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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管子
Author: Guan, Zhong, -645 BC
Language: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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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art of this LibraryBlog Digital Book "管子" ***


管子(guan zi)


管仲 (zhong guan)


上編


牧民

凡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守在倉廩。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
處;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張,則
君令行。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守國之度,在飾四維;順民之經,在明鬼
神、祇山川、敬宗廟、恭祖舊。不務天時,則財不生;不務地利,則倉廩不
盈。野蕪曠,則民乃菅;上無量,則民乃妄。文巧不禁,則民乃淫;不璋兩
原,則刑乃繁。不明鬼神,則陋民不悟;不祇山川,則威令不聞;不敬宗廟,
則民乃上校;不恭祖舊,則孝悌不備。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右國頌

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
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錯也。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
四曰恥。禮不逾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故不逾節,則上位安;
不自進,則民無巧詐;不蔽惡,則行自全;不從枉,則邪事不生。
右四維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
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能佚樂之,則民
為之憂勞;能富貴之,則民為之貧賤;能存安之,則民為之危墜;能生育之,
則民為之滅絕。故刑罰不足以畏其意,殺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罰繁而意不
恐,則令不行矣;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矣。故從其四欲,則遠者自親;
行其四惡,則近者叛之。故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
右四順

錯國於不傾之地,積於不涸之倉,藏於不竭之府,下令於流水之原,使民於不
爭之官,明必死之路,開必得之門。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
不行不可復。錯國於不傾之地者,授有德也;積於不涸之倉者,務五穀也;藏
於不竭之府者,養桑麻育六畜也;下令於流水之原者,令順民心也;使民於不
爭之官者,使各為其所長也;明必死之路者,嚴刑罰也;開必得之門者,信慶
賞也;不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強民以其所惡也;不處不
可久者,不偷取一世也;不行不可復者,不欺其民也。故授有德,則國安;務
五穀,則食足;養桑麻、育六畜,則民富;令順民心,則威令行;使民各為其
所長,則用備;嚴刑罰,則民遠邪;信慶賞,則民輕難;量民力,則事無不
成;不強民以其所惡,則詐偽不生;不偷取一世,則民無怨心;不欺其民,則
下親其上。
右士經

以家為鄉,鄉不可為也;以鄉為國,國不可為也;以國為天下,天下不可為
也。以家為家,以鄉為鄉,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毋曰不同生,遠者不
聽;毋曰不同鄉,遠者不行;毋曰不同國,遠者不從。如地如天,何私何親?
如月如日,唯君之節!御民之轡,在上之所貴;道民之門,在上之所先;召民
之路,在上之所好惡。故君求之,則臣得之;君嗜之,則臣食之;君好之,則
臣服之;君惡之,則臣匿之。毋蔽汝惡,毋異汝度,賢者將不汝助。言室滿
室,言堂滿堂,是謂聖王。城郭溝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強力,不足以應敵;
博地多財,不足以有眾。惟有道者,能備患於未形也,故禍不萌。天下不患無
臣,患無君以使之;天下不患無財,患無人以分之。故知時者,可立以為長;
無私者,可置以為政;審於時而察於用,而能備官者,可奉以為君也。緩者,
後於事;吝於財者,失所親;信小人者,失士。
右六親五法


形勢

山高而不崩,則祈羊至矣;淵深而不涸,則沉玉極矣。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
則,春秋冬夏不更其節,古今一也。蛟龍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得幽,而威
可載也;風雨無鄉,而怨怒不及也。貴有以行令,賤有以忘卑,壽夭貧富,無
徒歸也。

銜命者,君之尊也;受辭者,名之運也。上無事,則民自試;抱蜀不言,而廟
堂既修。鴻鵠鏘鏘,唯民歌之;濟濟多士,殷民化之,紂之失也。飛蓬之問,
不在所賓;燕雀之集,道行不顧。犧牷圭璧,不足以饗鬼神;主功有素,寶幣
奚為?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術,非馭也;奚仲之巧,非斲削也。召遠者使
無為焉,親近者言無事焉,唯夜行者獨有也。

平原之隰,奚有於高?大山之隈,奚有於深?訾讆之人,勿與任大。譕臣者,
可以遠舉;顧憂者,可與致道。其計也速,而憂在近者,往而勿召也;舉長
者,可遠見也;裁大者,眾之所比也;美人之懷,定服而勿厭也。

必得之事,不足賴也;必諾之言,不足信也。小謹者不大立,訾食者不肥體。
有無棄之言者,必參於天地也。墜岸三仞,人之所大難也,而猿猱飲焉。故
曰:伐矜好專,舉事之禍也。不行其野,不違其馬,能予而無取者,天地之配
也。

怠倦者不及,無廣者疑神。神者在內,不及者在門。在內者將假,在門者將
待。曙戒勿怠,後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氣入內,正色乃衰。君不
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上失其位,則下逾其節;上下不和,令乃
不行。衣冠不正,則賓者不肅;進退無儀,則政令不行。且懷且威,則君道備
矣。莫樂之,則莫哀之;莫生之,則莫死之。往者不至,來者不極。

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異。有聞道而好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聞道而好
為鄉者,一鄉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國者,一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天下
者,天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定萬物者,天下之配也。道往者,其人莫來;道
來者,其人莫往。道之所設,身之化也。持滿者與天,安危者與人。失天之
度,雖滿必涸;上下不和,雖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
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雖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為
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釋之。藏之無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來
者,視之往。萬事之生也,異趣而同歸,古今一也。

生棟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箠。天道之極,遠者自親;人事之
起,近親造怨。萬物之於人也,無私近也,無私遠也。巧者有餘,而拙者不
足。其功順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違之。天之所助,雖小必大;天之
所違,雖成必敗。順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懷其凶,不可復振也。

烏鳥之狡,雖善不親;不重之結,雖固必解。道之用也,貴其重也。毋與不
可,毋強不能,毋告不知。與不可,彊不能,告不知,謂之勞而無功。見與之
交,幾於不親;見哀之役,幾於不結;見施之德,幾於不報;四方所歸,心行
者也。獨王之國,勞而多禍;獨國之君,卑而不威;自媒之女,醜而不信。未
之見而親焉,可以往矣;久而不忘焉,可以來矣。

日月不明,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見,地不易也。言而不可復者,君不言也;行
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凡言而不可復,行而不可再者,有國者之大禁也。


權修

萬乘之國,兵不可以無主;土地博大,野不可以無吏;百姓殷眾,官不可以無
長;操民之命,朝不可以無政。

地博而國貧者,野不辟也;民眾而兵弱者,民無取也。故末產不禁,則野不
辟;賞罰不信,則民無取。野不辟,民無取,外不可以應敵,內不可以固守。
故曰:有萬乘之號,而無千乘之用,而求權之無輕,不可得也。

地辟而國貧者,舟輿飾、臺榭廣也;賞罰信而兵弱者,輕用眾、使民勞也。舟
車飾、臺榭廣,則賦斂厚矣;輕用眾、使民勞,則民力竭矣。賦斂厚,則下怨
上矣;民力竭,則令不行矣。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敵之勿謀己,不可得也。

欲為天下者,必重用其國;欲為其國者,必重用其民;欲為其民者,必重盡其
民力。無以畜之,則往而不可止也;無以牧之,則處而不可使也。遠人至而不
去,則有以畜之也;民眾而可一,則有以牧之也。

見其可也,喜之有徵;見其不可也,惡之有刑。賞罰信於其所見,雖其所不
見,其敢為之乎?見其可也,喜之無徵;見其不可也,惡之無刑。賞罰不信於
其所見,而求其所不見之為之化,不可得也。厚愛利足以親之,明智禮足以教
之,上身服以先之,審度量以閑之,鄉置師以說道之。然後申之以憲令,勸之
以慶賞,振之以刑罰。故百姓皆說為善,則暴亂之行無由至矣。

地之生財有時,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無窮。以有時與有倦,養無窮之
君,而度量不生於其間,則上下相疾也。是以臣有殺其君,子有殺其父者矣。
故取於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取於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
危。

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凡牧民者,以其所積者食
之,不可不審也。其積多者其食多,其積寡者其食寡,無積者不食。或有積而
不食者,則民離上;有積多而食寡者,則民不力;有積寡而食多者,則民多
詐;有無積而徒食者,則民偷幸;故離上、不力、多詐、偷幸,舉事不成,應
敵不用。故曰::察能授官,班祿賜予,使民之機也。野與市爭民,家與府爭
貨,金與粟爭貴,鄉與朝爭治。故野不積草,農事先也;府不積貨,藏於民
也;市不成肆,家用足也;朝不合眾,鄉分治也。故野不積草,府不積貨,市
不成肆,朝不合眾,治之至也。

人情不二,故民情可得而御也。審其所好惡,則其長短可知也;觀其交游,則
其賢不肖可察也;二者不失,則民能可得而官也。

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故地不辟,則城不固。
有身不治,奚待於人?有人不治,奚待於家?有家不治,奚待於鄉?有鄉不
治,奚待於國?有國不治,奚待於天下?天下者,國之本也;國者,鄉之本
也;鄉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
故上不好本事,則末產不禁;末產不禁,則民緩於時事而輕地利;輕地利而求
田野之辟、倉廩之實,不可得也。

商賈在朝,則貨財上流;婦言人事,則賞罰不信;男女無別,則民無廉恥。貨
財上流,賞罰不信,民無廉恥,而求百姓之安難,兵士之死節,不可得也。朝
廷不肅,貴賤不明,長幼不分,度量不審,衣服無等,上下淩節,而求百姓之
尊主政令,不可得也。上好詐謀閒欺,臣下賦斂競得,使民偷壹,則百姓疾
怨,而求下之親上,不可得也。有地不務本事,君國不能壹民,而求宗廟社稷
之無危,不可得也。上恃龜筮,好用巫醫,則鬼神驟祟。故功之不立,名之不
章,為之患者三:有獨王者,有貧賤者,有日不足者。

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穫
者,穀也;一樹十穫者,木也;一樹百穫者,人也。我苟種之,如神用之,舉
事如神,唯王之門。

凡牧民者,使士無邪行,女無淫事。士無邪行,教也;女無淫事,訓也。教訓
成俗,而刑罰省,數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正也;欲民之正,則微邪不可不禁
也;微邪者,大邪之所生也。微邪不禁,而求大邪之無傷國,不可得也。凡牧
民者,欲民之有禮也;欲民之有禮,則小禮不可不謹也;小禮不謹於國,而求
百姓之行大禮,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義也;欲民之有義,則小義不
可不行;小義不行於國,而求百姓之行大義,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
廉也;欲民之有廉,則小廉不可不修也;小廉不修於國,而求百姓之行大廉,
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恥也;欲民之有恥,則小恥不可不飾也;小恥
不飾於國,而求百姓之行大恥,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修小禮、行小
義、飾小廉、謹小恥、禁微邪,此厲民之道也。民之修小禮、行小義、飾小
廉、謹小恥、禁微邪,治之本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欲民之可御,則法不可不審。法者,將立朝廷者
也;將立朝廷者,則爵服不可不貴也。爵服加于不義,則民賤其爵服;民賤其
爵服,則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則令不行矣。法者,將用民力者也;將用民力
者,則祿賞不可不重也。祿賞加于無功,則民輕其祿賞;民輕其祿賞,則上無
以勸民;上無以勸民,則令不行矣。法者,將用民能者也;將用民能者,則授
官不可不審也。授官不審,則民閒其治;民閒其治,則理不上通;理不上通,
則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則令不行矣。法者,將用民之死命者也;用民之死命
者,則刑罰不可不審;刑罰不審,則有辟就;有辟就,則殺不辜而赦有罪;殺
不辜而赦有罪,則國不免於賊臣矣。故夫爵服賤、祿賞輕、民閒其治、賊臣首
難,此謂敗國之教也。


立政

國之所以治亂者三,殺戮刑罰,不足用也。國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險阻,不
足守也。國之所以富貧者五,輕稅租,薄賦斂,不足恃也。治國有三本,而安
國有四固,而富國有五事。五事,五經也。

君之所審者三:一曰:德不當其位;二曰:功不當其祿;三曰:能不當其官。
此三本者,治亂之原也。故國有德義未明於朝者,則不可加於尊位;功力未見
於國者,則不可授與重祿;臨事不信於民者,則不可使任大官。故德厚而位卑
者,謂之過;德薄而位尊者,謂之失。寧過於君子,而毋失於小人。過於君
子,其為怨淺;失於小人,其為禍深。是故,國有德義未明於朝而處尊位者,
則良臣不進;有功力未見於國而有重祿者,則勞臣不勸;有臨事不信於民而任
大官者,則材臣不用。三本者審,則下不敢求;三本者不審,則邪臣上通,而
便辟制威。如此,則明塞於上,而治壅於下,正道捐棄,而邪事日長。三本者
審,則便辟無威於國,道塗無行禽,疏遠無蔽獄,孤寡無隱治。故曰:「刑省
治寡,朝不合眾」。
右三本

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國柄。二曰:見賢不能讓,不可
與尊位。三曰:罰避親貴,不可使主兵。四曰:不好本事,不務地利,而輕賦
斂,不可與都邑。此四務者,安危之本也。故曰:卿相不得眾,國之危也;大
臣不和同,國之危也;兵主不足畏,國之危也;民不懷其產,國之危也。故大
德至仁,則操國得眾;見賢能讓,則大臣和同;罰不避親貴,則威行於鄰敵;
好本事,務地利,重賦斂,則民懷其產。
右四固

君之所務者五:一曰:山澤不救於火,草木不植成,國之貧也。二曰:溝瀆不
遂於隘,鄣水不安其藏,國之貧也。三曰:桑麻不植於野,五穀不宜其地,國
之貧也。四曰:六畜不育於家,瓜瓠葷菜百果不備具,國之貧也。五曰:工事
競於刻鏤,女事繁於文章,國之貧也。故曰:山澤救於火,草木植成,國之富
也;溝瀆遂於隘,鄣水安其藏,國之富也;桑麻植於野,五穀宜其地,國之富
也;六畜育於家,瓜瓠葷菜百果備具,國之富也;工事無刻鏤,女事無文章,
國之富也。
右五事

分國以為五鄉,鄉為之師;分鄉以為五州,州為之長;分州以為十里,里為之
尉;分里以為十游,游為之宗。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什伍皆有長焉。築障塞
匿,一道路,博出入,審閭閈,慎管鍵,管藏于里尉。置閭有司,以時開閉。
閭有司觀出入者,以復于里尉。凡出入不時,衣服不中,圈屬群徒,不順於常
者,閭有司見之,復無時。若在長家子弟、臣妾、屬役、賓客,則里尉以譙于
游宗,游宗以譙于什伍,什伍以譙于長家,譙敬而勿復。一再則宥,三則不
赦。凡孝悌忠信、賢良俊材,若在長家子弟、臣妾、屬役、賓客,則什伍以復
于游宗,游宗以復于里尉,里尉以復于州長,州長以計于鄉師,鄉師以著于士
師。凡過黨,其在家屬,及于長家;其在長家,及于什伍之長;其在什伍之
長,及于游宗;其在游宗,及于里尉;其在里尉,及于州長;其在州長,及于
鄉師;其在鄉師,及于士師。三月一復,六月一計,十二月一著。凡上賢不過
等,使能不兼官,罰有罪不獨及,賞有功不專與。

孟春之朝,君自聽朝,論爵賞、校官,終五日。季冬之夕,君自聽朝,論罰
罪、刑殺,亦終五日。正月之朔,百吏在朝,君乃出令,布憲于國。五鄉之
師、五屬大夫,皆受憲于太史。大朝之日,五鄉之師、五屬大夫,皆身習憲于
君前。太史既布憲,入籍于太府,憲籍分于君前。五鄉之師出朝,遂于鄉官,
致于鄉屬,及于游宗,皆受憲。憲既布,乃反致令焉,然後敢就舍;憲未布,
令未致,不敢就舍;就舍,謂之留令,罪死不赦。五屬大夫,皆以行車朝,出
朝不敢就舍,遂行。至都之日,遂於廟,致屬吏,皆受憲。憲既布,乃發使者
致令,以布憲之日,蚤晏之時。憲既布,使者以發,然後敢就舍;憲未布,使
者未發,不敢就舍;就舍,謂之留令,罪死不赦。憲既布,有不行憲者,謂之
不從令,罪死不赦。考憲而有不合于太府之籍者,侈曰專制,不足曰虧令,罪
死不赦。首憲既布,然後可以布憲。
右首憲

凡將舉事,令必先出。曰事將為,其賞罰之數,必先明之。立事者,謹守令以
行賞罰,計事致令,復賞罰之所加。有不合於令之所謂者,雖有功利,則謂之
專制,罪死不赦。首事既布,然後可以舉事。
右首事

修火憲,敬山澤、林藪、積草,夫財之所出,以時禁發焉。使民足於宮室之
用,薪蒸之所積,虞師之事也。決水潦,通溝瀆,修障防,安水藏,使時水雖
過度,無害于五穀。歲雖凶旱,有所秎穫,司空之事也。相高下,視肥墝,觀
地宜,明詔期,前後農夫,以時均修焉,使五穀桑麻,皆安其處,由田之事
也。行鄉里,視宮室,觀樹藝,簡六畜,以時鈞修焉,勸勉百姓,使力作毋
偷,懷樂家室,重去鄉里,鄉師之事也。論百工,審時事,辨功苦,上完利,
監一五鄉,以時鈞修焉,使刻鏤文采,毋敢造于鄉,工師之事也。
右省官

度爵而制服,量祿而用財。飲食有量,衣服有制,宮室有度,六畜人徒有數,
舟車陳器有禁,修生則有軒冕、服位、穀祿、田宅之分,死則有棺槨、絞衾、
壙壟之度。雖有賢身貴體,毋其爵,不敢服其服;雖有富家多資,毋其祿,不
敢用其財。天子服文有章,而夫人不敢以燕以饗廟,將軍大夫不敢以朝,官吏
以命,士止于帶緣,散民不敢服雜采,百工商賈不得服長鬈貂,刑餘戮民不敢
服絻,不敢畜連乘車。
右服制

寢兵之說勝,則險阻不守;兼愛之說勝,則士卒不戰。全生之說勝,則廉恥不
立。私議自貴之說勝,則上令不行。群徒比周之說勝,則賢不肖不分。金玉貨
財之說勝,則爵服下流。觀樂玩好之說勝,則姦民在上位。請謁任舉之說勝,
則繩墨不正。諂諛飾過之說勝,則巧佞者用。
右九敗

期而致,使而往,百姓舍己以上為心者,教之所期也。始於不足見,終於不可
及,一人服之,萬人從之,訓之所期也。未之令而為,未之使而往,上不加
勉,而民自盡竭,俗之所期也。好惡形於心,百姓化於下,罰未行而民畏恐,
賞未加而民勸勉,誠信之所期也。為而無害,成而不議,得而莫之能爭,天道
之所期也。為之而成,求之而得,上之所欲,小大必舉,事之所期也。令則
行,禁則止,憲之所及,俗之所被,如百體之從心,政之所期也。
右七觀


乘馬

凡立國都,非於大山之下,必於廣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
而溝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規矩,道路不必中準繩。
右立國

無為者帝,為而無以為者王,為而不貴者霸。不自以為所貴,則君道也;貴而
不過度,則臣道也。
右大數

地者,政之本也。朝者,義之理也。市者,貨之準也。黃金者,用之量也。諸
侯之地、千乘之國者,器之制也。五者其理可知也,為之有道。地者,政之本
也。是故,地可以正政也。地不平均和調,則政不可正也;政不正,則事不可
理也。
右地政

春秋冬夏,陰陽之推移也;時之短長,陰陽之利用也;日夜之易,陰陽之化
也。然則陰陽正矣,雖不正,有餘不可損,不足不可益也。天地,莫之能損益
也。然則可以正政者地也,故不可不正也。正地者,其實必正。長亦正,短亦
正;小亦正,大亦正;長短大小盡正。正不正,則官不理;官不理,則事不
治;事不治,則貨不多。是故,何以知貨之多也?曰:事治。何以知事之治
也?曰:貨多。貨多事治,則所求於天下者寡矣,為之有道。
右陰陽

朝者,義之理也。是故,爵位正而民不怨;民不怨則不亂,然後義可理。理不
正,則不可以治,而不可不理也。故一國之人,不可以皆貴;皆貴,則事不成
而國不利也。為事之不成,國之不利也,使無貴者,則民不能自理也。是故,
辨於爵列之尊卑,則知先後之序,貴賤之義矣,為之有道。
右爵位

市者,貨之準也。是故,百貨賤,則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則百事治;百事
治,則百用節矣。是故,事者生於慮,成於務,失於傲。不慮則不生,不務則
不成,不傲則不失,故曰:市者可以知治亂,可以知多寡,而不能為多寡,為
之有道。
右務市事

黃金者,用之量也。辨於黃金之理,則知侈儉;知侈儉,則百用節矣。故儉則
傷事,侈則傷貨。儉則金賤,金賤則事不成,故傷事;侈則金貴,金貴則貨
賤,故傷貨。貨盡而後知不足,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後知貨之有餘,是不知節
也。不知量,不知節,不可,為之有道。
右黃金

諸侯之地,千乘之國者,器之制也。天下乘馬服牛,而任之輕重有制。有一宿
之行,道之遠近有數矣。是知諸侯之地、千乘之國者,所以知地之小大也,所
以知任之輕重也。重而後損之,是不知任也;輕而後益之,是不知器也。不知
任,不知器,不可,為之有道。
右諸侯之地千乘之國

地之不可食者,山之無木者,百而當一。涸澤,百而當一。地之無草木者,百
而當一。樊棘雜處,民不得入焉,百而當一。藪,鐮纏得入焉,九而當一。蔓
山,其木可以為材,可以為軸,斤斧得入焉,九而當一。汎山,其木可以為
棺,可以為車,斤斧得入焉,十而當一。流水,網罟得入焉,五而當一。林,
其木可以為棺,可以為車,斤斧得入焉,五而當一。澤,網罟得入焉,五而當
一。命之曰:地均以實數。

方六里命之曰暴,五暴命之曰部,五部命之曰聚。聚者有市,無市則民乏。五
聚命之曰某鄉,四鄉命之曰方,官制也。官成而立邑:五家而伍,十家而連,
五連而暴,五暴而長,命之曰某鄉,四鄉命之曰都,邑制也。邑成而制事:四
聚為一離,五離為一制,五制為一田,二田為一夫,三夫為一家,事制也。事
成而制器:方六里,為一乘之地也;一乘者,四馬也;一馬,其甲七,其蔽
五;四乘,其甲二十有八,其蔽二十,白徒三十人奉車兩,器制也。

方六里,一乘之地也;方一里,九夫之田也。黃金一鎰,百乘一宿之盡也。無
金則用其絹,季絹三十三制當一鎰。無絹則用其布,經暴布百兩當一鎰,一鎰
之金,食百乘之一宿。則所市之地,六灸一[豆斗],命之曰中歲。

有市,無市則民不乏矣。方六里,名之曰社;有邑焉,名之曰央。亦關市之
賦。黃金百鎰為一篋,其貨一穀籠為十篋。其商苟在市者三十人,其正月十二
月,黃金一鎰,命之曰正。分春曰書比,立夏曰月程,秋曰大稽,與民數得
亡。

三歲修封,五歲修界,十歲更制,經正也。十仞見水不大潦,五尺見水不大
旱。十一仞見水輕征,十分去二三,二則去三四,四則去四,五則去半,比之
於山。五尺見水,十分去一,四則去三,三則去二,二則去一,三尺而見水,
比之於澤。

距國門以外,窮四竟之內,丈夫二犁,童五尺一犁,以為三日之功。正月,令
農始作,服于公田農耕。及雪釋,耕始焉,芸卒焉。士,聞見、博學、意察,
而不為君臣者,與功而不與分焉。賈知賈之貴賤,日至於市,而不為官賈者,
與功而不與分焉。工治容貌功能,日至於市,而不為官工者,與功而不與分
焉。不可使而為工,則視貸離之實,而出夫粟。

是故,智者知之,愚者不知,不可以教民;巧者能之,拙者不能,不可以教
民。非一令而民服之也,不可以為大善;非夫人能之也,不可以為大功。是故,
非誠賈不得食于賈,非誠工不得食于工,非誠農不得食于農,非信士不得立于
朝。是故,官虛而莫敢為之請,君有珍車珍甲而莫之敢有,君舉事臣不敢誣其
所不能。君知臣,臣亦知君、知己也,故臣莫敢不竭力,俱操其誠以來。

道曰,均地,分力,使民知時也。民乃知時日之蚤晏,日月之不足,飢寒之至
于身也。是故,夜寢蚤起,父子兄弟不忘其功。為而不倦,民不憚勞苦。故不
均之為惡也:地利不可竭,民力不可殫。不告之以時,而民不知;不道之以
事,而民不為。與之分貨,則民知得正矣;審其分,則民盡力矣。是故,不使
而父子兄弟不忘其功。
右士農工商

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善分民也。聖人不能分民,則猶百姓也。於己不足,安
得名聖!是故,有事則用,無事則歸之於民,唯聖人為善托業於民。民之生
也,辟則愚,閉則類。上為一,下為二。
右聖人

時之處事精矣,不可藏而舍也。故曰:今日不為,明日忘貨。昔之日已往而不
來矣。
右失時

上地方八十里,萬室之國一,千室之都四。中地方百里,萬室之國一,千室之
都四。下地方百二十里,萬室之國一,千室之都四。以上地方八十里,與下地
方百二十里,通於中地方百里。
右地里


七法

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廢,有功而不能賞,有罪而不能誅;若是而能治民
者,未之有也。是必立,非必廢,有功必賞,有罪必誅;若是安治矣?未也。
是何也?曰:形勢、器械未具,猶之不治也。形勢、器械具,四者備,治矣。
不能治其民,而能強其兵者,未之有也;能治其民矣,而不明于為兵之數,猶
之不可。不能強其兵,而能必勝敵國者,未之有也;能強其兵,而不明于勝敵
國之理,猶之不勝也。兵不必勝敵國,而能正天下者,未之有也;兵必勝敵國
矣,而不明正天下之分,猶之不可。故曰:治民有器,為兵有數,勝敵國有
理,正天下有分。

則、象、法、化、決塞、心術、計數。根天地之氣,寒暑之和,水土之性,百
姓、鳥獸、草木之生,物雖不甚多,皆均有焉,而未嘗變也,謂之則。義也、
名也、時也、似也、類也、比也,狀也,謂之象。尺寸也、繩墨也、規矩也、
衡石也、斗斛也、角量也,謂之法。漸也、順也、靡也、久也、服也、習也,
謂之化。予奪也、險易也、利害也、難易也、開閉也、殺生也,謂之決塞。實
也、誠也、厚也、施也、度也、恕也,謂之心術。剛柔也、輕重也、大小也、
實虛也、遠近也、多少也,謂之計數。

不明于則,而欲出號令,猶立朝夕于運均之上,檐竿而欲定其末。不明于象,
而欲論材審用,猶絕長以為短,續短以為長。不明于法,而欲治民一眾,猶左
書而右息之。不明于化,而欲變俗易教,猶朝揉輪而夕欲乘車。不明于決塞,
而欲驅眾移民,猶使水逆流。不明于心術,而欲行令于人,猶倍招而必拘之。
不明于計數,而欲舉大事,猶無舟楫而欲經于水險也。故曰:錯儀畫制,不知
則不可;論材審用,不知象不可;和民一眾,不知法不可;變俗易教,不知化
不可;驅眾移民,不知法不可;變俗易教,不知決塞不可;布令必行,不知心
術不可;舉事必成,不知計數不可。
右七法。

百匿傷上威,奸吏傷官法,奸民傷俗教,賊盜傷國眾。威傷,則重在下;法
傷,則貨上流;教傷,則從令者不輯;眾傷,則百姓不安其居。重在下,則令
不行;貨上流,則官徒廢;從令者不輯,則百事無功;百姓不安其居,則輕民
處而重民散;輕民處、重民散,則地不辟;地不辟,則六畜不育,則國貧而用
不足;國貧而用不足,則兵弱而士不厲;兵弱而士不厲,則戰不勝而守不固;
戰不勝而守不固,則國不安矣。故曰:常令不審,則百匿勝;官爵不審,則奸
吏勝;符籍不審,則奸民勝;刑法不審,則盜賊勝。國之四經敗,人君泄見
危。人君泄,則言實之士不進;言實之士不進,則國之情偽不竭于上。

世主所貴者,寶也;所親者,戚也;所愛者,民也;所重者,爵祿也。亡君則
不然,致所貴非寶也,致所親非戚也,致所愛非民也,致所重非爵祿也。故不
為重寶虧其命,故曰:令貴于寶;不為愛親危其社稷,故曰:社稷戚于親;不
為愛人枉其法,故曰:法愛于人;不為重爵祿分其威,故曰:威重于爵祿。不
通此四者,則反于無有。故曰:治人如治水潦,養人如養六畜,用人如用草
木。居身論道行理,則群臣服教,百吏嚴斷,莫敢開私焉。論功計勞,未嘗失
法律也。便辟、左右、大族、尊貴、大臣,不得增其功焉;疏遠、卑踐、隱不
知之人,不忘其勞。故有罪者不怨上,愛賞者無貪心,則列陳之士皆輕其死而
安難,以要上事,本兵之極也。
右四傷百匿。

為兵之數:存乎聚財,而財無敵;存乎論工,而工無敵;存乎制器,而器無
敵;存乎選士,而士無敵;存乎政教,而政教無敵;存乎服習,而服習無敵;
存乎遍知天下,而遍知天下無敵;存乎明于機數,而明于機數無敵。故兵未出
境,而無敵者八。是以欲正天下,財不蓋天下,不能正天下;財蓋天下,而工
不蓋天下,不能正天下;工蓋天下,而器不蓋天下,不能正天下;器蓋天下,
而士不蓋天下,不能正天下;士蓋天下,而教不蓋天下,不能正天下;教蓋天
下,而習不蓋天下,不能正天下;習蓋天下,而不遍知天下,不能正天下;遍
知天下,而不明于機數,不能正天下。故明於機數者,用兵之勢也,大者時
也,小者計也。

王道非廢也,而天下莫敢窺者,王者之正也。衡庫者,天子之禮也。

是故,器成卒選,則士知勝矣。遍知天下,審御機數,則獨行而無敵矣。所愛
之國,而獨利之;所惡之國,而獨害之,則令行禁止。是以,聖王貴之。勝一
而服百,則天下畏之矣;立少而觀多,則天下懷之矣;罰有罪,賞有功,則天
下從之矣。故聚天下之精財,論百工之銳器,春秋角試以練,精銳為右,成器
不課不用,不試不藏。收天下之豪傑,有天下之駿雄,故舉之如飛鳥,動之如
雷電,發之如風雨,莫當其前,莫害其後,獨出獨入,莫敢禁圉。成功立事,
必順于禮義。故不禮,不勝天下;不義,不勝人。故賢知之君,必立于勝地,
故正天下而莫之敢御也。
右為兵之數。

若夫曲制時舉,不失天時,毋壙地利,其數多少,其要必出于計數。故凡攻伐
之為道也,計必先定于內,然後兵出乎境。計未定于內,而兵出乎境,是則戰
之自勝,攻之自毀也。是故,張軍而不能戰,圍邑而不能攻,得地而不能實,
三者見一焉,則可破毀也。故不明于敵人之政,不能加也;不明于敵人之情,
不可約也;不明于敵人之將,不先軍也;不明于敵人之士,不先陳也。是故,
以眾擊寡,以治擊亂,以富擊貧,以能擊不能,以教卒練士擊驅眾白徒。故十
戰十勝,百戰百勝。

故事無備,兵無主,則不蚤知;野不辟,地無吏,則無蓄積;官無常,下怨
上,而器械不功;朝無政,則賞罰不明;賞罰不明,則民幸生。故蚤知敵人,
如獨行;有蓄積,則久而不匱;器械功,則伐而不費;賞罰明,則人不幸;人
不幸,則勇士勸之。故兵也者,審于地圖,謀于官日,量蓄積,齊勇士,遍知
天下,審御機數,兵主之事也。

故有風雨之行,故能不遠道里矣;有飛鳥之舉,故能不險山河矣;有雷電之
戰,故能獨行而無敵矣;有水旱之功,故能攻國就邑;有金城之守,故能定宗
廟、育男女矣;有一體之治,故能出號令、明憲法矣。風雨之行者,速也;飛
鳥之舉者,輕也;雷電之戰者,士不齊也;水旱之功者,野不收、耕不穫也;
金城之守者,用貨財、設耳目也;一體之治者,去奇說、禁雕俗也。不遠道
里,故能威絕域之民;不險山河,故能服恃固之國;獨行無敵,故令行而禁
止。故攻國救邑,不恃權與之國,故所指必聽;定宗廟、育男女,天下莫之能
傷,然後可以有國;制儀法,出號令,莫不響應,然後可以治民一眾矣。
右選陳。


幼官

若因:夜虛守靜,人物人物則皇。五和時節,君服黃色。味甘味,聽宮聲,治
和器,用五數,飲于黃后之井,以[人果]獸之火爨。藏溫濡,行驅養,坦氣修
通;凡物開靜,形生理。

常至命,尊賢授德,則帝。身仁行義,服忠用信,則王。審謀章禮,選士利
械,則霸。定生處死,謹賢修伍,則眾。信賞審罰,爵材祿能,則強。計凡付
終,務本飭末,則富。明法審數,立常備能,則治。同異分官,則安。

通之以道,畜之以惠,親之以仁,養之以義,報之以德,結之以信,接之以
禮,和之以樂,期之以事,攻之以官,發之以力,威之以誠。一舉而上下得
終,再舉而民無不從,三舉而地辟散成,四舉而農佚粟十,五舉而務輕金九,
六舉而絜知事變,七舉而外內為用,八舉而勝行威立,九舉而帝事成形。

九本博大,人主之守也;八分有職,卿相之守也;七官飾勝備威,將軍之守
也;六紀審密,賢人之守也;五紀不解,庶人之守也。動而無不從,靜而無不
同。治亂之本三,卑尊之交四,富貧之終五,盛衰之紀六,安危之機七,強弱
之應八,存亡之數九。練之以散群傰署,凡數材署。殺僇以聚財,勸勉以選
眾。使二分具本,發善必審于密,執威必明于中。

此居圖方中。

春行冬政肅,行秋政雷,行夏政閹。十二地氣發,戒春事;十二小卯,出耕;
十二天氣下,賜與;十二義氣至,修門閭;十二清明,發禁;十二始卯,合男
女;十二中卯,十二下卯,三卯同事。八舉時節,君服青色,味酸味,聽角
聲,治燥氣,用八數,飲于青后之井,以羽獸之火爨。藏不忍,行驅養,坦氣
修通;凡物開靜,形生理。

合內空周外,強國為圈,弱國為屬。動而無不從,靜而無不同。舉發以禮,時
禮必得。和好不基,貴賤無司,事變日至。

此居于圖東方方外。

夏行春政風,行冬政落,重則雨雹,行秋政水。十二小郢,至德;十二絕氣
下,下爵賞;十二中郢,賜與;十二中絕,收聚;十二大暑至,盡善;十二中
暑,十二小暑終,三暑同事。七舉時節,君服赤色,味苦味,聽羽聲,治陽
氣,用七數,飲于赤后之井,以毛獸之火爨。藏薄純,行篤厚,坦氣修通;凡
物開靜,形生理。

定府官,明名分,而嬸責于群司有司,則下不乘上,賤不乘貴。法立數得,而
無比周之民,則上尊而下卑,遠近不乖。

此居于圖南方方外。

秋行夏政葉,行春政華,行冬政耗。十二期風至,戒秋事;十二小卯,薄百
爵;十二白露下,收聚;十二復理,賜與;十二始節,賦事;十二始卯,合男
女;十二中卯,十二下卯,三卯同事。九和時節,君服白色,味辛味,聽商
聲,治濕氣,用九數,飲于白后之井,以介蟲之火爨。藏恭敬,行博銳,坦氣
修通;凡物開靜,形生理。

間男女之畜,修鄉閭之什伍,量委積之多寡,定府官之計數。養老弱而勿通,
信利周而無私。

此居于圖西方方外。

冬行秋政霧,行夏政雷,行春政烝泄。十二始寒,盡刑;十二小榆,賜與;十
二中寒,收聚;十二中榆,大收;十二寒,至靜;十二大寒之陰,十二大寒
終,三寒同事。六行時節,君服黑色,味鹹味,聽徵聲,治陰氣,用六數,飲
于黑后之井,以麟獸之火爨。藏慈厚,行薄純,坦氣修通;凡物開靜,形生
理。

器成於僇,教行于鈔,動靜不記,行止無量。戒審四時以別息,異出入以兩
易,明養生以解固,審取予以總之。一會諸侯,令曰:非玄帝之命,毋有一日
之師役。再會諸侯,令曰:養孤老,食常疾,收孤寡。三會諸侯,令曰:田租
百取五,市賦百取一,毋乏耕織之器。四會諸侯,令曰:修道路,偕度量,一
稱數,藪澤以時禁發之。五會諸侯,令曰:修春秋冬夏之常祭,食天壤山川之
故祀,必以時。六會諸侯,令曰:以爾壤生物共玄官,請四輔,將以禮上帝。
七會諸侯,令曰:官處四體而無禮者,流之焉莠命。八會諸侯,令曰:立四義
而毋議者,尚之于玄官,聽于三公。九會諸侯,令曰:以爾封內之財物,國之
所有為幣。九會,大命焉出,常至。

千里之外,二千里之內,諸侯三年而朝,習命;二年,三卿使四輔;一年正月
朔日,令大夫來修,受命三公。二千里之外,三千里之內,諸侯五年而會至,
習命;三年,名卿請事;二年,大夫通吉凶。十年,重適入,正禮義;五年,
大夫請受變。三千里之外,諸侯世一至,置大夫以為廷安,入共受命焉。

此居于圖北方方外。

必得文威武,官習勝之務。時因勝之終,無方勝之幾,行義勝之理,名實勝之
急,時分勝之事,察伐勝之行,備具勝之原,無象勝之本。定獨威勝,定計財
勝,定聞知勝,定選士勝,定制祿勝,定方用勝,定綸理勝,定死生勝,定成
敗勝,定依奇勝,定實虛勝,定盛衰勝。舉機誠要,則敵不量;用利至誠,則
敵不校。明名章實,則士死節;其舉發不意,則士歡用。交物因方,則械器
備;因能利備,則求必得。執務明本,則士不偷;備具無常,無方應也。

聽于鈔故能聞未極,視于新故能見未形,思于浚故能知未始,發于驚故能至無
量,動于昌故能得其寶,立于謀故能實不可故也。器成教守,則不遠道理;號
審教施,則不險山河;摶一純固,則獨行而無敵;慎號審章,則其攻不待權
與。明必勝,則慈者勇;器無方,則愚者智;攻不守,則拙者巧,數也。動慎
十號,明審九章,飾習十器,善習五官,謹修三官。必設常主,計必先定。求
天下之精材,論百工之銳器,器成角試否臧;收天下之豪杰,有天下之稱材,
說行若風雨,發如雷電。

此居于圖方中。

旗物尚青,兵尚矛,刑則交寒害鈦。

器成不守,經不知;教習不著,發不意。經不知,故莫之能圉;發不意,故莫
之能應。莫之能應,故全勝而無害;莫之能圉,故必勝而無敵。四機不明,不
過九日而游兵驚軍;障塞不審,不過八日而外賊得間;由守不慎,不過七日而
內有讒謀;詭禁不修,不過六日而竊盜者起;死亡不食,不過四日而軍財在
敵。

此居于圖東方方外。

旗物尚赤,兵尚戟,刑則燒交疆郊。

必明其一,必明其將,必明其政,必明其士。四者備,則以治擊亂,以成擊
敗。數戰則士疲,數勝則君驕;驕君使疲民則國危。至善不戰,其次一之。大
勝者,積眾勝無非義者焉,可以為大勝。

此居于圖南方方外。

旗物尚白,兵尚劍,刑則紹昧斷絕。

始乎無端,卒乎無窮。始乎無端,道也;卒乎無窮,德也。道不可量,德不可
數。不可量,則眾強不能圖;不可數,則為詐不敢鄉。兩者備施,動靜有功。
畜之以道,養之以德。畜之以道,則民和;養之以德,則民合。和合故能習,
習故能偕,偕習以悉,莫之能傷也。

此居于圖西方方外。

旗物尚黑,兵尚脅盾,刑則游仰灌流。

察數而知治,審器而識勝,明謀而適勝,通德而天下定。定宗廟,育男女,官
四分,則可以立威行德,制法儀,出號令。至善之為兵也,非地是求也,罰人
是君也。立義而加之以勝,至威而實之以德,守之而後修勝,心焚海內。民之
所利立之,所害除之,則民人從;立為六千里之侯,則大人從;使國君得其
治,則人君從;會請命于天,地知氣和,則生物從。計緩急之事,則危危而無
難;明于器械之利,則涉難而不變;察于先後之理,則兵出而不困;通于出入
之度,則深入而不危;審于動靜之務,則攻得而無害;著于取與之分,則得地
而不執;慎于號令之官,則舉事而有功。

此居于圖北方方外。


五輔

古之聖王,所以取明名廣譽,厚功大業,顯於天下,不忘於後世,非得人者,
未之嘗聞。暴王之所以失國家,危社稷,覆宗廟,滅於天下,非失人者,未之
嘗聞。今有士之君,皆處欲安,動欲威,戰欲勝,守欲固,大者欲王天下,小
者欲霸諸侯。而不務得人,是以小者兵挫而地削,大者身死而國亡,故曰:人
不可不務也。此天下之極也。

曰:然則得人之道,莫如利之。利之之道,莫如教之以政,故善為政者,田疇
墾而國邑實,朝廷閒而官府治,公法行而私曲止,倉廩實而囹圄空,賢人進而
奸民退,其君子上中正而下諂諛。其士民貴武勇而賤得利。其庶人好耕農而惡
飲食。於是財用足,而飲食薪菜饒。是故上必寬裕,而有解舍。下必聽從,而
不疾怨。上下和同,而有禮義,故處安而動威,戰勝而守固,是以一戰而正諸
侯。不能為政者,田疇荒而國邑虛,朝廷兇而官府亂。公法廢而私曲行,倉廩
虛而囹圄實,賢人退而奸民進,其君子上諂諛而下中正,其士民貴得利而賤武
勇,其庶人好飲食而惡耕農,於是財用匱而食飲薪菜乏,上彌殘苟,而無解
舍,下愈覆鷙而不聽從,上下交引而不和同,故處不安而動不威,戰不勝而守
不固,是以小者兵挫而地削,大者身死而國亡,故以此觀之,則政不可不慎
也。

德有六興,義有七體,禮有八經,法有五務,權有三度,所謂六興者何?曰:
辟田疇,利壇宅。修樹蓺,勸士民,勉稼穡,修牆屋,此謂厚其生。發伏利,
輸墆積修道途,便關市,慎將宿,此謂輸之以財。導水潦,利陂溝,決潘渚,
潰泥滯,通鬱閉,慎津梁,此謂遺之以利。薄徵斂,輕征賦,弛刑罰,赦罪
戾,宥小過,此謂寬其政。養長老,慈幼孤,恤鰥寡,問疾病,弔禍喪,此謂
匡其急。衣凍寒,食飢渴,匡貧窶,振罷露,資乏絕,此謂振其窮。凡此六
者,德之興也。六者既布,則民之所欲,無不得矣。夫民必得其所欲,然後聽
上,聽上,然後政可善為也,故曰德不可不興也。

曰:民知德矣,而未知義,然後明行以導之義,義有七體,七體者何?曰:孝
悌慈惠,以養親戚。恭敬忠信,以事君上。中正比宜,以行禮節。整齊撙詘,
以辟刑僇。纖嗇省用,以備飢饉。敦懞純固,以備禍亂。和協輯睦,以備寇
戎。凡此七者,義之體也。夫民必知義然後中正,中正然後和調,和調乃能處
安,處安然後動威,動威乃可以戰勝而守固,故曰義不可不行也。

曰:民知義矣,而未知禮,然後飾八經以導之禮。所謂八經者何?曰:上下有
義,貴賤有分,長幼有等,貧富有度,凡此八者,禮之經也。故上下無義則
亂,貴賤無分則爭,長幼無等則倍,貧富無度則失。上下亂,貴賤爭,長幼
倍,貧富失,而國不亂者,未之嘗聞也。是故聖王飭此八禮,以導其民;八者
各得其義,則為人君者,中正而無私。為人臣者,忠信而不黨。為人父者,慈
惠以教。為人子者,孝悌以肅。為人兄者,寬裕以誨。為人弟者,比順以敬。
為人夫者,敦懞以固。為人妻者,勸勉以貞。夫然則下不倍上,臣不殺君,賤
不踰貴,少不陵長,遠不閒親,新不閒舊,小不加大,淫不破義,凡此八者,
禮之經也。夫人必知禮然後恭敬,恭敬然後尊讓,尊讓然後少長貴賤不相踰
越,少長貴賤不相踰越,故亂不生而患不作,故曰禮不可不謹也。

曰:民知禮矣,而未知務,然後布法以任力,任力有五務,五務者何?曰:君
擇臣而任官,大夫任官辯事,官長任事守職,士修身功材,庶人耕農樹藝。君
擇臣而任官,則事不煩亂。大夫任官辯事,則舉措時。官長任事守職,則動作
和。士修身功材,則賢良發。庶人耕農樹藝,則財用足。故曰:凡此五者,力
之務也。夫民必知務,然後心一,心一然後意專,心一而意專,然後功足觀
也。故曰:力不可不務也。

曰:民知務矣,而未知權,然後考三度以動之;所謂三度者何?曰:上度之天
祥,下度之地宜,中度之人順,此所謂三度。故曰:天時不祥,則有水旱;地
道不宜,則有饑饉;人道不順,則有禍亂;此三者之來也,政召之。曰:審時
以舉事,以事動民,以民動國,以國動天下。天下動,然後功名可成也,故民
必知權然後舉錯得。舉錯得則民和輯,民和輯則功名立矣,故曰:權不可不度
也。

故曰五經既布,然後逐姦民,詰軸偽,屏讒慝,而毋聽淫辭,毋作淫巧。若民
有淫行邪性,樹為淫辭,作為淫巧,以上諂君上,而下惑百姓,移國動眾,以
害民務者,其刑死流,故曰:凡人君之所以內失百姓,外失諸侯,兵挫而地
削,名卑而國虧,社稷滅覆,身體危殆,非生於諂淫者未之嘗聞也。何以知其
然也?曰:淫聲諂耳,淫觀諂目,耳目之所好諂心,心之所好傷民,民傷而身
不危者,未之嘗聞也。曰:實壙虛,墾田疇,修牆屋,則國家富。節飲食,撙
衣服,則財用足。舉賢良,務功勞,布德惠,則賢人進。逐姦人,詰軸偽,去
讒慝,則姦人止。修饑饉,救災害,振罷露,則國家定。

明王之務,在於強本事,去無用,然後民可使富。論賢人,用有能,而民可使
治。薄稅斂,毋苟於民,待以忠愛,而民可使親;三者,霸王之事也。事有本
而仁義其要也,今工以巧矣,而民不足於備用者,其悅在玩好。農以勞矣,而
天下飢者,其悅在珍怪,方丈陳於前。女以巧矣,而天下寒者,其悅在文繡。
是故博帶梨,大袂列,文繡染,刻鏤削,雕琢采。關幾而不征,市廛而不稅。
是故古之良工,不勞其知巧以為玩好,無用之物,守法者不失。


八觀

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橫通,閭閈不可以無闔,宮
垣、關閉不可以不修。故大城不完,則亂賊之人謀;郭周外通,則奸遁逾越者
作;里域橫通,則攘奪竊盜者不止;閭閈無闔,外內交通,則男女無別;宮垣
不備,關閉不固,雖有良貨,不能守也。故形勢不得為非,則奸邪之人愨願;
禁罰威嚴,則簡慢之人整齊;憲令著明,則蠻夷之人不敢犯;賞慶信必,則有
功者勸;教訓習俗者眾,則君民化變而不自知也。是故,明君在上位,刑省罰
寡,非可刑而不刑,非可罪而不罪也。明君者,閉其門,塞其涂,弇其跡,使
民毋由接于淫非之地。是以,民之道正行善也,若性然,故罪罰寡而民以治
矣。

行其田野,視其耕芸,計其農事,而飢飽之國可知也。其耕之不深,芸之不
謹,地宜不任,草田多穢,耕者不必肥,荒者不必磽,以人猥其野,草田多而
辟田少者,雖不水旱,飢國之野也。若是而民寡,則不足以守其地;若是而民
眾,則國貧民飢;以此遇水旱,則眾散而不收。彼民不足以守者,其城不固;
民飢者,不可以使戰;眾散而不收,則國為丘墟。故曰:有地君國而不務耕
耘,寄生之君也。故曰:行其田野,視其耕芸,計其農事,而飢飽之國可知
也。

行其山澤,觀其桑麻,計其六畜之產,而貧富之國可知也。夫山澤廣大,則草
木易多也;壤地肥饒,則桑麻易植也;薦草多衍,則六畜易繁也。山澤雖廣,
草木無禁;壤地雖肥,桑麻無數;薦草雖多,六畜有征。閉貨之門也。故曰:
行其山澤,觀其桑麻,計其六畜之產,而貧富之國可知也。

入國邑,視宮室,觀車馬衣服,而侈儉之國可知也。夫國城大而田野淺狹者,
其野不足以養其民;城域大而百姓寡者,其民不足以守其城;宮營大而室屋寡
者,其室不足以實其宮;室屋眾而人徒寡者,其人不足以處其室;囷倉寡而臺
榭繁者,其藏不足以共其費。故曰:主上無積而宮室美,氓家無積而衣服修。
乘車者飾觀望,步行者雜文采,本資少而末用多者,侈國之俗也。國侈則用
費,用費則民貧,民貧則奸智生,奸智生則邪巧作。故奸邪之所生,生于匱不
足;匱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生,生于無度。故曰:審度量,節衣服,
儉財用,禁侈泰,為國之急也,不通于若計者,不可使用國。故曰:入國邑,
視宮室,觀車馬衣服,而侈儉之國可知也。

課凶饑,計師役,觀臺榭,量國費,而實虛之國可知也。凡田野萬家之眾,可
食之地,方五十里,可以為足矣。萬家以下,則就山澤可矣;萬家以上,則去
山澤可矣。彼野悉辟而民無積者,國地小而食地淺也;田半墾而民有餘食而粟
米多者,國地大而食地博也;國地大而野不辟者,君好貨而臣好利者也;辟地
廣而民不足者,上賦重,流其藏者也。故曰:粟行于三百里,則國無一年之
積;粟行于四百里,則國無二年之積;粟行于五百里,則眾有飢色。

其稼亡三之一者,命曰小凶。小凶三年而大凶,大凶則眾有大遺苞矣。什一之
師,什三無事,則稼亡三之一。稼亡三之一,而非有故蓋積也,則道有損瘠
矣。什一之師,三年不解,非有餘食也,則民有鬻子矣。故曰:山林雖近,草
木雖美,宮室必有度,禁發必有時。是何也?曰:大木不可獨伐也,大木不可
獨舉也,大木不可獨運也,大木不可加之薄牆之上。故曰:山林雖廣,草木雖
美,禁發必有時;國雖充盈,金玉雖多,宮室必有度;江海雖廣,池澤雖博,
魚鱉雖多,罔罟必有正,船網不可一財而成也。非私草木愛魚鱉也,惡廢民于
生穀也。故曰:先王之禁山澤之作者,博民于生穀也。

彼民非穀不食,穀非地不生,地非民不動,民非作力,無以致財。天下之所
生,生于用力;用力之所生,生于勞身。是故,主上用財無已,是民用力無休
也。故曰:臺榭相望者,其上下相怨也。民無餘積者,其禁不必止;眾有遺苞
者,其戰不必勝;道有損瘠者,其守不必固。故令不必行,禁不必止,戰不必
勝,守不必固,則危亡隨其後矣。故曰:課凶饑,計師役,觀臺榭,量國費,
實虛之國可知也。

入州里,觀習俗,聽民之我以化其上,而治亂之國可知也。州里不鬲,閭閈不
設,出入無時,早晏不禁,則攘奪竊盜、攻擊殘賊之民,無自勝矣。食谷水,
巷鑿井,場圃接,樹木茂,宮牆毀壞,門戶不閉,外內交通,則男女之別,無
自正矣。鄉無長游,里無士舍,時無會同,喪烝不聚,禁罰不嚴,則齒長輯
睦,無自生矣。故昏禮不謹,則民不修廉;論賢不鄉舉,則士不及行;貨財行
于國,則法令毀于官;請謁得于上,則黨與成于下;鄉官無法制,百姓群徒不
從。此亡國弒君之所自生也。故曰:入州里,觀習俗,聽民之所化其上者,而
治亂之國可知也。

入朝廷,觀左右,本求朝之臣,論上下之所貴賤者,而強弱之國可知也。功多
為上,祿賞為下,則積勞之臣不務盡力;治行為上,爵列為下,則豪傑材臣不
務竭能;便辟左右,不論功能而有爵祿,則百姓疾怨非上,賤爵輕祿;金玉貨
財商賈之人,不論志行而有爵祿也,則上令輕,法制毀;權重之人,不論才能
而得尊位,則民倍本行而求外勢。彼積勞之人不務盡力,則兵士不戰矣;豪傑
材人不務竭能,則內治不別矣;百姓疾怨非上,賤爵輕祿,則上無以勸眾矣;
上令輕,法制毀,則君無以使臣,臣無以事君矣;民倍本行而求外勢,則國之
情偽竭在敵國矣。故曰:入朝廷,觀左右,本求朝之臣,論上下之所貴賤者,
而強弱之國可知也。

置法出令,臨眾用民,計其威嚴寬惠行于其民與不行于其民可知也。法虛立而
害疏遠,令一布而不聽者存,賤爵祿而無功者富,然則眾必輕令而上位危。故
曰:良田不在戰士,三年而兵弱;賞罰不信,五年而破;上賣官爵,十年而
亡;倍人倫而禽獸行,十年而滅。戰不勝,弱也;地四削,入諸侯,破也;離
本國,徙都邑,亡也;有者異姓,滅也。故曰:置法出令,臨眾用民,計其威
嚴寬惠行于其民與不行于其民可知也。

計敵與,量上意,察國本,觀民產之所有餘不足,而存亡之國可知也。敵國強
而與國弱,諫臣死而諛臣尊,私情行而公法毀,然則與國不恃其親,而敵國不
畏其強;豪傑不安其位,而積勞之人不懷其祿,悅商販而不務本貨,則民偷處
而不事積聚。豪傑不安其位,則良臣出;積勞之人不懷其祿,則兵士不用;民
偷處而不事積聚,則囷倉空虛。如是而君不為變,然則攘奪竊盜殘賊進取之人
起矣。內者廷無良臣,兵士不用,囷倉空虛,而外有強敵之憂,則國居而自毀
矣。故曰:計敵與,量上意,察國本,觀民產之所有餘不足,而存亡之國可知
也。

故以此八者,觀人主之國,而人主無所匿其情矣。


重令

凡君國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則君尊,君尊則國安;令輕則君卑,君卑則國
危。故安國在乎尊君,尊君在乎行令,行令在乎嚴罰。罰嚴、令行,則百吏皆
恐;罰不嚴、令不行,則百吏皆喜。故明君察于治民之本,本莫要于令。故
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死而無
赦,惟令是視。故曰:令重而下恐。

為上者不明,令出雖自上,而論可與不可者在下。夫倍上令以為威,則行恣于
己以為私,百吏奚不喜之有?且夫令出雖自上,而論可與不可者在下,是威下
繫于民也。威下繫于民,而求上之無危,不可得也。令出而留者無罪,則是教
民不敬也。令出而不行者無罪,行之者有罪,是皆教民不聽也。令出而論可與
不可者在官,是威下分也。益損者無罪,則是教民邪途也。如此則巧佞之人,
將以此成私為交;比周之人,將以此阿黨取與;貪利之人,將以此收貨聚財;
懦弱之人,將以此阿貴事富,便辟;伐矜之人,將以此賣譽成名。故令一出,
示民邪途五衢,而求上之無危,下之無亂,不可得也。

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飢餓之色,而工以雕文刻鏤相稚也,謂之逆。布
帛不足,衣服無度,民必有凍寒之傷,而女以美衣錦鏽綦組相稚也,謂之逆。
萬乘藏兵之國,卒不能野戰應敵,社稷必有危亡之患,而士以無分役相稚也,
謂之逆。爵人不論能,祿人不論功,則士無為行制死節,而群臣必通外請謁,
取權道,行事便辟,以貴富為榮華以相稚也,謂之逆。

朝有經臣,國有經俗,民有經產。何謂朝之經臣?察身能而受官,不誣于上;
謹于法令以治,不阿黨;竭能盡力而不尚得,犯難離患而不辭死;受祿不過其
功,服位不侈其能,不以無實虛受者,朝之經臣也。何謂國之經俗?所好惡不
違于上,所貴賤不逆于令,無上拂之事,無下比之說,無侈泰之養,無逾等之
服,謹于鄉里之行,而不逆于本朝之事者,國之經俗也。何謂民之經產?畜長
樹藝,務時殖穀,力農肯草,禁止末事者,民之經產也。故曰:朝不貴經臣,
則便辟得進,無功虛取;奸邪得行,無能上通。國不服經俗,則臣下不順,而
上令難行。民不務經產,則倉廩空虛,財用不足。便辟得進,無功虛取;奸邪
得行,無能上通,則大臣不和。臣下不順,上令難行,則應難不捷。倉廩空
虛,財用不足,則國無以固守。三者見一焉,則敵國制之矣。

故國不虛重,兵不虛勝,民不虛用,令不虛行。凡國之重也,必待兵之勝也,
而國乃重。凡兵之勝也,必待民之用也,而兵乃勝。凡民之用也,必待令之行
也,而民乃用。凡令之行也,必待近者之勝也,而令乃行。故禁不勝于親貴,
罰不行于便辟,法禁不誅于嚴重,而害于疏遠,慶賞不施于卑賤二三,而求令
之必行,不可得也。能不通于官,受祿賞不當于功,號令逆于民心,動靜詭于
時變,有功不必賞,有罪不必誅,令焉不必行,禁焉不必止,在上位無以使
下,而求民之必用,不可得也。將帥不嚴威,民心不專一,陳士不死制,卒士
不輕敵,而求兵之必勝,不可得也。內守不能完,外攻不能服,野戰不能制
敵,侵伐不能威四鄰,而求國之重,不可得也。德不加于弱小,威不信于強
大,征伐不能服天下,而求霸諸侯,不可得也。威有與兩立,兵有與分爭,德
不能懷遠國,令不能一諸侯,而求王天下,不可得也。

地大國富,人眾兵強,此霸王之本也,然而與危亡為鄰矣。天道之數,人心之
變。天道之數,至則反,盛則衰;人心之變,有餘則驕,驕則緩怠。夫驕者,
驕諸侯;驕諸侯者,諸侯失于外;緩怠者,民亂于內。諸侯失于外,民亂于
內,天道也,此危亡之時也。若夫地雖大,而不并兼,不攘奪;人雖眾,不緩
怠,不傲下;國雖富,不侈泰,不縱欲;兵雖強,不輕侮諸侯。動眾用兵,必
為天下政理,此天下之本而霸王之主也。

凡先王治國之器三,攻而毀之者六。明王能勝其攻,故不益于三者,而自有國
正天下;亂王不能勝其攻,故亦不損于三者,而自有天下而亡。三器者何也?
曰:號令也,斧鉞也,祿賞也。六攻者何也?曰:親也,貴也,貨也,色也,
巧佞也,玩好也。三器之用何也?曰:非號令無以使下,非斧鉞無以威眾,非
祿賞無以勸民。六攻之敗何也?曰:雖不聽,而可以得存者;雖犯禁,而可以
得免者;雖無功,而可以得富者。凡國有不聽而可以得存者,則號令不足以使
下;有犯禁而可以得免者,則斧鉞不足以威眾;有無功而可以得富者,則祿賞
不足以勸民。號令不足以使下,斧鉞不足以威眾,祿賞不足以勸民,若此則民
無為自用。民無為自用則戰不勝,戰不勝而守不固,守不固則敵國制之矣。然
則先王將若之何?曰:不為六者變更于號令,不為漏者疑錯于斧鉞,不為六者
益損于祿賞。若此則遠近一心,遠近一心則眾寡同力,眾寡同力則戰可以必
勝,而守可以必固。非以并兼攘奪也,以為天下政治也,此正天下之道也。


中編


法法

不法法則事毋常,法不法則令不行。令而不行,則令不法也。法而不行,則修
令者不審也。審而不行,則賞罰輕也。重而不行,則賞罰不信也。信而不行,
則不以身先之也。故曰:禁勝於身,則令行於民矣。

聞賢而不舉,殆;聞善而不索,殆;見能而不使,殆;親人而不固,殆;同謀
而離,殆;危人而不能,殆;廢人而復起,殆;可而不為,殆;足而不施,
殆;幾而不密,殆。人主不周密,則正言直行之士危。正言直行之士危,則人
主孤而毋內。人主孤而毋內,則人臣黨而成群。使人主孤而毋內,人臣黨而成
群者,此非人臣之罪也,人主之過也。

民毋重罪,過不大也;民毋大過,上毋赦也。上赦小過,則民多重罪,積之所
生也。故曰:赦出則民不敬,惠行則過日益。惠赦加於民,而囹圄雖實,殺戮
雖繁,姦不勝矣。故曰:邪莫如蚤禁之。赦過遺善,則民不勵。有過不赦,有
善不遺,勵民之道,於此乎用之矣。故曰:明君者,事斷者也。君有三欲於
民,三欲不節,則上位危。三欲者何也?一曰求,二曰禁,三曰令。求必欲
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求多者,其得寡;禁多者,其止寡;令多者,其行
寡。求而不得,則威日損;禁而不止,則刑罰侮;令而不行,則下凌上;故未
有能多求而多得者也,未有能多禁而多止者也,未有能多令而多行者也。故
曰:上苛則下不聽。下不聽而彊以刑罰,則為人上者眾謀之矣。為人上而眾謀
之,雖欲毋危,不可得也。號令已出,又易之;禮義已行,又止之;度量已
制,又遷之;刑法已錯,又移之。如是,則慶賞雖重,民不勸也;殺戮雖
繁,民不畏也。故曰:上無固植,下有疑心。國無常經,民力必竭,數也。

明君在上位,民毋敢立私議自貴者。國毋怪嚴、毋雜俗、毋異禮,士毋私議。
倨傲易令,錯儀畫制,作議者,盡誅。故彊者折,銳者挫,堅者破。引之以繩
墨,繩之以誅僇,故萬民之心皆服而從上,推之而往,引之而來。彼下有立其
私議自貴,分爭而退者,則令自此不行矣。故曰:私議立則主道卑矣。況主倨
傲易令,錯儀畫制,變易風俗,詭服殊說猶立。上不行君令,下不合於鄉里,
變更自為,易國之成俗者,命之曰不牧之民。不牧之民,繩之外也。繩之外
誅。使賢者食於能,鬥士食於功。賢者食於能,則上尊而民從;鬥士食於功,
則卒輕患而傲敵。上尊而民從,卒輕患而傲敵,二者設於國,則天下治而主安
矣。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故久而不勝其禍。毋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
故久而不勝其福。故赦者,]馬之委轡,毋赦者,痤睢之砭石也。

爵不尊、祿不重者,不與圖難犯危,以其道為未可以求之也。是故先王制軒
冕,所以著貴賤,不求其美;設爵祿,所以守其服,不求其觀也。使君子食於
道,小人食於力。君子食於道,則上尊而民順;小人食於力,則財厚而養足。
上尊而民順,財厚而養足,四者備體,則胥足上尊時而王不難矣。文有三侑,
武毋一赦。惠者,多赦者也,先易而後難,久而不勝其禍;法者,先難而後
易,久而不勝其福。故惠者,民之仇讎也;法者,民之父母也。太上以制制
度,其次失而能追之,雖有過,亦不甚矣。

明君制宗廟,足以設賓祀,不求其美;為宮室臺榭,足以避燥溼寒暑,不求其
大;為雕文刻鏤,足以辨貴賤,不求其觀。故農夫不失其時,百工不失其功,
商無廢利,民無游日,財無砥墆。故曰:儉其道乎!

令未布,而民或為之,而賞從之,則是上妄予也。上妄予,則功臣怨。功臣
怨,而愚民操事於妄作。愚民操事於妄作,則大亂之本也。令未布,而罰及
之,則是上妄誅也。上妄誅則民輕生,民輕生則暴人興,曹黨起而亂賊作矣。
令已布,而賞不從,則是使民不勸勉、不行制、不死節。民不勸勉、不行制、
不死節,則戰不勝而守不固。戰不勝而守不固,則國不安矣。令已布,而罰不
及,則是教民不聽。民不聽則彊者立,彊者立則主位危矣。故曰:憲律制度必
法道,號令必著明,賞罰必信密,此正民之經也。

凡大國之君尊,小國之君卑。大國之君所以尊者,何也?曰:為之用者眾也。
小國之君所以卑者,何也?曰:為之用者寡也。然則為之用者眾則尊,為之用
者寡則卑,則人主安能不欲民之眾為己用也。使民眾為己用奈何?曰:法立令
行,則民之用者眾矣;法不立,令不行,則民之用者寡矣。故法之所立、令之
所行者多,而所廢者寡,則民不誹議;民不誹議,則聽從矣。法之所立、令之
所行,與其所廢者鈞,則國毋常經;國毋常經,則民妄行矣。法之所立、令之
所行者寡,而所廢者多,則民不聽;民不聽,則暴人起而姦邪作矣。

計上之所以愛民者,為用之愛之也。為愛民之故,不難毀法虧令,則是失所謂
愛民矣。夫以愛民用民,則民之不用明矣。夫至用民者,殺之危之,勞之苦
之,飢之渴之,用民者將致之此極也。而民毋可與慮害己者,明王在上,法道
行於國,民皆舍所好而行所惡。故善用民者,軒冕不下儗,而斧鉞不上因。如
是,則賢者勸而暴人止。賢者勸而暴人止,則功名立其後矣。蹈白刃,受矢
石,入水火,以聽上令,上令盡行、禁盡止,引而使之,民不敢轉其力;推而
戰之,民不敢愛其死。不敢轉其力,然後有功;不敢愛其死,然後無敵。進無
敵,退有功,是以三軍之眾,皆得保其首領,父母妻子,完安於內。故民未嘗
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功。是故仁者、知者、有道者不與人慮始。

國無以小與不幸而削亡者,必主與大臣之德行失於身也,官職、法制、政教失
於國也,諸侯之謀慮失於外也,故地削而國危矣。國無以大與幸而有功名者,
必主與大臣之德行得於身也,官職、法制、政教得於國也,諸侯之謀慮得於外
也,然後功立而名成。然則,國何可無道?人何可無求?得道而導之,得賢而
使之,將有所大期於興利除害。期於興利除害,莫急於身,而君獨甚。傷也,
必先令之失。人主失令而蔽,已蔽而劫,已劫而弒。

凡人君之所以為君者,勢也。故人君失勢,則臣制之矣。勢在下,則君制於臣
矣;勢在上,則臣制於君矣。故君臣之易位,勢在下也。在臣期年,臣雖不忠
,君不能奪也;在子期年,子雖不孝,父不能服也。故《春秋》之記:臣有弒
其君、子有弒其父者矣。故曰:堂上遠於百里,堂下遠於千里,門廷遠於萬
里。今步者一日,百里之情通矣;堂上有事,十日而君不聞,此所謂遠於百里
也。步者十日,千里之情通矣;堂下有事,一月而君不聞,此所謂遠於千里
也;步者百日,萬里之情通矣;門廷有事,期年而君不聞,此所謂遠於萬里
也。故請入而不出,謂之滅;出而不入,謂之絕。入而不至,謂之侵;出而道
止,謂之壅。滅絕侵壅之君者,非杜其門而守其戶也,為政之有所不行也。故
曰:令重於寶,社稷先於親戚;法重於民,威權貴於爵祿。故不為重寶輕號
令,不為親戚後社稷,不為愛民枉法律,不為爵祿分威權。故曰:勢非所以予
人也。

政者,正也。正也者,所以正定萬物之命也。是故聖人精德立中以生正,明正
以治國。故正者所以止過而逮不及也。過與不及也,皆非正也。非正,則傷國
一也。勇而不義,傷兵;仁而不法,傷正。故軍之敗也,生於不義;法之侵
也,生於不正。故言有辯而非務者,行有難而非善者。故言必中務,不苟為
辯;行必思善,不苟為難。規矩者,方圜之正也。雖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規矩
之正方圜也。故巧者能生規矩,不能廢規矩而正方圜。雖聖人能生法,不能廢
法而治國。故雖有明智高行,背法而治,是廢規矩而正方圜也。

一曰:凡人君之德行威嚴,非獨能盡賢於人也,曰人君也,故從而貴之,不敢
論其德行之高卑有故,為其殺生急於司命也。富人貧人,使人相畜也;貴人賤
人,使人相臣也;人主操此六者以畜其臣,人臣亦望此六者以事其君。君臣之
會,六者謂之謀。六者在臣期年,臣不忠,君不能奪;在子期年,子不孝,父
不能奪。故《春秋》之記:臣有弒其君,子有弒其父者;得此六者而君父不智
也。六者在臣,則主蔽矣。主蔽者,失其令也。故曰:令入而不出,謂之蔽;
令出而不入,謂之壅;令出而不行,謂之牽;令入而不至,謂之瑕。牽、瑕、
蔽、壅之事君者,非敢杜其門而守其戶也,為令之有所不行也。此其所以然
者,由賢人不至而忠臣不用也。故人主不可以不慎其令。令者,人主之大寶
也。

一曰:賢人不至,謂之蔽;忠臣不用,謂之塞;令而不行,謂之障;禁而不
止,謂之逆。蔽塞障逆之君者,不敢杜其門而守其戶也,為賢者之不至,令之
不行也。

凡民從上也,不從口之所言,從情之所好者也。上好勇,則民輕死;上好仁,
則民輕財;故上之所好,民必甚焉。是故明君知民之必以上為心也,故置法以
自治,立儀以自正也。故上不行,則民不從,彼民不服法死制,則國必亂矣。
是以有道之君,行法修制,先民服也。

凡論人有要:矜物之人,無大士焉。彼矜者,滿也;滿者,虛也。滿虛在物,
在物為制也。矜者,細之屬也。凡論人而違古者,無高士焉。既不知古而易其
功者,無智士焉。德行成於身而違古,卑人也。事無資,遇時而簡其業者,愚
士也。釣名之人,無賢士焉;釣利之君,無王主焉。賢人之行其身也,忘其有
名也;王主之行其道也,忘其成功也。賢人之行,王主之道,其所不能已也。

明君公國一民以聽於世,忠臣直進以論其能。明君不以祿爵私所愛,忠臣不誣
能以干爵祿。君不私國,臣不誣能,行此道者,雖未大治,正民之經也。今以
誣能之臣,事私國之君,而能濟功名者,古今無之。誣能之人易知也。臣度之
先王者,舜之有天下也,禹為司空,契為司徒,皋陶為李,后稷為田,此四士
者,天下之賢人也;猶尚精一德,以事其君。今誣能之人,服事任官,皆兼四
賢之能。自此觀之,功名之不立,亦易知也。故列尊祿重,無以不受也;勢利
官大,無以不從也。以此事君,此所謂誣能篡利之臣者也。世無公國之君,則
無直進之士;無論能之主,則無成功之臣。昔者三代之相授也,安得二天下而
私之?

貧民傷財,莫大於兵;危國憂主,莫速於兵。此四患者明矣,古今莫之能廢
也。兵當廢而不廢,則古今惑也。此二者不廢,而欲廢之,則亦惑也。此二
者,傷國一也。黃帝唐虞,帝之隆也,資有天下,制在一人;當此之時也,兵
不廢。今德不及三帝,天下不順,而求廢兵,不亦難乎?故明君知所擅,知所
患。國治而民務積,此所謂擅也;動與靜,此所患也。是故,明君審其所擅,
以備其所患也。

猛毅之君,不免於外難;懦弱之君,不免於內亂。猛毅之君者輕誅,輕誅之
流,道正者不安;道正者不安,則材能之臣亡去矣。彼智者知吾情偽,為敵謀
我,則外難自是至矣。故曰:猛毅之君,不免於外難。懦弱之君者重誅,重誅
之過,行邪者不革;行邪者久而不革,則群臣比周;群臣比周,則蔽美揚惡;
蔽美揚惡,則內亂自是起。故曰:懦弱之君,不免於內亂。

明君不為親戚危其社稷,社稷戚於親;不為君欲變其令,令尊於君;不為重寶
分其威,威貴於寶;不為愛民虧其法,法愛於民。


兵法

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謀得兵勝者霸。故夫兵,雖非備道至德也,
然而所以輔王成霸。今代之用兵者不然,不知兵權者也。故舉兵之日而境內
貧,戰不必勝,勝則多死,得地而國敗。此四者,用兵之禍也。四禍其國而無
不危矣。

大度之書曰:舉兵之日而境內不貧,戰而必勝,勝而不死,得地而國不敗,為
此四者若何?舉兵之日而境內不貧者,計數得也;戰而必勝者,法度審也;勝
而不死者,教器備利,而敵不敢校也;得地而國不敗者,因其民也。因其民,
則號制有發也;教器備利,則有制也;法度審,則有守也;計數得,則有明
也。治眾有數,勝敵有理,察數而知理,審器而識勝,明理而勝敵。定宗廟,
遂男女,官四分,則可以定威德;制法儀,出號令,然後可以一眾治民。

兵無主,則不早知敵。野無吏,則無蓄積。官無常,則下怨上。器械不巧,則
朝無定,賞罰不明,則民輕其產。故曰:早知敵,則獨行;有蓄積,則久而不
匱;器械巧,則伐而不費;賞罰明,則勇士勸也。

三官不繆,五教不亂,九章著明,則危危而無害,窮窮而無難。故能致遠以
數,縱強以制。三官:一曰:鼓,鼓所以任也,所以起也,所以進也。二曰:
金,金所以坐也,所以退也,所以免也。三曰:旗,旗所以立兵也,所以制兵
也,所以偃兵也。此之謂三官。有三令,而兵法治也。

五教:一曰:教其目以形色之旗。二曰:教其耳以號令之數。三曰:教其足以
進退之度。四曰:教其手以長短之利。五曰:教其心以賞罰之誠。五教各習,
而士負以勇矣。

九章:一曰:舉日章則晝行。二曰:舉月章則夜行。三曰:舉龍章則行水。四
曰:舉虎章則行林。五曰:舉鳥章則行陂。六曰:舉蛇章則行澤。七曰:舉鵲
章則行陸。八曰:舉狼章則行山。九曰:舉韟章則載食而駕。九章既定,而動
靜不過。三官、五教、九章,始乎無端,卒乎無窮。始乎無端者,道也;卒乎
無窮者,德也。道不可量,德不可數也。故不可量,則眾強不能圖;不可數,
則偽詐不敢向。兩者備施,則動靜有功。徑乎不知,發乎不意。徑乎不知,故
莫之能禦也;發乎不意,故莫之能應也。故全勝而無害。因便而教,準利而
行。教無常,行無常。兩者備施,動乃有功。

器成教施,追亡逐遁若飄風,擊刺若雷電。絕地不守,恃固不枝。中處而無
敵,令行而不留。器成教施,散之無方,聚之不可計。教器備利,進退若雷
電,而無所疑匱。一氣專定,則傍通而不疑;厲士利械,則涉難而不匱。進無
所疑,退無所匱,敵乃為用。凌山阬,不待鉤梯;歷水谷,不須舟楫。徑于絕
地,攻于恃固,獨出獨入而莫之能止。實不獨入,故莫之能止;實不獨出,故
莫之能斂。無名之至盡,盡而不意。故不能疑神。

畜之以道,則民和;養之以德,則民合。和合故能諧,諧故能輯,諧輯以悉,
莫之能傷。定一至,行二要,縱三權,施四機,發五教,設六行,論七數,守
八應,審九章,章十號。故能全勝大勝。

無守也,故能守勝。數戰則士罷,數勝則君驕,夫以驕君使罷民,則國安得無
危?故至善不戰,其次一之。破大勝強,一之至也。亂之不以變,乘之不以
詭,勝之不以詐,一之實也。近則用實,遠則施號,力不可量,強不可度,氣
不可極,德不可測,一之原也。眾若時雨,寡若飄風,一之終也。

制適,器之至也;用適,教之盡也。不能致器者,不能制適;不能盡教者,不
能用適。不能用適者窮,不能致器者困。速用兵則可以必勝。出入異涂,則傷
其敵。深入危之,則士自修,士自修則同心同力。善者之為兵也,使敵若據
虛,若博景。無設無形焉,無不可以成也;無形無為焉,無不可以化也。此之
謂道矣。若亡而存,若後而先,威不足以命之。


大匡

齊僖公生公子諸兒,公子糾,公子小白。使鮑叔傅小白,鮑叔辭,稱疾不出。
管仲與召忽往見之曰:「何故不出?」鮑叔曰:「先人有言曰:『知子莫若
父,知臣莫若君』,今君知臣不肖也,是以使賤臣傅小白也賤臣知棄矣。」召
忽曰:「子固辭無出,吾權任子以死亡,必免子。」鮑叔曰:「子如是,何不
免之有乎?」管仲曰:「不可,持社稷宗廟者,不讓事,不廣閒。將有國者,
未可知也。子其出乎。」召忽曰:「不可,吾三人者之於齊國也,譬之猶鼎之
有足也,去一焉,則必不立矣,吾觀小白,必不為後矣。」管仲曰:「不然
也,夫國人憎惡糾之母,以及糾之身,而憐小白之無母也;諸兒長而賤,事未
可知也;夫所以定齊國者,非此二公子者,將無已也。小白之為人,無小智
惕,而有大慮。非夷吾莫容小白,天不幸降禍加殃於齊,糾雖得立,事將不
濟,非子定社稷,其將誰也?」召忽曰:「百歲之後,吾君卜世,犯吾君命,
而廢吾所立,奪吾糾也,雖得天下吾不生也。兄與我齊國之政也。受君令而不
改,奉所立而不濟,是吾義也。」管仲曰:「夷吾之為君臣也,將承君命,奉
社稷,以持宗廟,豈死一糾哉?夷吾之所死者,社稷破,宗廟滅,祭祀絕,則
夷吾死之,非此三者,則夷吾生。夷吾生,則齊國利,夷吾死,則齊國不
利。」鮑叔曰:「然則奈何?」管子曰:「子出奉令則可。」鮑叔許諾,乃出
奉令,遂傅小白。

鮑叔謂管仲曰:「何行?」管仲曰:「為人臣者,不盡力於君,則不親信,不
親信,則言不聽,言不聽,則社稷不定,夫事君者無二心。」鮑叔許諾。僖公
之母弟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僖公卒,以諸兒長
得為君,是為襄公。襄公立後,絀無知。無知怒,公令連稱管至父戍葵丘,
曰:「瓜時而往,及瓜時而來」,期戍,公問不至,請代不許。故二人因公孫
無知以作亂。魯桓公夫人文姜,齊女也,公將如齊,與夫人偕行,申俞諫
曰:「不可,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公不聽,遂以文姜會
齊侯於濼,文姜通於齊侯,桓公聞,責文姜,文姜告齊侯,齊侯怒,饗公,使
公子彭生乘魯侯,脅之,公薨於車。豎曼曰:「賢者死忠以振疑,百姓寓焉。
智者究理而長慮。身得免焉。今彭生二於君,無盡言,而諛行以戲我君,使我
君失親戚之禮命。又力成吾君之禍,以搆二國之怨,彭生其得免乎?禍理屬
焉。(夫君以怒遂禍,不畏惡親聞容昏生無醜也,豈及彭生而能止之哉?)魯
若有誅,必以彭生為說,二月,魯人告齊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寧居,來
修舊好,禮成而不反,無所歸死,請以彭生除之」,齊人為殺彭生,以謝於
魯,五月,襄公田於貝丘,見豕彘,從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
曰:「公子彭生安敢見,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墜於車下,傷足亡
屨。反,誅屨於徒人費,不得也,鞭之見血,費走而出,遇賊於門,脅而束
之,費袒而示之背,賊信之,使費先入,伏公而出鬥,死于門中。石之紛如死
于階下。孟陽代君寢於床。賊殺之,曰:「非君也,不類。」見公之足於戶
下,遂殺公,而立公孫無知也。鮑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
奔魯。

九年,公孫無知虐於壅廩,壅廩殺無知也。桓公自莒先入,魯人伐齊。納公子
糾,戰於乾時,管仲射桓公,中鉤,魯師敗績。桓公踐位。於是劫魯,使魯殺
公子糾。桓公問於鮑叔曰:「將何以定社稷。」鮑叔曰:「得管仲與召忽,則
社稷定矣。」公曰:「夷吾與召忽,吾賊也」,鮑叔乃告公其故圖。公曰:「
然則可得乎?」鮑叔曰:「若前召,則可得也;不亟,不可得也,夫魯施伯知
夷吾為人之有慧也,其謀必將令魯致政於夷吾,夷吾受之,則彼知能弱齊矣,
夷吾不受,彼知其將反於齊也,必將殺之。」公曰:「然則夷吾將受魯之政
乎?」其否也?」鮑叔對曰:「不受,夫夷吾之不死糾也,為欲定齊國之社稷
也,今受魯之政,是弱齊也。夷吾之事君無二心,雖知死,必不受也」,公
曰:「其於我也,曾若是乎?」鮑叔對曰:「非為君也,為先君也,其於君不
如親糾也,糾之不死。而況君乎?君若欲定齊之社稷,則前迎之。」公
曰:「恐不及,奈何?」鮑叔曰:「夫施伯之為人也,敏而多畏,公若先反,
恐注怨焉。必不殺也。」公曰:「諾」。施伯進對魯君曰:「管仲有急,其事
不濟,今在魯。君其致魯之政焉,若受之,則齊可弱也。若不受,則殺之。殺
之,以說於齊也,與同怒,尚賢於已。」君曰諾,魯未及致政,而齊之使至,
曰:「夷吾與召忽也,寡人之賊也,今在魯,寡人願生得之,若不得也,是君
與寡人賊比也。魯君問施伯,施伯曰:「君與之,臣聞齊君惕而前驕,雖得
賢,庸必能用之乎?及齊君之能用之也,管子之事濟也。夫管仲天下之大聖
也,今彼反齊,天下皆鄉之,豈獨魯乎?今若殺之,此鮑叔之友也,鮑叔因此
以作難,君必不能待也,不如與之。」魯君乃遂束縛管仲與召忽,管仲謂召忽
曰:「子懼乎?」召忽曰:「何懼乎?吾不蚤死,將胥有所定也。今既定矣,
令子相齊之左,必令忽相齊之右,雖然,殺君而用吾身,是再辱我也。子為生
臣,忽為死臣,忽也知得萬乘之政而死,公子糾可謂有死臣矣。子生而霸諸
侯,公子糾可謂有生臣矣。死者成行。生者成名;名不兩立,行不虛至,子其
勉之,死生有分矣」。乃行入齊境,自刎而死,管仲遂入。君子聞之曰:「召
忽之死也,賢其生也,管仲之生也,賢其死也。」或曰:明年,襄公逐小白,
小白走莒。

三年,襄公薨,公子糾踐位。國人召小白,鮑叔曰:「胡不行矣」。小白曰:
「不可夫管仲知,召忽強武,雖國人召我,我猶不得入也。」鮑叔曰:「管仲
得行其知於國,國可謂亂乎?召忽強武,豈能獨圖我哉?」小白曰:「夫雖不
得行其知,豈且不有焉乎?召忽雖不得眾,其及豈不足以圖我哉?」鮑叔對
曰:「夫國之亂也,智人不得作內事,朋友不能相合摎,而國乃可圖也。」乃
命車駕,鮑叔御小白乘而出於莒。小白曰:「夫二人者,奉君令,吾不可以試
也。」乃將下。鮑叔履其足曰:「事之濟也,在此時,事若不濟,老臣死之,
公子猶之免也。」乃行。至於邑郊,鮑叔令車二十乘先,十乘後。鮑叔乃告小
白曰:「夫國之疑,二三子莫忍老臣,事之未濟也,老臣是以塞道」鮑叔乃誓
曰:「事之濟也,聽我令;事之不濟也,免公子者為上,死者為下,吾以五乘
之實距路。鮑叔乃為前驅,遂入國,逐公子糾。管仲射小白,中鉤,管仲與公
子糾召忽遂走魯。桓公踐位,魯伐齊,納公子糾而不能。桓公二年踐位,召管
仲,管仲至,公問曰:「社稷可定乎?」管仲對曰:「君霸王,社稷定,君不
霸王,社稷不定。」公曰:「吾不敢至於此其大也,定社稷而已。」管仲又
請。君曰:「不能。」管仲辭於君曰:「君免臣於死,臣之幸也;然臣之不死
糾也,為欲定社稷也,社稷不定,臣祿齊國之政而不死糾也,臣不敢。乃走
出,至門,公召管仲。管仲反。公汗出曰:「勿已,其勉霸乎?」管仲再拜稽
首而起曰:「今日君成霸,臣貪承命,趨立於相位,乃令五官行事。異日,公
告管仲曰:「欲以諸侯之間無事也,小修兵革。」管仲曰:「不可,百姓病,
公先與百姓,而藏其兵,與其厚於兵,不如厚於人,齊國之社稷未定,公未始
於人,而始於兵,外不親於諸侯,內不親於民。」公曰:「諾,政未能有行
也。」二年,桓公彌亂,又告管仲曰:「欲繕兵。」管仲又曰:「不可。」公
不聽,果為兵。

桓公與宋夫人飲船中,夫人蕩船而懼公,公怒,出之,宋受而嫁之蔡侯。明
年,公怒,告管仲曰:「欲伐宋。」管仲曰:「不可,臣聞內政不修,外舉事
不濟。」公不聽,果伐宋,諸侯興兵而救宋,大敗齊師;公怒,歸告管仲
曰:「請修兵革,吾士不練,吾兵不實,諸侯故敢救吾讎,內修兵革。」管仲
曰:「不可,齊國危矣,內奪民用,士勸於勇,外亂之本也。外犯諸侯,民多
怨也,為義之士,不入齊國,安得無危。」鮑叔曰:「公必用夷吾之言。」公
不聽,乃令四封之內修兵,關市之政侈之,公乃遂以勇授祿。鮑叔謂管仲
曰:「異日者,公許子霸,今國彌亂,子將何如?」管仲曰:「吾君惕,其智
多誨,姑少胥其自及也。」鮑叔曰:「比其自及也,國無闕亡乎?」管仲
曰:「未也,國中之政,夷吾尚微為焉,亂乎尚可以待。外諸侯之佐既無,有
吾二人者,未有敢犯我者。」

明年,朝之爭祿相刺裚領而刎頸者不絕。鮑叔謂管仲曰:「國死者眾矣,毋乃
害乎?」管仲曰:「安得已然,此皆其貪民也,夷吾之所患者,諸侯之為義者
莫肯入齊,齊之為義者莫肯仕,此夷吾之所患也。若夫死者。吾安用而愛
之。」公又內修兵。

三年,桓公將伐魯,曰:「魯與寡人近,於是其救宋也疾,寡人且誅焉。」管
仲曰:「不可,臣聞有土之君,不勤於兵,不忌於辱,不輔其過,則社稷安,
勤於兵,忌於辱,輔其過,則社稷危。」公不聽,興師伐魯,造於長勺,魯莊
公興師逆之,大敗之。桓公曰:「吾兵猶尚少,吾參圍之,安能圉我。」

四年,修兵,同甲十萬,車五千乘。謂管仲曰:「吾士既練,吾兵既多,寡人
欲服魯。」管仲喟然嘆曰:「齊國危矣,君不競於德而競於兵,天下之國,帶
甲十萬者不鮮矣,吾欲發小兵以服大兵,內失吾眾,諸侯設備,吾人設軸,國
欲無危,得已乎?」公不聽,果伐魯,魯不敢戰,去國五十里而為之關。魯請
比於關內,以從於齊,齊亦毋復侵魯,桓公許諾。魯人請盟曰:「魯,小國
也,固不帶劍,今而帶劍,是交兵聞於諸侯,君不如已,請去兵。桓公
曰:「諾。」乃令從者毋以兵。管仲曰:「不可,諸侯加忌於君,君如是以退
可,君果弱魯君,諸侯又加貪於君,後有事,小國彌堅,大國設備,非齊國之
利也。」桓公不聽,管仲又諫曰:「君必不去魯,胡不用兵,曹劌之為人也,
堅強以忌,不可以約取也。桓公不聽,果與之遇,莊公自懷劍,曹劌亦懷劍踐
壇,莊公抽劍其懷曰:「魯之境去國五十里,亦無不死而已。」左揕桓公,右
自承,曰:「均之死也,戮死於君前。」管仲走君,曹劌抽劍當兩階之間
曰:「二君將改圖,無有進者。」管仲曰:「君與地,以汶為竟。」桓公許
諾,以汶為竟而歸。桓公歸而修於政,不修於兵革,自圉辟人,以過弭師。五
年,宋伐杞,桓公謂管仲與鮑叔曰:「夫宋,寡人固欲伐之,無若諸侯何?夫
杞,明王之後也,今宋伐之,予欲救之,其可乎?」管仲對曰:「不可,臣聞
內政之不修,外舉義則不信,君將外舉義,以行先之,則諸侯可令附。」桓公
曰:「於此不救,後無以伐宋。」管仲曰:「諸侯之君,不貪於土,貪於土,
必勤於兵,勤於兵,必病於民,民病則多軸,夫軸密而後動者勝,軸則不信於
民,夫不信於民則亂,內動則危於身,是以古之人聞先王之道者,不競於
兵。」桓公曰:「然則奚若?」管仲對曰:「以臣則不,而令人以重幣使之,
使之而不可,君受而封之,桓公問鮑叔曰:「奚若?」鮑叔曰:「公行夷吾之
言。」公乃命曹孫宿使於宋。宋不聽,果伐杞,桓公築緣陵以封之,予車百
乘,甲一千。

明年,狄人伐邢,邢君出,致於齊,桓公築夷儀以封之。予車百乘,卒千人。
明年,狄人伐衛,衛君出,致於虛。桓公且封之,隰朋賓胥無諫曰:「不可,
三國所以亡絕者以小。今君衛封亡國,國盡若何?」桓公問管仲曰:「奚
若?」管仲曰:「君有行之名,安得有其實。君其行也。」公又問鮑叔,鮑叔
曰:「君行夷吾之言。」桓公築楚丘以封之,予車三百乘,甲五千。既以封
衛,明年桓公問管仲將何行,管仲對曰:「公內修政而勸民,可以信於諸侯
矣。」君許諾,乃輕稅,弛關市之征,為賦祿之制,既已。管仲又請曰:「問
病臣,願賞而無罰。五年,諸侯可令傅。」公曰:「諾。」既行之。管仲又請
曰:「諸侯之禮,令齊以豹皮往,小侯以鹿皮報,齊以馬往,小侯以犬報。桓
公許諾行之,管仲又請賞於國以及諸侯。君曰:「諾。行之。」管仲賞於國
中,君賞於諸侯,諸侯之君有行事善者,以重幣賀之;從列士以下有善者,衣
裳賀之;凡諸侯之臣有諫其君而善者,以璽問之,以信其言。公既行之,又問
管仲曰:「何行。」管仲曰:「隰朋聰明捷給,可令為東國,賓胥無堅強以
良,可以為西土。衛國之教,危傅以利。公子開方之為人也,慧以給,不能久
而樂始,可游於衛。魯邑之教,好邇而訓於禮。季友之為人也,恭以精,博於
糧,多小信,可游於魯。楚國之教,巧文以利,不好立大義,而好立小信。蒙
孫博於教而文巧於辭,不好立大義而好結小信,可游於楚。小侯既服,大侯既
附,夫如是,則始可以施政矣。君曰:「諾。」乃游公子開方於衛,游季友於
魯,游蒙孫於楚。

五年諸侯附,狄人伐,桓公告諸侯曰:「請救伐,諸侯許諾,大侯車二百乘,
卒二千人,小侯車百乘,卒千人」,諸侯皆許諾,齊車千乘,卒先致緣陵,戰
於後,故敗狄。其車甲與貨,小侯受之。大侯近者,以其縣分之,不踐其國。
北州侯莫來,桓公遇南州侯於召陵,曰:「狄為無道,犯天子令,以伐小國,
以天子之故,敬天之命令,以救伐。北州侯莫至,上不聽天子令,下無禮諸
侯。寡人請,誅於北州之侯。」諸侯許諾,桓公乃北伐令支,下鳧之山,斬孤
竹,遇山戎,顧問管仲曰:「將何行?」管仲對曰:「君教諸侯為民聚食,諸
侯之兵不足者,君助之發,如此,則始可以加政矣。」桓公乃告諸侯,必足三
年之食,安以其餘修兵革,兵革不足,以引其事告齊,齊助之發。既行之,公
又問管仲曰:「何行?」管仲對曰:「君會其君臣父子,則可以加政矣」,公
曰:「會之道奈何?」曰:「諸侯毋專立妾以為妻,毋專殺大臣,無國勞,毋
專予祿,士庶人毋專棄妻,毋曲隄,毋貯粟,毋禁材,行此卒歲,則始可以罰
矣。」君乃布之於諸侯,諸侯許諾,受而行之,卒歲,吳人伐穀,桓公告諸侯
未遍,諸侯之師竭至,以待桓公,桓公以車千乘會諸侯於竟都,師未至,吳人
逃。諸侯皆罷。桓公歸,問管仲曰:「將何行?」管仲曰:「可以加政矣。」
曰:「從今以往二年,適子不聞孝,不聞愛其弟,不聞敬老國良,三者無一
焉,可誅也。諸侯之臣及國事,三年不聞善,可罰也;君有過,大夫不諫;士
庶人有善,而大夫不進,可罰也。士庶人聞之吏賢孝悌,可賞也。」桓公受而
行之,近侯莫不請事。兵車之會六,乘車之會三,饗國四十有二年。

桓公踐位十九年,弛關市之征,五十而取一,賦祿以粟,案田而稅,二歲而稅
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歲飢不稅。桓公使鮑叔識君臣之
有善者,晏子識不仕與耕者之有善者,高子識工賈之有善者,國子為李,隰朋
為東國,賓胥無為西土,弗鄭為宅,凡仕者近宮,不仕與耕者近門,工賈近
市,三十里置遽委焉,有司職之。從諸侯欲通,吏從行者,令一人為負以車,
若宿者,令人養其馬,食其委。客與有司別契,至國入契。費義數而不當有
罪。凡庶人欲通。鄉吏不通七日,囚。出欲通,吏不通五日,囚。貴人子欲
通,吏不通二日,囚。凡縣吏進諸侯士而有善。觀其能之大小以為之賞,有過
無罪。令鮑叔進大夫勸國家,得之成而不悔,為上舉。從政治為次,野為原,
又多不發起,訟不驕,次之。勸國家,得之成而悔,從政雖治而不能野原,又
多發起,訟驕,行此三者為下。令晏子進貴人之子。出不仕,處不華,而友有
少長,為上舉。得二為次,得一為下。士處靜,敬老與貴,交不失禮,行此三
者,為上舉,得二為次,得一為下。耕者農,農用力,應於父兄,事賢多。行
此三者,為上舉,得二為次,得一為下。令高子進工賈,應於父兄,事長養
老,承事敬。行此三者,為上舉,得二為次,得一為下。令國子以情斷獄,三
大夫既已選舉,使縣行之,管仲進而舉言上而見之於君,以卒年君舉。管仲告
鮑叔曰:「勸國家不得成而悔,從政不治,不能野原,又多而發,訟驕,凡三
者,有罪無赦。」告晏子曰:「貴人子,處華,下交,好飲食,行此三者,有
罪無赦。士出入無常,不敬老而營富,行此三者,有罪無赦。耕者出入不應於
父兄,用力不農,不事賢,行此三者,有罪無赦。」告高子曰:「工賈出入不
應父兄,承事不敬,而違老治危,行此三者,有罪無赦。凡於父兄無過,州里
稱之,吏進之,君用之。有善無賞,有過無罰,吏不進廉意,於父兄無過,於
州里莫稱,吏進之,君用之,善,為上賞。不善,吏有罰。」君謂國子:「凡
貴賤之義,入與父俱,出與師俱,上與君俱。凡三者遇賊,不死,不知賊,則
無赦。」斷獄,情與義易,義與祿易。易祿可無斂,有可無赦。


中匡

管仲會國用,三分二在賓客。其一在國,管仲懼而復之。公曰:「吾子猶如是
乎。四鄰賓客,入者說,出者譽,光名滿天下。入者不說,出者不譽,污名滿
天下,壤可以為粟,木可以為貨,粟盡則有生,貨散則有聚,君人者,名之為
貴,財安可有。管仲曰:「此君之明也」。公曰:「民辦軍事矣,則可乎?」
對曰:「不可,甲兵未足也。請薄刑罰以厚甲兵。」於是死罪不殺,刑罪不
罰,使以甲兵贖。死罪以犀甲一戟,刑罰以脅盾一戟。過罰以金軍。無所計而
訟者。成以束矢。公曰:「甲兵既足矣,吾欲誅大國之不道者可乎?」對
曰:「愛四封之內,而後可以惡竟外之不善者,安卿大夫之家,而後可以危救
敵之國。賜小國地,而後可以誅大國之不道者。舉賢良而後可以廢慢法鄙賤之
民,是故先王必有置也,而後必有廢也。必有利也,而後必有害也。」桓公
曰:「昔三王者,既弒其君,今言仁義,必以三王為法度,不識其故何也?」
對曰:「昔者禹平治天下,及桀而亂之。湯放桀,以定禹功也。湯平治天下,
及紂而亂之,武王伐紂,以定湯功也。且善之伐不善也,自古至今,未有改
之。君何疑焉?」公又問曰:「古之亡國,其何失?」對曰:「計得地與寶而
不計失諸侯,計得財委而不計失百姓;計見親而不計見棄;三者之屬,一足以
削,遍而有者亡矣。古之隳國家隕社稷者,非故且為之也。必少有樂焉。不知
其陷於惡也。」

桓公謂管仲曰:「請致仲父。」公與管仲父而將飲之,掘新井而柴焉。十日齋
戒,召管仲。管仲至,公執爵,夫人執尊,觴三行,管仲趨出。公怒曰:「寡
人齋戒十日而飲仲父,寡人自以為修矣,仲父不告寡人而出,其故何也?」鮑
叔隰朋趨而出。及管仲於途。曰:「公怒。」管仲反,入,倍屏而立,公不與
言。少進中庭,公不與言。少進傅堂,公曰:「寡人齋戒十日而飲仲父,自以
為脫於罪矣,仲父不告寡人而出,未知其故也?」對曰:「臣聞之,沈於樂者
洽於憂,厚於味者薄於行慢於朝者緩於政,害於國家者危於社稷,臣是以敢出
也。」公遽下堂曰:「寡人非敢自為修也,仲父年長。雖寡人亦衰矣,吾願一
朝安仲父也。」對曰:「臣聞壯者無怠,老者無偷,順天之道,必以善終者
也;三王失之也,非一朝之萃君奈何其偷乎?」管仲走出,君以賓客之禮再拜
送之。明日,管仲朝,公曰:「寡人願聞國君之信。對曰:「民愛之,鄰國親
之,天下信之,此國君之信。」公曰:「善,請問信安始而可?」對曰:「始
於為身,中於為國,成於為天下。」公曰:「請問為身?」對曰:「道血氣以
求長年長心長德,此為身也。」公曰:「請問為國?」對曰:「遠舉賢人,慈
愛百姓,外存亡國,繼絕世,起諸孤,薄稅斂,輕刑罰,此為國之大禮也。」
法行而不苛,刑廉而不赦,有司寬而不凌,菀瘺困滯皆法度不亡,往行不來而
民游世矣,此為天下也。


小匡

桓公自莒反於齊,使鮑叔牙為宰,鮑叔辭曰:「臣,君之庸臣也,君有加惠於
其臣,使臣不凍飢,則是君之賜也,若必治國家,則非臣之所能也,其唯管夷
吾乎!臣之所不如管夷吾者五:寬惠愛民,臣不如也。治國不失秉,臣不如
也。忠信可結於諸侯,臣不如也。制禮義可法於四方,臣不如也。介冑執枹,
立於軍門,使百姓皆加勇,臣不如也。夫管仲民之父母也,將欲治其子,不可
棄其父母。」公曰:「管夷吾親射寡人中鉤,殆於死今乃用之可乎?」鮑叔
曰:「彼為其君動也,君若宥而反之,其為君亦猶是也。」公曰:「然則為之
柰何?」鮑叔曰:「君使人請之魯。」公曰:「施伯,魯之謀臣也。彼知吾將
用之,必不吾予也。」鮑叔曰:「君詔使者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在君之國,願
請之以戮群臣,魯君必諾。且施伯之知,夷吾之才,必將致魯之政,夷吾受
之,則魯能弱齊矣,夷吾不受,彼知其將反於齊,必殺之。」公曰:「然則夷
吾受乎?」鮑叔曰:「不受也,夷吾事君無二心。」公曰:「其於寡人猶如是
乎?」對曰:「非為君也。為先君與社稷之故,君若欲定宗廟,則前請之;不
然,無及也。」公乃使鮑叔行成,曰:「公子糾親也,請君討之。」魯人為殺
公子糾。

又曰:「管仲讎也,請受而甘心焉。」魯君許諾。施伯謂魯侯曰:「勿予,非
戮之也,將用其政也,管仲者,天下之賢人也,大器也,在楚,則楚得意於天
下。在晉,則晉得意於天下。在狄,則狄得意於天下。今齊求而得之,則必長
為魯國憂,君何不殺而受之其屍。」魯君曰:「諾。」將殺管仲,鮑叔進曰:
「殺之齊,是戮齊也,殺之魯,是戮魯也。弊邑寡君,願生得之。以徇於國為
群臣僇。若不生得,是君與寡君賊比也,非弊邑之君所謂也。使臣不能受
命。」於是魯君乃不殺,遂生束縛而柙以予齊。鮑叔受而哭之三舉,施伯從而
笑之。謂大夫曰:「管仲必不死,夫鮑叔之忍,不僇賢人,其智稱賢以自成
也。鮑叔相公子小白先入得國,管仲召忽奉公子糾後入,與魯以戰,能使魯
敗。功足以得天與失天,其人事一也。今魯懼,殺公子糾召忽,囚管仲以予
齊,鮑叔知無後事,必將勤管仲以勞其君,願以顯其功眾必予之有得,力死之
功,猶尚可加也,顯生之功,將何如?是昭德以貳君也,鮑叔之知是不失
也。」

至於堂阜之上,鮑叔祓而浴之三。桓公親迎之郊,管仲詘纓插衽,使人操斧而
立其後。公辭斧三然後退之。公曰:「垂纓下衽,寡人將見。」管仲再拜稽首
曰:「應公之賜,殺之黃泉,死且不朽。」公遂與歸。禮之於廟,三酌而問為
政焉。曰:「昔先君襄公,高臺廣池,湛樂飲酒,田獵罼弋,不聽國政。卑聖
侮士,唯女是崇,九妃六嬪,陳妾數千,食必粱肉,衣必文繡,而戎士凍飢,
戎馬待游車之獘戎士待陳妾之餘。倡優侏儒在前,而賢士大夫在後。是以國家
不日益,不月長,吾恐宗廟之不掃除,社稷之不血食,敢問為之柰何?」管子
對曰:「昔吾先王周昭王穆王,世法文武之遠跡,以成其名。合群國,比校民
之有道者,設象以為民紀。式美以相應,比綴以書,原本窮末。勸之以慶賞,
糾之以刑罰,糞除其顛旄。賜予以鎮撫之,以為民終始。」公曰:「為之柰
何?」管子對曰:「昔者聖王之治其民也,參其國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
之事,以為民紀。謹用其六秉,如是而民情可得。而百姓可御。」

桓公曰:「六秉者何也?」管子曰:「殺生貴賤貧富,此六秉也。」桓公
曰:「參國柰何?」管子對曰:「制國以為二十一鄉,商工之鄉六,士農之鄉
十五,公帥十一鄉,高子帥五鄉,國子帥五鄉,參國故為三軍,公立三官之
臣。市立三鄉,工立三族,澤立三虞,山立三衡,制五家為軌,軌有長。十軌
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三鄉一帥。」

桓公曰:「五鄙柰何?」管子對曰:「制五家為軌,軌有長。六軌為邑,邑有
司。十邑為率,率有長。十率為鄉,鄉有良人。三鄉為屬,屬有帥。五屬一大
夫,武政聽屬,文政聽鄉,各保而聽,毋有淫佚者。」桓公曰:「定民之居,
成民之事,柰何?」管子對曰:「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不可使雜
處,雜處則其言哤。其事亂,是故聖王之處士,必於閒燕。處農必就田墅。處
工必就官府。處商必就市井。今夫士群萃而州處,閒燕則父與父言義,子與子
言孝,其事君者言敬,長者言愛,幼者言弟,旦昔從事於此,以教其子弟,少
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頡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
不勞而能,夫是故士之子常為士。今夫農群萃而州處,審其四時,權節具備其
械器用,比耒耜穀芨,及寒,擊槁除田,以待時耕。及耕,深耕而疾耰之,以
待時雨。時雨既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暮從事於田墅,脫衣就功。首戴茅
蒲,身服襏襫,沾體塗足,暴其髮膚,盡其四支之力,以從事於田野。少而習
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頡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
而能;是故農之子常為農,樸野而不慝,其秀才之能為士者,則足賴也。故以
耕則多粟,以仕則多賢,是以聖王敬畏戚農。今夫工群萃而州處,相良材,審
其四時,辨其功苦,權節其用,論比計,制斷器,尚完利,相語以事,相示以
功,相陳以巧,相高以知事。旦昔從事於此,以教其子弟,少而習焉,其心安
焉。不見異物而頡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
故工之子常為工。令夫商群萃而州處,觀凶飢,審國變,察其四時,而監其鄉
之貨,以知其市之賈,負任擔荷。服牛輅馬以周四方;料多少,計貴賤,以其
所有,易其所無,買賤鬻貴,是以羽旄不求而至,竹箭有餘於國,奇怪時來,
珍異物聚,旦昔從事於此,以教其子弟,相語以利,相示以時,相陳以知賈。
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頡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
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商之子常為商,相地而衰其政,則民不移。正旅舊則民不
惰。山澤各以其時至,則民不苟,陵陸丘井田疇均則民不惑,無奪民時,則百
姓富。犧牲不勞,則牛馬育。」

桓公又問曰:「寡人欲修政以干時於天下,其可乎?」管子對曰:「可。」公
曰:「安始而可?」管子對曰:「始於愛民。」公曰:「愛民之道柰何?」管
子對曰:「公修公族,家修家族,使相連以事,相及以祿,則民相親矣。放舊
罪,修舊宗,立無後,則民殖矣。省刑罰,薄賦斂,則民富矣。鄉建賢,士使
教於國,則民有禮矣。出令不改,則民正矣,此愛民之道也。」公曰:「民富
而以親,則可以使之乎?」管子對曰:「舉財長工,以止民用。陳力尚賢,以
勸民知。加刑無苛,以濟百姓,行之無私。則足以容眾矣。出言必信,則令不
窮矣,此使民之道也。」桓公曰:「民居定矣,事已成矣,吾欲從事於天下諸
侯,其可乎?」管子對曰:「未可,民心未吾安」,公曰:「安之柰何?」管
子對曰:「修舊法,擇其善者,舉而嚴用之,慈於民,予無財。寬政役,敬百
姓,則國富而民安矣。」公曰:「民安矣,其可乎?」管仲對曰:「未可,君
若欲正卒伍,修甲兵,則大國亦將正卒伍,修甲兵,君有征戰之事,則小國諸
侯之臣有守圉之備矣;然則難以速得意於天下。公欲速得意於天下諸侯,則事
有所隱,而政有所寓。」公曰:「為之柰何?」管子對曰:「作內政而寓軍令
焉。為高子之里,為國子之里,為公里,三分齊國,以為三軍。擇其賢民,使
為里君。鄉有行伍卒長,則其制令。且以田獵,因以賞罰,則百姓通於軍事
矣。」桓公曰:「善。」於是乎管子乃制五家以為軌,軌為之長。十軌為里,
里有司。四里為連,連為之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以為軍令。是故五家為
軌。五人為伍,軌長率之。十軌為里。故五十人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為
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率之。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鄉,良人率之。五鄉
一帥。故萬人為一軍,五鄉之帥率之,三軍,故有中軍之鼓。有高子之鼓,有
國子之鼓。春以田曰蒐,振旅。秋以田曰獮,治兵。是故卒伍政定於里,軍旅
政定於郊。內教既成,令不得頡徙。故卒伍之人,人與人相保,家與家相愛,
少相居,長相游,祭祀相福,死喪相恤,禍福相憂,居處相樂,行作相和,哭
泣相哀;是故夜戰其聲相聞,足以無亂;晝戰其目相見,足以相識,驩欣足以
相死,是故以守則固,以戰則勝,君有此教士三萬人,以橫行於天下,誅無道
以定周室,天下大國之君莫之能圉也。

正月之朝,鄉長復事,公親問焉。曰:「於子之鄉,有居處為義好學,聰明質
仁,慈孝於父母,長弟於鄉里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賢,其罪
五。」有司已於事而竣,公又問焉。曰:「於子之鄉,有拳勇股肱之力,筋骨
秀出於眾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才,其罪五。」有司已於事而
竣。公又問焉。曰:「於子之鄉,有不慈孝於父母,不長弟於鄉里,驕躁淫暴
不用上令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已於事而
竣。於是乎鄉長退而修德進賢,桓公親見之,遂使役之官。

公令官長期而書伐以告,且令選官之賢者而復之,曰:「有人居我官,有功休
德,維順端愨,以待時使,使民恭敬以勸。其稱秉言,則足以補官之不善
政。」公宣問其鄉里,而有考驗,乃召而與之坐,省相其質以參其成功成事,
可立而時,設問國家之患而不肉,退而察問其鄉里,以觀其所能,而無大過,
登以為上卿之佐。名之曰三選。高子國子退而修鄉,鄉退而修連,連退而修
里,里退而修軌,軌退而修家,是故匹夫有善,故可得而舉也。匹夫有不善,
故可得而誅也。政既成,鄉不越長,朝不越爵,罷士無伍。罷女無家,士三出
妻,逐於境外。女三嫁,入於舂穀,是故民皆勉為善。士與其為善於鄉,不如
為善於里;與其為善於里,不如為善於家。是故士莫敢言一朝之便,皆有終歲
之計;莫敢以終歲為議,皆有終身之功。

正月之朝,五屬大夫復事,公擇其寡功者而譙之曰:「列地分民若一,何故獨
寡功,何以不及人,教訓不善,政事不治。一再則宥,三則不赦。」公又問
焉,曰:「於子之屬,有居處為義好學,聰明質仁,慈孝於父母,長弟於鄉里
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賢,其罪五。」有司已事而竣。公又問
焉,曰:「於子之屬,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於眾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
謂之蔽才,其罪五。」有司已事而竣。公又問焉。曰:「於子之屬,有不慈孝
於父母,不長弟於鄉里,驕躁淫暴,不用上令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者,
謂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已事而竣,於是乎五屬大夫退而修屬,屬退而修
連,連退而修鄉,鄉退而修卒,卒退而修邑,邑退而修家,是故匹夫有善,可
得而舉,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誅,政成國安,以守則固,以戰則彊,封內治,
百姓親,可以出征四方,立一霸王矣。

桓公曰:「卒伍定矣。事已成矣,吾欲從事於諸侯,其可乎?」管子對
曰:「未可,若軍令,則吾既寄諸內政矣,夫齊國寡甲兵,吾欲輕重罪而移之
於甲兵。」公曰:「為之柰何?」管子對曰:「制重罪入以兵甲犀脅二戟,輕
罪入蘭盾鞈革二戟,小罪入以金鈞分宥薄罪,入以且鈞。無坐抑而訟獄者,正
三,禁之而不直,則入一束矢以罰之。美金以鑄戈劍矛戟,試諸狗馬。惡金以
鑄斤斧鉏夷鋸欘,試諸木土。」

桓公曰:「甲兵大足矣,吾欲從事於諸侯。可乎?」管仲對曰:「未可,治內
者未具也,為外者未備也。」故使鮑叔牙為大諫,王子城父為將,弦子旗為
理,甯戚為田。隰朋為行,曹孫宿處楚,商容處宋,季勞處魯,徐開封處衛,
晏尚處燕,審友處晉。又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車馬衣裘。多其資糧,財幣足
之,使出周游於四方,以號召收求天下之賢士。飾玩好,使出周游於四方,鬻
之諸侯,以觀其上下之所貴好。擇其沈亂者而先政之。

公曰:「外內定矣,可乎?」管子對曰:「未可,鄰國未吾親也。」公曰:「
親之柰何?」管子對曰:「審吾疆埸,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貨財,而
美為皮幣,以極聘覜於諸侯,以安四鄰,則鄰國親我矣。」桓公曰:「甲兵大
足矣,吾欲南伐,何主?」管子對曰:「以魯為主,反其侵地常潛。使海於有
獘。渠彌於河陼,綱山於有牢。」桓公曰:「吾欲西伐,何主?」管子對
曰:「以衛為主,反其侵地吉臺原姑與柒里,使海於有獘,渠彌於有陼,綱山
於有牢。」桓公曰:「吾欲北伐,何主?」管子對曰:「以燕為主,反其侵地
柴夫吠狗,使海於有獘,渠彌於有陼,綱山於有牢。」四鄰大親。既反其侵
地,正其封疆,地南至於岱陰,西至於濟,北至於海,東至於紀隨,地方三百
六十里,三歲治定,四歲教成,五歲兵出,有教士三萬人,革車八百乘,諸侯
多沈亂不服於天子,於是乎桓公東救徐州,分吳且,存魯蔡陵,割越地,南據
宋鄭,征伐楚。濟汝水,踰方地,望文山,使貢絲於周室,成周反胙於隆嶽,
荊州諸侯,莫不來服。中救晉公,禽狄王,敗胡貉,破屠何而騎寇始服。北伐
山戎,制泠支,斬孤竹,而九夷始聽,海濱諸侯,莫不來服。西征,攘白狄之
地,遂至于西河。方舟投柎乘桴濟河,至于石沈。縣車束馬,踰太行與卑耳之
貉,拘秦夏,西服流沙西虞而秦戎始從。故兵一出而大功十二。故東夷、西
戎、南蠻、北狄、中國諸侯,莫不賓服,與諸侯飾牲為載書以誓,要於上下薦
神。然後率天下定周室,大朝諸侯於陽穀,故兵車之會六,乘車之會三,九合
諸侯,一匡天下,甲不解壘,兵不解翳。弢無弓,服無矢,寢武事,行文道,
以朝天子。

葵丘之會,天子使大夫宰孔致胙於桓公曰:「呈一人之命有事於文武,使宰孔
致胙,且有後命,曰:『以爾自卑勞,實謂爾伯舅毋下拜。』」桓公召管仲而
謀,管仲對曰:「為君不君,為臣不臣,亂之本也。」桓公曰:「呈乘車之會
三,兵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北至於孤竹、山戎、穢貉、拘秦夏。
西至流沙,西虞南至吳、越、巴、牂牁、[瓜長]、不庾、雕題、黑齒,荊夷之
國。莫違寡人之命,而中國卑我。昔三代之受命者,其異於此乎?」管子對
曰:「夫鳳皇鸞鳥不降,而鷹隼鴟梟豐,庶神不格,守龜不兆。握粟而筮者屢
中,時雨甘露不降。飄風暴雨數臻,五穀不蕃,六畜不育,而蓬蒿藜藋並興。
夫鳳皇之文,前德義,後日昌,昔人之受命者,龍龜假,河出圖,雒出書,地
出乘黃,今三祥未見有者。雖曰受命,無乃失諸乎?」桓公懼,出見客
曰:「天威不違顏咫尺,小白承天子之命,而毋下拜,恐顛蹶於下,以為天子
羞。」遂下拜登受,賞服大路。

龍旗九游,渠門赤旂,天子致胙於桓公而下受,天下諸侯稱順焉。桓公憂天下
諸侯,魯有夫人與慶父之亂,而二君弒死,國絕無後。桓公聞之,使高子存
之。男女不淫,馬牛選具,執玉以見,請為關內之侯,而桓公不使也。狄人攻
邢,桓公築夷儀以封之,男女不淫,馬牛選具,執玉以見。請為關內之侯,而
桓公不使也。狄人攻衛,衛人出旅於曹,桓公城楚丘封之,其畜以散亡,故桓
公予之繫馬三百匹,天下諸侯稱仁焉。於是天下之諸侯知桓公之為己勤也,是
以諸侯之歸之也譬若市人,桓公知諸侯之歸己也,故使輕其幣而重其禮,故使
天下諸侯以疲馬犬羊為幣,齊以良馬報,使諸侯以縷帛布、鹿皮四分以為幣,
齊以文錦虎豹皮報,諸侯之使,垂櫜而入,攗載而歸。故鈞之以愛,致之以
利,結之以信,示之以武,是故天下小國諸侯,既服桓公,莫之敢倍而歸之,
喜其愛而貪其利,信其仁而畏其武,桓公知天下小國諸侯之多與己也,於是又
大施惠焉。可為憂者為之憂,可為謀者為之謀,可為動者為之動。

伐譚萊而不有也,諸侯稱仁焉。通齊國之魚鹽于東萊,使關市幾而不正,廛而
不稅,以為諸侯之利,諸侯稱寬焉。築蔡鄢陵培夏靈父丘,以衛戎狄之地,所
以禁暴於諸侯也。築五鹿、中牟、鄴、蓋、與牡丘,以衛諸夏之地。所以示勸
於中國也。教大成,是故天下之於桓公,遠國之民,望如父母,近國之民,從
如流水,故行地滋遠,得人彌眾。是何也,懷其文而畏其武,故殺無道,定周
室,天下莫之能圉,武事立也。定三革,偃五兵,朝服以濟河而無怵惕焉,文
事勝也。是故大國之君慚媿,小國諸侯附比,是故大國之君,事如臣僕;小國
諸侯,驩如父母;夫然,故大國之君不尊,小國諸侯不卑,是故大國之君不
驕,小國諸侯不懾。於是列廣地以益狹地,損有財以益無財,周其君子,不失
成功。周其小人,不失成命,夫如是,居處則順,出則有成功,不稱動甲兵之
事,以遂文武之跡於天下。桓公能假其群臣之謀以益其智也,其相曰夷吾。大
夫曰甯戚、隰朋、賓胥無、鮑叔牙,用此五子者何功,度義光德,繼法紹終,
以遺後嗣,貽孝昭穆,大霸天下,名聲廣裕,不可掩也,則唯有明君在上,察
相在下也。

初,桓公郊迎管子而問焉,管仲辭讓,然後對以參國伍鄙,立五鄉以崇化,建
五屬以厲武,寄兵於政,因罰備器械,加兵無道諸侯,以事周室。桓公大說。
於是齋戒十日,將相管仲。管仲曰:「臣斧鉞之人也,幸以獲生,以屬其腰
領,臣之祿也,若知國政,非臣之任也。」公曰:「子大夫受政,寡人勝任,
子大夫不受政,寡人恐崩。」管仲許諾,再拜而受相。三日,公曰:「寡人有
大邪三,其猶尚可以為國乎。」對曰:「臣未得聞。」公曰:「寡人不幸而好
田,晦夜而至禽側。田莫不見禽而後反。諸侯使者無所致,百官有司無所
復。」對曰:「惡則惡矣,然非其急者也。」公曰:「寡人不幸而好酒,日夜
相繼,諸侯使者無所致,百官有司無所復。」對曰:「惡則惡矣,然非其急者
也。」公曰:「寡人有污行,不幸而好色,而姑姊妹有不嫁者,」對曰:「惡
則惡矣,然非其急者也。」公作色曰:「此三者且可,則惡有不可者矣?」對
曰:「人君唯優與不敏為不可,優則亡眾,不敏則不及事。」公曰:「善,吾
子就舍,異日請與吾子圖之。」對曰:「時可,將與夷吾,何待異日乎?」公
曰:「柰何?」對曰:「公子舉為人博聞而知禮,好學而辭遜,請使游於魯,
以結交焉。公子開方為人巧轉而兌利,請使游於衛,以結交焉。曹孫宿其為人
也,小廉而苛伏,足恭而辭結,正荊之則也。請使往游,以結交焉。」遂立行
三使者而後退。

相三月,請論百官,公曰「諾。」管仲曰:「升降揖讓,進退閑習,辨辭之剛
柔,臣不如隰朋,請立為大行。入邑墾草辟土,聚粟眾多,盡地之利,臣不如
甯戚,請立為大司田。平原廣牧,車不結轍,士不旋踵,鼓之而三軍之士視死
如歸,臣不如王子城父,請立為大司馬。決獄折中,不殺不辜,不誣無罪,臣
不如賓胥無,請立為大司理。犯君顏色,進諫必忠,不辟死亡,不撓富貴,臣
不如東郭牙,請立以為大諫之官。此五子者,夷吾一不如,然而以易夷吾,夷
吾不為也,君若欲治國彊兵,則五子者存矣,若欲霸王,夷吾在此。」桓公
曰:「善。」


霸言

霸王之形,象天則地,化人易代,創制天下,等列諸侯,賓屬四海,時匡天
下,大國小之,曲國正之,強國弱之,重國輕之。亂國並之,暴王殘之,僇其
罪,卑其列,維其民,然後王之。夫豐國之謂霸,兼正之國之謂王。夫王者有
所獨明,德共者不取也,道同者不王也。夫爭天下者,以威易危,暴王之常
也。君人者有道,霸王者有時。國修而鄰國無道,霸王之資也。夫國之存也,
鄰國有焉;國之亡也,鄰國有焉。鄰國有事,鄰國得焉;鄰國有事,鄰國亡
焉。天下有事,則聖王利也。國危,則聖人知矣。夫先王所以王者,資鄰國之
舉不當也。舉而不當,此鄰敵之所以得意也。

夫欲用天下之權者,必先布德諸侯。是故,先王有所取,有所與,有所詘,有
所信,然後能用天下之權。夫兵幸于權,權幸于地。故諸侯之得地利者,權從
之;失地利者,權去之。夫爭天下者,必先爭人。明大數者得人,審小計者失
人。得天下之眾者王,得其半者霸。是故,聖王卑禮以下天下之賢而王之,均
分以釣天下之眾而臣之。故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伐不謂貪者,其大計存
也。以天下之財,利天下之人;以明威之振,合天下之權;以遂德之行,結諸
侯之親;以奸佞之罪,刑天下之心;因天下之威,以廣明王之伐;攻逆亂之
國,賞有功之勞;封賢聖之德,明一人之行,而百姓定矣。夫先王取天下也,
術術乎大德哉,物利之謂也。

夫使國常無患,而名利並至者,神聖也;國在危亡,而能壽者,明聖也。是
故,先王之所師者,神聖也;其所賞者,明聖也。夫一言而壽國,不聽而國
亡,若此者,大聖之言也。夫明王之所輕者,馬與玉;其所重者,政與軍。若
失主不然,輕予人政,而重予人馬;輕與人軍,而重與人玉;重宮門之營,而
輕四竟之守;所以削也。

夫權者,神聖之所資也;獨明者,天下之利器也;獨斷者,微密之營壘也。此
三者,聖人之所則也。聖人畏微,而愚人畏明;聖人之憎惡也內,愚人之憎惡
也外;聖人將動必知,愚人至危易辭。聖人能輔時,不能違時。知者善謀,不
如當時。精時者,日少而功多。夫謀無主則困,事無備則廢。是以,聖王務具
其備,而慎守其時。以備待時,以時興事,時至而舉兵;絕堅而攻國,破大而
制地;大本而小標,全近而攻遠;以大牽小,以強使弱,以眾致寡,德利百
姓,威振天下;令行諸侯而不拂,近無不服,遠無不聽。夫明王為天下正,理
也。按強助弱,圉暴止貪,存亡定危,繼絕世,此天下之所載也,諸侯之所與
也,百姓之所利也。是故,天下王之。知蓋天下,繼最一世;材振四海,王之
佐也。

千乘之國得其守,諸侯可得而臣,天下可得而有也。萬乘之國失其守,國非其
國也。天下皆理,己獨亂,國非其國也;諸侯皆令,己獨孤,國非其國也;鄰
國皆險,己獨易,國非其國也。此三者,亡國之徵也。夫國大而政小者,國從
其政;國小而政大者,國益大。大而不為者,復小;強而不理者,復弱;眾而
不理者,復寡;貴而無禮者,復賤;重而凌節者,復輕;富而驕肆者,復貧。
故觀國者觀君,觀軍者觀將,觀備者觀野。其君如明而非明也,其將如賢而非
賢也,其人如耕者而非耕也,三守既失,國非其國也。地大而不為,命曰土
滿;人眾而不理,命曰人滿;兵威而不止,命曰武滿。三滿而不止,國非其國
也。地大而不耕,非其地也;卿貴而不臣,非其卿也;人眾而不親,非其人
也。

夫無土而欲富者憂,無德而欲王者危,施薄而求厚者孤。夫上夾而下苴、國小
而都大者弒。主尊臣卑,上威下敬,令行人服,理之至也。使天下兩天子,天
下不可理也;一國而兩君,一國不可理也;一家而兩父,一家不可理也。夫
令,不高不行,不博不聽。堯舜之人,非生而理也;桀紂之人,非生而亂
也。故理亂在上也。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理則國固,本亂則國危。
故上明則下敬,政平則人安土,教和則兵勝敵,使能則百事理,親仁則上不
危,任賢則諸侯服。

霸王之形,德義勝之,智謀勝之,兵戰勝之,地形勝之,動作勝之,故王之。
夫善用國者,因其大國之重,以其勢小之;因強國之權,以其勢弱之;因重國
之形,以其勢輕之。強國眾,合強以攻弱,以圖霸;強國少,合小以攻大,以
圖王。強國眾,而言王勢者,愚人之智也;強國少,而施霸道者,敗事之謀
也。夫神聖,視天下之形,知動靜之時;視先後之稱,知禍福之門。強國眾,
先舉者危,後舉者利;強國少,先舉者王,後舉者亡。戰國眾,後舉可以霸;
戰國少,先舉可以王。

夫王者之心,方而不最。列不讓賢,賢不齒弟擇眾,是貪大物也。是以,王之
形大也。夫先王之爭天下也以方心,其立之也以整齊,其理之也以平易。立政
出令用人道,施爵祿用地道,舉大事用天道。是故,先王之伐也,伐逆不伐
順,伐險不伐易,伐過不伐不及。四封之內,以正使之;諸侯之會,以權致
之;近而不服者,以地患之;遠而不聽者,以刑危之。一而伐之,武也;服而
舍之,文也;文武具滿,德也。

夫輕重強弱之形,諸侯合則強,孤則弱。驥之材,而百馬伐之,驥必罷矣;強
最一代,而天下攻之,國必弱矣。強國得之也,以收小;其失之也,以恃強。
小國得之也,以制節;其失之也,以離強。夫國小大有謀,強弱有形。服近而
強遠,王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負海攻負海,中國之形也;
折節事強以避罪,以國無形也。

自古以至今,未嘗有先能作難,違時易形,以立功名者;無有常先作難,違時
易形,無不敗者也。夫欲臣伐君,正四海者,不可以兵獨攻而取也;必先定謀
慮,便地形,利權稱,親與國,視時而動,王者之術也。夫先王之伐也,舉之
必義,用之必暴,相形而知可,量力而知攻,攻得而知時。是故,先王之伐
也,必先戰而後攻,先攻而後取地。故善攻者,料眾以攻眾,料食以攻食,料
備以攻備。以眾攻眾,眾存不攻;以食攻食,食存不攻;以備攻備,備存不
攻。釋實而攻虛,釋堅而攻膬,釋難而攻易。

夫博國不在敦古,理世不在善攻,霸王不在成曲。夫舉失而國危,刑過而權
倒,謀易而禍反,計得而強信,功得而名從,權重而令行,固其數也。夫爭強
之國,必先爭謀、爭刑、爭權。令人主一喜一怒者,謀也;令國一輕一重者,
刑也;令兵一進一退者,權也。故精于謀,則人主之願可得,而令可行也;精
于刑,大國之地可奪,強國之兵可圉也;精于權,則天下之兵可齊,諸侯之君
可朝也。夫神聖視天下之刑,知世之所謀,知兵之所攻,知地之所歸,知令之
所加矣。夫兵攻所憎,而利之,此鄰國之所不親也;權動所惡,而實寡歸者,
強;擅破一國,強在後世者,王;擅破一國,強在鄰國者,亡。


問

凡立朝廷,問有本紀。爵授有德,則大臣興義;祿予有功,則士輕死節;上帥
士以人之所戴,則上下和;授事以能,則人上功;審刑當罪,則人不易訟;無
亂社稷宗廟,則人有所宗;無遺老忘親,則大臣不怨;舉知人急,則眾不亂。
行此道也,國有常經,人知終始,此霸王之術也。

然後問事,事先大功,政自小始。問死事之孤,其未有田宅者有乎?問少壯而
未勝甲兵者,幾何人?問死事之寡,其餼廩何如?問國之有功大者,何官之吏
也?問州之大夫也,何里之士也?今吏,亦何以明之矣?問刑論有常以行,不
可改也,今其事之久留也何若?問五官有度制,官都其有常斷,今事之稽也何
待?問獨夫、寡婦、孤寡、疾病者,幾何人也?問國之棄人何族之子弟也?問
鄉之良家,其所牧養者,幾何人矣?問邑之貧人債而食者,幾何家?問理園圃
而食者,幾何家?人之開田而耕者,幾何家?士之身耕者,幾何家?

問鄉之貧人,何族之別也?問宗子之收昆弟者,以貧從昆弟者,幾何家?餘子
仕而有田邑,今入者,幾何人?子弟以孝聞于鄉里者,幾何人?餘子父母存,
不養而出離者,幾何人?士之有田而不使者,幾何人?吏惡何事?士之有田而
不耕者,幾何人?身何事?君臣有位而未有田只,幾何人?外人之來從而未有
田宅者,幾何家?國子弟之游于外者,幾何人?貧士之受責于大夫者,幾何
人?官賤行書,身士以家臣自代者,幾何人?官承吏之無田餼而徒理事者,幾
何人?群臣有位事官大夫者,幾何人?外人來游,在大夫之家者,幾何人?鄉
子弟力田為人率者,幾何人?國子弟之無上事,衣食不節,率子弟不田弋獵
者,幾何人?男女不整齊,亂鄉子弟者有乎?問人之貸粟米有別券者,幾何
家?

問國之伏利,其可應人之急者,幾何所也?人之所害于鄉里者,何物也?問士
之有田宅,身在陳列者,幾何人?餘子之勝甲兵有行伍者,幾何人?問男女有
巧伎,能利備用者,幾何人?處女操工事者,幾何人?冗國所開口而食者,幾
何人?問一民有幾年之食也?問兵車之計幾何乘也?牽家馬、軛家車者,幾何
乘?處士修行,足以教人,可使帥眾蒞百姓者,幾何人?士之急難可使者,幾
何人?

工之巧,出足以利軍伍,處可以修城郭、補守備者,幾何人?城粟軍糧,其可
以行幾何年也?吏之急難可使者,幾何人?大夫疏器:甲兵、兵車、旌旗、鼓
鐃、帷幕、帥車之載,幾何乘?疏藏器:弓弩之張、衣夾鋏、鉤弦之造、戈錟
之緊,其厲何若?其宜修而不修者,故何視?而造修之官,出器處器之具,宜
起而未起者何待?鄉師車輜造修之具,其繕何若?工尹伐材用,無于三時,群
材乃植而造器定,冬,完良備用必足。人有餘兵,軌陳之行,以慎國常。十簡
稽帥馬牛之肥膌,其老而死者,皆舉之。其就山藪林澤食薦者幾何?出入死生
之會幾何?

若夫城郭之厚薄,溝壑之淺深,門閭之尊卑,宜修而不修者,上必幾之守備之
伍。器物不失其具,淫雨而各有處藏。問兵官之吏、國之豪士,其急難足以先
後者,幾何人?夫兵事者,危物也,不時而勝,不義而得,未為福也。失謀而
敗,國之危也,慎謀乃保國。問所以教選人者何事?問執官都者,其位事,幾
何年矣?所辟草萊,有益于家邑者,幾何矣?所封表以益人之生利者,何物
也?所築城郭,修牆閉,絕通道,厄闕,深防溝,以益人之地守者何所也?所
捕盜賊,除人害者幾何矣?

制地君曰:理國之道,地德為首。君臣之禮,父子之親,覆育萬人。官府之
藏,強兵保國,城郭之險,外應四極,具取之地。而市者,天地之財具也,而
萬人之所和而利也,正是道也。民荒無苛,人盡地之職,一保其國。各主異
位,無使讒人亂普,而德營九軍之親。關者,諸侯之陬隧也,而外財之門戶
也,萬人之道行也。明道以重告之:徵于關者,勿徵于市;徵于市者,勿徵于
關;虛車勿索,徒負勿入,以來遠人,十六道同身。外事謹,則聽其名,視其
色,是其事,稽其德,以觀其外,則無敦于權人,以困貌德。國則不惑,行之
職也。問于邊吏曰:小利害信,小怒傷義,邊信傷德厚,和構四國,以順貌
德,後鄉四極。令守法之官曰:行度必明,無失經常。


地圖
凡兵主者,必先審知地圖。轘轅之險,濫車之水,名山、通谷、經川、陵陸、
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葦之所茂,道里之遠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廢
邑、困殖之地必盡知之。地形之出入相錯者,盡藏之。然後可以行軍襲邑,舉
錯知先後,不失地利,此地圖之常也。

人之眾寡,士之精麤,器之功苦盡知之,此乃知形者也。知形不如知能,知能
不如知意,故主兵必參具者也。主明、相知、將能之謂參具。故將出令發士,
期有日數矣,宿定所征伐之國,使群臣、大吏、父兄便辟左右不能議成敗,人
主之任也。論功勞,行賞罰,不敢蔽賢有私;行用貨財,供給軍之求索,使百
吏肅敬,不敢解怠行邪,以待君之令,相室之任也。繕器械,選練士,為教
服,連什伍,遍知天下,審御機數,此兵主之事也。


參患

凡人主者,猛毅則伐,懦弱則殺。猛毅者何?輕誅殺人之謂猛毅。懦弱者何?
重誅殺人之謂懦弱。此皆有失彼此。凡輕誅者殺不辜,而重誅者失有罪。故上
殺不辜,則道正者不安;上失有罪,則行邪者不變。道正者不安,則才能之人
去亡;行邪者不變,則群臣朋黨。才能之人去,則宜有外難;群臣朋黨,則宜
有內亂。故曰:猛毅者伐,懦弱者殺也。

君之所以尊卑,國之所以安危者,莫要於兵。故誅暴國必以兵,禁辟民必以
刑。然則兵者外以誅暴,內以禁邪。故兵主尊主安國之經也,不可廢也。若夫
世主則不然,外不以兵,而欲誅暴,則地必虧矣;內不以刑,而欲禁邪,則國
必亂矣。

故凡用兵之計,三驚當一至,三至當一軍,三軍當一戰。故一期之師,十年之
蓄積殫;一戰之費,累代之功盡。今交刃接兵而後利之,則戰之自勝者也。攻
城圍邑,主人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之,則攻之自拔者也。是以聖人小征而大
匡,不知天時,不空地利,用日維夢,其數不出於計。故計必先定而兵出於
境。計未定而兵出於境,則戰之自敗,攻之自毀者也。

得眾而不得其心,則與獨行者同實;兵不完利,與無操者同實;甲不堅密,與
俴者同實;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實;射而不能中,與無矢者同實;中而不
能入,與無鏃者同實;將徒人,與殘者同實;短兵待遠矢,與坐而待死者同
實。故凡兵有大論,必先論其器、論其士、論其將、論其主。故曰:器濫惡不
利者,以其士予人也;士不可用者,以其將予人也;將不知兵者,以其主予人
也;主不積務於兵者,以其國予人也。故一器成,往夫具,而天下無戰心;二
器成,驚夫具,而天下無守城;三器成,游夫具,而天下無聚眾。所謂無戰心
者,知戰必不勝,故曰無戰心;所謂無守城者,知城必拔,故曰無守城;所謂
無聚眾者,知眾必散,故曰無聚眾。


制分

凡兵之所以先爭,聖人賢士不為愛尊爵,道術知能不為愛官職,巧伎勇力不為
愛重祿,聰耳明目不為愛金財。故伯夷、叔齊非於死之日而後有名也,其前行
多修矣;武王非於甲子之朝而後勝也,其前政多善矣。

故小征,千里遍知之。築堵之晼A十然之聚,日五間之。大征,遍知天下。日
五間之,散金財用聰明也。故善用兵者,無溝壘而有耳目。兵不呼儆,不苟
聚,不妄行,不強進。呼儆則敵人戒,苟聚則眾不用,妄行則群卒困,強進則
銳士挫。故凡用兵者,攻堅則軔,乘瑕則神。攻堅則瑕者堅,乘瑕則堅者瑕。
故堅其堅者,瑕其瑕者。屠牛坦朝解九牛,而刀可以莫鐵,則刃游間也。故天
道不行,屈不足從;人事荒亂,以十破百;器備不行,以半擊倍。故軍爭者不
行於完城池,有道者不行於無君。故莫知其將至也,至而不可圉;莫知其將去
也,去而不可止。敵人雖眾,不能止待。

治者所道富也,治而未必富也,必知富之事,然後能富。富所道強也,而富未
必強也,必知強之數,然後能強。強者所道勝也,而強未必勝也,必知勝之
理,然後能勝。勝者所道制也,而勝未必制也,必知制之分,然後能制。是故
治國有器,富國有事,強國有數,勝國有理,制天下有分。


下編


君臣上

為人君者,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為人臣者,比官中之事,而不言其外。
君道不明,則受令者疑;權度不一,則循義者惑。民有疑惑貳豫之心而上不能
匡,則百姓之與間,猶揭表而令之止也,是故能象其道於國家,加之於百姓,
而足以飾官化下者,明君也。能上盡言於主,下致力于民,而足以循義從令
者,忠臣也。上惠其道,下敦其業,上下相希,若望參表,則邪者可知也。

吏嗇夫任事,民嗇夫任教。教在百姓,論在不撓,賞在信誠,體之以君臣,其
誠也可以守戰。如此,則民嗇夫之事究矣。吏嗇夫盡有訾程事律,論法辟、衡
權、斗斛、文劾,不以私論,而以事為正。如此,則吏嗇夫之事究矣。民嗇夫
成教、吏嗇夫成律之後,則雖有敦愨忠信者不得善也;而戲豫怠傲者不得敗
也。如此,則人君之事究矣。是故為人君者因其業,乘其事,而稽之以度。有
善者,賞之以列爵之尊、田地之厚,而民不慕也。有過者,罰之以廢亡之辱、
僇死之刑,而民不疾也。殺生不違,而民莫遺其親者,此唯上有明法,而下有
常事也。

天有常象,地有常形,人有常禮。一設而不更,此謂三常。兼而一之,人君之
道也;分而職之,人臣之事也。君失其道,無以有其國;臣失其事,無以有其
位。然則上之畜下不妄,而下之事上不虛矣。上之畜下不妄,則所出法制度者
明也;下之事上不虛,則循義從令者審也。上明下審,上下同德,代相序也。
君不失其威,下不曠其產,而莫相德也。是以上之人務德,而下之人守節。義
禮成形於上,而善下通於民,則百姓上歸親於主,而下盡力于農矣。故曰:君
明、相信、五官肅、士廉、農愚、商工愿,則上下體而外內別也。民性因而三
族制也。

夫為人君者,廕德於人者也;為人臣者,仰生于上者也。為人上者,量功而食
之以足;為人臣者,受任而處之以教。布政有均,民足於產,則國家豐矣。以
勞受祿,則民不幸生。刑罰不頗,則下無怨心。名正分明,則民不惑於道。道
也者,上之所以導民也。是故道德出於君,制令傳於相,事業程於官,百姓之
力也,胥令而動者也。是故君人也者,無貴如其言,人臣也者,無愛如其力。
言下力上,而臣主之道畢矣。是故主畫之,相守之;相畫之,官守之;官畫
之,民役之;則又有符節、印璽、典法、筴籍以相揆也。此明公道而滅姦偽之
術也。

論材量能,謀德而舉之,上之道也;專意一心,守職而不勞,下之事也。為人
君者,下及官中之事,則有司不任;為人臣者,上共專於上,則人主失威。是
故有道之君,正其德以蒞民,而不言智能聰明。智能聰明者,下之職也;所以
用智能聰明者,上之道也。上之人明其道,下之人守其職,上下之分不同任,
而復合為一體。

是故知善,人君也。身善,人役也。君身善,則不公矣。人君不公,常惠於
賞,而不忍於刑,是國無法也。治國無法,則民朋黨而下比,飾巧以成其私。
法制有常,則民不散而上合,竭情以納其忠。是以不言智能,而百事治,國患
姐,大臣之任也。不言於聰明,而善人舉,姦偽誅,視聽者眾也。

是以為人君者,坐萬物之原,而官諸生之職者也。選賢論材,而待之以法。舉
而得其人,坐而收其福,不可勝收也。官不勝任,奔走而奉其敗事,不可勝救
也。而國未嘗乏於勝任之士,上之明適不足以知之。是以明君審知勝任之臣者
也。故曰:主道得,賢材遂,百姓治。治亂在主而已矣。

故曰:主身者,正德之本也;官者,耳目之制也。身立而民化,德正而官治。
治官化民,其要在上。是故君子不求於民。是以上及下之事謂之矯,下及上之
事謂之勝。為上而矯,悖也;為下而勝,逆也。國家有悖逆反迕之行,有土主
民者失其紀也。是故別交正分之謂理,順理而不失之謂道。道德定而民有軌
矣。有道之君者,善明設法,而不以私防者也。而無道之君,既已設法,則舍
法而行私者也。為人上者釋法而行私,則為人臣者援私以為公。公道不違,則
是私道不違者也。行公道而託其私焉,寖久而不知,姦心得無積乎?姦心之積
也,其大者有侵偪殺上之禍,其小者有比周內爭之亂。此其所以然者,由主德
不立,而國無常法也。主德不立,則婦人能食其意;國無常法,則大臣敢侵其
勢。大臣假於女之能,以窺主情;婦人嬖寵假於男之知,以援外權。於是乎外
夫人而危太子,兵亂內作,以召外冠。此危君之徵也。

是故有道之君,上有五官以牧其民,則不敢踰軌而行矣;下有五橫以揆其官,
則有司不敢離法而使矣。朝有定度衡儀,以尊主位,衣服緷絻,盡有法度,則
君體法而立矣。君據法而出令,有司奉命而行事,百姓順上而成俗,著久而為
常,犯俗離教者,眾共姦之,則為上者佚矣。

天子出令於天下,諸侯受令于天子,大夫受令於君,子受令於父母,下聽其
上,弟聽其兄,此至順矣。衡石一稱,斗斛一量,丈尺一綧制,戈兵一度,書
同名,車同軌,此至正也。眾順獨逆,眾正獨辟,此猶夜有求而得火也,姦偽
之人,無所伏矣。此先王之所以一民心也。是故天子有善,讓德於天;諸侯有
善,薦之於天子;大夫有善,納之於君;民有善,本於父,薦之於長老。此道
法之所從來,是治本也。是故歲一言者,君也;時省者,相也;月稽者,官
也;務四支之力,修耕農之業以待令者,庶人也。是故百姓量其力於父兄之
間,聽其言於君臣之義,而官論其德能而待之。大夫比官中之事,不言其
外;而相為常具以給之。相總要者,官謀士,量實議美,匡請所疑。而君發其
明府之法瑞以稽之,立三階之上,南面而受要。是以上有餘日,而官勝其任;
時令不淫,而百姓肅給。唯此上有法制,下有分職也。

道者,誠人之姓也,非在人也。而聖王明君,善知而道之者也。是故治民有常
道,而生財有常法。道也者,萬物之要也。為人君者,執要而待之,則下雖有
姦偽之心,不敢弒也。夫道者虛設,其人在則通,其人亡則塞者也。非茲是無
以理人,非茲是無以生財,民治財育,其福歸於上。是以知明君之重道法而輕
其國也。故君一國者,其道君之也。王天下者,其道王之也。大王天下,小君
一國,其道臨之也。是以其所欲者能得諸民,其所惡者能除諸民。所欲者能得
諸民,故賢材遂;所惡者能除諸民,故姦偽省。如治之於金,陶之於埴,制在
工也。

是故將與之,惠厚不能供;將殺之,嚴威不能振。嚴威不能振,惠厚不能供,
聲實有閒也。有善者不留其賞,故民不私其利;有過者不宿其罰,故民不疾其
威。賞罰之制,無踰於民,則人歸親於上矣。如天雨然,澤下尺,生上尺。

是以官人不官,事人不事,獨立而無稽者,人主之位也。先王之在天下也,民
比之神明之德。先王善收之於民者也。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雖
有湯武之德,復合於市人之言。是以明君順人心,安情性,而發於眾心之所
聚。是以令出而不稽,刑設而不用。先王善與民為一體。與民為一體,則是以
國守國,以民守民也。然則民不便為非矣。

雖有明君,百步之外,聽而不聞;閒之堵牆,窺而不見也。而名為明君者,君
善用其臣,臣善納其忠也。信以繼信,善以傳善。是以四海之內,可得而治。
是以明君之舉其下也,盡知其短長,知其所不能益,若任之以事。賢人之臣其
主也,盡知短長而身力之所不至,若量能而授官。上以此畜下,下以此事上,
上下交期於正,則百姓男女皆與治焉。


君臣下

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別,夫有夫婦妃匹之合,獸處群居,以力相征。於是智者
詐愚,彊者凌弱,老幼孤獨不得其所。故智者假眾力以禁強虐,而暴人止。為
民興利除害,正民之德,而民師之。是故道術德行,出於賢人。其從義理形於
民心,則民反道矣。名物處,違是非之分,則賞罰行矣。上下設,民生體,而
國都立矣。是故國之所以為國者,民體以為國;君之所以為君者,賞罰以為
君。

致賞則匱,致罰則虐。則匱而令虐,所以失其民也。是故明君審居處之教,而
民可使居治、戰勝、守固者也。夫賞重,則上不給也;罰虐,則下不信也。是
故明君飾食飲弔傷之禮,而物屬之者也。是故厲之以八政,旌之以衣服,富之
以國,貴之以王禁,則民親君可用也。民用,則天下可致也。天下道其道則
至,不道其道而不至也。夫水波而上,盡其搖而復下,其勢固然者也。故德之
以懷也,威之以畏也,則天下歸之矣。有道之國,發號出令,而夫婦盡歸親於
上矣;布法出憲,而賢人列士盡功能於上矣。千里之內,束布之罰,一畝之
賦,盡可知也。治斧鉞者不敢讓刑,治軒冕者不敢讓賞,隤然若一父之子,若
一家之實,義禮明也。

夫下不戴其上,臣不戴其君,則賢人不來。賢人不來,則百姓不用。百姓不
用,則天下不至,故曰:德侵則君危,論侵則有功者危,令侵則官危,刑侵則
百姓危。而明君者,審禁淫侵者也。上無淫侵之論,則下無冀幸之心矣。

為人君者,倍道棄法,而好行私,謂之亂。為人臣者,變故易常,而巧言以諂
上,謂之騰。亂至則虐,騰至則北。四者有一至,則敵人謀之。故施舍優猶以
濟亂,則百姓悅。選賢遂材,而禮孝弟,則姦偽止。要淫佚,別男女,則通亂
隔。貴賤有義,倫等不踰,則有功者勸。國有常式,故法不隱,則下無怨心。
此五者,興德匡過、存國定民之道也。

夫君人者有大過,臣人者有大罪。國所有也,民所君也,有國君而使民所惡制
之,此一過也。民有三務,不布其民,非其民也。民非其民,則不可以守戰。
此君人者二過也。夫臣人者,受君高爵重祿,治大官。倍其官,遺其事,穆君
之色,從其欲,阿而勝之。此臣人之大罪也。君有過而不改,謂之倒。臣當罪
而不誅,謂之亂。君為倒君,臣為亂臣,國家之衰也,可坐而待之。是故有道
之君者執本,相執要,大夫執法以牧其群臣,群臣盡智竭力以役其上。四守者
得則治,易則亂。故不可不明設而守固。

昔者,聖王本厚民生,審知禍福之所生。是故慎小事微,違非索辯以根之。然
則躁作、姦邪、偽詐之人,不敢試也。此制禮正民之道也。

古者有二言:「牆有耳,伏寇在側。」牆有耳者,微謀外泄之謂也。伏寇在側
者,沈疑得民之謂也。微謀之泄也,狡婦襲主之請而資游慝也。沈疑之得民也
者,前貴而後賤者為之驅也。明君在上,便僻不能食其意,刑罰亟近也;大臣
不能侵其勢,比黨者誅,明也。為人君者,能遠讒諂,廢比黨,淫悖行食之
徒,無爵列於朝者,此止詐拘姦、厚國存身之道也。

為人上者,制群臣百姓,通中央之人。是以中央之人,臣主之參。制令之布於
民也,必由中央之人。中央之人,以緩為急,急可以取威;以急為緩,緩可以
惠民。威惠遷於下,則為人上者危矣。賢不肖之知於上,必由中央之人。財力
之貢於上,必由中央之人。能易賢不肖而可成黨於下。有能以民之財力上啗其
主,而可以為勞於下。兼上下以環其私,爵制而不可加,則為人上者危矣。先
其君以善者,侵其賞而奪之惠者也。先其君以惡者,侵其刑而奪之威者也。訛
言於外者,脅其君者也。鬱令而不出者,幽其君者也。四者一作而上不知也,
則國之危,可坐而待也。

神聖者王,仁智者君,武勇者長,此天之道,人之情也。天道人情,通者質,
寵者從,此數之因也。是故始於患者,不與其事;親其事者,不規其道。是以
為人上者患而不勞也,百姓勞而不患也。君臣上下之分素,則禮制立矣。是故
以人役上,以力役明,以刑役心,此物之理也。心道進退,而形道滔迂。進退
者主制,滔迂者主勞。主勞者方,主制者圓。圓者運,運者通,通則和。方者
執,執者固,固則信。君以利和,臣以節信,則上下無邪矣。故曰:君人者制
仁,臣人者守信。此言上下之禮也。

君之在國都也,若心之在身體也。道德定於上,則百姓化於下矣。戒心形於
內,則容貌動於外矣。正也者,所以明其德。知得諸己,知得諸民,從其理
也。知失諸民,退而修諸己,反其本也。所求於己者多,故德行立。所求於人
者少,故民輕給之。故君人者上注,臣人者下注。上注者,紀天時,務民力。
下注者,發地利,足財用也。故能飾大義,審時節,上以禮神明,下以義輔佐
者,明君之道。能據法而不阿,上以匡主之過,下以振民之病者,忠臣之所行
也。

明君在上,忠臣佐之,則齊民以致利,牽於衣食之利,故愿而易使,愚而易
塞。君子食於道,小人食於力,分也。威無勢也無所立,事無為也無所生,若
此則國平而姦省矣。

君子食於道,則義審而禮明。義審而禮明,則倫等不踰,雖有偏卒之大夫,不
敢有幸心,則上無危矣。齊民食力則作本,作本者眾,農以聽命。是以明君立
世,民之制於上,猶草木之制于時也。故民迂則流之,民流則迂之。決之則
行,塞之則止。唯有明君,能決之,又能塞之。決之則君子行於禮,塞之則小
人篤於農。君子行於禮,則上尊而民順。小民篤於農,則財厚而備足。上尊而
民順,財厚而備足,四者備體,頃時而王不難矣。

四肢六道,身之體也。四正五官,國之體也。四肢不通,六道不達,曰失。四
正不正,五官不官,曰亂。是故國君聘妻於異姓,設為姪娣、命婦、宮女,盡
有法制,所以治其內也。明男女之別,昭嫌疑之節,所以防其姦也。是以中外
不通,讒慝不生;婦言不及官中之事,而諸臣子弟無宮中之交,此先王之所以
明德圉姦,昭公威私也。

明立寵設,不以逐子傷義。禮私愛驩,勢不並倫。爵為雖尊,禮無不行。選為
都佼,冒之以衣服,旌之以章旗,所以重其威也。然則兄弟無間隙,讒人不敢
作矣。

故其立相也,陳功而加之以德,論勞而昭之以法,參伍相德而周舉之,尊勢而
明信之。是以下之人無諫死之過,而聚立者無鬱怨之心。如此,則國平而民無
慝矣。其選賢遂材也,舉德以就列,不類無德;舉能以就官,不類無能;以德
弇勞,不以傷年。如此,則上無困,而民不幸生矣。

國之所以亂者四,其所以亡者二。內有疑妻之妾,此宮亂也。庶有疑適之子,
此家亂也。朝有疑相之臣,此國亂也。任官無能,此眾亂也。四者無別,主失
其體。群官朋黨,以懷其私,則失族矣。國之幾臣,陰約閉謀,以相待也,則
失援矣。失族於內,失援於外,此二′亡也。故妻必定,子必正,相必直立以
聽,官必中信以敬。故曰:有宮中之亂,有兄弟之亂,有大臣之亂,有中民之
亂,有小人之亂。五者一作,則為人上者危矣。宮中亂曰妒紛,兄弟亂曰黨
偏,大臣亂曰稱述,中民亂曰讋諄,小民亂曰財匱。財匱生薄,讋諄生慢,稱
述、黨偏、妒紛生變。

故正名稽疑,刑殺亟近,則內定矣。順大臣以功,順中民以行,順小民以務,
則國豐矣。審天時,物地生,以輯民力;禁淫物,勸農功,以職其無事,則小
民治矣。上稽之以數,下十伍以徵,近其罪伏,以固其意。鄉樹之師,以遂其
學。官之以其能,及年而舉,則士反行矣。稱德度功,勸其所能,若稽之以眾
風,若任以社稷之任。若此,則士反於情矣。

 
小稱

管子曰:身不善之患,毋患人莫己知。丹青在山,民知而取之;美珠在淵,民
知而取之。是以我有過為,而民毋過命。民之觀也察矣,不可遁逃。以為不
善。故我有善,則立譽我;我有過,則立毀我。當民之毀譽也,則莫歸問於家
矣。故先王畏民。操名從人,無不強也。操名去人,無不弱也。有天子諸侯,
民皆操名而去之,則捐其地而走矣。故先王畏民。在於身者庸為利,氣與目為
利。聖人得利而託焉,故民重而名遂。我亦託焉。聖人託可好,我託可惡。我
託可惡,以來美名,又可得乎!我託可惡,愛且不能為我能也。毛嬙西施,天
下之美人也,盛怨氣於面,不能以為可好。我且惡面,而盛怨氣焉。怨氣見於
面,惡言出於口,去惡充以求美名,又可得乎?甚矣百姓之惡人之有餘忌也。
是以長者斷之,短者續之,滿者洫之,虛者實之。

管子曰:善罪身者,民不得罪也。不能罪身者,民罪之。故稱身之過者強也。
治身之節者惠也。不以不善歸人者,仁也。故明王有過,則反之於身。有善,
則歸之於民。有過而反之於身,則身懼。有善而歸之於民,則民喜。往喜民,
來懼身。此明王之所以治民也。今夫桀紂則不然,有善則反之於身,有過則歸
之於民;有過而歸之於民,則民怒;有善而反之於身,則身驕。往怒民,來驕
身,此其所以失身也。故明王懼聲以感耳,懼氣以感目,以此二者,有天下
矣,可毋慎乎?匠人有以感斤欘,故繩可得斷也。羿有以感弓矢,故殼可得中
也。造父有以感轡筴,故遫獸可及,遠道可致。天下者無常亂,無常治,不善
人在則亂,善人在則治,在於既善所以感之也。

管子曰:修恭遜、敬愛、辭讓,除怨無爭,以相逆也,則不失於人矣。嘗試多
怨爭利,相為不遜,則不得其身。大哉恭遜敬愛之道,吉事可以入察,凶事可
以居喪,大以理天下而不益也。小以治一人而不損也。嘗試往之中國諸夏蠻夷
之國,以及禽獸昆蟲之地,皆待此而為治亂。澤之身則榮,去之身則辱,審行
之身而毋怠,雖夷貉之民,可化而使之愛。審去之身,雖兄弟父母,可化而使
之惡。故之身者使之愛惡,名者使之榮辱。此其變名物也,如天如地,故先王
曰道。

管仲有病,桓公往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若不可諱而不起此病也,仲父亦將
何以詔寡人?管仲對曰:「微君之命臣也。故臣且謁之。雖然,君猶不能行
也。」公曰:「仲父命寡人東,寡人東;令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於寡
人,寡人敢不從乎?」管仲攝衣冠起對曰:「臣願君之遠易牙、豎刁、堂巫、
公子開方;夫易牙以調和事公,公曰:惟烝嬰兒之未嘗,於是烝其首子而獻之
公;人情非不愛其子也,於子之不愛,將何有於公?公喜宮而妒,豎刁自刑而
為公治內;人情非不愛其身也,於身之不愛,將何有於公?公子開方事公十五
年,不歸視其親,齊衛之間,不容數日之行;臣聞之,務為不久,蓋虛不長。
其生不長者,其死必不終。」桓公曰:「善。」管仲死,已葬,公憎四子者,
廢之官。逐堂巫。而苛病起兵逐易牙,而味不至。逐豎刁,而宮中亂。逐公子
開方,而朝不治。桓公曰:「嗟!聖人固有悖乎?」乃復四子者,處期年,四
子作難。圍公一室不得出。有一婦人,遂從竇入,得至公所,公曰:「吾飢而
欲食,渴而欲飲,不可得,其故何也?」婦人對曰:「易牙、豎刁、堂巫、公
子開方四人分齊國,塗十日不通矣,公子開方以書社七百下衛矣。食將不得
矣。」公曰:「嗟茲乎,聖人之言長乎哉!死者無知則已,若有知,吾何面目
以見仲父於地下。」乃援素幭以裹首而絕。死十一日,蟲出於戶,乃知桓公之
死也。葬以楊門之扇,桓公之所以身死十一日,蟲出戶而不收者,以不終用賢
也。

桓公、管仲、鮑叔牙、甯戚四人飲,飲酣,桓公謂鮑叔牙曰:「闔不起為寡人
壽乎?」鮑叔牙奉杯而起曰:「使公毋忘出如莒時也,使管子毋忘束縛在魯
也,使甯戚毋忘飯牛車下也。」桓公辟席再拜曰:「寡人與二大夫能無忘夫子
之言,則國之社稷必不危矣。」

 
心術上

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心處其道,九竅循理。嗜欲充
益,目不見色,耳不聞聲。故曰:上離其道,下失其事。無代馬走,使盡其
力;無代鳥飛,使獘其羽翼;毋先物動,以觀其則。動則失位,靜乃自得。

道不遠而難極也,與人並處而難得也。虛其欲,神將入舍。掃除不潔,神乃留
處。人皆欲智,而莫索其所以智乎。智乎,智乎!投之海外而無自奪,求之者
不得處之者。夫正人無求之也,故能虛無。虛無無形,謂之道;化育萬物,謂
之德;君臣父子,人間之事,謂之義;登降揖讓,貴賤有等,親疏之體,謂之
禮;簡物小未一道,殺僇禁誅,謂之法。大道可安而不可說。直人之言,不義
不顧,不出於口,不見於色;四海之人,又孰知其則?

天曰虛,地曰靜,乃不伐。潔其宮,開其門,去私毋言,神明若存。紛乎其若
亂,靜之而自治。強不能遍立,智不能盡謀。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名當謂之
聖人。故必知不言、無為之事,然後知道之紀。殊形異埶,不與萬物異理,故
可以為天下始。

人之可殺,以其惡死也;其可不利,以其好利也。是以,君子不休乎好,不迫
乎惡,恬愉無為,去智與故。其應也,非所設也;其動也,非所取也。過在自
用,罪在變化。是故,有道之君:其處也若無知,其應物也若偶之。靜因之道
也。

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耳目者,視聽之官也,心而無
與視聽之事,則官得守其分矣。夫心有欲者,物過而目不見,聲至而耳不聞
也。故曰:「上離其道,下失其事」。故曰:心術者,無為而制竅者也。故
曰:「君」。「無代馬走,無代鳥飛」,此言不奪能能,不與下誠也。「無先
物動」者,搖者不定,趮者不靜,言動之不可以觀也。位者,謂其所立也。人
主者立於陰,陰者靜。故曰:「動則失位」。陰則能制陽矣,靜則能制動矣,
故曰:「靜乃自得」。

道在天地之間也,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故曰:「不遠而難極也」。虛之與人
也無間,唯聖人得虛道,故曰:「並處而難得」。世人之所職者精也,去欲則
宣,宣則靜矣;靜則精,精則獨立矣;獨則明,明則神矣。神者至貴也,故館
不辟除,則貴人不舍焉,故曰「不潔則神不處」。「人皆欲知而莫索之」,其
所以知彼也,其所以知此也。不修之此,焉能知彼?修之此,莫能虛矣。虛者
無藏也。故曰:去知則奚率求矣,無藏則奚設矣。無求無設則無慮,無慮則反
覆虛矣。

天之道,虛其無形。虛則不屈,無形則無所位[走午];無所位[走午],故遍流
萬物而不變。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知得以職道之精。故德者,得也;
得也者,其謂所得以然也。以無為之謂道,舍之之謂德,故道之與德無間,故
言之者不別也。間之理者,謂其所以舍也。義者,謂各處其宜也。禮者,因人
之情,緣義之理,而為之節文者也。故禮者,謂有理也;理也者,明分以諭義
之意也。故禮出乎義,義出乎理,理因乎宜者也。法者所以同出,不得不然者
也。故殺僇禁誅以一之也。故事督乎法,法出乎權,權出乎道。道也者,動不
見其形,施不見其德,萬物皆以得,然莫知其極。故曰:「可以安而不可說」
也。「莫人」,言至也;「不宜」,言應也。應也者,非吾所設,故能無宜
也。「不顧」,言因也。因也者,非吾所顧,故無顧也。「不出於口,不見於
色」,言無形也。「四海之人,孰知其則」,言深囿也。

天之道虛,地之道靜。虛則不屈,靜則不變。不變則無過,故曰:「不伐」。
「潔其宮,闕其門」:「宮」者,謂心也。心也者,智之舍也。故
曰:「宮」。「潔之」者,去好過也。「門」者,謂耳目也。耳目者,所以聞
見也。「物固有形,形固有名」,此言不得過實,實不得延名。姑形以形,以
形務名,督言正名,故曰:「聖人」。「不言之言」,應也。應也者,以其為
之人者也。執其名,務其所以成之,此應之道也。「無為之道」,因也。因也
者,無益無損也。以其形,因為之名,此因之術也。名者,聖人之所以紀萬物
也。人者立於強,務於善,未於能,動於故者也。聖人無之;無之,則與物異
矣。異則虛;虛者,萬物之始也,故曰:「可以為天下始」。

人迫於惡,則失其所好;怵於好,則忘其所惡,非道也。故曰:「不怵乎好,
不迫乎惡」。惡不失其理,欲不過其情,故曰:「君子」。「恬愉無為,去智
與故」,言虛素也。「其應非所設也,其動非所取也」,此言因也。因也者,
舍己而以物為法者也。感而後應,非所設也;緣理而動,非所取也。「過在自
用,罪在變化」:自用則不虛,不虛則仵於物矣;變化則為生,為生則亂矣,
故道貴因。因者,因其能者言所用也。「君子之處也若無知」,言至虛也。「
其應物也若偶之」,言時適也;若影之象形,響之應聲也。故物至則應,過則
舍矣。舍矣者,言復所於虛也。


心術下

形不正者,德不來;中不精者,心不治。正形飾德,萬物畢得。翼然自來,神
莫知其極。昭知天下,通於四極。是故曰:無以物亂官,毋以官亂心,此之謂
內德。是故,意氣定然後反正。氣者,身之充也;行者,正之義也。充不美,
則心不得;行不正,則民不服。是故,聖人若天然,無私覆也;若地然,無私
載也。私者,亂天下者也。

凡物載名而來,聖人因而財之,而天下治;實不傷,不亂於天下,而天下治。
專於意,一於心,耳目端,知遠之證。能專乎?能一乎?能毋卜筮而知凶吉
乎?能止乎?能已乎?能毋問於人,而自得之於己乎?故曰:思之,思之不
得,鬼神教之。非鬼神之力也,其精氣之極也。一氣能變曰精,一事能變曰
智。慕選者,所以等事也;極變者,所以應物也。慕選而不亂,極變而不
煩,執一之君子。執一而不失,能君萬物。日月之與同光,天地之與同理。

聖人裁物,不為物使。心安,是國安也;心治,是國治也。治也者心也,安也
者心也。治心在於中,治言出於口,治事加於民,故功作而民從,則百姓治
矣。所以操者非刑也,所以危者非怒也。民人操,百姓治,道其本,至也。至
不至無,非所人而亂。凡在有司執制者之利,非道也。聖人之道,若存若亡;
援而用之,歿世不亡。與時變而不化,應物而不移,日用之而不化。

人能正靜者,筋肕而骨強;能戴大圓者,體乎大方;鏡大清者,視乎大明。正
靜不失,日新其德,昭知天下,通於四極。金心在中,不可匿。外見於形容,
可知於顏色。善氣迎人,親如弟兄;惡氣迎人,害於戈兵。不言之言,聞於雷
鼓;金心之形,明於日月,察於父母。昔者,明王之愛天下,故天下可附;暴
王之惡天下,故天下可離。故貨之不足以為愛,刑之不足以為惡。貨者,愛之
末也;刑者,惡之末也。

凡民之生也,必以正平;所以失之者,必以喜樂哀怒。節怒莫若樂,節樂莫若
禮,守禮莫若敬。外敬而內靜者,必反其性。豈無利事哉?我無利心;豈無安
處哉?我無安心。心之中又有心。意以先言,意然後形,形然後思,思然後
知。凡心之形,過知失生。是故,內聚以為泉原,泉之不竭,表裡遂通;泉之
不涸,四支堅固。能令用之,被服四固。是故,聖人一言解之,上察於天,下
察於地。


白心

建當立有,以靖為宗,以時為寶,以政為儀,和則能久。非吾儀,雖利不為;
非吾當,雖利不行;非吾道,雖利不取。上之隨天,其次隨人。人不倡不和,
天不始不隨。故其言也不廢,其事也不隨。

原始計實,本其所生。知其象,則索其形;緣其理,則知其情;索其端,則知
其名。故苞物眾者,莫大於天地;化物多者,莫多於日月;民之所急,莫急於
水火。然而天不為一物枉其時,明君聖人亦不為一人枉其法。天行其所行,而
萬物被其利;聖人亦行其所行,而百姓被其利。是故,萬物均,既誇眾矣。是
以,聖人之治也,靜身以待之,物至而名自治之。正名自治之,奇身名廢。名
正法備,則聖人無事。不可常居也,不可廢舍也。隨變斷事也,知時以為度。
大者寬,小者局;物有所餘,有所不足。

兵之出,出於人;其人入,入於身。兵之勝,從於適;德之來,從於身。故
曰:祥於鬼者義於人,兵不義不可。強而驕者損其強,弱而驕者前死亡。強而
卑義,信其強;弱而卑義,免於罪。是故,驕之餘卑,卑之餘驕。

道者,一人用之,不聞有餘;天下行之,不聞不足,此謂道矣。小取焉,則小
得福,大取焉,則大得福;盡行之,而天下服;殊無取焉,則民反,其身不免
於賊。左者,出者也;右者,入者也。出者而不傷人,入者自傷也。不日不
月,而事以從;不卜不筮,而謹知吉凶。是謂寬乎形,徒居而致名。去善之
言,為善之事,事成而顧反無名。能者無名,從事無事。審量出入,而觀物所
載。孰能法無法乎?始無始乎?終無終乎?弱無弱乎?故曰:美哉岪岪。故
曰:有中有中,孰能得夫中之衷乎!故曰功成者隳,名成者虧。故曰:孰能棄
名與功,而還與眾人同?孰能棄功與名,而還反無成?無成有貴其成也,有成
有貴其無成也。日極則仄,月滿則虧。極之徒仄,滿之徒虧,巨之徒滅。孰能
已無已乎?效夫天地之紀!

人言善,亦勿聽;人言惡,亦勿聽。持而待之,空然勿兩之,淑然自清。無以
旁言為事成,察而徵之,無聽辯,萬物歸之,美惡乃自見。

天或維之,地或載之。天莫之維,則天以墜矣;地莫之載,則地以沉矣。夫天
不墜,地不沈,夫或維而載之也夫!又況於人?人有治之,辟之若夫雷鼓之動
也。夫不能自搖者,夫或搖之。夫或者何?若然者也:視則不見,聽則不聞;
灑乎天下滿,不見其塞。集於顏色,知於肌膚,責其往來,莫知其時。薄乎其
方也,[韋享]乎其圜也,[韋享][韋享]乎莫得其門。故口為聲也,耳為聽也,目
有視也,手有指也,足有履也,事物有所比也。

當生者生,當死者死。言有西有東,各死其鄉。置常立儀,能守貞乎?常事通
道,能官人乎?故書其惡者,言其薄者。上聖之人,口無虛習也,手無虛指
也,物至而命之耳。發於名聲,凝於體色,此其可諭者也;不發於名聲,不凝
於體色,此其不可諭者也。及至於至者,教存可也,教亡可也。故曰:濟於舟
者,和於水矣;義於人者,祥其神矣。

事有適,而無適,若有適;觿解,不可解而後解。故善舉事者,國人莫知其
解。為善乎,毋提提;為不善乎,將陷於刑。善不善,取信而止矣。若左若
右,正中而已矣。縣乎日月無已也。愕愕者不以天下為憂,剌剌者不以萬物為
筴,孰能棄剌剌而為愕愕乎?

難言憲術,須同而出。無益言,無損言,近可以免。故曰:知何知乎?謀何謀
乎?審而出者,彼自來。自知曰稽,知人曰濟。知苟適,可為天下周;內固之
一,可為長久;論而用之,可以為天下王。

天之視而精,四璧而知請,壤土而與生。能若夫風與波乎?唯其所欲適。故子
而代其父,曰義也;臣而代其君,曰篡也。篡何能歌?武王是也。故曰:孰能
去辯與巧,而還與眾人同道?故曰:思索精者明益衰,德行修者王道狹,臥名
利者寫生危,知周於六合之內者,吾知生之有為阻也。持而滿之,乃其殆也。
名滿於天下,不若其已也。名進而身退,天之道也。滿盛之國,不可以仕任;
滿盛之家,不可以嫁子;驕倨傲暴之人,不可與交。

道之大如天,其廣如地,其重如石,其輕如羽。民之所以知者寡,故曰:何道
之近,而莫之與能服也。棄近而就遠,何以費力也!故曰:欲愛吾身,先知吾
情。君親六合,以考內身。以此知象,乃知行情。既知行情,乃知養生。左右
前後,周而復所。執儀服象,敬迎來者。今夫來者必道其道,無遷無衍,命乃
長久。和以反中,形性相葆。一以無貳,是謂知道。將欲服之,必一其端,而
固其所守。責其往來,莫知其時;索之於天,與之為期。不失其期,乃能得
之。故曰:吾語若大明之極。大明之明,非愛人不予也。同則相從,反則相距
也。吾察反則相距,吾以故知古從之同也。

 
水地

地者,萬物之本原,諸生之根菀也。美惡、賢不肖、愚俊之所生也。水者,地
之血氣,如筋脈之通流者也。故曰:水,具材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夫水淖
弱以清,而好灑人之惡,仁也。視之黑而白,精也。量之不可使概,至滿而
止,正也。唯無不流,至平而止,義也。人皆赴高,己獨赴下,卑也。卑也
者,道之室,王者之器也,而水以為都居。

準也者,五量之宗也。素也者,五色之質也。淡也者,五味之中也。是以水
者,萬物之準也,諸生之淡也,違非得失之質也。是以無不滿,無不居也。集
於天地,而藏於萬物。產於金石,集於諸生,故曰:水神。集於草木,根得其
度,華得其數,實得其量。鳥獸得之,形體肥大,羽毛豐茂,文理明著。萬物
莫不盡其幾,反其常者,水之內度適也。

夫玉之所貴者,九德出焉。夫玉溫潤以澤,仁也。鄰以理者,知也。堅而不
蹙,義也。廉而不劌,行也。鮮而不垢,潔也。折而不撓,勇也。瑕適皆見,
精也。茂華光澤,並通而不相陵,容也。叩之,其音清搏徹遠,純而不殺,辭
也。是以人主貴之,藏以為寶,剖以為符瑞,九德出焉。

人,水也。男女精氣合,而水流形。三月如咀,咀者何?曰五味。五味者何,
曰五藏。酸主脾,鹹主肺,辛主腎,苦主肝,甘主心。五藏已具,而後生肉:
脾生隔,肺生骨,腎生腦,肝生革,心生肉。五肉已具,而後發為九竅:脾發
為鼻,肝發為目,腎發為耳,肺發為竅。五月而成,十月而生。生而目視,耳
聽,心慮。目之所以視,非特山陵之見也,察於荒忽。耳之所聽,非特雷鼓之
聞也,察於淑湫。心之所慮,非特知於麤麤也,察於微眇。故修要之精。是以
水集於玉,而九德出焉。凝蹇而為人,而九竅五慮出焉。此乃其精也,精麤濁
蹇,能存而不能亡者也。

伏暗能存而能亡者,蓍龜與龍是也。龜生於水,發之於火,於是為萬物先,為
禍福正。龍生於水,被五色而游,故神。欲小則化如蠶蠋,欲大則藏於天下,
欲上則凌於雲氣,欲下則入於深泉,變化無日,上下無時,謂之神。龜與龍,
伏暗能存而能亡者也。

或世見,或世不見者,生蟡與慶忌。故涸澤數百歲,谷之不徙,水之不絕者,
生慶忌。慶忌者,其狀若人,其長四寸,衣黃衣,冠黃冠,載黃蓋,乘小馬,
好疾馳,以其名呼之,可使千里外一日反報,此涸澤之精也。涸川之精者,生
於蟡。蟡者,一頭而兩身,其形若蛇,其長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魚鱉,
此涸川水之精也。

是以,水之精麤濁蹇,能存而不能亡者,生人與玉;伏暗能存而能亡者,蓍龜
與龍;或世見,或不見者,蟡與慶忌。故人皆服之,而管子則之;人皆有之,
而管子以之。是故,具者何也,水是也。萬物莫不以生,唯知其托者能為之
正。具者,水是也。故曰: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諸生之宗室也,美惡、
賢不肖、愚俊之所產也。何以知其然也?夫齊之水,道躁而復,故其民貪麤而
好勇。楚之水,淖弱而清,故其民輕果而賊。越之水,濁重而洎,故其民愚疾
而垢。秦之水,泔最而稽,淤滯而雜,故其民貪戾罔而好事。齊晉之水,枯旱
而運,淤滯而雜,故其民諂諛而葆詐,巧佞而好利。燕之水,萃下而弱,沉滯
而雜,故其民愚戇而好貞,輕疾而易死。宋之水,輕勁而清,故其民閒易而好
正。是以聖人之化世也,其解在水。故水一則人心正,水清則民心易。一則欲
不污,民心易則行無邪。是以聖人之治於世也,不人告也,不戶說也,其樞在
水。


勢

戰而懼水,此謂澹滅。小事不從,大事不吉。戰而懼險,此謂迷中。分其師
眾,人既迷芒,必其將亡之道。

動靜者,比于死;動作者,比于丑;動信者,比于距;動詘者,比于避。夫靜
與作,時以為主人,時以為客,貴得度。知靜之修,居而自利;知作之從,每
動有功,故曰:無為者帝,此之謂矣。

逆節萌生,天地未形,先為之政,其事乃不成,繆受其刑。天因人,聖人因
天。天時不作,勿為客;人事不起,勿為始。慕和其眾,以修天地之從。人先
生之,天地刑之,聖人成之,則與天同極。正靜不爭,動作不貳,素質不留,
與地同極。未得天極,則隱于德;已得天極,則致其力。既成其功,順守其
從,人不能代。

成功之道,嬴縮為寶。無亡天極,究數而止。事若未成,無改其形,無失其
始;靜民觀時,待令而起。故曰:修陰陽之從,而道天地之常。嬴嬴縮縮,因
而為當;死死生生,因天地之形。天地之形,聖人成之,小取者小利,大取者
大利,盡行之者有天下。

故賢者誠信以仁之,慈惠以愛之,端政象不敢以先人。中靜不留,裕德無求,
形于女色,其所處者,柔安靜樂,行德而不爭,以待天下之潰作也。故賢者,
安徐正靜,柔節先定,行于不敢,而立于不能,守弱節而堅處之。故不犯天
時,不亂民功,秉時養人,先德後刑。順于天,微度人。

善周者,明不能見也;善明者,周不能蔽也。大明勝大周,則民無大周也;大
周勝大明,則民無大明也。大周之先,可以奮信;大明之祖,可以代天。下索
而不得,求之招搖之下。

獸厭走,而有伏網罟。一偃一側,不然不得。大文三曾,而貴義與德;大武三
曾,而偃武與力。


九變

凡民之所以守戰至死而不德其上者,有數以至焉。曰:大者親戚墳墓之所在
也,田宅富厚足居也。不然,則州縣鄉黨與宗族足懷樂也。不然,則上之教
訓、習俗,慈愛之於民也厚,無所往而得之。不然,則山林澤谷之利足生也。
不然,則地形險阻,易守而難攻也。不然,則罰嚴而可畏也。不然,則賞明而
足勸也。不然,則有深怨於敵人也。不然,則有厚功於上也。此民之所以守戰
至死而不德其上者也。

今恃不信之人,而求以知;用不守之民,而欲以固;將不戰之卒,而幸以勝;
此兵之三暗也。


內業

凡物之精,此則為生。下生五穀,上為列星。流於天地之間,謂之鬼神;藏於
胸中,謂之聖人。是故民氣,杲乎如登於天,杳乎如入於淵,淖乎如在於海,
卒乎如在於己。是故此氣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聲,而可迎
以音。敬守勿失,是謂成德。德成而智出,萬物果得。凡心之刑,自充自盈,
自生自成。其所以失之,必以憂樂喜怒欲利。能去憂樂喜怒欲利,心乃反濟。
彼心之情,利安以寧,勿煩勿亂,和乃自成。折折乎如在於側,忽忽乎如將不
得,渺渺乎如窮無極。此稽不遠,日用其德。

夫道者所以充形也,而人不能固。其往不復,其來不舍。謀乎莫聞其音,卒乎
乃在於心,冥冥乎不見其形,淫淫乎與我俱生。不見其形,不聞其聲,而序其
成,謂之道。凡道無所,善心安愛。心靜氣理,道乃可止。彼道不遠,民得以
產;彼道不離,民因以知。是故,卒乎其如可與索,眇眇乎其如窮無所。彼道
之情,惡音與聲。修心靜音,道乃可得。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目之所不
能視也,耳之所不能聽也,所以修心而正形也。人之所失以死,所得以生也。
事之所失以敗,所得以成也。

凡道,無根無莖,無葉無榮;萬物以生,萬物以成,命之曰道。天主正,地主
平,人主安靜。春秋冬夏,天之時也;山陵川谷,地之枝也;喜怒取予,人之
謀也。是故,聖人與時變而不化,從物而不移。能正能靜,然後能定。定心在
中,耳目聰明,四枝堅固,可以為精舍。精也者,氣之精者也。氣,道乃生,
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凡心之形,過知失生。一物能化謂之神,一事能
變謂之智。化不易氣,變不易智。惟執一之君子能為此乎!執一不失,能君萬
物。君子使物,不為物使。得一之理,治心在於中,治言出於口,治事加於
人,然則天下治矣。

一言得而天下服,一言定而天下聽,公之謂也。形不正,德不來;中不靜,心
不治。正形攝德,天仁地義,則淫然而自至。神明之極,照乎知萬物。中義守
不忒,不以物亂官,不以官亂心,是謂中得。有神自在身,一往一來,莫之能
思,失之必亂,得之必治。敬除其舍,精將自來。精想思之,寧念治之。嚴容
畏敬,精將至定。得之而勿捨,耳目不淫,心無他圖。正心在中,萬物得度。
道滿天下,普在民所,民不能知也。一言之解,上察於天,下極於地,蟠滿九
州。

何謂解之,在於心安。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心也,安之
者心也。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彼心之心,音以先言,音然後形,形然
後言。言然後使,使然後治。不治必亂,亂乃死。精存自生,其外安榮。內藏
以為泉原,浩然和平,以為氣淵。淵之不涸,四體乃固;泉之不竭,九竅遂
通。乃能窮天地,被四海。中無惑意,外無邪菑。心全於中,形全於外;不逢
天菑,不遇人害,謂之聖人。人能正靜,皮膚裕寬,耳目聰明,筋信而骨強。
乃能戴大園而履大方,鑒於大清,視於大明。敬慎無忒,日新其德,遍知天
下,窮於四極。敬發其充,是謂內德。然而不反,此生之忒。

凡道,必周必密,必寬必舒,必堅必固。守善勿舍,逐淫澤薄。既知其極,反
於道德。全心在中,不可蔽匿。和於形容,見於膚色。善氣迎人,親於弟兄;
惡氣迎人,害於戎兵。不言之聲,疾於雷鼓;心氣之形,明於日月,察於父
母。賞不足以勸善,刑不足以懲過。氣意得而天下服,心意定而天下聽。摶氣
如神,萬物備存。能摶乎?能一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
能勿求諸人而得之己乎?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將通之。
非鬼神之力也,精氣之極也。四體既正,血氣既靜,一意摶心,耳目不淫,雖
遠若近。思索生知,慢易生憂。暴傲生怨,憂鬱生疾,疾困乃死。思之而不
捨,內困外薄,不蚤為圖,生將巽舍。食莫若無飽,思莫若勿致,節適之齊,
彼將自至。

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和乃生,不和不生。察和之
道,其精不見,其徵不醜。平正擅匈,論治在心,此以長壽。忿怒之失度,乃
為之圖。節其五欲,去其二凶。不喜不怒,平正擅匈,凡人之生也,必以平
正。所以失之,必以喜怒憂患,是故,止怒莫若詩,去憂莫若樂,節樂莫若
禮,守禮莫若敬,守敬莫若靜。內靜外敬,能反其性,性將大定。

凡食之道,大充,傷而形不臧;大攝,骨枯而血沍。充攝之間,此謂和成。精
之所舍,而知之所生。飢飽之失度,乃為之圖。飽則疾動,飢則廣思,老則長
慮。飽不疾動,氣不通於四末;飢不廣思,飽而不廢;老不長慮,困乃速竭。
大心而敢,寬氣而廣,其形安而不移,能守一而棄萬苛。見利不誘,見害不
懼,寬舒而仁,獨樂其身,是謂雲氣,意行似天。

凡人之生也,必以其歡。憂則失紀,怒則失端。憂悲喜怒,道乃無處。愛欲靜
之,遇亂正之。勿引勿推,福將自歸。彼道自來,可藉與謀。靜則得之,躁則
失之。靈氣在心,一來一逝,其細無內,其大無外。所以失之,以躁為害。心
能執靜,道將自定。得道之人,理丞而屯泄,匈中無敗。節欲之道,萬物不
害。


小問

桓公問管子曰:「治而不亂,明而不蔽,若何?」管子對曰:「明分任職,則
治而不亂,明而不蔽矣。」公曰:「請問富國奈何?」管子對曰:「力地而動
於時,則國必富矣。」公又問曰:「吾欲行廣仁大義,以利天下,奚為而
可?」管子對曰:「誅暴禁非,存亡繼絕,而赦無罪,則仁廣而義大矣。」公
曰:「吾聞之也,夫誅暴禁非,而赦無罪者,必有戰勝之器,攻取之數,而後
能誅暴禁非,而赦無罪。」公曰:「請問戰勝之器?」管子對曰:「選天下之
豪傑,致天下之精材,來天下之良工,則有戰勝之器矣。」公曰:「攻取之數
何如?」管子對曰:「毀其備,散其積,奪之食,則無固城矣。」公曰:「然
則取之若何?」管子對曰:「假而禮之,厚而勿欺,則天下之士至矣。」公
曰:「致天下之精材若何?」管子對曰:「五而六之,九而十之,不可為
數。」公曰:「來工若何?」管子對曰:「三倍,不遠千里。」

桓公曰:「吾已知戰勝之器,攻取之數矣。請問行軍襲邑,舉錯而知先後,不
失地利,若何?」管子對曰:「用貨察圖。」公曰:「野戰必勝若何?」管子
對曰:「以奇」。公曰:「吾欲遍知天下若何?」管子對曰:「小以吾不識,
則天下不足識也。」公曰:「守戰遠見,有患。夫民不必死,則不可與出乎守
戰之難;不必信,則不可恃而外知。夫恃不死之民,而求以守戰;恃不信之
人,而求以外知,此兵之三暗也。使民必死必信若何?」管子對曰:「明三
本」。公曰:「何謂三本?」管子對曰:「三本者:一曰固,二曰尊,三曰
質。」公曰:「何謂也?」管子對曰:「故國父母墳墓之所在,固也;田宅爵
祿,尊也;妻子,質也。三者備,然後大其威,厲其意,則民必死而不我欺
也。」

桓公問治民於管子,管子對曰:「凡牧民者,必知其疾,而憂之以德,勿懼以
罪,勿止以力。慎此四者,足以治民也。」桓公曰:「寡人睹其善也,何為其
寡也?」管仲對曰:「夫寡非有國者之患也。昔者天子中立,地方千里,四言
者該焉,何為其寡也?夫牧民不知其疾,則民疾;不憂以德,則民多怨;懼之
以罪,則民多詐;止之以力,則往者不反,來者鷙距。故聖王之牧民也,不在
其多也。」桓公曰:「善!勿已,如是又何以行之?」管仲對曰:「質信極
忠,嚴以有禮。慎此四者,所以行之也。」桓公曰:「請聞其說。」管子對
曰:「信也者,民信之;忠也者,民懷之;嚴也者,民畏之;禮也者,民美
之。語曰:澤命不渝,信也;非其所欲,勿施於人,仁也;堅中外正,嚴也;
質信以讓,禮也。」桓公曰:「善哉!牧民何先?」管子對曰:「有時先事,
有時先政,有時先德,有時先恕。飄風暴雨不為人害,涸旱不為民患。百川
道,年穀熟,糴貸賤,禽獸與人聚,食民食,民不疾疫。當此時也,民富且
驕。牧民者厚收善歲,以充倉廩,禁藪澤,此謂先之以事。隨之以刑,敬之以
禮樂以振其淫,此謂先之以政。飄風暴雨為民害,涸旱為民患,年穀不熟,歲
饑,糴貸貴,民疾疫。當此時也,民貧且罷,牧民者發倉廩、山林、藪澤以共
其財。後之以事,先之以恕,以振其罷,此謂先之以德。其收之也,不奪民
財;其施之也,不失有德。富上而足下,此聖王之至事也。」桓公曰:「
善」。

桓公問管仲曰:「寡人欲霸,以二三子之功,既得霸矣。今吾有欲王,其可
乎?」管仲對曰:「公當召叔牙而問焉。」鮑叔至,公又問焉,鮑叔對
曰:「公當召賓胥無而問焉。」賓胥無趨而進,公又問焉,賓胥無對
曰:「古之王者,其君豐,其臣教;今君之臣豐。」公遵遁,繆然遠。二三
子遂徐行而進。公曰:「昔者太王賢,王季賢,文王賢,武王賢。武王伐殷
克之,七年而崩。周公旦輔成王而治天下,僅能制於四海之內矣。今寡人之
子不若寡人,寡人不若二三子。以此觀之,則吾不王必矣。」

桓公曰:「我欲勝民,為之奈何?」管仲對曰:「此非人君之言也。勝民為
易。夫勝民之為道,非天下之大道也。君欲勝民,則使有司疏獄,而謁有罪者
償,數省而嚴誅。若此,則勝民矣。雖然,勝民之為道,非天下之大道也。使
民畏公,而不見親,禍亟及於身。雖能不久,則人持莫之弒也,危哉!君之國
岌乎!」

桓公觀於廄,問廄吏曰:「廄何事最難?」廄吏未對。管仲對曰:「夷吾嘗為
圉人矣。傅馬棧最難,先傅曲木,曲木又求曲木,曲木已傅,直木無所施矣。
先傅直木,直木又求直木,直木已傅,曲木亦無所施矣。」

桓公謂管仲曰:「吾欲伐大國之不服者,奈何?」管仲對曰:「先愛四封之
內,然後可以惡竟外之不善者;先定卿大夫之家,然後可以危鄰之敵國。是
故,先王必有置也,然後有廢也;必有利也,然後有害也。」

桓公踐位,令釁社塞禱。祝鳧已疪獻胙,祝曰:「除君苛疾與若之多虛而少
實」桓公不說,瞑目而視祝鳧已疪。祝鳧已疪授酒而祭之,曰:「又與君之若
賢」桓公怒,將誅之而未也,以復管仲。管仲於是知桓公之可以霸也。

桓公乘馬,虎望見之而伏,桓公問管仲曰:「今者寡人乘馬,虎望見寡人而不
敢行,其故何也?」管仲對曰:「意者,君乘駮馬而盤桓,迎日而馳乎?」公
曰:「然」。管仲對曰:「此駮象也。駮食虎豹,故虎疑焉。」楚伐莒,莒君
使人求救於齊。桓公將救之,管仲曰:「君勿救也。」公曰:「其故何也?」
管仲對曰:「臣與其使者言,三辱其君,顏色不變;臣使官無滿其禮,三強其
使者,爭之以死。莒君,小人也。君勿救。」桓公果不救而莒亡。

桓公放春,三月觀於野。桓公曰:「何物可比於君子之德乎?」隰朋對曰:「
夫粟,內甲以處,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於君
子之德乎?」管仲曰:「苗,始其少也,眴眴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壯也,莊莊
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茲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則安,不得則
危,故命之曰禾。此其可比於君子之德矣。桓公曰:「善」。

桓公北伐孤竹,未至卑耳之溪十里,闟然止,瞠然視,援弓將射,引而未敢發
也,謂左右曰:「見是前人乎?」左右對曰:「不見也。」公曰:「事其不濟
乎?寡人大惑。今者寡人見人,長尺而人物具焉;冠,右袪衣,走馬前疾。事
其不濟乎?寡人大惑。豈有人若此者乎?」管仲對曰:「臣聞登山之神有俞兒
者,長尺而人物具焉。霸王之君興,而登山神見。且走馬前疾,道也;袪衣,
示前有水也;右袪衣,示從右方涉也。」至卑耳之溪,有贊水者,曰:「從左
方涉,其深及冠;從右方涉,其深至膝。若右涉,其大濟。」桓公立拜管仲於
馬前曰:「仲父之聖至若此,寡人之抵罪也久矣。」管仲對曰:「夷吾聞之,
聖人先知無形。今已有形而後知之,臣非聖也,善承教也。」

桓公使管仲求寧戚,寧戚應之曰:「浩浩乎!」管仲不知,至中食而慮之,婢
子曰:「公何慮?」管仲曰:「非婢子之所知也。」婢子曰:「公其毋少少,
毋賤賤。昔者吳干戰,未齔不得入軍門,國子擿其齒,遂入,為干國多。百里
奚,秦國之飯牛者也,穆公舉而相之,遂霸諸侯。由是觀之,賤豈可賤,少豈
可少哉!」管仲曰:「然。公使我求寧戚,寧戚應我曰:『浩浩乎。』吾不
識。」婢子曰:「詩有之:『浩浩者水,育育者魚,未有室家,而安召我
居?』寧子其欲室乎?」

桓公與管仲闔門而謀伐莒,未發也,而已聞於國矣。桓公怒,謂管仲曰:「寡
人與仲父闔門而謀伐莒,未發也,而已聞於國,其故何也?」管仲曰:「國必
有聖人。」桓公曰:「然。夫日之役者,有執席食以上視者,必彼是邪!」於
是乃令之復役,毋復相代。少焉,東郭郵至,桓公令儐者延而上,與之分級而
上,問焉,曰:「子言伐莒者乎?」東郭郵曰:「然,臣也。」桓公曰:「寡
人不言伐莒,而子言伐莒,其故何也?」東郭郵對曰:「臣聞之,君子善謀,
而小人善意,臣意之也。」桓公曰:「子奚以意之?」東郭郵曰:「夫欣然喜
樂者,鐘鼓之色也;夫淵然清靜者,縗絰之色也;漻然豐滿,而手足拇動者,
兵甲之色也。日者,臣視二君之在臺上也,口開而不闔,是言莒也;舉手而
指,勢當莒也。且臣觀小國諸侯之不服者,唯莒。於是,臣故曰:伐莒。」
桓公曰:「善哉!以微射明,此之謂乎!子其坐。寡人與子同之。」

客或欲見於齊桓公,請仕上官,授祿千鍾。公以告,管仲曰:「君予之。」客
聞之曰:「臣不仕矣。」公曰:「何故?」對曰:「臣聞取人以人者,其去人
也,亦用人。吾不仕矣。」


七臣七主

或以平虛請論七主之道,得六過一是,以還自鏡,以知得知。以繩七臣,得六
過一是。嗚呼美哉,成事矣。

申主:任勢守以為常,周聽近遠以續明。皆要審則法令固,賞罰必則下服度。
不備而待而和,則民反素也。故主虞而安,吏肅而嚴,民樸而親,官無邪吏,
朝無姦臣,下無侵事,世無刑民。

惠主:豐賞厚賜以竭藏,赦姦縱過以傷法。藏竭則主權衰,法傷則姦門闓。故
曰:泰則反敗矣。

侵主:好惡反法以自傷,喜決難知以塞明。從狙而好小察,事無常而法令申。
不悟,則國失勢。

芒主:目伸五色,耳常五聲,四鄰不計,司聲不聽,則臣下恣行而國權大傾。
不悟,則所惡及身。

勞主:不明分職,上下相干,臣主同則。刑振以豐,豐振以刻。去之而亂,臨
之而殆,則後世何得?

振主:喜怒無度,嚴誅無赦,臣下振恐,不知所錯,則人反其故。不悟,則法
數日衰而國失固。

亡主:通人情以質疑,故臣下無信。盡自治其事則事多,多則昏,昏則緩急俱
植。不悟,則見所不善,餘力自失而罰。

故一人之治亂在其心,一國之存亡在其主。天下得失,道一人出。主好本則民
好墾草萊,主好貨則人賈市,主好宮室則工匠巧,主好文采則女工靡。夫楚王
好小腰而美人省食,吳王好劍而國士輕死。死與不食者,天下之所共惡也,然
而為之者何也?從主之所欲也。而況愉樂音聲之化乎?夫男不田,女不繅,工
技力於無用,而欲土地之毛,倉庫滿實,不可得也。土地不毛則人不足,人不
足則逆氣生,逆氣生則令不行。然彊敵發而起,雖善者不能存。何以效其然
也?曰:昔者桀紂是也。誅賢忠,近讒賊之士而貴婦人,好殺而不勇,好富而
忘貧。馳獵無窮,鼓樂無厭,瑤臺玉餔不足處,馳車千駟不足乘,女樂三千
人,鍾石絲竹之音不絕。百姓罷乏,君子無死,卒莫有人,人有反心,遇周武
王,遂為周氏之禽。此營於物而失其情者也,愉於淫樂而忘後患者也。故設用
無度,國家踣;舉事不時,必受其菑。夫倉庫非虛空也,商宦非虛壞也,法令
非虛亂也,國家非虛亡也。彼時有春秋,歲有賑凶,政有急緩。政有急緩,故
物有輕重;歲有賑凶,故民有羨不足;時有春秋,故穀有貴賤。而上不調
淫,故游商得以什伯其本也。百姓之不田,貧富之不訾,皆用此作。城郭不
守,兵士不用,皆道此始。夫亡國踣家者,非無壤土也,其所事者,非其功
也。夫凶歲雷旱,非無雨露也,其燥溼非其時也。亂世煩政,非無法令也,
其所誅賞者非其人也。暴主迷君,非無心腹也,其所取舍非其術也。故明主有
六務四禁。

六務者何也?一曰節用,二曰賢佐,三曰法度,四曰必誅,五曰天時,六曰地
宜。四禁者何也?春無殺伐,無割大陵,[人果]大衍,伐大木,斬大山,行大
火,誅大臣,收穀賦。夏無遏水達名川,塞大谷,動土功,射鳥獸。秋毋赦
過、釋罪、緩刑。冬無賦爵賞祿,傷伐五藏。故春政不禁則百長不生,夏政不
禁則五穀不成,秋政不禁則奸邪不勝,冬政不禁則地氣不藏。四者俱犯,則陰
陽不和,風雨不時,大水漂州流邑,大風飄屋折樹,火暴焚地燋草;天冬雷,
地冬霆,草木夏落而秋榮;蟄蟲不藏,宜死者生,宜蟄者鳴;苴多螣蟆,山多
蟲蚊;六畜不蕃,民多夭死;國貧法亂,逆氣下生。故曰:臺榭相望者,亡國
之廡也;馳車充國者,追寇之馬也,羽劍珠飾者,斬生之斧也;文采纂組者,
燔功之窯也。明王知其然,故遠而不近也。能去此取彼,則人主道備矣。夫法
者,所以興功懼暴也;律者,所以定分止爭也;令者,所以令人知事也。法律
政令者,吏民規矩繩墨也。夫矩不正,不可以求方;繩不信,不可以求直。法
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權勢者,人主之所獨守也。故人主失守則危,臣吏失
守則亂。罪決於吏則治,權斷於主則威,民信其法則親。是故,明王審法慎
權,下上有分。

夫凡私之所起,必生於主。夫上好本則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則毀譽之士在
側;上多喜善賞,不隨其功,則士不為用;數出重法,而不克其罪,則姦不為
止。明王知其然,故見必然之政,立必勝之罰。故民知所必就,而知所必去,
推則往,召則來,如墜重於高,如瀆水於地。故法不煩而吏不勞,民無犯禁,
故有百姓無怨於上矣。

法臣:法斷名決,無誹譽。故君法則主位安,臣法則貨賂止而民無姦。嗚呼美
哉,名斷言澤。

飾臣:克親貴以為名,恬爵祿以為高。好名則無實,為高則不御。《故記》
曰:「無實則無勢,失轡則馬焉制?」

侵臣:事小察以折法令,好佼而行私請。故私道行則法度侵,刑法繁則姦不
禁。主嚴誅則失民心。

諂臣:多造鍾鼓、眾飾婦女以惛上。故上惛則四鄰不計,而司聲直祿。是以諂
臣貴而法臣賤,此之謂微孤。

愚臣:深罪厚罰以為行,重賦斂、多兌道以為上,使身見憎而主受其謗。《故
記》稱之曰:「愚忠讒賊」,此之謂也。

姦臣:痛言人情以驚主,開罪黨以為讎除。讎除則罪不辜,罪不辜則與讎居。
故善言可惡以自信,而主失親。

亂臣:自為辭功祿,明為下請厚賞。居為非母,動為善棟。以非買名,以是傷
上,而眾人不知。此之謂微攻。


禁藏

禁藏於胸脅之內,而禍避於萬里之外。能以此制彼者,唯能以己知人者也。夫
冬日之不濫,非愛冰也;夏日之不煬,非愛火也;為不適於身、不便於體也。
夫明王不美宮室,非喜小也;不聽鍾鼓,非惡樂也;為其傷於本事而妨於教
也。故先慎於己而後彼,官亦慎內而後外,民亦務本而去末。

居民於其所樂,事之於其所利,賞之於其所善,罰之於其所惡,信之於其所餘
財,功之於其所無誅。於下無誅者,必誅者也;有誅者,不必誅者也。以有刑
至無刑者,其法易而民全;以無刑至有刑者,其刑煩而姦多。夫先易者後難,
先難而後易,萬物盡然。明王知其然,故必誅而不赦,必賞而不遷者,非喜予
而樂其殺也,所以為人致利除害也。於以養老長弱,完活萬民,莫明焉。

夫不法法則治。法者,天下之儀也,所以決疑而明是非也,百姓所縣命也。故
明王慎之,不為親戚故貴易其法,吏不敢以長官威嚴危其命,民不以珠玉重寶
犯其禁。故主上視法嚴於親戚,吏之舉令敬於師長,民之承教重於神寶,故法
立而不用,刑設而不行也。夫施功而不鈞,位雖高,為用者少;赦罪而不一,
德雖厚,不譽者多。舉事而不時,力雖盡,其功不成;刑賞不當,斷斬雖多,
其暴不禁。夫公之所加,罪雖重,下無怨氣;私之所加,賞雖多,上不為歡。
行法不道,眾民不能順;舉錯不當,眾民不能成。不攻不備,當今為愚人。

故聖人之制事也,能節宮室、適車輿以實藏,則國必富、位必尊矣。能適衣
服、去玩好以奉本,而用必贍、身必安矣。能移無益之事、無補之費,通幣行
禮,而黨必多、交必親矣。夫眾人者,多營於物,而苦其力、勞其心,故困而
不贍,大者以失其國,小者以危其身。凡人之情,得所欲則樂,逢所惡則憂,
此貴賤之所同有也。近之不能勿欲,遠之不能勿忘,人情皆然,而好惡不同,
各行所欲,而安危異焉,然後賢不肖之形見也。夫物有多寡,而情不能等;事
有成敗,而意不能同;行有進退,而力不能兩也。故立身於中,養有節:宮室
足以避燥濕,飲食足以和血氣,衣服足以適寒溫,禮儀足以別貴賤,游虞足以
發歡欣,棺槨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墳墓足以道記。不作無補之功,不為
無益之事,故意定而不營氣情。氣情不營,則耳目穀、衣食足;耳目穀、衣食
足則侵爭不生,怨怒無有,上下相親,兵刃不用矣。故適身行義,儉約恭敬,
其唯無福,禍亦不來矣。驕傲侈泰,離度絕理,其唯無禍,福亦不至矣。是故
君子上觀絕理者,以自恐也;下觀不及者,以自隱也。故曰:「譽不虛出,而
患不獨生;福不擇家,禍不索人。」此之謂也。能以所聞瞻察,則事必明矣。

故凡治亂之情,皆道上始。故善者圉之以害,牽之以利。能利害者,財多而過
寡矣。夫凡人之情,見利莫能勿就,見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賈,倍道兼行,
夜以續日,千里而不遠者,利在前也。漁人之入海,海深萬仞,就彼逆流,乘
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深源
之下,無所不入焉。故善者勢利之在,而民自美安,不推而往,不引而來,不
煩不擾,而民自富。如鳥之覆卵,無形無聲,而唯見其成。

夫為國之本,得天之時而為經,得人之心而為紀,法令為維綱,吏為網罟,什
伍以為行列,賞誅為文武。繕農具當器械,耕農當攻戰,推引銚耨以當劍戟,
被蓑以當鎧襦,菹笠以當盾櫓。故耕器具則戰器備,農事習則功戰巧矣。當春
三月,萩室熯造,鑽燧易火,杼井易水,所以去茲毒也。舉春祭,塞久禱,以
魚為牲,以蘗為酒,相召,所以屬親戚也。毋殺畜生,毋拊卵,毋伐木,毋夭
英,毋拊竿,所以息百長也。賜鰥寡,振孤獨,貸無種,與無賦,所以勸弱
民。發五正,赦薄罪,出拘民,解仇讎,所以建時功,施生穀也。夏賞五德,
滿爵祿,遷官位,禮孝弟,復賢力,所以勸功也。秋行五刑,誅大罪,所以禁
淫邪,止盜賊。冬收五藏,最萬物,所以內作民也。四時事備,而民功百倍
矣;故春仁、夏忠、秋急、冬閉,順天之時,約地之宜,忠人之和。故風雨
時,五穀實,草木美多,六畜蕃息,國富兵彊,民材而令行,內無煩擾之政,
外無彊敵之患也。

夫動靜順然後和,不失其時然後富,不失其法然後治。故國不虛富,民不虛
治。不治而昌,不亂而亡者,自古至今,未嘗有也。故國多私勇者,其兵弱;
吏多私智者,其法亂;民多私利者,其國貧。故德莫若博厚,使民死之;賞罰
莫若必成,使民信之。

夫善牧民者,非以城郭也,輔之以什,司之以伍。伍無非其人,人無非其里,
里無非其家。故奔亡者無所匿,遷徙者無所容,不求而約,不召而來。故民無
流亡之意,吏無備追之憂。故主政可往於民,民心可繫於主。夫法之制民也,
猶陶之於埴,冶之於金也。故審利害之所在,民之去就,如火之於燥濕,水之
於高下。夫民之所主,衣與食也;食之所生,水與土也。所以富民有要,食民
有率,率三十畝而足於卒歲。歲兼美惡,畝取一石,則人有三十石;果蓏素食
當十石,糠秕六畜當十石,則人有五十石。布帛麻絲,旁入奇利,未在其中
也。故國有餘藏,民有餘食。夫敘鈞者,所以多寡也;權衡者,所以視重輕
也;戶籍田結者,所以知貧富之不訾也。故善者必先知其田,乃知其人,田備
然後民可足也。

凡有天下者,以情伐者帝,以事伐者王,以政伐者霸。而謀有功者五:一曰:
視其所愛,以分其威,一人兩心,其內必衰也。臣不用,其國可危。二曰:視
其陰所憎,厚其貨賂,得情可深。身內情外,其國可知。三曰:聽其淫樂,以
廣其心。遺以竽瑟美人,以塞其內;遺以諂臣文馬,以蔽其外。外內蔽塞,可
以成敗。四曰:必深親之,如典之同生,陰內辯士,使圖其計;內勇士,使高
其氣;內人他國,使倍其約、絕其使、拂其意,是必士鬥。兩國相敵,必承其
獘。五曰:深察其謀,謹其忠臣,揆其所使,令內不信,使有離意。離氣不能
令,必內自賊。忠臣已死,故政可奪。此五者,謀功之道也。


九守

安徐而靜,柔節先定,虛西平意以待須。
右主位。

目貴明,耳貴聰,心貴智。以天下之目視則無不見也,以天下之耳聽則無不聞
也,以天下之心慮則無不知也。輻湊並進,則明不塞矣。
右主明。

聽之術,曰:勿望而距,勿望而許。許之則失守,距之則閉塞。高山,仰之不
可極也;深淵,度之不可測也。神明之德,正靜其極也。
右主聽。

用賞者貴誠,用刑者貴必。刑賞信必於耳目之所見,則其所不見,莫不闇化
矣。誠,暢乎天地,通於神明,見姦偽也?
右主賞。

一曰天之,二曰地之,三曰人之。四方上下,左右前後,熒惑之處安在?
右主問。

心不為九竅,九竅治;君不為五官,五官治。為善者,君予之賞;為非者,君
予之罰。君因其所以來,因而予之,則不勞矣。聖人因之,故能掌之。因之修
理,故能長久。
右主因。

人主不可不周。人主不周則群臣不亂。寂乎其無端也。外內不通,安知所怨?
關閉不開,善否無原。
右主周。

一曰長目,二曰飛耳,三曰樹明。明知千里之外,隱微之中,曰動姦。姦動則
變更矣。
右主參。

修名而督實,按實而定名。名實相生,反相為情。名實當則治,不當則亂。名
生於實,實生於德,德生於理,理生於智,智生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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