曰:『聖意如此,天下幸甚。元符皇後存之何害於朝廷?廢之適足快報
怨於先帝之人。存廢於朝廷無利害,恭聞德音,有以見陛下盡兄弟之義,皇太後
敦母愛之仁。天下幸甚!』」按京之心,當時備載一時之語,蓋欲彰大有功於昭
懷爾,初未嘗致意於昭慈聖獻之廢。哲廟嘗有悔意也。紹興初,取京親書,因下
詔曰:「隆祐皇太後仙遊不反,殯奉有期,永懷保佑之功,務極褒崇之典。爰念
蒙垢於紹聖之末,即瑤華而退居,復位於建中之初,實欽聖之慈旨。屬奸臣之當
制,乃隱沒而不言。莫洗謗傷,久淹歲月。」至三年八月,鎮潼軍節度使、開府
儀同三司、信安郡王孟忠厚,以隱沒不言之事,天下未知,乞將京所進《錄聖語
劄子》宣付史館,遂從其請焉。

  範忠宣公自隨守責永州安置誥詞,有「謗誣先烈」之語,公讀之泣下曰:「神
考於某有保全家族之大恩,恨無以報,何敢更加誣詆?」蓋李逢乃公外弟,嘗假
貸不滿,憾公。後逢與宗室世居狂謀,事露系獄,吏問其發意之端,乃雲因於公
家見《推背圖》,故有謀。時王介甫方怒公排議新法,遽請追逮,神考不許,曰
:「此書人皆有之,不足坐也。」全族之恩,乃謂此耳。

  建炎後俚語,有見當時之事者,如「仕途捷徑無過賊,上將奇謀只是招。」又
雲「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趕著行在賣酒醋。」

  韓退之《送僧澄觀》詩雲:「火燒水轉掃地空,突兀便高三百尺。借問經營本
何人?道人澄觀名藉藉。皆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凡釋氏營建作大
緣事,雖賴行業,然非有才智亦不可也。平江府常熟縣有僧文用,目不識字而有
心術。始欲建寺,即唱雲:「城西北有山,而東南乃湖水,客勝於主,在術家為
不利。若於湖濱建為梵宮,起塔其上,則百裏之內,四民道釋,當日隆於前矣。
」乃規沮洳淺水之中,欲置寺基。於是邑人欣然從之,老幼負土,雖閨房婦女,
亦以裙裾包裹瓦石,填委其上,不旬月,遂為臯陸。乃創為甓塔,再級則止。又
作輪藏,殊極麼麼。它寺每轉三匝,率用錢三百六十,而此一轉,亦可取金,才
十之一。日運不絕,遂鑄大鐘,用銅三千斤。時慧日、東靈二寺,已為亡人撞無
常鐘,若又加一處,不特不多,且有爭奪之嫌。文用乃特為長生鐘,為生者誕日
而擊,隨所生時而叩,故同日者亦不相礙,獲施不貲。先是酒務有漏瓶棄之,文
用乞得數十枚,散於邑中編戶,每淘炊時,丐置一掬其中,旬日一掠,謂之「旬
頭米」。工匠百數,賴此足食。慧日禪寺為屯兵殘毀,縣宰欲請長老住持,患無
以供給,文用首助錢五百千,由此上下樂之,施利日廣。自建炎戊申至紹興癸醜
,六歲之間,化錢余十五萬緡。又請朱勔墳寺舊額為崇教興福院,不數年,遂為
大剎矣。其人故未可與澄觀擬,但其所為,皆用權術悅人以取,而人不悟也。

    興化軍莆田縣去城六十裏,有通應侯廟,江水在其下,亦曰通應。地名迎仙。
水極深緩,海潮之來,亦至廟所,故其江水鹹淡得中,子魚出其間者,味最珍美
,上下十數裏魚味即異,頗難多得。故通應子魚,名傳天下。而四方不知,乃謂
子魚大可容印者為佳。雖山谷之博聞,猶以通印鮆魚為披綿黃雀之對也。至雲「
鮆魚背上通三印」,則傳者益誤,正可與「一麾」為比矣。以子名者,取子多為
貴也。

  自建炎丁未至紹興癸醜,七歲之間,任執政者三十有五人,凡易十一相。而呂
頤浩、朱勝非皆再入,蓋無歲不罷易也。時以地褊員多,惟選人得終三考,京朝
官以上,率二年成資即替。從官郎曹,率以遞升。歲余不遷者,已有淹滯之嘆。
士子戲謂自周歲以至三年,蓋有高下之序也。

  紹興三年八月,浙右地震,地生白毛,韌不可斷。時平江童謠曰:「地上生白
毛,老小一齊逃。」臺臣論其事,因下求言之詔。宰相呂頤浩由此以罪罷。按
《晉誌》成帝鹹康初,孝武太元二年、十四年,地皆生毛,近白災也。孫盛以為
人勞之異。其後征伐征斂賦役無寧歲,天下勞擾,百姓疲怨焉。時軍卒多虜掠婦
女,人有三四,每隨軍而行,謂之老小。方韓、劉自建康鎮江更戍。既而,劉移
屯池州,韓復分軍江寧,王往湖南,嶽飛自江外來行在,即至九江,郭仲荀赴明
州,老小之行,已數十萬人也。

  臨沂縣韓彥文作《二府除拜錄》,載本朝自建隆庚申至紹興癸醜,一百七十四
年之間,任二府執政者三百四十餘人,宰相八十人。範宗尹建炎四年拜平章事,
年三十二,為最少;畢文簡士安景德元年作相,年八十五,為最老。執政一百三
十四人,範宗尹先作相一年,畢文簡與拜相同歲,二人亦皆為長幼之冠。西樞一
百三十四人,章質夫楶崇寧元年年七十六,為同知院事;寇萊公準淳化二年為副
使,年三十一。惟傅堯俞為中書侍郎,韓崇訓、曹輔為樞密,三人皆不知其甲子
也。內除七十七人互見,實二百七十一人,周朝舊相亦在其中。

    周邦彥待制嘗為劉昺之祖作埋銘,以白金數十斤為潤筆,不受。劉無以報之,
因除戶部尚書,薦以自代。後劉緣坐王寀訞言事得罪,美成亦落職,罷知順昌府
宮祠。周笑謂人曰:「世有門生累舉主者多矣,獨邦彥乃為舉主所累,亦異事也
。」

  顧臨子敦內翰,姿狀雄偉,少未顯時,人以「顧屠」嘲之。元祐中,自給事中
為河北都運使,蘇子瞻作詩送之雲:「我友顧子敦,軀膽兩雄偉。便便十圍腹,
不但貯書史。容君數百人,一笑萬事已。十年臥江海,了不見慍喜。磨刀向豬羊
,釃酒會鄰裏。歸來如一夢,豐頰愈茂美。平生批敕手,濃墨寫黃紙。會當勒燕
然,廊廟登劍履。翻然向河朔,坐念東郡水。河來屹不去,如尊乃勇耳。」顧得
之不樂。既行,群公祖道郊外,子瞻辭疾不往,和前韻以送,因以自解焉:「君
為江南英,面作河朔偉。人間一好漢,誰似張長史?上書苦留君,言拙輒報已。
置之勿復道,出處俱可喜。攀與共六尺,食肉飛萬裏。誰言遠近殊,等是朝廷美。
遙知別送處,醉墨爭淋紙。我以病杜門,《商頌》空振履。後會知何日,一歡如
覆水。善保千金軀,前言戲之耳。」

    綦叔厚雲:進士登第,赴燕瓊林,結婚之家為辦支費,謂之鋪地錢。至庶姓而
攀華胄,則謂之買門錢。今通名為擊捉錢。凡有官者皆然,不論其非榜下也。

    白樂天詩雲:「歲盞後推藍尾酒,辛盤先勸膠牙餳。」又雲:「三杯藍尾酒,
一碟膠牙包括。」而東坡亦雲:「藍尾忽驚新火後,樂天《寒食》詩雲「三杯藍
尾酒」。遨頭要及浣花前。成都太守自正月二日出遊,至四月十九日浣花乃止。
」皆用藍字。余嘗見唐小說,載有翁姥共食一餅,忽有客至雲:「使秀才婪尾。」
於是二人所啖甚微,末乃授客,其得獨多,故用貪婪之字。如歲盞屠酥酒,自小
飲至大,老人最後,所余為多,則亦有貪婪之意。以餳膠牙,俗亦於歲旦嚼琥珀
餳,以驗齒之堅脫,故或用較字。然二者又施之寒食,豈唐世與今異乎?

    東坡作《雪》詩雲:「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人多不曉玉樓、
銀海事,惟王文正公雲:「此見於道家,謂肩與目也。」又有詩雲:「三杯軟飽
後,一枕黑甜余。」此諺語也。若無杯枕,則後世不知其為酒與睡矣。

  元祐末,已有紹述之論。時來之邵為禦史,議事率多首若鼠,世目之為「兩來
子」。紹興中,呂元直為相,驟引席益為參政,故席感恩,悉力為助。已而徐師
川在西樞得君,與呂不葉,席乃陰與徐結,於時又號為「二形人」。謂陽與呂合
而陰與徐交也。呂既出,而欲為刺虎之術,竟不能就,而反被逐,士夫莫不快之。

  有人自雲能使碌軸相搏,因先斂錢以二瓢為試,置之相去一二尺,而跳躍相就
,上下宛轉不止。人皆競出錢,欲看石軸相擊。遂有吿其造妖術惑眾,收赴獄中
,錮以鐵鎖,灌之豬血。其人訴雲:「二瓢尚在懷中。乃搗磁石錯鐵末以,膠塗
瓢中各半邊,鐵為石氣所吸,遂致如此。其雲使石者,特紿眾以率錢耳。」破之
信然,久乃釋之。

    紹興中,在錢塘八座止兩人,洪擬、黃叔敖也。每傳呼尚書,則市人相戲問:
「是何顏色者?」

  世有自諱其名者,如田登在至和間為南宮留守,上元,有司舉故事呈稟,乃判
狀雲:「依例放火三日。」坐此為言者所攻而罷。又有典樂徐申知常州,押綱使
臣被盜,具狀申乞收捕,不為施行。此人不知,至於再三,竟寢不報。始悟以犯
名之故,遂往見之雲:「某累申被賊,而不依申行遣,當申提刑,申轉運,申廉
訪,申帥司,申省部,申禦史臺,申朝廷,身死即休也!」坐客笑不能忍。許先
之監左藏庫,方請衣,人眾,有武臣親往懇之曰:「某無使令,故躬來請,乞早
支給。」許允之。久之未到,再往叩之雲:「適蒙許先支,今尚未得。」許諭曰
:「公可少待。」遂至暮,不及而去。汪伯彥作西樞,有副承旨當喚狀,而陳牒
姓張校尉,名與汪同,遂止呼張校尉。其人不知為誰,久不敢出。再三喻令勿避
,竟不敢言。既又迫之,忽大呼曰:「汪伯彥。」左右笑恐。汪罵之曰:「畜生
!」遂累月不敢復出。

    兩浙婦人皆事服飾口腹而恥為營生,故小民之家不能供其費者,皆縱其私通,
謂之貼夫,公然出入不以為怪。如近寺居人,其所貼者皆僧行者,多至有四五焉
。浙人以鴨兒為大諱,北人但知鴨羹雖甚熱亦無氣。後至南方,乃知鴨若只一雄
,則雖合而無卵,須二三始有子。其以為諱者,蓋為是耳,不在於無氣也。

  崇寧中,方嚴黨禁,凡系籍人子孫,不聽仕宦及身至京畿。時司馬樸文季,溫
公之侄孫,外祖乃範忠宣,又娶張蕓叟之女。元祐年中,受外家恩澤,世謂對佛
殺了無罪也。又晁十二之道自為優人過階語雲:「但仆元祐間詩賦登科,靖國中
宏詞入等,尚之喚作哥哥,補之呼為弟弟。甚人上書耶?甚人晁詠之!」聞者莫
不絕倒。

    金人南牧,上皇遜位,乃與蔡攸一二近侍,微服乘花綱小舟東下,人皆莫知。
至泗上,徒步至市中買魚,酬價未諧,估人呼為保義。上皇顧攸笑曰:「這漢毒
也。」歸猶賦詩,用「就船魚美」故事,初不以為戚。

  秦魯國大長公主,昭陵之女,下嫁錢景臻太傅,於今上為曾祖姑。二子忱、愐
,皆為節度使,靖康中,換為上將軍,遂無俸給。幼子遙郡防禦使。至紹興間,
新制非經參部人不勘支俸錢,三子遂俱無祿。獨大主所請錢斛,已不能足用,又
避地偏走二廣,所至多不給。時年余七十,上表乞赴行闕不允,再具奏:「妾雖
迫於饑窘,不敢妄有幹求。但以年老多病,瘴癘之餘,得一望清光,雖死不恨。
」始聽來朝。上皇改公、郡、縣主為帝宗族姬,時以語音為不祥。至是饑窘之言
,果見於文表,是可怪也。

  宋景文與兄元憲,少時嘗謁楊大年,坐中賦《落花詩》。元憲雲:「金谷路塵
埋國艷,武陵溪水泛天香。」景文雲:「將飄更作回風舞,已落猶成半面妝。」
文公以兄為勝。謂景文小巧,它日富貴亦不迨其兄,且不當更用「落」字也。

  諺有「巧息婦做不得沒面餺飥」與「遠井不救近渴」之語。陳無已用以為詩雲
:「巧手莫為無面餅,誰能留渴需遠井?」遂不知為俗語。世謂少陵「雞狗亦得
將」用「嫁得雞,逐雞飛;嫁得狗,逐狗走」,或幾是也。

    紹興年間,天下州郡遂成三分:一為偽齊,金人所據;一付張浚,承製除拜;
朝廷所有,唯二浙、江、湖、閩、廣而已。員多闕少,如諸州通判佳處,見任與
待闕者,率常四五人。時洪擬尚書與梁弁為故人,弁待平江府倅已二年,而擬之
子光祖又在弁後,遂為營求為樞密院計議官,又當待闕三歲。弁作啟謝洪曰:「
雖雲出谷以遷喬,殆類進寸而退尺。」或謂計議之比乘,實進非退,不若以「遠
井近渴」為對也。後臺章論之,還梁故任而罷光祖。

  上皇始愛靈壁石,既而嫌其止一面,遂遠取太湖。然湖石粗而太大,後又撅於
衢州之常山縣南私村,其石皆峰巖青潤,可置幾案,號為巧石。乃以大者疊為山
嶺,上設殿亭。所用既廣,取之不絕,舳艫相銜。淵聖即位,罷花石綱,沿流皆
委棄道傍。金人圍都城,城中之機石多碎以為炮。虜既去,晁說之以道舍人東下
過符離,有高況者以二石遺之,晁以詩謝曰:「泗濱浮石豈不好?怊悵上方承眷
時。今日道傍誰著眼?女墻猶得擲胡兒!」

  王襄自同知密院落職知亳州,限三日到任,倉皇東下,夜至鄼陽鎮,已屬亳境
。使人語鎮官,假一介就州呼迓人。時宣義郎王偉為監官,初未聞報,且訝行李
蕭條,疑以為偽,叱去不與。王懼於逾期,遂以敕呈之。時謂郡守呈敕於監鎮,
世未嘗有也。或雲堂劄誤書赴字為到,然王乃蔡京所惡,時為宰相,乃故,非誤
也。許昌至京師道中,有重阜如馲駝之峰,故名馲駝堰。皆積沙難行,俗因呼為
「馲駝嫣」。又有大澤,彌望草莽,名好草陂,而夏秋積水,沮洳泥淖,遂易為
「鏖糟陂」。如小姑山、彭郎磯之類,為世俗所亂者,蓋不可勝數也。

  蔡襄為三司使,以嘉祐七年明堂支費數為準,每遇大禮,依附封樁,仍乞遣朝
臣諸路剗發錢帛,至今行之。其支賜度錢九十六萬二千余貫,銀三十五萬四千六
百三十余兩,絹一百二十萬八百余匹,綢四十萬一百余匹,金六千七百七十兩。
第二等生衣物計錢四十五萬貫,錦、綾、羅、鹿胎、透背等,計錢九萬九千八百
余貫,絲三十八萬八千兩,綿一百四十二萬八千余兩。

    紹興中,統兵有神武五軍及劉光世、韓世忠、張俊三大帥,都計無二十萬眾。
而劉軍不及三之一,月費米三萬石,錢二十八萬貫。比之行在諸軍之費,米減萬
余石而錢二三萬緡。蓋人雖少而官資率高,且莫能究其實也。時天下州郡沒於金
人,據於僭偽,四川自供給軍,淮甸、江、湖,荒殘盜賊,朝廷所仰,惟二浙、
閩、廣江南,才平時五分之一,兵費反逾前日。此民之所以重困,而官吏多不請
俸或倚閣,人有饑寒之嘆也。

    孔子宅在今仙源故魯城中歸德門內闕裏之中,北洙面泗。即所雲矍相圃之東
北也。杏壇在魯城內,靈光殿為漢景帝程姬之子恭王余所立。王延壽賦序,因魯
僖基兆而營也。遭漢中微,盜賊奔突,自南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見墮壞,而靈
光巋然獨存。今其遺址不復可見,而先聖舊宅,近日亦遭兵燹之厄,可嘆也夫!

    自古兵亂,郡邑被焚毀者有之,雖盜賊殘暴,必賴室廬以處,故須有存者。
靖康之後,金虜侵陵中國,露居異俗,凡所經過,盡皆焚爇。如曲阜先聖舊宅,
自魯共王之後,但有增葺。莽、卓、巢、溫之徒,猶假崇儒,未嘗敢犯。至金寇
遂為煙塵。指其像而詬曰:「爾是言夷狄之有君者!」中原之禍,自書契以來未
之有也。

    岐國公王珪在元豐中為丞相,父準,祖贄,曾祖景圖,皆登進士第。其子仲
修,元豐中登第。公有詩雲:「三朝遇主惟文翰,十榜傳家有姓名。」註雲:「
自太平興國以來,四世凡十榜登科。」後侄仲原子耆、仲孜子昴相繼登科,昴又
魁天下。本朝六世登第者,與晁文元二家,而晁一世賜出身也。崇寧四年,耆初
及第,祁公長子仲修作詩慶之曰:「錫宴便傾光祿酒,賜袍還照上林花。衣冠盛
事堪書日,六世詞科只一家。」又漢國公準子四房,孫婿九人,余中、馬玿、李
格非、閭丘籲、鄭居中、許光疑、張燾、高旦、鄧洵仁皆登科,鄧、鄭、許相代
為翰林學士,曾孫婿秦檜、孟忠厚同年拜相開府,亦可謂華宗盛族矣。

    東坡《石炭詩引》雲:「彭城舊無石炭,元豐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訪獲州之
西南白土鎮之北,以治鐵作兵,犀利勝常雲。」按《東漢地理誌》豫章郡建城註
雲:《豫章記》曰:「縣有葛鄉,有石炭二頃,可然以爨。」則前世已見於東南
矣。昔汴都數百萬家盡仰石炭,無一家燃薪者。今駐蹕吳、越,山林之廣,不足
以供樵蘇。雖佳花美竹,墳墓之松楸,歲月之間,盡成赤地。根枿之微,斫橛皆
偏,芽蘗無復可生。思石炭之利而不可得。東坡已呼為遺寶,況使見於今日乎?
或雲信州玉山亦有之,人畏穿鑿之擾,故不敢言也。

    參知政事孟庾夫人徐氏有奇疾,每發於聞見,即舉身戰栗,至於幾絕。其見
母與弟皆然,母至死不相見。又惡聞徐姓及打銀打鐵聲,買物不得見有餘錢,亦
不欲留一文。嘗有一婢,使之十餘年甚得力,極喜之。一日偶問其家所為業,婢
雲「打銀」,疾亦遂作,更不可見,竟逐去之。至於其他,皆無所差失,醫祝無
能施其術。蓋前世所未嘗聞也。

    甄徹,字見獨,本中山人,後居宛丘,大觀中登進士第。時林攄為同知樞密
院,當唱名,讀甄為堅音,上皇以為真音,攄辯不遜,呼徹問之,則從帝所呼,
攄遂以不識字坐黜。後見甄氏舊譜,乃徹之祖屯田外郎履所記雲:「舜子商均封
虞,周封於陳,為楚惠王所滅。至烈王時,有陳通奔周,王以為忠,將美其族,
以舜居陶甄之職,命為甄氏,皆通之後,而居中山者於邯為近。按許慎《說文》
『甄,陶也,從瓦垔,音居延反。』《吳書》孫堅入洛,屯軍城南,甄官井上,
旦有五色氣,令人入井,探得傳國璽。堅以甄與己名相協,以為受命之符。則三
國以前,未有音為之人切者矣。孫權即位,尊堅為武烈皇帝,江左諸儒為吳諱,
故以陶甄之甄,因其音之相近者轉而音真。《說文》顛、蹎、滇、闐以真為聲,
煙、咽以甄為聲,馴、紃以川為聲,詵、侁、駪以先為聲,此皆先真韻中互以為
聲也。況吳人亦以甄音旃,則與真愈近矣。其後秦為世祖苻堅,隋為高祖楊堅,
皆同吳音,暫避其諱。然秦有冀土止一十五年,隋帝天下才三十七載,避諱不久
,尋即還復,既殊漢慶為賀,又異唐丙為景。字且不易,惡能遽改?故世處鎮定
者,猶守舊姓,柰何世俗罕識本音?縱不以真見呼,又乃反為堅字。慮後從俗,
致汨本真,是用原正厥音,參考世系,敘為家譜雲。」余按《千姓編》通作二音
,而張孟押韻,真與甄皆之人切。雲舜陶甄河濱,因以為氏。又稽延切,而稽延
之音,訓察與免,而不言陶與氏也。堅自音經天切,與甄之音異矣。嘉祐中,王
陶作徹之曾祖說馬濟墓銘雲:「甄以舜陶,氏出於陳。避吳、苻、隋,時有為甄
。南北混訛,姓音莫分。本之於古,乃識其真。」

    紹興元年,車駕在越,月支官吏錢二十六萬九千一百三十貫,米七千八百六十
五石,料一百六十六石,草一千四百五十六束,軍兵錢二十五萬八百二十三貫,
米四萬一千五百三十八石,大麥四千一百七十六石,谷六百七十一石,草二萬七
千二百三十九束。此其大概,而軍兵去來不常,故不得而定也。

    將仲本論鑄錢事雲,熙寧、元豐間,置十九監,歲鑄六百余萬貫。元祐初,
權罷十監。至四年,又於江、池、饒三監權住添鑄內藏庫錢三十五萬貫。見今十
監,歲鑄二百八十一萬貫,而歲不及額。自開寶以來,鑄宋通、鹹平、太平錢,
最為精好。今宋通錢每重四斤九兩。國朝鑄錢料例,凡四次增減。自鹹平五年後
來用銅鉛錫五斤八兩,除火耗,收凈五斤。景祐三年,依開通錢料例,每料用五
斤三兩,收凈四斤十三兩。慶歷四年,依太平錢料例,又減五兩半,收凈四斤八
兩。慶歷七年,以建州錢輕怯粗弱,遂卻依景祐三年料例。至五年以錫不足,減
錫添鉛。嘉祐三年,以有鉛氣方始依舊。嘉祐四年,池州乞減鉛錫各三兩,添銅
六兩。治平元年,江東轉運司乞依舊減銅添鉛錫。提點相度乞且依池州擘畫,省
部以議論不一,遂依舊法,用五斤八兩,收凈五斤到今。其說以謂錢輕有利,則
盜鑄難禁。殊不知盜鑄不緣料例,而開通錢自唐武德至今四百餘年,豈可謂輕怯
而易壞乎?緣物料寬剩,適足以資盜竊。今依景祐三年料例,據十監歲額二百八
十一萬貫,合減料八十七萬八千余斤,可鑄錢一十六萬九千余貫。

    後漢王延壽作《王孫賦》雲:「有王孫之狡獸,形陋觀而醜儀。顏狀類乎老
公,軀體似乎小兒。儲糧食於耳頰,稍委輪於胃脾。同甘苦於人類,好餔糟而啜
醨。」柳子厚作《憎王孫》,其名蓋出於此。余謂自王公而次侯,故以王孫寄之
耳。

    浙東人以畜產相呼,乃笑而受之。若及父祖之名,則為莫大怨辱,有毆擊因
是而致死者。又其語音訛謬,諱避尤可笑。處州遂昌縣有大姓潘二者,人呼為「
兩翁」,問之,則其父名義也。

    單州有單父縣,有王莽村,衢州江山縣有祿山院。祿山猶有意義,而王莽則
莫得而推。勝母、朝歌,尚所可惡,況於此乎?

    西北春時,率多大風而少雨,有亦霏微。故少陵謂「潤物細無聲」。而東坡
詩雲:「春雨如暗塵,東風吹倒人。」韓持國亦有「輕雲薄霧,散作催花雨」之
句。至秋則霖霪苦雨,歲以為常。二浙四時皆無巨風,春多大雷雨,霖霪不已。
至夏為「梅雨」,相繼為「洗梅」。以五月二十日為「分龍」,自此雨不周遍,
猶北人呼「隔轍」也。迨秋稻欲秀熟,田畦須水,乃反亢旱。余自南渡十數年間,
未嘗見至秋不祈雨。此南北之異也。

    有人自金逃歸,雲過燕山道間僧寺,有上皇書絕句雲:「九葉鴻基一旦休,
猖狂不聽直臣謀。甘心萬裏為降虜,故國悲涼玉殿秋。」天下聞而傷之。使尚在
位,豈止祭曲江而已乎?申屠剛謂「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
者,是矣。杜牧謂「後人哀之」,可不鑒哉!

    冉閔誅諸黨,與死者二十余萬,時高鼻多須,至有濫死者半。袁紹捕宦者,
無少長皆殺之。或有無須而誤死者,至自發露,然後得免者二千餘人。本朝王德
用,言者謂其貌類藝祖,宅枕乾岡,乃雲:「本父母所生,朝廷之賜。」而高鼻
無須,豈非遺體天與而然邪?特有幸不幸耳,未可以脫禍也!

    三代之年,無九年之蓄為不足,而後世常乏終歲之儲,非特敦本力田者少而
食者多,亦酒醴以糜之耳。蓋健啖者一飯不過於二升,飲酒則有至於無算。前代
以水旱資儲未豐,皆禁酤酒,至於飴糖亦然。今略舉以見:漢景帝三年夏旱,禁
酤酒,至後元年夏始得酤,凡五年。武帝天漢三年,榷酒酤。昭帝始元六年,罷
榷升四錢。後漢和帝永光十六年,兗、豫、徐、冀四州比年多雨,禁酤酒。不見
開禁之日。順帝漢安二年,禁酤酒。蜀先主時,天旱禁酒。晉孝武太元八年,開
酒禁。不見始禁之年。安帝隆安五年,歲饑禁酒。石勒以百姓始復業,資儲未豐,
於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酒,行之數年,無復釀者。宋元帝元嘉十二年
六月禁酒,二十一年正月復禁酒,恤饑也。二十二年八月開酒禁,有年也。唐高
宗鹹亨元年,以谷貴禁酒。肅宗至德三年三月辛卯,以歲饑禁酤酒,俟麥熟依常
式。德宗大歷十四年罷榷酤,建中三年復榷。宋明帝時歲旱人饑,顏竣上言禁餳
一月,息米近萬斛。紹興初谷貴,酒價不足以償米曲之直。余嘗獻議,欲以谷代
俸錢而禁酤酒,時以為訝。

  宗室子櫟字夢授,宣和中以進韓文、杜詩二譜,為本朝除從官之始。然必欲次
敘作文歲月先後,頗多穿鑿。又喜吟詩,每對客使其甥諷誦,源源不已。嘗作
《杜鵑》詩,誇於人,謂雖李、杜思索所不至。其首句雲:「杜鵑不是蜀天子,
前身定是陶淵明。」聞者笑不能忍。至「夜棋三百子,曉發一千梳」,「發為幹
戈白,心於社禝丹」,亦其工者。

  臨安府城中有寶積山,車駕駐蹕時,禦史中丞辛炳、殿中侍禦史常同、監察禦
史魏砫、明橐、周綱皆居其上,人遂呼為「五臺山」。

  車駕駐驛臨安,以府廨為行宮。紹興四年,大饗明堂,更修射殿以為饗所。其
基即錢氏時握發殿,吳人語訛,乃雲「惡發殿」,謂錢王怒即升此殿也。時殿柱
大者,每條二百四十千足,總木價六萬五千余貫,則壯麗可見。言者屢及而不能
止。



卷下

  蜀人司馬先,元祐中為榮州曹官。自雲以溫公之故,每監司到,彼獨後去而不
得湯飲。蓋眾客旅進退,必特留問其家世。知非丞相昆弟,則不復延坐,遂趨而
出也。 鷙禽來自海東,唯青鵁最嘉,故號「海東青」。兗守王仲儀龍圖以五枚贈
威敏孫公,皆皂頰鴉,不堪摶擊。公作詩戲之曰:「海東霜隼品仍多,萬裏秋天
數刻過。狡兔積年安茂草,弋人終日望滄波。青鵁獨擊歸林麓,皂頰群飛入網羅。
為謝文登賢太守,求方逐惡意如何?」後遼國求於女真,以致大亂,由此鳥也。

  紹興四年,溫州瑞安縣井鳴如鐘聲,繼而州中亦然。前史災異所未有。或雲去
歲閩中如此,遂有大水漂沒之害。或雲止如蚯蚓鳴,叩欄即止,非井鳴也。

  唐以鄚與鄭、豳與幽相類,文移差誤,故鄭一本作鄚。——惡人谷珠樓哈哈兒
註去邑,豳為邠。本朝景祐三年,知祥符縣郭輔之奏:「西川維州與京東濰州相
去僅六千一本作十。——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裏,而遞角逃軍,轉遞差誤,乞改
州名。」上取地圖觀之,以維州以威服西山八國,遂改為威州焉。

  歐陽修為河北都轉運使,上宰相書雲:「自河北州府軍縣一百八十有七,主客
之民七十萬五千七百戶,官吏在職者一千二百余員,廂禁軍馬義勇民兵共四十七
萬七千人騎,歲支糧錢帛二千四百四十五萬,而非常之用不與焉。」尹洙《敘息
戍篇》曰:「國家割棄朔方,西師不出三十年。亭僥千裏,環重兵以戍之。種落
屢擾,即時輯定,然屯戍之費亦已甚矣。西戎為寇,遠自周世。勞弊中國,東漢
尤甚,費用常以億計。孝安世數叛,十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末復經七年,用
八十余億。及段紀明出征,用才五十四億,而翦滅殆盡。今西北四帥,涇原、邠
寧、秦、延。戍卒十余萬,一卒歲給,無慮二萬。率騎卒與冗兵較其中者總廩給
之數,恩賞不在焉。以十萬眾較之,歲用二十億。自靈武罷兵,計費六百余億,
方前世數倍矣。」

  皇祐中,右司諫錢彥遠乞置勸農司雲:「唐開元年有戶口八百九十余萬,定墾
田二千四百三十余萬頃。國家有戶九百五十余萬,定墾田一千二百一十五萬頃。
余其間逃廢之田,不下三十余萬頃,不及開元三分之一。是田疇不辟而遊手多
矣。」

  宣和中,余深為太宰,王黼為少宰。是時上皇多微行,而司諫曹輔言之。一日
上皇獨留黼,問輔何自而知。對曰:「輔南劍人,而余深門客乃輔兄弟,恐深與
客言而達於輔也。」上皇然之。即下開封府捕深客,錮身押歸本貫。內外驚駭,
莫知其由。而深患失,何敢與客語?又曹只同姓同郡,實非親也。未幾,王獨賜
玉帶,余遂求罷,即得請。黼遽讓其位焉。

  王琪,字君玉,其先本蜀人,從弟珪、瓘、玘、珫,皆以文章名世。世之言衣
冠子弟能力學取富貴,不藉父兄資蔭者,唯韓億諸子及王氏而已。時翰林學士彭
乘,不訓子弟文學,參軍範宗韓上啟責之曰:「王氏之琪、珪、瓘、玘,器盡璠
璵,韓家之綜、絳、縝、維,才皆經緯。非蔭而得,由學而然雲。」

  王琪為三司判官,景祐中上言乞立義倉曰:「謹按隋開皇五年,工部尚書長孫
平建言,諸州共立義倉於當社。唐正一本作貞。——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觀初,
尚書左丞戴胃一本作胄。——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議立條制,王公以下墾田,畝
稅二升。至天寶八年,天下義倉共六千三百八十七萬七千六百余石。臣上此議,
今十七年矣。若於夏秋正稅外,每二升別納一升,計一中郡歲可得五千石,豈減
天寶之多乎?」於是詔天下皆立義倉,惟廣南以納身丁米,故獨不輸。

  賢良方正言極直諫科,始於前漢武帝,而文帝已嘗舉賢良文學之士。武帝五十
四年中,一舉賢良,一舉茂材。孝元十六年間,一舉賢良,一舉茂材。成帝三十
六年間,四舉方正直言。後漢光武三十二年,兩舉賢良。章帝十三年,兩舉直言
。和帝十七年,一舉賢良。安帝、順帝各十七年,皆兩舉賢良。

  杭州遭方臘之亂,譙門州宇皆被焚。翁彥國壞佛寺以新之,乃求梁師成書寧海
軍大都督府二榜。軍字中心一筆上出,督下從日,時謂「督無目,軍出頭」。繼
有叛卒陳通之變,乃取二牌焚之。

  紹興之後,巨盜多命官招安,率以宣贊舍人寵之。時以此官為恥。然清流者寄
祿官下,皆有兼字,至賊輩則無。又加遙郡者,盡以忠州處之,其徒亦稍有解者
。甚非曠蕩欲安反側之意也。

  車駕渡江,韓、劉諸軍皆征戍在外,獨張俊一軍常從行在。擇卒之少壯長大者
,自臀而下文刺至足,謂之「花腿」。京師舊日浮浪輩以此為誇。今既效之,又
不使之逃於他軍,用為驗也。然既苦楚,又有費用,人皆怨之。加之營第宅房廊
,作酒肆名太平樓,般運花石,皆役軍兵。眾卒謠曰:「張家寨裏沒來由,使它
花腿擡石頭。二聖猶自救不得,行在蓋起太平樓。」紹興四年夏,韓世忠自鎮江
來朝,所領兵皆具裝,以銅為面具,軍中戲曰:「韓太尉銅臉,張大尉鐵臉。」
世謂無廉恥不畏人者為鐵臉也。

  世人名子,多連上下一字,或從偏傍,唯李復圭修撰兄弟三房名子,或曰執柔、
襲譽、傳正,人莫曉其意義,乃以仄平、仄仄、平仄為異也。永嘉林季仲懿成雲
:渠諸父五人,伯父首得子,即以八元名之。後果諸房得子八人,兩房遂絕。人
謂數已讖於其始。然蔡子正樞密之子,以五行為名,至第六子名之曰谷,以應六
府。晚年又得一子,遂命之為修,亦豈在是也?河陽張望九子,皆連「立」字,
令以「立、門、金、石、心」為序。靖生閣,閣之女嫁鄭居中長子修年,而臺卿
諸子因更從「年」。慕勢而違祖訓,金石之心遂從革矣。

  古所謂媵妾者,今世俗西北名曰「祗候人」,或雲「左右人」,以其親近為言
,已極鄙陋。而浙人呼為「貼身」,或曰「橫床」,江南又雲「橫門」,尤為可
笑。

  翟汝文公巽知越州,坐拒旨不敷買絹事削官,謝表雲:「忍效秦人,坐視越人
之瘠;既安劉氏,定知晁氏之危。」後拜參政,溫人宋之方作啟賀之曰:「昔鎮
藩維,已念越人之瘠;今居廊廟,永圖劉氏之安。」蓋用其語也。

  紹興四年六月二十三日申未間,太白在日後晝見,臨安之人,萬眾仰觀。迨暮
光芒數寸,照物有影。明日,太史乃奏雲:「太白自十七日晝見,天文官失於觀
瞻。然行未道,非過午也,但罰宿三十直而已。」時謂有昏迷之罪,而免無赦之
誅,人以為恨。然行未道不為經天,又不知何所據而言也。

  建炎之後,除殿前馬步三帥外,諸將兵統於禦營使司,後又分為神武五軍,劉
光世、韓世忠、張俊、王、楊沂中為五帥。劉太傅一軍在池陽,月費錢二十六萬
七千六百九十貫三百文,一十萬四千貫,系朝廷應副,余仰漕司也。米二萬五千
九百三十八石三鬥,糧米七千九百六十六石八鬥,草六萬四百八十束,料六千四
十八石,而激賞回易之費不在焉。韓軍不知其實,但朝廷應副錢月二十一萬余貫
,則五軍可略見矣。至紹興中,吳玠一軍在蜀,歲用至四千萬。紹興八年,余在
卾州,見嶽侯軍日一本作月。——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用錢五十六萬緡,米七萬
余石,比劉軍又加倍矣,而馬芻秣不預焉。

  前世謂「阿睹」,猶今諺雲「兀底」,「寧馨」,猶「恁地」也,皆不指一物
一事之詞。故「阿睹」有錢目之異,「寧馨」有美惡之殊。而張謂詩雲:「家無
阿睹物,門有寧馨兒。」與款頭無異矣。

  世以浙人孱懦,每指錢氏為戲雲:俶時有宰相姓沈者,倚為謀臣,號沈念二相
公。方中朝加兵江湖,俶大恐,盡集群臣問計,雲:「若移兵此來,誰可為禦?」
三問無敢應者。久之,沈相出班奏事,皆傾耳以為必有奇謀。乃雲:「臣是第一
個不敢去底!」朝廷渡江,時人呼諸將,皆以第行加於官稱。劉三、張七、韓五、
王三十,皆神武五軍大將。王三十者名,官承宣帶四廂都使,人以太尉呼之。然
所至輒負敗,未嘗成功。時謂「沈念二相公」,二百年後始得「王三十太尉」,
遂為名對也。

    從官門狀,參雲「起居」,辭雲「攀違,某官謹狀」,無「候裁臺旨」之文,
雖見執政亦然,亦無賀狀。雖無條式,相循以為故事。李正民方叔侍郎謂非以為
尊大,侍從之臣,於同列難施候旨之辭也。

  二浙造酒,非用灰則不澄而易敗,故買灰官自破錢。如衢州歲用數千緡。凡僧
寺竈灰,民皆斷撲收買,既又以柴薪再燒,以驗美惡。以擲地散遠而浮揚者為佳
,以其輕滑煉之熟也。官得之,尚再以柴煆方可用。醫方用冬灰,亦以其日日加
火,久乃堪耳。如平江又用樸木以煆石灰而並用之,又差異於浙東也。

  章子厚為相,靳侮朝士。常差一役官使高麗,其人陳情,力辭再三,不允,遂
往都堂懇之。章雲:「以公所陳不誠,故未相允。」其人雲:「某之所陳,莫非
情實。」章笑雲:「公何不道自揣臣心,誠難過海。」

  錢諗以郎官作張俊隨軍轉運,自請乞超借服色,既得之,遂誇於眾雲:「方患
簡佩未有,而富樞以笏相贈,範相亦惠以金魚。」趙叔問在坐,戲之曰:「可以
一聯為慶:所謂手持樞府之圭,臀打相公之袋。」坐客莫不絕倒。

  張子厚知太常禮院,定龍女衣冠,以其封善濟夫人,故依夫人品。程正叔以為
不然,曰:「龍既不當被人衣冠。矧大河之塞,本上天降佑,宗社之靈,朝廷之
德,吏士之勞,龍何功之有?又聞龍女有五十三廟,皆三娘子。一龍邪?五十三
龍耶?一龍則不應有五十三廟,五十三龍則不應盡為三娘子也。」子厚嘿然。

  韓世忠輕薄儒士,常目之為「子曰」。主上聞之,因登對問曰:「聞卿呼文士
為子曰,是否?」世忠應曰:「臣今已改。」上喜,以為其能崇儒。乃曰:「今
呼為萌兒矣。」上為之一笑。後鎮江帥沈晦因敵退錫宴,自為致詞,其末雲:「
飲罷三軍應擊楫,渡江金鼓響如雷。」韓聞之,即悟其旨,雲:「給事,世忠非
不敢過淮!」已而自起,以大觥勸之。繼而使諸將竟獻。沈不勝杯酌,屢致嘔吐
。後至參佐僚屬,斟既不滿,又容其傾瀉。韓怒曰:「萌兒輩終是相護!」又戲
沈雲:「問道教給事休引惹邊事。」蓋指其詞為引惹也。

  吉州江水之東有二山,其一皆松杉筠筱,草木經冬不雕,號曰青原,即七祖思
可妙應真寂大師道場。今寺名靖居,有顏魯公書碑,又有卓錫、虎跑、雷踴、天
竺四泉。其一不生草木,號曰黃原,正在州東。故古語讖雲:「最好黃原天卯山
,此方盜賊起應難。」自建炎丁酉歲,忽洪水發於兩山,土人謂之山笑。青原飄
屋六十余楹,而山不摧圯,黃原山遂破裂。自是諸縣相繼為賊殘毀,經六年猶未
息。丙辰歲,青、黃二原又發洪水,沖決尤甚。是冬,敵人破永豐、吉水、傅州
城,入大和、方安一本作太和、萬安。——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至丁巳春始定。

  虔州本漢贛縣,屬豫章郡。高祖六年置,使灌嬰屯兵以扼尉它一本作佗。隋開
皇九年,始曰虔州,以虔化水為名。本十二縣,遠者去州七百余裏。本朝淳化中
,分二縣以置南安軍州城,梁徙於章、貢二水間。貢水在東,章水在西,夾城北
流一裏許,合流為贛江。江中巨石森聳如筍,水湍激,歷十八灘,凡三百裏始入
吉州萬安縣界為安流。州之四傍皆連山,與庾嶺、循、梅相接。故其人兇悍,喜
為盜賊,犯上冒禁,不畏誅殺。建炎初,太母攜六宮避兵至彼,而陳大五長者首
為狂悖。自後十餘年,十縣處處盜起,招來捕戮,終莫能禁。余嘗至彼,去州五
十裏,宿於南田,吏卒吿以持錢市物不售,問市人何故?則雲「宣政、政和是上
皇無道錢,此中不使。」竟不肯用。其無禮不循法度蓋天性,亦山水風氣致然也。

    紹興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三十日,洪州連大雷電,雨雲冱寒。雖立春數日,
然於候差早。老杜詩載「十月荊南雷怒號」,亦以為異。趙正之都運雲:「渠在
蜀中,十月聞雷,土人相慶,以為豐年之兆。」蓋四方遠俗,未可以一理論也。

    王摩詰畫其所居輞川,有輞水、華子崗、孟城坳、輞口莊、文杏館、斤竹嶺、
木蘭柴、茱茰沜、宮槐陌、鹿柴、北垞、欹湖、臨湖亭、欒家瀨、金屑泉、南垞、
白石灘、竹裏館、辛夷塢、漆園、椒園,凡二十一所。與裴迪賦詩,以紀諸景。
《唐人記》雲「後表所居為鹿莊寺」,而《長安誌》乃雲「清源寺」,未知《
誌》何所據。舊史載本宋之問別墅,而新史略之。杜子美詩「宋公舊池館,零落
首陽阿」,則又非西都藍田之墅也。杜有和裴迪三詩。裴事業未見其它,想非碌
碌俗士耳。

  安鼎為禦史,論本朝歲斷大辟人數:天聖中一歲二千三百餘人,當時患其數多
,大議改制。元豐歲率二千三百餘人。元祐元年、二年、四年,各四千餘人;三
年,三千人已上。按《國朝會要》,淳化初置詳覆官,專閱天下奏到已斷案牘。
熙寧中,始罷聞奏之法,止申刑部。元豐中,又罷申省,獨委提刑司詳覆,刑部
但抽摘審核。元祐初,始復刑部詳覆司,然不專任官屬,又有摘取二分之限,乞
依祖宗法,專委刑部郎官三兩員通明法律者,不限分數,盡覆天下之案。庶令內
外官司知所畏懼,而盡心於刑獄焉。

  元祐六年五月,吏部待闕官,尚書左選一百六十二員,侍郎右選八百余員,並
使一年以上,至二年兩季闕。尚書右選二百八十三員,侍郎左選五百三十七員,
並候一年一季已上,至二年三季闕。四選宗室己未有差遣,共一千四百八十余員。

  黃魯直在眾會作一酒令雲:「虱去為,添幾卻是風。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
重。」坐客莫能答。他日,人以吿東坡,坡應聲曰:「江去水為工,添系即是紅。
紅旗開向日,白馬驟迎風。」雖創意為妙,而敏捷過之。蘇公嘗會孫賁公素,孫
畏內殊甚,有官妓善商謎,蘇即雲:「蒯通勸韓信反,韓信不肯反。」其人思久
之,曰:「未知中否?然不敢道。」孫迫之使言,乃曰:「此怕負漢也。」蘇大
喜,厚賞之。

    朱希亮,穎川人,為鄧州教官。有喬世賢者,恃才輕忽,偶與朱相值,遽問之
雲:「君名希亮,謂希何亮?」朱報雲:「何世無賢?今未問君名,姓將何出?」
喬愕然不能答。蓋古惟有橋姓,而省木莫知其由,至唐始有彜及知之。或雲匈奴
貴姓也。

    余家故書有呂縉叔夏卿文集,載《淮陰節婦傳》雲:婦年少美色,事姑甚謹。
夫為商,與裏人共財出販,深相親好,至通家往來。其裏人悅婦之美,因同江行
,會傍無人,即排其夫水中。夫指水泡曰:「他日此當為證!」既溺,裏人大呼
求救,得其屍,已死,即號慟為之制服如兄弟,厚為棺斂,送終之禮甚備。錄其
行槖,一毫不私。至所販貨得利,亦均分著籍。既歸,盡舉以付其母,為擇地蔔
葬。日至其家,奉其母如己親,若是者累年。婦以姑老,亦不忍去,皆感裏人之
恩,人亦喜其義也。姑以婦尚少,裏人未娶,視之猶子,故以婦嫁之。夫婦尤歡
睦,後有兒女數人。一日大雨,裏人者獨坐檐下,視庭中積水竊笑。婦問其故,
不肯吿,愈疑之,叩之不已。裏人以婦相歡,又有數子,待己必厚,故以誠語之
曰:「吾以愛汝之故,害汝前夫。其死時指水泡為證,今見泡,水竟何能為?此
其所以笑也。」婦亦笑而已。後伺裏人之出,即訴於官,鞠實其罪而行法焉。婦
慟哭曰:「以吾之色而殺二夫,亦何以生為?」遂赴淮而死。此書呂氏既無,而
余家者亦散於兵火,姓氏皆不能記,姑敘其大略而已。

   《筆談》載,呂縉叔臨終,身縮才數尺。洛人範季平子婦病瘐累年,浸亦短縮
,紹興六年春,卒於臨川,才如六七歲兒,亦可怪也。

    江南人謂社日有霜必雨。丙辰春社,繁霜覆瓦,次日果大雨。

    洪州之北四十裏,地名辟邪,以江邊有此石獸,故以為名。余過彼,得破甓,
上有隸書「開皇九年」四字,竟不知墓為何人。又洪、撫之間,地名清遠,有凈
居院。余又得一磚,四傍皆印開皇十六年字。寺後山上有壽章亭,亭前樟木圍三
尋,多題詩,雲三經霹靂,中有巨蛇也。東坡葬汝州,其墓甓皆印東坡二字,洛
人王壽卿所篆。余在襄陽,得隸書宋升明三年韋長史墓磚,考之睿之父也。余六
百年矣,堅實可作硯。避地亦棄於陽翟善財寺中。

  韓岊知剛,福州長樂人,嘗監建溪茶場,雲茶樹高丈余者極難得。其大樹二月
初因雷迸出白芽,肥大長半寸許,采之浸水中,俟及半斤,方剝去外包,取其心
如針細,僅可蒸研以成一胯,故謂之水芽。然須十胯中入去歲舊水芽兩胯,方能
有味。初進止二十胯,謂之貢新。一歲如此者,不過可得一百二十胯而已。其剝
下者,雜用於龍團之中,採茶工匠幾千人,日支錢七十足。舊米價賤,水芽一胯
猶費五千。如紹興六年一胯十二千足,尚未能造也。歲費常萬緡。官焙有緊慢火
候,慢火養數十日,故官茶色多紫。民間無力養火,故茶雖好而色亦青黑。宣和
中,臘月貢,或以小株用硫黃之類發於蔭中,或以茶子浸使生芽,十胯中八分舊
者,止微取新香之氣而已。入香龍茶,每斤不過用腦子一錢,而香氣久不歇。以
二物相宜,故能停蓄也。

  「歷日中治水龍數,乃自元日之後,逢辰為支,即是。得寅卯在六日,為豐年
之兆。」李舍人璆西美雲。李善三命術,於陰陽書多通。

    呂丞相元直以使相領宮祠,蔔居天臺,作堂名退老,每誦少陵「窮老真無事,
江山已定居」之句以自況。時賦詩者百數。李伯紀職大觀文、官銀青、帥福唐,
亦寄題二篇,其末章雲:「片帆雲海無多地,嘆息何由廁末賓?」時謂二公窮老
,末賓,何言之謙也!

《晉史•溫嶠傳》:司隸命為都官從事。庾敱有重名而頗聚斂,嶠舉奏之,京都
振肅。敱傳雲:溫嶠奏之,敱更器嶠,目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礧砢多節,施之大
廈,有棟梁之用。而《和嶠傳》雲:遷太傅從事中郎庾敱見而嘆曰:「嶠森森如
千丈松,雖磥砢多節目,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則二嶠傳皆載,未知孰為是
也。

  楚州有賣魚人姓孫,頗前知人災福,時呼孫賣魚。宣和間,上皇聞之,召至京
師,館於寶籙宮道院。一日,懷蒸餅一枚,坐一小殿中。已而上皇駕至,遍詣諸
殿燒香,末乃至小殿。時日高,拜跪既久,上覺微餒。孫見之,即出懷中蒸餅雲
:「可以點心。」上皇雖訝其異,然未肯接。孫雲:「後來此亦難得食也。」時
莫悟其言。明年遂有沙漠之行,人始解其識。

    建炎三年己酉,金人至浙東,破四明,明年退去。時呂源知吉州,葺築州城,
役夫於城腳發地,得銅鐘一枚,下覆瓷缶,意其中有金璧之物,竟往發之,乃枯
骨而已。眾忿其勞力,盡投於江中。視銅鐘之上有刻文雲:「唐興元初仲春中已
日,吾季愛子役築於廬陵,隕於西壘之巔。吾時司天文,昭政命令晦明。康定之
始,末欲塋於它山,就瘞於西壘之垠。吾蔔茲土,後當火德,五九之間,世衰道
敗。浙、梁相繼喪亂之時,章、貢康昌之日,復工是壘,吾亦復出是邽。東平梟
工決使吾愛子之骨,得同河伯聽命於水府矣。京兆逸翁深甫記。」按唐興元元年
甲子歲,朱泚、李懷光僭叛,德宗自奉天移幸梁州之歲。二月十二日甲子,李懷
光反,中已蓋十七日己巳也。康定之始,則六月甲辰泚始伏誅,七月壬午至自興
元之時也,迨建炎四年庚戍,三百四十七年矣。如火德浙、梁相繼,康昌、東平
水府之讖,莫不皆符。但五九之數未解,而復出是邽,未知為誰。則逸翁之術,
亦可謂精矣。

    崇寧中,李誡編《營造法式》雲:舊例以圍三徑一方五斜七為據,疏略頗多。
今按《九章算經》:圓經七,其圍二十有二,方一百,其斜一百四十有一。八棱
經六十,每面二十五,其斜六十有五。六棱經八十有七,每面五十,其斜一百。
圓經內取方一百,中得七十有一。方內取徑圓一得一,六棱八棱,取圓準此。又
載名物之異曰:墻名五。墻、墉、垣、繚、壁。柱礎名六。礎、礩、磶、磌、墄、
磉。今謂之石碇,音頂。材名三。章、材、方桁。栱名六。閈、槉、薄曲、枅、
奕、拱。飛昂名五。懺、飛昂、英昂、斜角、下昂。爵頭名四。爵頭、耍頭、胡
孫頭、哱頭。枓名五。楶、、櫨、、璧枓。平坐名五。閣道、燈道、飛陛、平坐、
鼓坐。梁名三。梁、杗廇、欐。柱名三。桓、楹、柱。陽馬名五。觚稜、陽馬、
閱角、角梁、梁抹。侏儒柱名六。梲、侏儒柱、浮柱、棳上楹、蜀柱。斜柱名五。
斜柱、梧、迕、枝撐、叉手。棟名九。棟、桴、穩、棼、甍、極、搏、摽、櫋。
摶風名二。榮、摶風。柎名三。柎、復棟、替木。椽名四。桷、椽、欀、撩。短
椽名二。棟、禁楄。檐名十四。檐、宇、樀、楣、屋垂、梠、欞、聯櫋、橝、庌、
廡、槾、、庮。舉折名三。陠峻、陠峭、舉折。烏頭門名三。烏頭大門、表楬、
閥閱。今呼為欞星門。平基名三。平機、平撩、平基。俗謂之起以方椽,施素版
者,謂之平闍。鬥八藻井名三。藻井、圓泉、方井。今謂之。鉤蘭名八。欞檻、
軒檻、櫳、梐牢、欄、楯、柃、階楹。拒馬叉子名四。梐枑、梐櫃、桁、馬。屏
風名四。皇邸、後板、扆、屏風。露籬名五。樆、柵、據、藩、落。今謂之。塗
名四。場、墐、塗、泥。階名四。階、陛、陔、墑。瓦名二。瓦、。磚名四。甓、
瓴甋、瑴、甋磚。又雲,《史記》居千章之萩。註:章,材也。《說文》栔。闕,
音至。按構屋之法,皆以材為祖。祖有八等,度屋之大小因而用之。凡屋之高深
,名物之長短,曲直舉折之勢,規矩繩墨之宜,皆以所用材之分以為制度。材上
加栔者,謂之足材。其規矩制度,皆以章栔為祖。今人以舉止失措者,謂之失章
失栔,蓋謂此也。宋祁《筆錄》:「今造屋有曲折者,謂之庯峻。齊、魏間以人
有儀矩可觀者,謂之庯峭。」蓋庯峻也。今俗謂之舉折。

   陶隱居註《本草》雲:「大寒凝海而酒不冰,明其性熱,獨冠群物。」余官原
州時,官庫慶錦堂酒取數絕少,醇旨最於一路,而怪其成冰。及見司馬溫公
《苦寒行》雲:「並州從來號慘裂,今日乃信非虛名。誰言醇醪能獨立?壺腹迸
裂無由傾。」則塞上之寒,隱居生於東南,蓋未之見耳。

    蘇子瞻與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公素會於吳興,時張子野在坐,作
《定風波》詞,以詠六客。卒章雲:「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旁有老人星。
」後十五年,蘇公再至吳興,則五人者皆已亡矣。時張仲謀、張秉道、蘇伯固、
曹子方、劉景文為坐客,仲謀請作《後六客詞》雲:「月滿苕溪照夜堂,五星一
老鬥光芒。十五年間真夢裏,何事長庚對月獨淒涼。綠發蒼顏同一醉,還是六人
吟笑水雲鄉。賓主談鋒誰得似?看取劉曹今對兩蘇張。」

  程俱致道,以外氏蔭入官,少有文稱,車駕在錢塘,不試而除正字。其謝表雲:
「以權德輿之器業,李衛公之才猷,宋綬之該通,韓維之方悟,乃始不由科第,
自致清華。若楊大年之一世英豪,歐陽修之諸儒領袖,安石之經術,蘇軾之文章,
故皆不待試言,徑司辭命。如臣何者,濫繼前修?」蓋自唐以來才十數人,亦可
謂榮矣!然自是率多不試人,反以為濫也。

  吳幵正仲家蓄唐以來墨,諸李所制皆有之。雲無出廷珪之右者,其堅利可以削
木。渠書《華嚴經》一部半,用廷珪才研一寸。其下四秩用承晏墨,遂至二寸,
則膠法可知矣。王彥若《墨說》雲:「趙韓王從太祖至洛,行宮故,一本作故宮。
見架間一篋,取視之,皆李氏父子所制墨也。因盡以賜王。後王之子婦蓐中血運
危甚,醫求古墨為藥,因取一枚投烈火中,研末酒服即愈。諸子欲各備產乳之用
,乃盡取墨煆而分之。自是李氏墨世益少得雲。」余嘗和吳觀墨詩雲:「賴召陳
玄典籍傳,肯教邊腹擅便便。竟誇削木真餘事,卻笑磨人得永年。三友不居毛穎
後,五車仍在禇生前。只愁公子從醫說,火煆生分不直錢!」

  吳幵正仲著《漫堂集》,載唐顧況老失子作詩雲:「老人哭愛子,淚下皆成血。
老人年七十,不作多時別。」每誦詩,哭之哀甚。未幾,復生子非熊,能道前世
事,雲在冥中聞其父哭並詩,不勝其哀,懇於冥官,復為況子。非熊仕至起居舍
人。朱明發晉叔,紹興辛亥十月末,在蒼梧失子。其子未病時,書窗壁皆作十月
十日字。既卒,夢於其母,且復為子。壬子十月十日,於五羊果復得子。其事頗
與非熊類,可謂異矣。晉叔賢厚,是宜有子者。余亦識晉叔,宋城人,丁巳歲為
浙西提舉市舶。其室王氏,亦睢陽人,景融之女,同老之孫也。

  吉州萬安縣至虔州,陸路二百六十裏,由贛水經十八灘三百八十裏,去虔州六
十裏,始出贛石惶恐灘,在縣南五裏。東坡貶嶺南,有《初入贛》詩雲:「七千
裏外二毛人,十八灘頭一葉身。山憶喜歡勞遠夢,地名惶恐泣孤臣。」註雲:「
蜀道有錯喜歡鋪,入贛有大小惶恐灘,天設此對也。」其《北歸》雲:「予發虔
州,江水清漲丈余,贛石三百裏無一見者。惶恐之南,次名漂城、延津、大蓼、
小蓼、武朔、崑崙、梁口、橫石、清洲、銅盤、落瀨、大湖、狗腳、小湖、砮機、
天註、鱉口,凡十八灘。自梁口灘屬虔州界。又有錫州大小湖李大王四洲,水漲
或落皆可行,惟石投水不深為可畏也。」

  蔡確持正始為京兆府司理參軍,會韓子華建節出鎮,初到設燕,蔡作口號,有
「儒苑昔推唐吏部,將壇今拜漢將軍」之句。公喜薦之,改京秩。元豐中,致位
宰相。元祐初,責知安州,後圃有浮雲樓,樓下臨沄河,嘗賦十詩,有「葉底出
巢黃口鬧,溪邊逐隊小魚忙」之句。又一絕雲:「矯矯名臣郝甑山,忠言直節上
元間。釣臺蕪沒知何處?嘆息斯公撫碧灣。」時宣仁聖烈皇後聽政,知漢陽軍吳
處厚皆註釋以進,坐謗訕貶新州而死。其始終盛衰,皆以詩句,亦可異也。然元
祐黨人之禍自此而起,幾與牛李之策相類。

  太史公作《伯夷傳》,但雲「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而《論語音註》
引《春秋少陽篇》,謂「伯夷姓墨,名允,一名元,字公信;叔齊名智,字公達
,夷,齊謚也。」陸德明取之。不知《少陽篇》何人所著,今世猶有此書否?如
趙岐謂孟軻字則未聞,而李翰註《蒙求》引《史記》雲字子輿,今觀《史記》則
未嘗有。劉孝標亦雲子輿困臧倉之訴,五臣註為孟軻字也。

  蔡忠湣既以詩得罪,遂以言為戒。其往新州,止攜一愛妾,號琵琶姐;又蓄一
鸚鵡甚慧。每呼其妾亦不言,止擊小鐘,鸚鵡聞之,即傳呼琵琶姐。未幾,其妾
瘴癘而死,自是不復擊鐘。一日,因聖節開啟,遂服冠裳,而帶尾誤擊鐘有聲,
鸚鵡遂呼琵琶姐。公大感愴,因賦詩雲:「鸚鵡聲猶在,琵琶事已非。堪傷江漢
水,同去不同歸。」自是鬱鬱成病,以致不起。

  沈存中《筆談》載雷火鎔寶劍而鞘不焚,與王冰註《素問》,謂龍火得水而熾,
投火而滅,皆非世情可料。余守南雄州,紹興丙辰八月二十四日視事。是日大雷
破樹者數處,而福慧寺普賢像亦裂,其所乘獅子,凡金所飾與像面皆銷釋,而其
餘采色如故。與沈所書蓋相符也。

  淵聖皇帝《以星變責躬詔》雲:「常膳百品,十減其七;放減宮女,凡六千餘
人。」則道君朝蓋以萬計矣。見吳幵承旨《摛文集》。

  茈胡,《本草》音柴,而劉禹錫集音紫。按《廣韻》茈字有二音,茈胡則音柴,
茈草、茈姜則音紫。按少陵詩雲:「省郎憂病士,書信有柴胡。」正用柴字,則
劉集音恐誤也。又仙靈脾,柳子厚作毗字,宜當從柳。《本草》木部鹽麩子,雲
樹葉如樁,子秋熟,有穗粒如小豆,上有鹽,食之酸鹹止渴,一名叛奴鹽。而五
倍子生此木葉下,本一物也,乃載於草部。按《玉篇》槆音皮秘、平秘二切,雲
木名,出蜀中,八月中吐穗如鹽狀,可食,味酸美,即鹽麩子也。《本草》雲生
吳蜀山谷。五倍子疑為吳槆子,語誤而然耳。又豬苓一名豭豬屎,陶隱居雲:「
舊雲是楓樹苓,其皮至黑,作塊似豬屎,故以名之。」按《通俗文》豬屎曰□,
音靈,恐當用□字。

  東坡居士雲:「嶺南地暖,百卉造作無時。」南雄州在大庾嶺下才數十裏,與
江南未相遠也,而氣候頓異。二月半梨花已謝,綠葉皆成陰矣。如若榴四時開花
,橘已實仍蕊,或發於大本之上,卻無枝葉,此尤可怪。然花發不數日輒謝,香
氣亦薄,蓋其津脈漏泄者多故也。退之詩雲:「二年流竄出嶺外,所見草木多異
同。冬寒不嚴地怕泄,陽氣發亂無全功。浮花浪蕊鎮長有,才開還落瘴霧中。」
又其開發先在西北枝,而北向常盛者,緣日行非南至之極,則猶在其北故爾。

  高適調封丘尉,不得誌,去客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奏為右驍衛兵曹參軍掌書記。
杜子美有詩送之雲:「脫身簿尉中,始與捶楚辭。」韓退之作荊南法曹,與張藉
詩雲:「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捶楚塵埃間。」杜牧之亦有《寄小侄阿宜》詩雲
:「參軍與縣尉,塵土驚劻勷。一語不中治,笞棰身滿瘡。」則唐世椽曹簿尉,
皆未免於鞭撲,而史不載。所以責官多使為之,欲重為困辱也。

  熙寧初,有士子上書迎合時宰,遂得堂除。蘇長公以俚語戲之曰:「有甚意頭
求富貴,沒些巴鼻便姦邪。」而其後禪林釋子趨利諛佞,又有甚焉。懶散楊峒續
成一絕雲:「當時選調出常調,今日僧家勝俗家。」

   歷日中有載除手足甲,又有除手足爪甲爪之異,必自有說,而未有能辯之者。
或謂附肉為甲,則甲何可除也?廣南俚俗多撰字畫,以囗為恩,囗為穩,囗為矮,
如此甚眾。又呼舅為官,姑為家,竹輿為逍遙子,女婿作駙馬,皆中州所不敢言。
而歲除爆竹,軍民環聚,大呼「萬歲」,尤可駭者。

  顏延年《詠阮始平》雲:「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五臣註雲:山濤薦鹹
為吏部郎,三上武帝,帝不能用。荀勖性自矜,因事左遷鹹為始平太守。麾,指
麾也。按麾字,古亦用為揮斥之字。而杜牧之《將赴吳興登樂遊原》絕句雲:「
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後人由此遂專作旌麾,以對五馬,為太守
故事。而牧之《黃州即事》雲:「莫笑一麾東下計,滿江秋浪碧參差。」乃在吳
興之前,時無「把」字,不知訓麾為何義也。

    南安軍上猶縣北七十裏石門保小邏村出堅石,堪作茶磨,其佳者號「掌中金」。
小邏之東南三十裏,地名童子保大塘村,其石亦可用,蓋其次也。其小邏村所出,
亦有美惡,須石在水中色如角者為上。其磨茶,四周皆勻如雪片,齒雖久更開斷。
去虔州百余裏,價直五千足,亦頗艱得。世多稱來陽為上,或謂不若上猶之堅小
而快也。

  韶州有漢隸書《周府君功勛記銘》雲:「諱璟字君光,下邳人,熹平二年為桂
陽守,開昌樂瀧,為舟人之利,廟食連州。」而碑在曲江郊外,為風日所剝,紹
興七年,始遷於城中。其後刊太和九年雲雲,字作今體。按太和之號,乃魏明、
晉廢、後魏孝文、石勒、李勢,皆常以名年,而四非其正朔所及。晉太和之歲數
未常至九,疑唐文宗太和重刊之碑也。自熹平二年至太和九年,已六百六十三歲
矣。又至紹興丁巳,凡九百三十五年。若其本刻,字畫不能如是之完也。

  劉伯龍欲謀什一而為鬼揶揄,則貧富固有定分,非智力所能移也。穎昌士人馬
磐,能文,有行義,受業之徒多中科第,獨未嘗得預鄉薦,其貧幾無壁立。有女
年長,無資以適人,眾為斂錢以嫁。未幾歸寧,感寒疾,數日而卒。夫家在外邑
,方暑,不可待其至,又丐貸以殮。既闔棺,聞其呼聲雲「復生」,釘不可發,
破木以出。視其殮衣,皆使脫去,遂若平人。其家既喜且倦,皆酣寢。是夕盜者
盡偷衣衾之屬,莫有覺者。至明方申官捕賊,則其女復死矣。天之窮人,其巧如
此!

  天下之事,有不學而能者,儒家則謂之天性,釋氏則以為宿習,其事甚眾。唐
以文稱,如白樂天七月而識「之無」二字。權德輿三歲知變四聲,四歲能為詩。
韓退之自雲「七歲讀書,十三而能文」。杜子美亦自謂「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
皇。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囊」。若李泌之賦「方圓動靜」,劉晏之正「朋」字,
豈學之所能至哉?以羊祜識廋環之處推之,則宿習為言,信矣!

  章誼宜叟為戶部尚書,閉門謝客,雖交舊亦莫之接。有輕薄子一日留刺閽者,
多與之錢,囑其必達。章視其銜,乃崖州司戶參軍薛柳也,遂解門者至臨安府,
人益以為笑。又有太守寺丞華某上留守呂丞相書,於紙尾圖男女之狀。又與中丞
周子武書,於其銜下雲「男愚兒上周某」,皆一時異事也。

  吳幵正仲雲,渠為從官,與數同列往見蔡京,坐於後閣。京諭女童使焚香,久
之不至,坐客皆竊怪之。已而報雲香滿,蔡使卷簾,則見香氣自它室而出,靄若
雲霧,蒙蒙滿坐,幾不相睹,而無煙火之烈。既歸,衣冠芳馥,數日不歇。計非
數十兩,不能如是之濃也。其奢侈大抵如此。

  宗室熙寧之前,不以服屬,皆賜名補環衛官。嘗有同時賜名為叔總、叔是、叔
渾、叔齡之隱詆,因以致訟。後雖不敢,然親昆弟有名不邇、不邇者,訖不知改。
後袒免之外,皆父祖命名。有伯珙者,輒為抱劵人誤寫作囗,遂仍其謬。既而試
進士中第,自範致虛唱名誤呼甄姓,後皆令自註姓名音切,而求之《廣韻》、
《玉篇》,凡字書中皆無玉旁作恭字音,乃止以居悚切註之。眾皆不悟,遂形誥
敕。後世當又增此一字,亦可笑也。

  江州廬山西林乾明寺經藏璧間,有唐戊辰歲樵人王翰畫須菩提像,世以王為與
杜子美蔔鄰者。按《文苑傳》:「翰,字子羽,並州晉陽人。少豪健恃才,及進
士第,然喜蒱酒。開元十一年,張說輔政,召為秘書正字,擢通事舍人,駕部員
外郎。家蓄聲伎,目使頤令,自視王侯,人莫不惡之。十四年,說罷宰相,翰出
為汝州長史,徙仙州別駕,日與才士豪俠飲樂遊畋,伐鼓窮歡,坐貶道州司馬,
卒。」則西林所畫,蓋自仙州貶營道時過九江也。筆墨簡古,非畫工所能。自開
元十六年戊辰,逮紹興九年己未,四百一十二年矣。今獨石刻存焉。

  廣南可耕之地少,民多種柑橘以圖利。常患小蟲損食其實,惟樹多蟻則蟲不能
生,故園戶之家,買蟻於人,遂有收蟻而販者,用豬羊脬盛脂其中,張口置蟻穴
傍,俟蟻入中則持之而去,謂之「養柑蟻」。

   藝祖皇帝以開寶九年十月二十日癸醜上仙,其夕有雲物之異。自是每歲忌辰,
必有雨雪風冽之變。至紹興九年,凡一百六十五年,威靈如在。視唐文皇玉衣之
舉,鐵馬之汗,蓋過之遠矣。其神異之事,已載於國史。方潛隱時,自鳳翔道過
原州,嘗息棠木之陰,日已轉而蔭不移。至今其木枝條皆有龍角之狀,其所寢之
地,草獨不生。此《實錄》之所遺者。余作倅臨涇,嘗親至其下,為築垣以護。

  惠州博、羅二山,羅山傍海,博山祠並又在海中,形圓而尖,今博山香爐取其
狀類也。羅山,又名羅浮,雲在海中浮而至。山下有延祥寺,嘗有甘一株,太平
興國中,有中人取其實以進,愛其味美,因移植苑中,故世貴之,竟傳羅浮甘。
今山中更不復有,而其名不冺。

  呂惠卿吉甫,自負高才,久排擯在外,大觀中始召至京師,為太一宮使,時年
八十歲矣。視宰輔貴臣皆晚進出己下者,意氣頗自得。一日延見眾客,有道士亦
在其內,自稱宗人,禮數簡易。呂視之不平,因問其所能,曰「能詩」。呂顧空
中有紙鳶,即使賦之。道人應聲曰:「因風相激在雲端,擾擾兒童仰面看。莫為
絲多便高放,也防風緊卻收難。」呂知其譏己,有慚色,方顧他客,已失所在。
其風骨如世之畫呂洞賓,人皆疑其是也。

    紹興九年歲在己未,秋冬之間,湖北牛馬皆疫,牛死者十八九,而鄂州界麞、
鹿、野豬、虎、狼皆死。至於蛇虺,亦僵於路傍。此傳記所未嘗載者。若以惡獸
毒螫之物自斃為可喜,而牛馬亦被其災,是未可解也。

  東坡在惠州作《梅》詞雲:「玉骨那愁煙瘴,冰姿自有仙風。海仙時遣探芳叢
,倒掛綠毛麼鳳。素麵嘗嫌粉汙,洗妝不退唇紅。高情易逐海雲空,不與梨花同
夢。」廣南有綠羽丹觜禽,其大如雀,狀類鸚鵡,棲集皆倒懸於枝上,土人呼為
「倒掛子」。而梅花葉四周皆紅,故有「洗籹」之句。二事皆北人所未知者。

  李文定公族孝博之子倢,字全夫,喜食糟蟹,自造一大壇,凡數百枚,食之止
余一枚,取出置器中,忽起行,逐之不可及,遂失所在。孫威敏公夫人邊氏喜食
鱠,須目見割鮮者,食之方美。一日親視庖人將生魚已斷成臠,忽有睡思,遂就
枕,令覆魚於器,俟覺而切。乃夢器中放大光明,有觀音菩薩坐其內。遽起視魚
,諸臠皆動,因棄於水中。自是終身蔬食。余在順昌,見同官二人,年六十余,
以無子戒不食魚,未幾皆有子,遂刻文以勸人,亦自不食。建炎三年,在平江之
常熟,家人謂鮭魚出水即死,食之非殺,亦斷為臠,至暮欲再烹而動。此皆與唐
文宗食蛤蜊之事相同。若無善緣,剛強不可化者,亦不復見此事也。

  唐李賀父名晉肅,而賀不敢應進士舉,韓愈作《諱辯》以譏避之為非。紹興中
,範漴知鄂州,以父名崿辭,不聽。而唐馮宿父名子華,及出為華州刺史,乃以
避諱不拜。賈曾景雲二年授中書舍人,以父名忠言因辭,拜諫議大夫;開元初復
拜中書舍人,又固辭。議者以中書是曹司名,又與曾父音同而字別,於禮無嫌,
乃就職。此字同而音異,與字異而音同,事蓋相類。又二名偏諱,皆所不當避者
,而唐世法乃聽之,與今條令蓋少異矣。宗室令畤德麟,父名世曼,及除提舉萬
壽觀,雖字有古今之殊,比之子華,則若可避,而朝廷亦不許。法謂府號官稱犯
父祖名者皆合避,而馬隲父名安仁,紹興八年知衡州,以縣有安仁乞避,則遂聽
其辭。雖不應令,而推之人情,亦近厚之一端也。

   《本草》載白花蛇,一名褰鼻蛇,生南地及蜀郡諸山中,九月十日采捕之。
《圖經》雲:「其文作方勝白花,喜螫人足。黔人被螫者,皆立斷之。其骨刺傷
人與生螫無異。」今醫家所用,惟取蘄州蘄陽鎮山中者。去鎮五六裏有靈峰寺,
寺後有洞,洞中皆此蛇而極難得,得之者以充貢。洞內外所產,雖枯兩目猶明。
至黃梅諸縣雖鄰境,枯則止一目明。其舒州宿松縣又與黃梅為鄰,間亦有之,枯
則兩目皆不明矣。市者視此為驗,以輕小者為佳,四兩者可直十千足。土人冬月
尋其蟄處而撅取之,夏月食蓋盆子者,治疾尤有功。采者置食竹筒中,作繩網以
擊其首,剖腹乃死。入藥以酒浸炙,去首與鱗骨,三兩可得肉一兩用也。

  孫真人《備急千金要方•大醫精誠篇》雲: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
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己,物情同患。夫殺生求生,去生
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以此也。其虻蟲水蛭之類,市有先死
者,則市而用之。只如雞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處,不得已隱
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為大哲,亦所不及也。至後有用雞子者,則雲用先破者
有力於婦人。《白薇丸》方雲:三月摘食時,可食牛肝及心,不可故殺,令子短
壽。《鯉魚湯》與治水方皆雲勿用生魚。論諸毒螫,則雲:凡見一切毒螫之物,
必不得起惡心向之,亦不得殺。若輒殺者,後必遭螫,治亦難差。小兒狗嚙方雲
:勿令狗主打狗。於毒螫傷人之物,尚不忍生心而加棰,況其他乎?其仁慈可謂
至矣。而《新校治婦人妊娠諸方》皆用烏雞之類,割頸取血以煎藥,乃高保衡、
孫奇、林億以《崔氏纂要》等方所增加也,不特失真人之用心,又慮後世更疑不
用生命以為虛語。故余於《本草蒙求》註中已辯其事,今更載於此,以釋來者之
惑雲。

 《廬山記》載錦繡谷三四月間,紅紫匝地,如被錦繡,故以為名。今山間幽房
小檻,往往種瑞香,太平觀、東林寺為盛。其花紫而香烈,非群芳之比。始野生
深林草莽中,山人聞其香尋而得之,栽培數年則大茂。今移貿幾遍天下,蓋出此
山雲。余嘗在京口僧舍,有高五六尺者,雲已栽三十年。而澧州使園有瑞香亭,
刻石為記,雲其高丈余。大觀中,余官於彼,亭記雖存,而花不復見。東都貴人
之家,有高尺余者,已為珍木,置於陰室,溉以佳茗。而鄧州人家園圃中作畦種
之,至連大枝采斫,不甚愛惜。花有子,歲取以種。其初蓋亦得於山中,不獨江
南有也。

 《韓信傳》: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袴下。」
後雲召辱己少年令出胯下者,以為楚中尉。徐廣註雲:「袴,一作胯。胯,股也
,音同。」又雲:「《漢書》作跨,同耳。」按《玉篇》:袴,音苦故切。胯,
股也,音與袴同。跨,苦化切。跨,越也。又兩股間也。胯,兩股間也。音與跨
同。胯、跨字相類,而音韻不同。今學者亦未嘗分別,前讀胯為庫音,世必笑之
。諸書有如此者甚眾,聊舉其一焉。

  會稽士人有錢唐休者,頗有聲於時,趙丞相當國,人薦之者,方議除擢,會有
邊報小警,視奏目中適見其姓名,趙不悅曰:「錢唐遂休乎?」因置不用。後趙
引折彥質為樞密,其院中奏牘書名相次,人有譖之者,謂趙鼎折為不祥,乃與錢
事相類。古今以讖語而為禍福者多矣,雖有幸不幸,蓋亦數使之然也。可勝嘆哉!

  余寓居上饒,數問信州之得名於邦人,莫有知者。後觀《圖經》載弋陽縣有信
義港,以地極肥饒,人多信厚而得名,疑州之為稱,或以是也。而夔州其先亦名
信州,子美詩雲「俱客古信州」者,蓋謂夔州,亦未究其得名之故。

  新州城中甚隘,居人多茅竹之屋。有士子於附郭治花圃,創為一堂,前後兩廡,
頗極爽麗。每延過客遊宴,屢乞堂名而未得。一日,夢一貴人坐其堂上,士子者
從之遊,亦若平日,懇以名堂。顧視久之,曰:「可以二相名之。」即寤而覺,
殊不曉命名之旨。未幾,蔡持正坐譏訕貶新州,既至,無宅可居,遂求堂以處,
士子欣然納之。意其再入,而竟死於彼。蔡之貶,人謂劉莘老為有力。至紹聖初
,劉既坐責,當路者故以新處之。其至方暑,尤急於問舍,又欲假堂為館,士子
以二相為不祥,不許。而劉請甚堅,不得已以夢吿之。劉以蒸濕不堪,又以其言
為未信,竟借以居,亦終於堂中。則二相之名,蓋預定於數矣!與靈公之為靈,
何以異哉?

    杜少陵《新婚別》雲「雞狗亦得將」,世謂諺雲「嫁得雞,逐雞飛;嫁得狗,
逐狗走」之語也。而陳無已詩,亦多用一時俚語。如「昔日剜瘡今補肉。百孔千
窗容一罅。拆東補西裳作帶。人窮令智短。百巧千窮只短檠。起倒不供聊應俗。
經事長一智。稱家豐儉不求余。卒行好步不兩得」,皆全用四字。「巧手莫為無
面餅。巧息婦做不得無面餺飥。不應遠水救近渴。誰能留渴須遠井。遠水不救近
渴。瓶懸瓽間終一碎。瓦罐終須井上破。急行寧小緩。急行趕過慢行遲。早作千
年調。一生也作千年調。人作千年調,鬼見拍手笑。拙勤終不補。將勤補拙。斧
斫仍手摩。大斧斫了手摩娑。驚雞透蘺犬升屋。雞飛狗上屋。割白鷺股何足難。
鷺鶿腿上割股。薦賢仍賭命。」而東坡亦有「三杯軟飽後,一枕黑甜余」,皆世
俗語。如「賭命」、「軟飽」猶可解,而「黑甜」後世不知其為睡矣。如《詩》
之「串夷載路」,《書》雲「吊由靈」,安知非當時之常談也。

  西北人生子,其儕輩即科其父首,使作會宴客而後已,謂之捋帽會。江浙人家
生女多者,俟畢嫁,亦大會親賓,謂之倒箱會。廣南富家生女,即蓄酒藏之田中
,至嫁方取飲,名曰女酒。貧家終身布衣,惟娶婦服絹三日,謂為郎衣。此皆可
為對者。蜀人每食之餘,不論何物,皆投於一器中,過三月方取食,謂之百日漿
,極貴重之,非至親至家,不得而享也。江南、閩中公私醞釀,皆紅曲酒,至秋
盡食紅糟,蔬菜魚肉,率以拌和,更不食醋。信州冬月,又以紅糟煮鯪鯉肉賣。
鯪鯉,乃穿山甲也。

  富季申樞密院奉祠居婺州,忽夢行道上,憩大木下,有人止岐路雲:「此入閩
中路也。」未幾,除守泉南,行至江山道中,時方秋暑,從者疲苶,果憩於大木
之下。有過之者曰:「此入閩中路也。」宛如夢中所見,乃太息曰:「雖欲不來
,其可得也?」

  劉岑季高閑居湖州,夢廖用中雲:「剛與鄭顧道卻是同年。」時廖為中丞,鄭
望之侍郎領宮祠居上饒。後數月,劉得信州,到未久,廖以宮觀罷歸南劍,道由
信上,鄭往謁之。初未相識,問之,乃同榜登第。是日用中赴州會,方坐,即雲
:「鄭顧道在此,某與之卻是同年。」與夢中所聞略無少異。則出處升沈,動靜
語嘿,悉皆前定也。

  靖康之後,時方用兵,急於人才,故士大夫多奪哀起復。自是凡軍假攝,有不
待朝命而行者。已而,雖非軍旅及藉材幹,多以急祿而起。李將仕東雲:「在興
國軍,有通山縣尉以喪母在吿,既而出參,人皆駭愕而不敢問。數日之後,同僚
見其巾用縞素,問其所以,雲先妣不幸。曰:如此何故參吿?雲某已於幾筵前拈
香起復矣。」禮義之喪,一至於此,是可嘆也!

  宣和中,濟南州宅中有鬼為美婦人,以媚太守。其後,林震成材司業出守是州。
初到,乃雜於官奴中,黲衣淺色無妝飾,頎長而美,頗異於眾。林儒者,雖心怪
之,未欲詢究。後屢閱公宴,竟不見此人,乃問之隊長,吿以服飾狀貌,眾皆雲
無,林方惑之。次日,遂竟入堂室,林遂親愛之。自是與家人雜處,無相忤也。
一日,二小女兒戲於堂上,婦人過而衣裾誤拂兒面,其人詬之,婦人笑而回,以
手捧兒面挒之,面遂視背,不能回轉。舉家大異,始知妖異。時何執中為丞相,
林乃其婿,奏聞徽宗,至遣法師以符籙驅治,終莫能逐。乃移林知汝州,未幾,
林竟卒。

  呂洞賓嘗遊宿州天慶觀,道士不納,乃宿於三門下,采柏葉而食,逾月方去。
臨行,以石榴皮書於道士門扉上雲:「手傳丹籙千年術,口誦《黃庭》兩卷經。」
字皆入木極深。後人有疾病者,刮其字以水服之皆愈。今刮取門木,皆穿透矣。
又楚州紫極宮門楣壁上,亦有題詩雲:「宮門一閑入,臨水憑欄立。無人知我來
,朱頂鶴聲急。」人取字,土亦皆穴也。

  建炎初,車駕自維揚渡江,金人分兵逼壽春,眾劫太守馬識遠使投拜,馬拒之,
率兵城守,卒能保全。及敵退,其嘗欲降者反不自安,乃謀殺太守以掩前失曰:
「守若存,我輩終不得全。」幕官王大節曰:「彼有家屬,如何?」於是盡殺,
推大節權領州事,以太守首先投降及兵退尚不肯用建炎年號具奏朝廷,遂擢大節
通判權州事。紹興二年,大節與徐兢明叔俱在孟庾幕中,一日,大節與徐論禪曰
:「罪福之事,報應有無?」徐雲:「未了還須償宿債。」大節曰:「如何可脫?
」徐曰:「法心覺了無一物。趙州和尚道『放得下時都沒事』。若放不下,冤債
到來,何由嚲免?」王面發赤。次日具飯邀徐,密吿壽春之事,曰:「還可脫免
否?」明叔曰:「如趙州言,放得下始得。」王曰:「如何放得下?」明叔曰:
「惟覺能了。」翌旦,徐與同官王昌俱訪大節,忽言「病來」,又曰「了不得!
了不得!且救我。」遂倒仆。二公取艾炙其臍中,方三四壯,矍然而起曰:「知
罪過!知罪過!」又曰:「且放我寬。」語言紛紜,莫能悉記。二公驚出,但聞
哀祈之聲,久之竟死。孟與徐皆能道其事。

  齊誌道在洪州,一日忽病,狀如傷寒發熱,已而手足厥冷,湯劑不能下,昏昏
熟睡,但微喘息。迫暮,忽大呼索湯餅,家人急奉之,乃以手取面摶成塊齕嚙之。
家人驚異,乃曰:「朝議才省來,且慢吃。」遂怒目曰:「那得朝議來?我是密
州高安縣販邵武軍客人,被爾朝議在吉州權縣,將我六個平人,悉做大辟殺了,
今來取命。爾朝議已去久矣!」家人聽其聲,乃東人語音,狀怒可畏,但涕泣而
已,少頃遂仆。徐明叔與齊鄉人,知其不妄。

  孫延直德中雲,渠在官時,有尉李修,以捕盜賞改承務郎,而盜中一名乃逃軍,
李以拒捕殺之。受命之日,家中置酒為慶。明日五口皆生瘰癧,數月之間,死者
四人,惟妻平日不為夫所禮,乃獨存。李臨終癧潰透腦,腦髓流出,數日方死。
又一同官性嚴酷,訊囚多過數。晚年苦兩足浮腫,醫療莫效,久之肉爛指落,浸
淫潰至半脛而死。不可不戒也!

  陳寺丞寶之,徐州彭城人,慶歷元年,以外舅龐穎公藉任為太廟齋郎,後為雍
丘縣主簿,薦改官者凡十七人廷見,仁宗怪其多。時穎公為樞密使,仁宗務抑勢
家,特不與改。再授忠武軍節度推官,既罷,舉者亦十餘人,乃止以五名應格。
比引對,其一舉者不可用,亦不果改京秩,又射冀州支使。至治平二年,方遷大
理寺丞。世徒知以多而報罷,不知後以少而失,信乎為有命也。其子師道無已,
作《先君事狀》亦載此。

  信州弋陽縣海棠滿山,村人至並花伐以為薪。廣南以之啖豬,處州龍泉以筍亦
然。溫州四時有蘭,各是一種。衡州耒陽縣有桃一株,結子而穰不甚實。廣州有
無核枇杷,海南有無核荔支一株。嚴州通判廳下有花數種而合為一樹,雲見於唐
杜牧詩中,宣和間欲移取屢矣,卒以盤根不可徙而止。然其花終無能名者。

  仙茅一名婆羅門參,出南雄州大庾嶺上,以路北雲封寺後者為佳,切以竹刀,
洗暴通白。其寺南及他處者,即心有黑暈,以此為別。

  婺州義烏縣有葉煉師者,本蓓蕾村田家女,隨嫂浣紗於溪中,見一巨桃流於水
上,乃取以遺嫂。時方仲冬,嫂以其非時,又若食余,因棄不取。女乃啖之,歸
遂絕粒。逾年之後,性極通慧,初不識字,便乃能操筆書,有楷法。徽宗聞之,
召至都下,引入禁中,賜號「煉師」。

   孫延壽向仲雲,渠知餘杭縣日,有臨安鐵塔院僧誌添,來為縣人作水陸齋,時
周常仲修侍郎居烏墩,有二弟元賓、元輔在餘杭,添見元賓曰:「侍郎安否?承
務可急往見之。昨夜水陸會中,卻見侍郎來赴也。」周信之,亟買舟而去,至則
仲修已不幸矣。又嘗謂周邠開祖曰:「公何故來看水陸?且宜將息。」未幾,周
亦卒。添作水陸齋極嚴潔,多見亡者,道其形貌語言甚異,人歸向之。黃魯直為
之寫《草庵歌》,刻石傳於世。

  廖剛為中丞,建議令兩制舉士拔擢超用。時李光自江西帥作參政,有機宜,呂
廣問欲加引用,廖與給事中劉一止。中書舍人周葵,遂通薦之。李又求於秦相,
欲置之文館,雖已許之,久而未上。乃以呂賀其執政啟以示秦,其中有雲:「屈
己以講和,而和未決;傾國以養兵,而兵愈驕。」丞相固已不樂,至「四方屬意
,固異於前後碌碌無聞之人;百辟承風,尤在於朝夕赫赫有為之際」,秦意愈怒
,訖不與之,至爭辯於上前。李由是罷,廖與周、劉亦被逐,及其門人又成一黨。

    中人趙舜輔希元,自負詩文,每以東坡為標準,居處齋室,皆取其言以為名。
嘗種芍藥於亭下,以蘇詩有「亭下殿余春」之句,遂榜曰「殿春亭」,作橫牌書
之。同列有惡之者,乃謂其家有「亭春殿」,由是出為衢州兵官。時趙令衿表之
寓居西安,亦好吟詠,每相譏評。後表之除浙西憲,舜輔疏其短,引嫌乞避,遂
移嚴州,而憲亦罷焉。

  鄭範季洪信州貴溪人,登第久不仕。嘗獻書五十篇,言當世之務,號《芻蕘論》
,朝廷止除充嚴州教授而已。其《論相篇》雲:「臣觀漢有天下三百年,其為輔
相者四十有七人,獨前稱蕭、曹,後稱丙、魏。唐有天下三百年,其為輔相者三
百六十有九人,獨前稱房、杜,後稱姚、宋。漢、唐歷年相若,而命相多寡幾十
倍之差,疑漢有所遺,而後世任相,亦不專於前古也。」又《災異篇》雲:「春
秋二百四十年,日食三十六。西漢二百一十二年,日食五十二。唐二百八十九年
,日食九十三。春秋地震五,兩漢載於史者亦五,東漢四十九,唐七十有四,則
災異亦浸多於古。」余在紹聖間,見東京相國寺慧林禪院長老佛陀禪師德遜雲:
「少時嘗以平歲秋成粟穗,量其短長,數其粒數。至中年已後,數量校之,漸不
及前。至其晚年,豐歲反不迨少時之兇年。信釋氏入末劫之說為信。」則災異之
多,疑與遜之言亦相符也。至於人之壽福,亦安得如前人乎?

  誕日禁屠宰,始於隋文帝為先帝先後追福,其後不見於史。唐玄宗開元十七年
八月五日為千秋節,王公已下,獻鏡及承露囊。天下諸州,鹹令宴樂,休假三日
,仍編於令,從之。文宗長慶四年十月十日慶成節,詔「自今宴會蔬食任陳脯,
常為永例」。武宗開成五年以二月十五日玄元皇帝降生日為降聖節,六月十二日
皇帝載誕之辰為慶陽節,懿宗七月缺為延慶節,昭宗二月二十二日為嘉會節,哀
帝九月三日為乾和節,余不盡見。皆三教入殿講論,於寺觀設齋,不得宰殺。然
初即位,未便立節名,惟昭、哀改元已立。此見於唐《舊史》,而《新史》又止
載千秋節名,後世遂為盛禮,天下宴飲,公私勞費,雖禁屠宰而殺害物命甚多。
崇寧中始有獻議,令宴設止用羊豕。余在靖康間,嘗乞廢罷,獻諛已久,訖莫
肯從。

    唐劉思禮少嘗學相術於許州張憬藏,相己必歷刺史,位至太師。及為箕州刺史,
益自喜,以為太師之職,位極人臣,非佐命無以致之,乃與綦連耀謀反被誅。憬
藏以善相在《方伎傳》。然其所載,但言所中者耳,如相思禮之謬,蓋不少也。

    王介甫作韓魏公輓詩雲:「木稼嘗雲達官怕,山摧今見哲人萎。」時華山崩,
京師木冰,極為中的。人多不見木稼出處。按《舊唐書•五行誌》:「開元二十九
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雨木冰,凝寒凍冽而數日不解。寧王見而嘆曰:『諺雲,樹
稼達官怕,必有大臣當之。』其月王薨。」

   窟礧子,亦雲魁礧子,作偶人以嬉戲歌舞,本喪家樂也,漢末始用之於嘉會。
齊後主高緯尤所好,高麗亦有之,見《舊唐•音樂誌》。今字作塊儡子。又,笛,
漢武帝樂工丘仲所造,雲其元出於羌中。篳篥,本名悲篥,出於羌中,其聲悲亦
然,羌人吹之以驚中國馬雲。琵琶,四弦樂也。初,秦長城之役,有弦鞀而鼓之
者。及漢武帝嫁宗女於烏孫,乃藏琴為馬上樂,以慰其鄉國之思。推而遠之曰琶,
引而近之曰琵,言其便於事也。

  張易之,行成之族孫,則天臨朝,太平公主引其弟昌宗入侍,昌宗薦易之,器
用過臣,即令召見,俱承辟陽之寵。右補闕朱敬則諫曰:「臣聞誌不可滿,樂不
可極,嗜欲之情,愚智皆同。賢者能節之,不使過度,則前聖格言也。陛下內寵,
已有薛懷義、張昌宗、易之,固應足矣。近聞尚食奉禦柳模,自言子良賓潔白美
須眉,左監門衛長史侯祥雲陽道壯偉,過於薛懷義。專欲自進,堪充奉宸內供奉。
無禮無義,溢於朝聽。臣愚職在諫諍,不敢不奏。」則天勞之曰:「非卿直言,
朕不知此。」賜彩百段。唐之《舊書》,詳載斯語。父子兄弟君臣薦進獻納如此
,亦可謂之穢史矣。

  王珪自謂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於數子,亦有一日之長。此事世皆知之。李
大亮為劍南道巡省大使,激濁揚清,甚獲當時之譽,此亦《舊史》之文。今若用
激濁揚清為大亮,則人多以為怪矣。若不記萬卷書,未可輕議人文章也。

  唐《舊史》雲:永王璘生於宮中,不更人事,其子襄城王偒又勇而有力,遇兵
權為左右眩惑,遂謀狂悖。璘雖有窺江左之心,而未露其事。吳郡采訪李希言乃
平牒璘,大署其名,璘遂激怒。牒報曰:「寡人上皇天屬,皇帝友於,地尊侯王
,禮絕僚品。柬書來往,應有常儀。今乃平牒抗威,落筆署字,漢儀墮紊,一至
於斯!」乃使渾惟明取希言。希言在丹陽,令元景曜等以兵拒之。則李太白初從
其行,蓋璘未露其跡。不然,豈肯從其為逆者也?而李希言署名平牒,故欲激之
,亦可罪矣。今《新書》皆略而不載,不特璘之本謀便為犯順,至於翰林之貶,
猶為輕典矣。

  喬大觀,維揚人,紹興中仕宦於朝。嘗有人戲之曰:「公可與鄭元和對。」喬
雲:「某豈有遺行若彼邪?」曰:「非為此也。特以名同年號,世未見其比耳。」
又葉三省景參,嚴州人,嘗任起居舍人,姓名與字皆有兩呼,亦所鮮有。

  古人坐席,故以伸足為箕倨,今世坐榻,乃以垂足為禮,蓋相反矣。蓋在唐朝
猶未若此。按《舊史•敬羽傳》:羽為禦史中丞,太子少傅、宗正卿鄭國公李遵,
為宗子若冰吿其贓私,詔羽按之。羽延遵各危坐於小床。羽小瘦,遵豐碩,頃間
遵即倒請垂足。羽曰:「尚書下獄是囚,羽禮延坐,何得慢耶?」遵絕倒者數四。
則唐世尚有坐席之遺風,今僧徒猶為古耳。

  陽正義釋朵頤雲,朵是動義,如手之捉物,謂之朵也。今世俗以手引小兒學行
謂之多,莫知其義。以此觀之,乃用手捉,則當為朵也。

  世俗簡櫝中多用老草,如雲草略之義,余問於博洽者,皆莫能知其所出。後因
檢《禮部韻略》恅字註雲:「愺恅,心亂也。」疑本出此,傳用之誤,故去心耳。

  徽宗嘗問近臣:「七夕何以無假?」時王黼為相,對雲:「古今無假。」徽宗
喜甚,還語近侍,以黼奏對有格制。蓋柳永《七夕詞》雲:「須知此景,古今無
價。」而俗謂事之得體者,為有格制也。

  真宗不豫,寇菜公與內侍周懷政密請於上,欲傳位皇太子,上許之。皇後令軍
校楊崇勛告萊公謀廢上,遂誅懷政,萊公貶海康以死。仁宗即位,賜謚忠湣,命
知制誥丁度為詞曰:「夫殉義保躬,賢哲罕兼其致;原心觀行,褒獎貴得其公。
惟節惠之舊章,實經世之明勸。不有正議,孰旌遺烈?故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
傅、上柱國、萊國公寇準,器資莊重,風猷簡貴,感會先聖,綢繆上司。明心若
丹,直道如矢。逮余主鬯之日,實乃秉鈞之秋。圖惟協恭,罔有二事。遘盜言之
噂誻,挾危法以中傷。白璧易汙,貝錦難辯,再罹遐謫,遂及雲亡。終悲零露之
歸,徒軫幽泉之痛。間雖洊伸澄雪,追賁寵嘉。而誄切易名,尚缺恩禮。沈謀秘
畫,淪於疑論。逝者莫愬,朕甚閔之。《謚法》有危身奉上曰忠,佐國遭憂曰湣,
合是休典,慰其營魂,宜特賜謚曰忠湣。」今公安縣、道州、鄧州皆有生祠,鄧
州後賜名忠烈廟,道州刊公詩二百四十篇,州宅有樓號「寇公」。而公安插竹掛
紙錢以焚祭公,今生成林,尤為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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